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勿施於人
第二天,章懷遠說不去了。今夏見他這樣,也猜出了這頓飯的緣由。她清楚,躲得過今天躲不過明天,遲早要麵對。
章懷遠看她堅持,有些頭痛,“非要去找不痛快?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我沒有做過虧心事,我為什麽不去?”
章懷遠忽然攬過她,扶著她肩說:“我怕你膈應,我們不去了,嗯?”
“我大哥不去嗎,我媽媽呢。”今夏微微皺眉。
“我們露個麵就走。”章懷遠妥協。
在紫竹園一家飯館,章夫人早定了位。兩人過去,盛母和盛時今先他們一步到場,在座的人都是章家七姑六嬸。
章懷遠拉著今夏走進包間,一桌人的目光都定在他們身上,好像在試探兩人關係的虛實。
今夏對在桌的人點了下頭,章懷遠也客客氣氣,場麵一時間有些尷尬。還是章夫人出麵圓場,今夏在盛時今邊上落座,章懷遠依次,坐下了還是不肯鬆開手。
今夏惱他,他沒事人一樣,先是問候盛母,然後開始和盛時今聊些話題,對章夫人那邊,似乎不大想理睬。可今夏不行,她得去應對這些不管真假的客套。
問題無非是繞著章雪嬌闖禍展開,一你言我一語,盛母四兩拔千斤打發應付。
章二叔母一直賠不是,邊怒說自己沒教育好子女,一麵誇今夏知書達理,是大家閨秀的典範。
今夏聽了,真應了章懷遠所說的膈應。可她又不能發作,還得笑著附和,甚至違心地說著令她自己都惡心想吐的話。她微微側首那一瞬,見著章懷遠緊緊鎖眉角,沉沉的寒著一張臉。
看他這樣,今夏真怕他當場發作。
由章夫人打圓場,先輕輕鬆鬆聊了些家常。再後來,章夫人做主,讓章雪嬌給嫂子敬一杯酒,另有人接著戲唱下去說這是誤會。
今夏吸了口氣,克製著不發作。
桌上一唱一和,場麵氣氛很微妙。章懷遠皺著眉,正要說話,章夫人知道他要說什麽,給他使了個眼色不急不緩的打斷他,然後含笑看著今夏。章夫人傳達的意思,她不是不懂,可她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然在所有人目光中,今夏在心裏頭微微一歎,知道自己不喝了這杯酒,就是令章夫人難做,更落人口實。
這樣的氣氛,令她窒悶。盯著酒杯,沉沉拿起。
章懷遠按住她手,沉聲對著在座的人說:“雪嬌犯錯,就得承擔起後果。今天你們這一個一個鬧著來,存了個什麽心思,是不是非要攪得我們都不舒坦,這事就皆大歡喜了?是不是一句誤會就可以一筆勾銷,這事放你們身上試一試,看看你們是個什麽反應?對方說一句誤會這個傷害就不存在了是不是?”
今夏要出聲製止,章懷遠瞪了她一眼,“今天誰也別攔著我,對你們自以為是,我忍了又忍,念你們是長輩,我尊著敬著,試著去理解,並且去維護。可你們欺人也要看看主人。我不管你們怎麽看待這件事,也不管你們打算給今夏給我大舅子什麽交代,我章懷遠今天就把話撂這裏,盛今夏是我章懷遠的太太,誰招惹她就是和我過不去。”
章二叔母尷尬難堪,其他人麵麵相覷。
章夫人臉色漸漸沉下來,低嗬:“老三,你喝多了。”
盛母見這場麵,心放鬆了不少。事態已發展到這一步,她不得不出來。她自是知道章朝朝奶奶的意思,如果她處在那個位置上,整個家族的人都睜著眼看著事態發展,她也會這樣做。然而自己卻是添堵,她自認為自家子女沒給她遭惹是非,獨獨在感情上,操碎了心。今天她本不願來,盛時今一句話提點了她,他說:“你不去,今夏要怎麽麵對這@?場麵?你也知道她那性子。”
她怎會不知道自己女兒。她看著時今,微微歎氣:“老大,那些心事就爛了吧。”
時今微微一怔,穩穩地說:“我是她大哥。”
而此刻,盛母也是忍了再忍,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頓了下,說:“雪嬌姑娘這杯酒,我們還真是喝不起。”
