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美味蛇羹
一個碩大的砂鍋架在銀杏樹下,湯水沸騰,濃香四溢。陳沫不情不願地往灶下添著劈柴。小臉上一道道的灰,嘴裏嘟嘟囔囔的。
灶火在熊熊燃燒,烤得陳沫全身發燙。他卻不由自主地想再往火堆旁邊靠一點。心道這個夏天太不正常了,怎麽會感到透心的涼呢……
剛才,師父小心翼翼地從蛇嘴處開了個小口,費了很大的勁。看來蛇皮極其堅韌,陳沫還沒見過師父這麽鄭重過。
開口後,一擼而下,整張蛇皮就翻了過來,如同銀箔一般。師父隨手就把蛇皮收進了褲兜。呃,這老家夥的褲兜可真是能裝。這條小白蛇就是從那個褲兜取出來的。誰知道裏麵還有什麽惡心的東西……
蛇肉無色透明,隱隱有熒光。蛇骨曆曆可見,如同大個的蜈蚣,閃著不鏽鋼的光澤。
陳沫瞪大了眼睛看著,有一種暴虐屠殺的刺激,也有一種未知領域的驚奇。如果事情就到這裏結束,陳沫肯定是全心全意地期待著蛇羹的。問題是師父瀝出了一個紫色的蛇膽。蛇膽表麵隱隱有花紋,像是塗了金粉,還是塗得不太勻的那種。
“吞下去,不許嚼!”師父一臉壞笑地命令陳沫。
這蛇膽不過鵪鶉蛋大小,但陳沫哪敢吞這麽恐怖的東西?會毒死人的!師父啊,沫沫不就是昨天攪了你的好事嗎?沫沫知錯了,下次沫沫再也不懂拚音了好不好?
不過,陳沫現在也學乖了,決不當麵頂撞師父,因為那是極端愚蠢的做法,會招來暴風驟雨,劈頭蓋臉!人在屋簷下,我忍!有朝一日,我擦!
隻見陳沫作正太狀,乖乖伸手去接。手伸到半截的時候,卻突然撒腿就跑!
可是,要說壞,誰能壞過師父呢?壞也沒關係,師父偏偏還是個會飛的師父……陳沫還沒跑出兩步,後脖領早被薅住,隻好張牙舞爪地大叫,“爺爺!救命啊——唔……”
那蛇膽已經塞進了他的嘴裏,陳沫隻覺得舌頭都要被冰住了,“唔唔!”地掙紮,後背卻被師父拍了兩下,一股涼意順著食道下去……
陳沫使勁地幹嘔起來,肚冰寒,刺激得全身寒毛乍起!
“爺爺!救命啊!師父要毒死沫沫!”
馬奮悠然地喝了一口藏馬山野茶,一臉慈祥地看著陳沫,嘴裏卻在罵人,“臭小,多大的造化!你爺爺我隻能喝口湯……”
鍾家貴把砂鍋洗好,倒了半桶清水進去,架上柴火燒了起來。
陳沫幹嘔了一陣沒有效果,更沒人同情,很想哭天抹淚,卻又不願讓不相幹的人看了笑話去,兩眼望天,一個勁地哆嗦……
慕容挽瀾,你隻管自己快活,不要你兒了嗎?老公不是你的,兒卻是你親生的……趁著你還沒年老色衰,加把勁再生一個吧!
師父是個專會折磨人的煞神,從落到他手裏,我就沒過一天好日!我都多久沒有睡到自然醒了!
爺爺是個昏君,不分奸佞賢良,不知遠近親疏!或者他從來就不拿我當孫!
陳沫的眼淚就在眼眶裏含著,牙齒“嚓嚓!”地響。但就是這樣,煞神師父還不肯放過他,很沒人性地把他拎起來,生硬地塞到灶前,斥道,“燒火!”有話不會好好說的嗎?
陳沫隻好坐在那裏燒火了,肚裏的怨恨無論如何也消之不去。他心道,就算是被你們虐死,臨死還得給你們燒湯!蒼天啊,大地啊!咦,烤火好像舒服點啊……
怨尤升騰,化為火焰。
砂鍋裏的清水沸騰起來。師父把那條被剝皮的小蛇扔進了砂鍋,洗都沒洗!一大鍋沸水居然立即被打了下去,過了好長時間才重新沸騰。
許是烤久了的緣故,陳沫的額頭溢出了汗珠,渾身冰寒盡去,心裏莫名的煩躁。他更加使勁地扇著扇,讓火更旺些。腦袋裏幾乎不能思考,滿眼的火光……
三滾之後,砂鍋裏的水已經去了大半,變成了一鍋牛奶一般的濃湯。師父拿了一雙筷,把蛇骨夾了出來。那蛇骨居然完好如初!隻是蛇肉盡去,擺動筷時,蛇骨居然活靈活現地晃動。
師父打開了一瓶藏馬山白幹,把蛇骨放進去,白幹似乎發出“嗤!”的一聲。筷鬆開後,蛇骨墜到底下,居然盤成了一團,就像一條無皮無肉的活蛇!師父又把瓶塞蓋上,但金屬蓋不結實。爺爺回房裏,找了一個紅酒的軟木塞出來,使勁地塞緊了。
“睡覺去吧!”
陳沫的不適感剛剛消除,正覺得蛇羹濃香誘人,卻聽到了這樣一個沒有人性的命令……這才是鳥盡弓藏,卸磨殺驢,連口湯也不讓喝的嗎?
