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婧從包裏掏出《再生緣》的場刊塞到顧雅山手裏,“剛巧我還帶著,什麽時候想來提前說啊,雖然不能增票,但是提前定個好位子沒問題。”

她笑眯眯地看著顧雅山,“怎麽了,接著呀。”

顧雅山有點懵,剛才的那一下連她都覺得可能要變成修羅場了,沒想到是個烏龍?

她開始回憶自己是不是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但是感覺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不合適的話,於是謝過許婧好意,還交換了聯係方式,然後繼續跟易女士商業互吹。

稍後去吃雲南菜的路上,許婧的車被小朋友們霸占,副駕駛是殷筱曉的,後麵坐了衛茹徐瑉梁瑞,一個個小眼睛充滿了好奇和八卦,就是憋著沒問。

許婧覺得奇怪,這幫人平時最嘰嘰喳喳了,今天乖得很,坐車上一句話不說。她抽空從後視鏡看了眼,不說話,眼神飄來飄去,不知道在看什麽。

到地方之後三個小的先下車,許婧去停車,殷筱曉不知道為什麽跟她一起。

“你剛才那一下,真不是故意的?”殷筱曉意有所指地問。

“什麽呀,我是那種人嗎,就給人送個場刊,你能瞎琢磨這麽多。”許婧滿不在意地回答,眼睛看著倒後鏡,換擋大方向,流利地倒車入庫。

“哦,那是我誤會了。你倒清楚我在問什麽事。”

許婧猛地踩了一腳刹車,車屁股卡著地上的車位線停住,殷筱曉被她這一下甩得撲到座位前的儲物箱上,又被安全帶拽回來。

“啊,抱歉,”許婧拉手刹,解開安全帶,“太黑了沒算好距離,走吧。”

殷筱曉摸著被安全帶勒疼的鎖骨,咬牙切齒地看著許婧不能說逃但是確實有點倉皇的背影。

媽的,她又不會多問,逗她兩句而已,就嚇成這樣。

衛茹他們都在門口站著,他們兩輛車來,另一輛是易女士的卡宴,也是在門口放人之後去停車,何易和顧雅山就站在她們中間,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許婧之前給她的那本場刊現在就拿在顧雅山手裏,看樣子是在路上看過了,也知道了她們這些人都是跟著許婧做劇場的。

顧雅山不愧是能跟易女士一起吹起來的社交達人,衛茹她們本來對她還有點距離感,結果沒兩句話就被人家勾著打開了話匣子,許婧和殷筱曉過去的時候就聽見衛茹在吹牛:“……都不算什麽,就是普通水準,以後這種規格的項目就是基操。你真要說厲害,那還是我們剛做第一個項目的時候,那叫一個驚心動魄,白手起家——”

“怎麽就白手起家了,我沒發工資給你們嗎?”許婧好笑地打斷她。

衛茹看到她馬上狗腿起來,湊到許婧邊上蹭,“我們那點工資算什麽,有人還沒工資呢,人工最不值錢了。平台場地設備才金貴。對了,你知道嗎,大幾百萬的愛麗莎我學姐都能弄——嗚嗚!”

許婧聽不下去了,捂著衛茹的嘴把她塞到徐瑉懷裏,朝顧雅山抱歉地笑笑,“別理她,小孩兒就喜歡吹牛。”

“怎麽會,講的都是事實啊,許導真不容易,一個女導演有今天的成就……”

許婧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個苦笑,殷筱曉就在她身後裝模作樣地歎氣。

顧雅山的表情就有點慌張,“怎麽了?是我……說錯話了?”

她明明是在捧許婧啊?

