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我不能讓孩子哭

四月的藏馬山,正是一年當中最好的光景。-_()

清晨,一縷陽光灑下。青山綠水,雲霧蒸騰,便如人間仙境一般。

良山村。一間破舊民房中,淒慘的小兒哭聲傳出好遠。

“爸爸爸爸啊,爸爸不要嚇唬小朵……”

小朵頭上紮了一根紅頭繩,一小揪頭直立,周圍一個白色的小圈。身上穿著藍灰色的粗布衣褲,似是舊衣服改過,還有補丁。一件月白底粉色小碎花的兜兜,頗有童趣。小臉髒兮兮的,淚水流過,條條溝壑。

於根順也是粗布衣衫,直挺挺地趟在一床破被子上,臉色蠟黃生冷,毫無生氣。

一個婦女傻坐在地上,雖有幾分容貌,眼神卻是空洞迷茫,也如死人一般。陳沫跪在婦女旁邊,使勁地咬著嘴唇,眼淚卻不爭氣地流出,呢喃叫道,“爸爸,爸爸……”

床前灶下,五六個姑婆暗自抹眼淚,“天塌了,天塌了啊”

院子中,七八個老漢長籲短歎,“好端端的一個家,就這麽毀了”

“小朵乖的,小朵聽話的爸爸你睜開眼,看看小朵啊”小朵哭得渾身抽搐,髒兮兮的小手摸向於根順的眼瞼。

這哭聲,是何等的淒惶,又是何等的恐懼

“小朵乖爸爸永遠陪著小朵”驀地,於根順翻身而起,一把將小朵摟入懷中。

“爸爸?爸爸”小朵的身體還在顫抖,哭聲卻立時停了,小手摸向於根順的眼睛。生怕這雙眼睛再闔上。還好,是那熟悉的目光,熱熱的。

於根順把小朵的手掌按在臉上,縱身跳到炕下。

“咋了?咋回事?”汪明哲一頭霧水地跑出來,又回頭氣急敗壞地喊了一聲“哢”這正演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詐屍”了?

“你個死人你是個死人啊……”汪明哲小聲嘟囔著,恨不得給於根順來上一腳。要不是打不贏這廝

於根順推薦小朵演無雙時,汪明哲連眼睛都沒眨就答應了。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龍套而已,定要給順子哥麵子的

可是,這小丫頭長得可人疼,又鬼馬精靈,卻一直無法入戲

說得好好的,聽得也好好的,卻哭不出來。好容易哭一回,中間又破涕為笑。演屍體的龍套都不幹了,好容易演個角,卻沒一句台詞,就直挺挺地躺著。這也罷了,誰讓哥沒名氣呢?可你也不能來回地“哢”?再“哢”下去,哥直接死掉算了

於根順隻好換了衣服,親自出演這重要角色。小朵初時覺得挺好玩,很努力地哭。後來見於根順一直不睜眼,周圍的大人又都那麽陰沉,突然間就哭慘了……

汪明哲看著監視器點頭讚許。這小朵,還真有點童星的天分哭得太慘了,跟真的死了爹一樣肯定能賺大把的眼淚

沒承想,童星沒問題了,屍體卻出了問題。尼瑪哥當個導演容易嗎?在藏馬山呆著,汪導的語匯日漸豐富。

“我不能讓孩子哭”於根順倒也不能對汪明哲如何,天大地大,導演最大。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演戲而已再說了,小孩子哭嘛,多正常的事這演到半截上……”汪明哲苦口婆心地勸說,甚至一臉的苦笑。於根順大概是最特殊的一個演員了,至今也沒有答應出演男一號

“小朵當真的”於根順把小朵托到了肩膀上。小朵臉上淚痕猶在,卻已經笑得“咯咯”響。爸爸在,沒問題兩隻小手緊緊地摟住於根順的脖子。

於根順走進院子,幾個群眾演員都站了起來,亂七八糟地打著招呼,“大孫子”“大侄子”“順子”“順子哥”尊敬自內心,卻沒有更多表達。

群眾演員都是良山村的老年村民。不過此時良山村已經不複存在,變成了藏馬山影視城的第一個影視基地。這些老村民雖然還住在村裏,甚至還都住在原先各自院中,卻變成了“民國時代”的山民。

看著這些熟悉的舊時衣物,於根順甚至一時恍惚,很努力地向父老鄉親們微笑。有點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甚至腳步虛浮。

“汪導,這些鏡頭,剪一下也夠了。兒童本色演出,相當難得”鄭有為鄭兄的聲音從屋裏傳來。

“我也覺得不錯,不是務求最精麽?也隻好這樣。”汪明哲招呼收工。那廝還把戲服給穿走了……

按照協議,鄭有為以每平方三百元的價格,補償給村民。平陽縣城的樓房也不過是五百元一平方,況且這裏是連院落一起計算的,哪家都有一百五十平方以上。當然,村裏的道路就當了添頭,不計價。