明火熄了,蛇羹猶在翻滾。
師父又從褲兜裏掏出一棵通體碧綠的野草來,隨手扔進了砂鍋裏。呃,師父的褲兜,是哆啦A夢的口袋嗎?
陳沫嘟嘟囔囔地進屋時,不甘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師父正取了一個鋁製飯盒過來,打了一盒湯,蓋上盒蓋,飛馳而去!煞神師父走了,陳沫很想回頭求爺爺點湯喝,但兩眼皮一個勁地打架……
“爹,娘,趁熱喝!”
十多分鍾後,於根順出現在池塘邊上的草屋裏。老爹正在灶台上炒薺菜,準備午餐,倒是沒問飯盒裏裝著什麽。老娘坐在馬紮上陪著老爹,聽到於根順的聲音,欣喜地問道,“順回來了?吃飯沒有?他爹快去抓隻鴨!”
近兩個月來,家裏的境況好了許多。不但沒人來偷鴨了,反倒是有人不時地往這送點什麽。哪怕是包個白菜餃,烙個韭菜合餅,也送點來讓老兩口嚐嚐鮮。尤其是馬友智,到鎮上去學開車回來,總是先過來陪老兩口聊聊天。
村裏的婆姨們,也喜歡端著針線笸籮過來,一邊做女紅,一邊東拉西扯,嘻嘻哈哈地很熱鬧。
於貴來雖然還是滿臉堆笑的,但底氣已經足了許多,逐漸地找到了執教三十年都沒有找到的尊嚴。東家結婚,西家生娃,都來請於貴來過去湊個喜氣,於貴來現在也喜歡趁熱鬧了。
誰家有半大小,想謀個差事,趁著於貴來酒至半酣時提出來,於貴來也往往答應回家給順說說……
“不用了娘,我那邊還有事。快把這湯喝了,清心明目,還防蚊蟲叮咬的!”於根順取了兩個粗瓷碗出來,一飯盒湯倒是正好倒了兩碗,湯還熱著。
“順,這麽好的東西,你喝吧!娘都這麽大年紀了,不用給娘操心!”老娘往外推著於根順端過來的碗。
“他娘!順給你你就喝!”於貴來回頭斥道。老娘“哦!”了一聲,兩手托著碗,小心地喝了起來。於根順也幫她端著碗,一直沒撒手。
“爹!這碗是你的!”於根順又把另一碗端給了於貴來。於貴來搓著兩隻大手說,“爹的眼睛很好,就不用喝了吧?”
“要喝!”於根順不由分說地推給於貴來。其實,於根順還真是不知道怎麽伺候老人,隻能暗自感慨,在家的時間似乎是少了點……
“他爹,你也喝吧!好喝!”
“哦!”於貴來隻好端起碗來,“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於根順收起飯盒,就準備離開了,回頭說了一句,“爹,娘,下個集日,我帶娘去滄海醫眼睛,都聯係好了!”
“順,不用了吧,攢下錢留著娶媳婦用!娘都習慣了。”老娘聽到了於根順離開的腳步聲,後麵就變成了喃喃自語,“也不吃了飯再走……”
“順忙,搞事業的年紀……”於貴來望著門外,像是安慰老伴,又像是自言自語。
於根順在門外頓了一下,又加快腳步走了。他心道,是不是應該在鎮上買個院,把老兩口接下去住?可是,和老兩口住在一起的話,要怎麽朝夕相處呢?這真是個問題啊!
現在,於根順雖然已經能夠熟練地叫出爹娘了,但爹與兒、娘與兒媳婦的糾結,哪能輕易消弭……這賊老天!
“我再喝一碗,還大半鍋呢!”這是王思平的聲音。
這廝就是鼻好使……於根順回到馬奮家時,正看到王思平在和馬奮搶勺。
“我有事找你的!要不然,誰還知道你在這裏煮湯啊?”看到於根順揶揄地眼神,王思平一臉正色。至於是不是心虛地強作解釋,那就不清楚了。反正他已經搶到了勺,又給自己盛了一碗。
馬奮見於根順回來,也就不攔著王思平了。要不然師侄煮了半天,回來見個鍋底,也實在是不太像話。師侄還是個孝啊!
“什麽事?”於根順也盛了一碗端在手裏。從馬奮的肚看,這老頭是不用操心的。
“當然是好事!”王思平吸溜了一口,吹吹打打的,砂鍋散熱慢,於根順的速度也夠快。往返十五公裏,不到半小時。
“哦?”
“商業街建設項目批下來了!而且,縣裏建議,由於根順同誌全權負責!”王思平一邊喝湯一邊說,口齒不太清楚。
“批了多少錢啊?”馬奮就會關注這些有的沒的。
“馬總在這,還要談錢?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大問題!”王思平當了一個月的鎮長,忽悠的本事見長。官場果然是個熔爐,不僅燒別人,也燒自己。
“你的意思是,一分錢沒有?”於根順也覺得不對勁了。我全權負責,負責個錘?
“縣裏建議,由於根順同誌全權負責!”王思平的語氣相當堅決,手也堅決地去摸勺。
“那鎮上就沒什麽表示?”於根順一把把勺奪了過來。這廝就是個吃貨。
“怎麽會沒有表示呢?鎮裏堅決落實縣裏的指示精神,對於根順同誌的工作,全力支持!”王思平大義凜然地說。
“除了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