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相親鬧劇, 直到下午六點才散。
等客人都離開了,濯園恢複了安靜,正廳內卻是熱鬧的開始。
溫母呆呆看著眼前的林微雲, 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轉身又將自家兒子數落了一頓。
“婚姻大事豈可兒戲?”
“你結婚也不跟家裏說一聲?”
“這麽大的喜事還瞞著我?”
“你知不知道這一個月為了給你相這個親, 我跟你外公跑了多少家?”
“今日鬧下這樣的場麵, 傳出去不是讓人笑話嗎?”
溫庭深數罪認罰:“是兒子考慮不周了。”
林微雲站在一旁,看著他有些同情。
溫母拉著她的手又換了一張慈祥的臉,一臉憐愛:“好孩子, 讓你受委屈了。”
林微雲受寵若驚地搖了搖頭:“阿姨,我也有錯。”
“傻孩子, 還叫什麽阿姨?”
“啊……”林微雲咬了咬唇,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一旁的溫若涵也驚掉了下巴。
她還沒焐熱的好姐姐, 轉眼就變成了親嫂子?
吳明浩想起剛剛在相親宴上,他盡心盡力為林微雲介紹相親對象, 卻遭到溫庭深的白眼,不禁後背發涼。
“阿爺, 您怎麽不早說呢?害我差點把弟妹推銷……”
這明天的生日宴, 還怎麽過啊?
老爺子兩手搭在扶椅上,哼了一聲:“誰讓他瞞得我這麽辛苦,這個爛攤子就得他自己收拾!”
溫庭深無奈一笑。
今晚什麽懲罰, 他都願意接受。
還是吳母拍著掌叫好:“都別數落懷景啦,這是好事,舒寧你不用操心懷景的婚事了, 我看這雲丫頭, 乖巧靈氣,與懷景般配得很。”
“明兒你父親過來, 我們一家好好商量,擇個好日子,把這件喜事給辦了。”
溫母此時已經腦補出了兒子的婚禮畫麵,話說上一次溫家辦婚事,還是三年前溫庭軒結婚。
林微雲不由得看向溫庭深。
他說過,一切都有他在。
溫庭深再次對她點了點頭,讓她無須擔心。
這時,老爺子忽然說道:“今晚,你們兩個就去林宅睡吧,也讓雲丫頭阿爺阿奶和父親知道,他們的雲丫頭,有人照顧了。”
林微雲原本還無所謂的態度,聽到這句話,心中頓覺一暖,怔怔看著老爺子,眼底不禁有些濕潤。
老爺子給她的關愛,總是猝不及防。
怔然之際,身側溫庭深平靜地看著她,伸手牽住她:“好。”
——
晚上,去林宅的路上,月隱星稀。
濯園今晚燈火通明,所以即便走遠了,依舊能聽到裏麵熱鬧的場戲聲。
林微雲驀然想起,一個月前的暴雨,他們第一次重逢,就是在她家門口。
當時誰也沒想到,一個月後,他們竟然會以夫妻的身份回來。
推開厚重的木門,裏麵漆黑無光。
上次離開的時候,林微雲關了電總閘開關。
溫庭深便讓她站在門口等著,自己打著手電筒去開電閘門,待院子裏唯一的燈亮起,溫暖的燈光驅散了夜的淒涼。
又因為身邊有人陪伴,林微雲心中竟沒有往日回家那種孤獨感,對著那棵桂花樹看去,聲音也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喜悅。
“老林,我們回來了。”
溫庭深低頭看了她一眼,似乎為她的“我們”二字,感到欣慰。
上了樓,已經是深夜了。
離上次離開沒有多久,所有被褥都還是幹淨的,鋪床什麽的還是簡單。
本來林微雲打算讓兩人一人一個房間,但溫庭深說,還是睡一個房間吧。
林微雲下意識問:“你害怕嗎?”