村民們都在藏馬山規劃新區購置了宅基地,盛賽斌的縱橫公司又是好一通忙活,幾乎天天有新房交付。

良山村的年輕人都到山下居住去了。老年人不願出山的,也隨意。房子都是隨便住的,隻是不準隨意改變建築結構。這個規矩怪的,不是我的房子,我出錢改變結構?我傻的啊……

當然,如果影視基地要拆除部分民宅,建設其它功能性建築,住戶必須搬出。影視基地負責給安排其它民宅。保證有住的地方。

願意出山的,則予以鼓勵。藏馬山風管委出台政策,失地的拆遷村民,四十歲以上者每月補助一百元生活費。六十歲以上者再加一百元。於根順的工資也不到一千元,這個補助力度,算是不小了。

況且,藏馬山新村,不但沒有物業費,反倒是有水電補助,計劃冬季免費供暖。不能種菜養雞,就算是為“大我”犧牲一點“小我”順子哥是這麽說的。管它大呀小的,隻要是順子哥說的,一準沒錯

要不是順子哥是咱良山村人,還享受不到這個呢。看把別的村子急的等三年再說

當然,風言風語也不是沒有。於根順根本懶得解釋。不管哪個山內村,想出山定居者,一律歡迎,待遇等同。但拆遷補助我上哪裏偷去?

良山村所屬千把畝山地,以每年每畝一百元的低價承包給了鄭有為。不過土地用途有著嚴格的限製。不得種植農作物。不得種植引進林木。不得撂荒。營造建築物不得過總麵積的兩成,且無房產證。

三十六年後,影視基地的半數收入歸藏馬山風管委。土地使用期限共六十年,屆時全部收歸風管委。鄭有為鄭兄呢,自忖沒有六十年好活。屆時大概也不是交給順子哥?反正,藏馬山總是在藏馬山人手中就是。

鄭有為也有條件,三年內藏馬山不得再建第二個影視基地。

於根順爽快地答應了。四十歲以下山民的就業安置,壓力很大,隻能循序漸進。兄弟太多,原來也不是好事……

三十六年,正是把藏馬山內十二個村全部遷出的最後期限。當然,隨著藏馬山展加,這個過程可能會提前。但前幾個影視基地,都可以答應三年的緩衝。建設藏馬山,是一輩子的事,要紮實走好每一步,哥不急。

但也有一些事情等不得。

新擴建藏馬山小學,一期基礎建設費用由鄭有為承擔,按照容納六百名在校生設計。於貴來這個有著三十年任職履曆的老校長,受命擔任名譽校長。這個倒也不是於根順徇私,藏馬山小學,正是原良山村小學的搬遷重建。

履職以來,於貴來老夫聊少年狂,直接搬到工地上去住了。當了三十年的校長,什麽時候有過六十名在校生的?這回可是六百,還隻是一期

縱橫公司當然接下了藏馬山風管委的第一個大單。於根順把盛賽斌好好地敲打了一頓,“這可是兒孫工程,你小子可別幹出斷子絕孫的事來”

“你才斷子絕孫呢接你這單,哥就是個白忙活”盛賽斌義憤填膺,絕不向邪惡勢力低頭。這半年,哥實在是太忙了,利潤也很薄。但是哥培養了班底,鍛煉了隊伍,有了底氣老爸現在跟我說話,那都是商量的語氣。

有為方有位啊,父子之間亦如是

硬件有了,軟件更重要。於根順和分管教育的羅良副縣長達成了一項協議。

凡晉升中級職稱的優秀教師,需到藏馬山小學交流一年。交流期間,享受藏馬山教育津貼。交流期滿,有願意在藏馬山任教者,可按照優惠價格購置宅基地,並享受藏馬山民其它一切待遇。

交流期間,風管委還提供宿舍並免費飲食。藏馬山小學是免費供應一日三餐的,不差幾個老師

資金從哪裏來?這是個大問題。賣宅基地的費用,應該夠一兩年開銷了。以後的事情,以後總有辦法。反正藏馬山風管委,一輛小車也沒有,至今仍在原農技站辦公,無任何改造。除了因為漏雨,把盛賽斌喊來,免費換了些瓦片。

盛賽斌嘟囔得厲害,於根順隻好私人請他吃了一頓飯。盛賽斌豎著進來,橫著出去,自覺戒酒一個月……

看師父扛著小朵出去,汪導又喊了“收工”,陳沫揉揉膝蓋站起來,一臉的不忿。師父就是喜新厭舊,重女徒弟,輕男徒弟又一想,我是開山大弟子呢,不跟兩個小師妹計較

陳沫出門時,師父已經上了山路,一路往大刀堂奔去。小朵大呼小叫的,很沒個見識。

我得跟著,看看師父要幹嘛?此時的陳沫,腳下如飛,登山一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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