四十六
山裏過的雖是平淡,兩者都早已是超脫塵世之心倒也不覺無趣。偶有過路的眾生借居問路,她們也都開門相迎,也因著這般的舉動,相識了許多朋友。
除此之外,每日清晨與傍晚之時,都會有隻不曾見過的小狐裏叼著一卷滾動條出現在屋裏,知曉瀲灩為狐族之長,淙舟也見怪不怪,隻是某晚入睡前,瀲灩拿著一小罐瓷瓶說是去骨生肌、療傷止痛的萬靈膏,要替她除去臉上傷疤。
「不過是道傷疤,無需用到這樣珍貴的藥品。與其用在我這道無礙日子的疤上,不如讓給真正需要的人吧。」淙舟笑著拒絕道,伸手拍著一旁的位置,要瀲灩趕緊上來。
近日逐漸入秋,雖說暑氣尚未完全褪去,夜裏卻已能感受那踏踏實實的寒意。淙舟跌落山崖雖讓師父給救起,但身子骨也落下了病根,僅是秋夜的涼氣已凍的她整夜無法入眠,若非瀲灩在一旁,溫熱的身子偎的她舒暖,也因此如今她已習慣與瀲灩共枕眠。
瀲灩瞧著她的舉動,嘖嘖有聲。「奴家雖非什麽遵守三從六德、恪遵不為七出的婦道人家,但姑娘您這般舉動…讓奴家也著實羞赧呀。但…想讓奴家依著官人的意思倒也並非不可呢。」
淙舟沒好氣的罵到:「愛躺不躺,隨你。」隨即自個兒拉過腳邊的暖被躺下蓋著。
往日都是那早早替她暖好塌的人,如今再打什麽主意她豈會不知,無非就是要她用那啥勞子去骨生肌、百治百靈的藥膏。可她實在不覺得自個兒有需要。除非…
她拉下被子,瞪大眼瞧著瀲灩。「你是嫌棄我的容貌?」
還站在床榻旁尋思如何令淙舟答應的瀲灩,措手不及的愣了一會兒後正色看著她。「你便是你,無論怎樣的容貌,就如我尋回你的那日時便說了,此生此世斷不會再讓你離開我身旁。」瀲灩順勢坐在床沿邊。「這般在意,隻是因為看著你臉上的疤時,總會想起自己的過錯。所以,小道士,便由著我這一回可好?」
興許是瀲灩的神情,淙舟鮮少破例的更改決定,答應了她的要求,任由瀲灩帶著笑意舉止溫柔的替她上藥。
不過半月餘,靈藥之神效已在淙舟麵上發揮。先前臉上數道因掉落山崖而劃上的疤痕好的差不多。細微的皆已痊愈,傷勢較深的幾道也逐漸淡去。
淙舟未因此感到欣喜,仍是一如往常,好似從來便不曾有過那些傷一樣。反而是瀲灩近日忙了起來,時常不見人影,夜裏睡時,也總是疲倦不堪的模樣。
淙舟本該午課的時辰,此刻有些煩心的看不進經文。她淺歎自己終究是落了情字,無法放下。
終日不見人影,但淙舟入睡前,瀲灩一定會出現。早已洗梳好僅著中衣的坐在床塌上,看著又在張羅火盆、抹藥等事而打轉的瀲灩,忍不住開口叫道:「瀲灩…」
「怎麽了?塌上不夠暖嗎?」起先背對著淙舟蹲在房門前生火,問著問著便站起身望淙舟方下走去一邊褪去身上的外衣要入塌。
「不是…。」淙舟麵上微蹙眉眼的製止。欲言又止的神情延續好一陣才說:「你最近可有煩心事?我可幫得上忙?」
瀲灩眨眨眼笑說沒有。「先前怠慢狐族內務已久,這陣子不過是補償回來而已。甭擔心。」
淙舟溫順的點點頭後,躺下背過身入睡。隻是心裏也有了計較。
縱使瀲灩解釋的合情合理,早出而越來越晚歸也是不爭的事實。
大清早,淙舟一拐一拐的提著剛裝滿水的水桶回屋時,在屋內見著了致虛真人,認得麵可並非熟識,淙舟僅是輕輕頜首一笑算做打聲招呼後便欲提著水到灶房。然方走一步,淙舟立時止住,轉過身盯著他。「真人方才所言非假?」
致虛臉色凝重,早無往日那一派雲淡風輕的灑脫氣息。「姑娘或許已不複記,可於爾失去消息那段日子,人間乃至妖族修煉之地皆傳出非人非鬼之孽傷人之事,而在當時,咱們也在那山上察覺一絲非人非鬼所遺留氣息。如今,瀲灩便是為了此事疲於奔命。全因苦於不知解決這非屬三界六道之物。日前我於天界經閣裏頭偶然窺見上古封神之戰時,即首見此等非人非鬼。竹簡上記載此乃王天君一派,為求戰勝而練成之物,但也早該於封神之時隨著王天君一派的失勢而滅,不解為何又再次現於人間。然而,竹簡上卻也記載了克製之法,那便是將其源頭尋出,戮之,方可解。」