溫庭深看著她,沒有說話。
林微雲就當他默認了,不禁笑了笑:“那你隻能睡地鋪了。”
既然是過來告訴他們自己結婚的消息,分房睡好像說不過去。
溫庭深當然沒有意見。
兩人都是洗漱完過來的,所以換了睡衣就可以直接睡覺。
林微雲從衣櫃翻出最保守的長款睡裙,便去了隔壁浴室換衣服。
等回臥室時,溫庭深正伸著手臂穿上衣,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什麽,“嘶”地發出了悶哼聲。
聽著像是碰到了傷口。
林微雲下意識上前詢問:“你怎麽了?”
溫庭深低頭慢悠悠扣扣子,輕聲道:“沒什麽。”
隻是轉身的時候,還是扯到了傷口,大概是洗澡的時候,傷口遇水浸潤,有些灼熱的痛,他眉頭擰起,往提過來的小行李箱走去。
“你要睡覺了嗎?我還有一點工作處理,很快。”
“溫庭深。”
林微雲卻叫住了他:“你今天……是不是挨揍了?”
溫庭深轉身,抬眸睨她:“發現了?”
“猜到的。”林微雲抿唇。
看得出來,老爺子跟溫母是真的很生氣,不是生氣他跟自己領證,而是生氣他沒有提前說,有點兒戲的態度。
誠然,他們不是兒戲,而是在演戲。
但林微雲能感受到,他的家人對她的重視,那種超乎預料的重視。
“小傷,你不用擔心。”
溫庭深說得輕巧,然後從行李箱拿出筆記本。
房間裏唯一的一張書桌上,有屬於她家人的物品,他沒有亂動,隻是在打好的地鋪上坐下,便準備工作。
林微雲站在床邊看著他,忽然想起什麽,轉身去翻自己的包包。
“上次你給我的雲南白藥噴霧,還剩大半瓶沒用。”
她翻出噴霧後,跑到溫庭深身邊,說罷就要去撩他的衣擺。
手剛伸出去,就被他一把捉住了手腕,溫庭深抬眸,眉宇清冷,有一絲隱忍:“做什麽?”
林微雲一臉認真:“幫你塗藥啊。”
好歹她上次受傷,他也幫忙塗了。
溫庭深按著她的手在腿上,聲音淡淡:“不用。”
林微雲卻堅持:“你這頓板子是因為我挨的,如果你不讓我看看,我今晚會睡不著覺的。”
“看了你會更加睡不著覺。”
“為什麽?”林微雲皺著小臉:“是不是傷得太嚴重了,你擔心我愧疚?”
她回想起老爺子那根沉重的龍頭拐杖,打在身上應該是挺疼的。
當即便紅了眼,聲音微顫:“溫庭深,你就讓我看看吧。”
同時,被按著的小手勾了勾他的衣袖,輕輕晃了晃。
這乞求中帶著幾分不自知的撒嬌,眼眸濕漉漉的有些可憐,倒像是他欺負了她一樣。
溫庭深目光微頓,盯著她單純的眼眸瞧了幾秒,最終無奈挑眉:“行吧。”
剛扣好的一排扣子,在小姑娘目光灼灼的視線下,又被一一解開。
這男人的手,是真的好看,搭在紐扣上,筆直修長,幹淨冷白,透著幾分散漫慵懶,比她這個彈琵琶的手還要耐看。
林微雲不禁看得出神,咽了咽口水。
隻覺得,他解扣子的速度是真慢,這才到第三顆,她腦中已經有無數畫麵閃過。
單純的如他下午為她剝蝦的畫麵,十分養眼。
不單純的是一些黃色廢料的代入……
林微雲忽覺臉頰一燙,有些不受控製。
直到男人的手一頓,停下解扣的動作,撩著眼皮看了她幾眼。
她才恍然回過神,低咳一聲,目光看向窗外,說了一句:“今晚月亮真好看呀,又大又圓。”
內心卻暗暗唾棄自己。
怎麽又想歪了呢?不是要看傷口嗎?
耳邊,溫庭深淺笑了一聲,音色清啞:“今天三十號。”
“什麽?”
