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癢

章懷遠走這一夜,章朝朝半夜發起燒來,急招來醫生,折騰了一整晚,直到次日,才有所好轉。今夏也是驚著了,寸步不離守著朝朝。

章夫人勸不動,不得已給遠在K市的章懷遠打電話。章懷遠接到電話,剛和病人家屬道別,聽了章夫人的轉述,眉一沉,“讓她接電話。”

窸窸窣窣的聲音,許久沒有動靜。章懷遠走了幾步,離沈江及隨行的醫生幾步之距,一再壓低聲音:“盛今夏,你現在就給我去休息,聽見沒有。”

“你那邊怎麽樣?”她的嗓音很啞。

“很順利。”他答,“我回來再告訴你。現在,你先去休息。朝朝已經這樣了,你若再垮下,誰來照顧朝朝?他需要你,你丟下他一次,還要再丟下他第二次。”

“我沒事,真的。”

“那你也得吃一點,醫生也說了,沒什麽問題。你這樣守著也幫不上忙,讓媽看一下,醫生也在,你回房休息,我馬上回去。”

斷了通話,沈江走過來,古怪的看著他,問:“章小公子他娘親?”

章懷遠不答,沈江便猜剛才那一通電話的主人,難不成是商瑗?興許,除了商瑗,他又在意誰。這樣,沈江自以為猜對了,說:“等朝朝手術後,你和盛……也就是朝朝他媽媽再無瓜葛,你便可以心無旁貸過著你的幸福生活了。”

“這話,以後不要再讓我聽到。”低沉的口氣,有著絲絲的警告。

沈江怔了怔,不大明白。

章懷遠也不再說話,抬眼看去,遠處有起伏的山巒,山頂上有積雪。透明的太陽光照射著,光芒刺痛眼睛。

“你作什麽打算?如果換我,我肯定是和商小姐。你們在一起這麽多年,她也愛你,你也愛她。”

“沈江。”警告意味更濃。

沈江作罷,“我知道,這話以後我不會再講。隻是覺得很惋惜,七年感情,雖然這兩年來,你們……”

“那些都過去了。”

“過去了?是啊,都過去了。可她為你自殺,盛今夏會嗎,不會。”

章懷遠陰冷的瞪他,沈江自知說錯話,這事沒有幾人知曉,他便是其中之一。

在機場,不想碰上商瑗,她拉著行李,見到他們便停下來,隔著人流看著他們。章懷遠沒有留意,就在上一分鍾,他再次打電話過去,章夫人告訴他說今夏喝了半碗粥。這樣的食量,他很不滿意,但就目前她的心情來講,已經很好了。

沈江看到商瑗,又見章懷遠沒反應,禮貌性的衝她點頭。商瑗猶豫了下,便拉著行李走過來,對沈江笑道:“沈醫生你好。”目光卻是落在章懷遠半沉思的眉心上,殷切的期盼著他回應,哪怕一小點也好。

然而,她盼了許久,他還在沉思,對她沒絲毫感應。

望著這樣的他,商瑗的心,一點點沉下去,那種窒息的刺痛感再一次洶湧的襲來。

沈江看出兩人的微妙,先閃一邊。

章懷遠發現商瑗時,眼裏閃過驚訝。稍後才記起來,她籍貫這裏,見到也無可厚非。

商瑗看著他,問:“你這是?”

章懷遠沒給她遐想的空間,打斷說:“公事。”

商瑗低頭,心尖的疼,一陣強過一陣。她不知道,為什麽男人放手可以輕鬆灑脫,而她,隻要一想起,就覺得生命已失去了一大半。

“你連敷衍都不願意了嗎。”

“你,也不需要敷衍。”

商瑗吸吸氣,勉強笑了下,問:“你這是回去?”