許婧搖搖頭,沒解釋,正好這時易女士也停好車過來了,“怎麽都站門口了?進去點菜呀。”大家就一起進門了。

她們一行人不少,菜館是許婧把過關的,格調還行,有包廂,新中式的裝修中規中矩,大圓桌,易女士作為唯一的長輩和付錢的人被小孩子們推到主位上,然後這群人就分不清其他主陪副陪的規矩了,一通亂坐,衛茹一屁股坐到了易女士邊上,排到許婧,她本來想挨著殷筱曉坐,結果被顧雅山拉了過去,說是有事向她請教。

許婧倒是沒拒絕,以為還是之前那種客套,沒想到顧雅山態度調整很快,最開始那種比較輕浮的社交風格已經沒有了,她倒是很認認真真地問了許婧話劇製作方麵的問題,也不知道是好奇還是有別的打算,許婧懶得去猜,這也不是什麽要保密的事情,就很詳細地跟她說了。

雲南菜開胃,衛茹她們的概念就是你請我吃飯,你就是自己人,於是非常不客氣地拉著易女士喝啤酒,許婧要開車不能喝,何易擔心他和他媽兩個醉鬼回家會被他爸數落,就也沒喝。

席間很熱鬧,一頓飯許婧和顧雅山都被別的話題喊走聊過,到後半段顧雅山可能是喝得有點暈了,靠在椅背上,有點口齒不清地問許婧:“許導,你告訴我們,之前……在門口,我說錯了什麽嗎?你要給我看那個臉色?”

許婧看著她,發現她清醒時那種社交達人長袖善舞的氣場沒有了,反而露出了有些囂張的不耐煩的表情,雖然還是不太能讓人覺得舒服,但是好歹更像個活人了。

之前顧雅山說話做事目的性都太強,許婧都摸不準她對自己是什麽想法,現在起碼確定了,顧雅山對自己沒什麽好感。

許婧想了想,說:“你很擅長雕塑吧?”

“擅不擅長……又怎麽樣?”

“你是有野心的對吧,想成名,想出頭,我覺得你也有這個實力,國內不一定好發展,你可以看看國際上的一些門路。等幾年之後你真的成名了,記者來采訪你,讚美你,跟你說顧老師你真了不起,你一個女雕塑家做到現在真不容易,這是在體諒你,是好話吧?你聽完有什麽感覺?”

顧雅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露出一個後悔的表情:“我把他腦袋擰下來,破嘴不會說話就用鐵絲摽上。”

然後她晃晃悠悠地坐直了,給許婧鞠了個躬,人差點直不起來,臉都埋到許婧身上了,被旁邊徐瑉手忙腳亂拽起來,鬧得何易那邊都轉頭看過來。

“許導,我跟你道歉,我自己都沒發現自己講話有什麽不對。太難聽了,不怪你掉臉。”

“我沒掉。”

“許導,我跟你道歉了,你就不要跟我生氣了,我跟你交個底,其實我——”

顧雅山根本沒在聽許婧說話,許婧發現她喝多了之後那種精致的北美ABC味道全沒了,口音甚至有點凶,聽著像西北人,許婧隱約記得以前學校裏有個樂隊的女貝斯,就是這個口音,很多低年級的小妹妹喜歡讓她罵自己,被罵了就尖叫臉紅,大喊性感死了。

許婧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忽然想起這個,轉眼顧雅山一下子挨到許婧麵前,手下意識地扶到許婧肩上,還有點不穩打滑,來回摸著許婧鎖骨那塊**的皮膚。

許婧被她摸得耳朵一下子紅起來,抽了一口冷氣,“嘶——”

“許導,其實我——哇!”

何易直接伸手把顧雅山從許婧身上撕了下來,表情繃住了,眼神還是有些驚恐。

“你喝醉了。”他僵硬地對顧雅山說,

“學姐你怎麽了!”衛茹隔著半張桌子叫道,小醉鬼很關心她學姐,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其實顧雅山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她不羞於自己的野心,反而因為現在的行業情形要時時偽裝自己而不爽,所以她甚至很感激許婧能看出來並且直言不諱地說出來,因此也就被許婧描繪的那個采訪的畫麵切切實實地惡心到了,也意識到自己之前對許婧說的話多傲慢多沒禮貌。她是真的想跟許婧好好道個歉,讓她不要覺得自己是之前表現出來的那種鑽營的人。

反而是許婧自己今天瞎想的事情太多,平時被衛茹顧琦怎麽摸來摸去也沒事,偏偏今天知道臉紅了。

她感覺整個包廂人都在往她們這邊看,這些都是醉鬼,可能明天醒來都不記得發生什麽事,但是她就是很尷尬。

於是這時,突然響起的手機鈴就像救命稻草天降甘霖一樣撈了許婧一把,她抓著手機跳起來跑出了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