「我….可有幫得上忙的餘地?」即使師傅尊尊教誨,不該摻擾紅塵,隻是偶爾從瀲灩口中聽聞自己並不記得的那段日子,倒是違背師命的很。既是如此,如今再不從師命,也無礙。
真人淺笑。「君之善,勘比天道。君之心,堅若盤石。早於狐族之長口中曉汝言行德行。本以為汝曆生死存亡後縱使不畏縮行事,定也會小心顧慮。未曾料想一個姑娘家卻有這般膽識。汝僅以一凡人之體,行大千菩薩之事。若汝真無修道之心,倒真是可惜。」
淙舟麵不改色,隻是回道:「一分力盡一分心,不過盡力而為。但依我如今這般狀況,能幫上忙之處恐怕不多。」可心底明白,她非純善,而是瀲灩也陷於其中,她無法視而不見。於重傷醒來後見到師父與大師之時,兩人便曾與她提說,過後這世間事要發生大事的,但那純屬天道循環,世間命數本該如此,要她別逞強。如今,卻因瀲灩而這般毅然決然。
心若有偏又何能修身正。修身不正又怎修心。
「無礙,我尋思後,有件事正巧非汝不可。」
三更時,瀲灩一身風塵仆仆自外入屋,見本該入睡的淙舟披著厚重外衣坐於床塌上,心靈手巧一針一線緊密的縫著錦囊。
「這可是要給予我的?」夜裏山間落起綿綿細雨,寒意更甚。為免淙舟著涼,進屋前瀲灩已將沾上濕氣的袍子褪於外間,運起了仙法烘的一身幹暖方才入內屋。也才毫無顧忌的走進淙舟旁兩人靠坐依偎。
「雖說的確是如此,但你還真是毫不客氣啊,青丘族長。世間寶物千千萬哪樣不是你垂手可得。我這小小錦囊怎入得了您法眼?」語氣調笑,手上動作毫不怠慢,前方小桌上的燭光與為驅散寒意而升的火盆映的室內昏黃一片。
瀲灩雙眸倒著的就是散發著溫暖神情的淙舟之影。整日的奔波疲憊頃刻接席卷而來,柔軟著身軀將全部的自己都依靠在淙舟身上。「千萬寶物可也抵不上我一個道士姑娘。」
淙舟抿唇不語,略粉的雙頰已透露了心思。瀲灩困頓的神情使淙舟本就熟練的手藝還是加快了幾分,沒幾下便收針藏線,一個小巧的碧綠錦囊大功告成。瀲灩正想接過,淙舟先快一步的收回,正視著她:「今日午後,致虛真人來訪。」瞧瀲灩臉色一變,她淺笑又道:「我才知道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世間受苦難我又如和能自掃門前雪?所以,我決定去尋妲己求得淨化之法。」
事已至此,瀲灩明白自己亦無反對餘地。淙舟心地善良,可她決定之事往往固執的無可更改。隻是…她輕歎口氣:「妲己…自封神之戰後即下落不明。傳說,她有能使那些非人非鬼回歸三界六道的辦法,以免去他們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之苦,但是真是假無人知曉。縱使如此…」
淙舟抬手遮著瀲灩的唇。「有一分可能,便有一分希冀。是真是假、是生是死,總要試試方知。」
瀲灩拉開她,神情嚴正。「若你非要如此,我與你一道。」見淙舟又欲開口,她頃身一吻,封住她的拒絕。良久,兩人氣息不穩的分開相擁。「我曾說過,不再與你分別。哪怕一時半刻。」
憶起那次湖邊相見,瀲灩的一言一語。淙舟默然的點了頭。人生已苦短,還如何能分離太長。
作者有話要說:怎麽有種故事才要開始的感覺…而且,這是什麽神展開?!
五章好像有可能完結不了了…(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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