章懷遠點頭。

後來,商瑗居然找沈江換位,沈江也不知是不是同情她還是真要湊合兩人,願意去坐經濟艙。

當商瑗走到他麵前,章懷遠把唇抿得更緊,眼角也是更沉。

商瑗有些歉意的對他笑了下,坐下來,卻略顯局促。興許也是知道他不高興,但即使這樣,她也想爭取多一點與他相處的時間。

這兩年來,她一直用他對自己的歉疚心裏,牢牢地困著他,也困著自己。她不能前行,便強行拉著他原地踏步。現在,他要掙脫她打造的枷鎖,離開她灰暗的世界。

章懷遠側頭,眼神牢牢的鎖在她側臉龐上。商瑗被他看得有些發顫,他的目光總是這樣,藏著所有情緒,卻可以將你打牢。她微微低下頭,擺弄著手機,“我有給你發信息,祝你,還有朝朝新年快樂。有收到嗎。”

“我一向不看短信息。現在你說了也一樣,謝謝。”

商瑗苦笑,在心裏對自己說,看吧,這就是男人,不管曾經,他對你許下多美麗的誓言,一旦觸犯了他們權益,你便一文不值。

“朝朝好一些了嗎。”

章懷遠眉目微動,卻一轉了視線。

商瑗重複道:“朝朝好些了嗎。我知道你想什麽,無非是又想著我會打什麽主意。可章懷遠,若是沒有你的特許,我能打什麽主意?命就這一條,你連她都不稀罕了,我還有什麽砝碼押注?而她,縱使我討厭她恨她,卻不能否認,她確實有資本。一個盛家,就可以讓我輸得體無完膚。”

章懷遠心尖劃過銳痛,盛家,又是盛家,倘若沒有盛家,是不是就沒有盛今夏這號人?然而,看向商瑗的眼神,更複雜了幾分。糾正她的用語,很鄭重道:“在我這裏,她隻是朝朝的母親,姓什麽,沒關係。”

“如果是這樣,為什麽不能是我?”

“商瑗,我不喜歡你繼續糾纏於這個問題,於你,沒一點好處。不論是感情還是時間,對你除了物質補償,我已經無能為力。所以不管有沒有她,如果我們在一起,就算有人阻止,我們還是會結合。這兩年時間,我以為你想明白了,我也以為自己想明白了。然而,直到最近,我才徹底的明白。”

商瑗眼睛裏,有慌亂,也有驚恐。章懷遠言外之音,她清楚。倘若當初她不自殺,便不會有這兩年來的糾葛。她更是清楚,這兩年來,他努力的彌補她,隻是因為他不能讓她死。

“你是愛上她了嗎。”商瑗還是忍不住問。這興許是女人的天性,對於分手的戀人,總是想要刨根究底問究竟,無非是想挽留或者是不想這些年,一切化為灰燼,更不想,白白便宜了他。

對於這個問題,章懷遠並沒有回答。商瑗低頭,自嘲:“懷遠,你還欠我一次北歐之行。”

“我說過,會還給你。既然我說過,我就不會食言。”章懷遠眼梢微挑,“我一直認為,你很有分寸。所以我並不想虧待你,不過,你別告我,你不知道她是朝朝的媽媽。”

這句話分量很重。商瑗足足呆了半分鍾。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說的不是這個。章懷遠點頭,重複說:“她是朝朝的媽媽。”

商瑗隻覺虛了一樣,癱軟了。她急喘著,問:“隻是這一層身份?”

章懷遠不再開口,他想,聰明的商瑗,不可能猜不透其中緣由。

直到飛機降落在C市機場,商瑗還處在悲痛辛楚中。章懷遠見她神情恍惚,提出送她回去。

車上,商瑗沒機會問,司機在前麵,有些話也問不出口,更是知道,問了也改變不了任何。

下車,她還是忍不住,“我不管你的決定,我會等你。”

“不值得,我不會回應。”

“真要做得這麽絕嗎。”

“好好把握,生活不會虧待你,也不會虧待我。”

回到家,先去看朝朝,小子睡得安穩,卻把盛今夏折騰得夠嗆。隻一日不見,好像又瘦了幾分,眼眶都凹陷進去了。

章懷遠見父母親都在等著他,哥嫂也在靜候,今夏也看著他。章懷遠說:“我先去洗個澡,今夏,幫我放洗澡水。”