“沒有月亮。”
林微雲:“……”
“你看到的,是路燈。”
林微雲頭一低再低,羞得要沒臉見人了!
溫庭深的手搭在最後一顆紐扣上,勾著唇看她,眼睜睜瞥到那一抹緋紅不知不覺爬上了少女耳後,不禁打趣。
“很熱?”
林微雲心不在焉:“有點兒。”
“明天裝個空調?”
“不用……”林微雲頓時有些惱了:“你快點!”
溫庭深笑意更深,沒有戳破她的窘迫。
絲錦滑膩的睡衣從肩上滑落,他麵向窗台,背對著她。
冷白如玉麵的後背,有三道清晰明顯的青紫傷痕,橫跨整個背麵。
林微雲看到這一幕,直接吸了一口氣,心中隱隱作痛。
“看到了嗎?”溫庭深嗓音輕啞。
林微雲點頭:“嗯。”
聲音有些哽咽,眼睛也不受控地紅了一圈,剛剛腦中的旖旎全部沒了,隻餘心疼。
“阿爺怎麽下得了手?”
“他是心疼你。”溫庭深笑了一聲。
林微雲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她能想象到,如果老爺子知道他們是契約婚姻,會直接把他往死裏揍。
而溫庭深,大概也不會躲。
有時候,林微雲會想不透,為什麽他對自己那麽好。
明明他,隨便找一個女人結婚就好了。
為什麽就選擇了她呢?
她陷入沉思,溫庭深似乎也垂著眸在想什麽。
氣氛一時陷入了詭異,林微雲回過神,連忙揭開噴霧蓋子,對著溫庭深的傷口小心翼翼噴著,盡量避開已經破了皮的部位。
溫庭深閉著眼,感覺到少女纖細溫潤的指腹,在後背肌膚拂過,輕如鴻毛,撩於心尖。
——
濯園今晚燈火通明,熱鬧如斯,而林宅早早陷入沉靜。
溫庭深開著一盞微弱的壁燈,在地鋪上處理工作,清脆的鍵盤聲,仿佛催眠的旋律。
**的小姑娘似乎進入了什麽夢境,低低喊了一聲什麽。
溫庭深驀然抬眸,金絲鏡框在微暗的燈光下閃耀,他下意識看了過去。
“溫庭深……”
原來沒有聽錯,她是在叫他的名字。
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
溫庭深以為她要喝水,便起身走過去,低聲問:“怎麽了?”
然而小姑娘側著身子,懷裏抱著枕頭,臉頰被薄被悶出了潮紅,雙眼緊閉著。
顯然又是在做夢。
溫庭深伸出兩根手指,撥開她臉上的發,指尖輕觸下,溫度灼熱。
下意識以為她發燒了。
然而再摸額頭,又是正常的溫度。
原來隻有臉頰是燙的。
想起什麽,他不由得搖頭低笑,俯身在她那滾燙的臉頰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
“說了你會睡不著的。”
這下做夢了吧。
翌日,林微雲從漫長的夢境中醒來,第一個瞬間便是……
她可太無恥了!
不就是看了一個性感的美背嘛!
怎麽就做那種夢了呢?
可是夢裏的溫庭深,真的好絕啊!
尤其是那一雙手,扯著床單欺身壓下來時的瘋狂,讓人回味無窮。
林微雲斯哈了兩下,拍了拍臉頰,一抬頭,夢裏的男人依舊坐在窗邊的地鋪上,隻手撐著下巴看著電腦,仿佛一夜未睡的樣子。
“你熬通宵了?”
她顧不得羞恥,慌亂爬起來問。
溫庭深從屏幕前緩緩抬起眸看她,目光意味深長:“你昨晚做夢了?”
林微雲頓住,呆呆望著他。
也沒有誰告訴過她,她晚上做夢說不說夢話啊!
見她一副傻愣的模樣,溫庭深下巴微抬,指了指床尾她放背包的地方,唇角輕勾。
“要不要畫下來?”
林微雲愣了一下,臉頰瞬間爆紅如櫻桃。
畫什麽?
夢裏春宮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