章夫人聽了很不滿,用力瞪章懷遠。章懷遠不在意,拉著今夏往樓上去。一進門,就把她抱進懷中。落空了一天的心,好像灌進了什麽糖漿似地,滿滿的。這是從未有過的體驗。

而他的嘴角,也有了一絲微笑。

今夏有些喘不過氣,推開了一點距離,又被他箍緊,撞上他堅實如鐵的胸膛,撞得她疼。

興許是知道她別扭,他自己也不習慣。但他想,以後會慢慢習慣。他,或者她,都得習慣。

“總是不好好照顧自己,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如果你看到一個生龍活虎的我,會不會又指責我?”

章懷遠悶哼,這個人,不嗆他一句,就不舒服。

“我去放洗澡水。”

“不必了。”

今夏掙出來,古怪地看向他。

章懷遠看著她耳根漸漸紅起來,笑了笑。然後才認真道:“這段時間,朝朝必須要住到醫院去。等開過專家會診後,便確定手術時間。你好好照顧自己,其他的不要太操心,以後朝朝還等著你照顧呢。”

“我隻是……”

章懷遠握住她的手,“朝朝很堅強。”

章懷遠換洗了,來到客廳,一家人都嚴陣以待,像是等待宣判一樣。章懷遠從容坐下,今夏看了看,在章懷遠邊上坐下來。

章父詢問情況,章懷遠也把事態講明,一家人,七七八八討論。章懷遠看著今夏臉色不好,便說:“我讓醫生過來給你檢查一下。”

今夏心裏一驚,隻不過是一宿沒睡,今天又緊張了一天。他這樣,到讓她覺得自己羸弱不堪。搖頭拒絕:“不要,等一會休息一會就好了。”見他眼神還是牢牢地釘在自己的臉上,便知道他沒有聽進去。

章夫人見兩人竊竊私語,今夏臉色不好,她自然是知道。看出自己兒子的擔心,心下是歡喜的,暗自高興著,眉梢也不覺染了多一些笑意,“今夏,不舒服先回房休息。老三,你也是,媳婦不舒服,也不懂得體諒。”

章懷遠好像也在等著這句話,點頭說:“讓醫生過來看看。”

今夏不習慣所有目光都匯集到自己身上,就好像在舞台上,或者是接受采訪時,那些陌生的臉孔,刺眼的閃光燈。那場合,她應付自如,隻因為他們是路人,而這裏,坐著的都是熟知她的人。

章懷遠看出她的不自在,心裏卻是一喜。這樣小性子的她,更讓他覺得多了幾分真實。

章夫人也是看出來了,催道:“快去,老二,你聯係一下沈醫生。”

二嫂雅軒點頭,又看看今夏,便去打電話。

章父也發話,雖沒太大的情緒波動。今夏知道,這位司令做到這樣,已經是極限。她想,再不回房,怕是要引起更大的紛亂了。

而這裏,也確實沒她可做的事。她站起來,對在座的笑了下便上樓。

章懷遠目光緊緊的追隨著她,直到看不見了,大嫂打趣:“回神了。”

小伊甸抱著熊仔,一本正經地說:“媽媽,三叔叔是不是和三嬸嬸談戀愛啊。”

小伊甸的話,引來一陣笑聲,緊張的氛圍,稍稍舒緩了些。

章生見自己女兒天真的問,不拘言笑的他居然也笑了下。章懷仁抱起小伊甸,問:“你知道什麽是談戀愛?”

“我知道,電視上都這樣演的。我看到三嬸嬸演的電視啦,談戀愛就是可以親對方的嘴嘴。”

樓上的今夏,無力的靠在門邊。

心裏有些慌亂,胸口悶悶的疼。疼的厲害,眼前都有些模糊。

至從知道朝朝病情,無數日夜的驚恐,如今,終於找到了。

他說,不會有事,他說,會還你一個健康的朝朝。

可他不是神。

不要霸王我不要霸王我霸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