盛母話一出,所有人也皆是一怔。今夏更驚詫,自己的母親,她還算了解,周全於大局的女子。今天這話一出,明擺著不買賬。念頭轉了下,倒也不難解。
而盛母更是知道,自己該順著章夫人的意思,大家都有台階下,可是她難道就看著自己女兒,受了委屈還得含笑吞淚嗎。
所以姿態得擺,麵子要顧,後路得留。
章二叔母麵露尷尬,章夫人自是明白盛母的心思,笑了下,順著盛母的話,先自我批評,緊接著嚴肅的批評章雪嬌行事莽撞,任性胡鬧等等。
章二叔母也接著狠批自家女兒,情到深處,不禁潸然落淚。
這場景,看得今夏啼笑皆非,章懷遠更是緊擰著眉頭。今夏想,若不是礙於章二叔母的顏麵,章懷遠怕早發作了。
盛母不想章夫人來這一手,不軟不硬的態度,她也不好再說什麽,最後不得不在心裏微微一歎,說:“今天這事,也是雪嬌無心之過,誰沒點錯是不是?我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盛家更不是拘泥小節的家庭。既然是無心之過,事情也是誤會一場。那好,今天這杯酒,就讓懷遠代今夏喝了吧。”
章夫人順著說,“懷遠,今夏不舒服,你就代了這一杯。誤會解除了,和和睦睦。”在場的人聽了,都不自禁的舒了一口氣。
今夏卻是擔心章懷遠,接話說:“我自己來,章懷遠他……”
“這杯酒。”章懷遠沉沉開口,他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
今夏緊張看著他,扯了扯他衣角。相處這麽久,如果還不知道他脾氣,不是她太笨就是他藏得太深。
章懷遠眼中,有寒光,他沉著眼角,端起酒,對著章二叔母和在座的人舉了舉杯,沒有喝直接放下。
在座的人,皆是一怔。
章懷遠說:“二叔母對不住了,這酒我也喝不起。”
今夏側目,看到章夫人眼中複雜的目光,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是壓不住心底那些翻湧的苦味。
她不知道章懷遠心裏什麽滋味,她覺得自己撐不下去,那種想要吐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她抬頭,看向時今,他同樣擔憂地瞅著自己。
今夏怕自己失控,低聲對章懷遠說要去一趟衛生間。章懷遠看她臉色蒼白得可怕,心中那一股錐心的劇痛,像是一根根冰淩毫不留情的穿透他。他壓低聲音說:“我陪你去。”
“你去了像什麽話,我沒事。”今夏拒絕。
“這個時候,我管他像什麽話。”他額角突突的跳著,語氣不自覺地加重。
章夫人也注意到今夏的不適,正要出聲,章懷遠似是負氣的強拉她離座,對在座的人微微頷首便推門出去。
站在了過道上,他握著的手一片濕冷,心更是一沉。今夏勉強強撐著,現在離開眾人視線,離開時今憂慮擔心的注視,她渾身似虛脫了,借著章懷遠的支持勉勉強強挺著背。
她不能這樣被打垮,她沒有忘記自己姓盛,更不會忘自己是盛諶忠的女兒。
一離開眾人視線,章懷遠牢牢箍著她,惱道:“以後聽話一點不行嗎,明知道來了添堵還要來。”
今夏想說,不來就由著他們胡亂猜想嗎。
她隻覺得精力耗盡,抵著他恍恍惚惚的想,就讓她靠一下,歇一腳。
盛時今放心不下,今天這狀況,令他擔心不已。他痛恨自己,對她的苦痛和不快樂使不上力。倘若不是自己有了這齷齪心思,今天也不會把今夏推向這刀尖上。他怎樣都無所謂,可她不行。偏生他自詡愛著她護著她,卻一次又一次讓她難過難看為難。
盛時今不覺握緊拳,恨自己沒有能力。所以她嫁進章家時,他就發誓,要變強要變大。
他默默凝住那道被遮擋住半個身的清瘦身影,見她在章懷遠庇護中,輕輕**肩膀。
他的心也跟著一陣劇烈的**。那陣劇痛,痛得他幾乎以為就此倒下去。
在他要轉身時,不想章雪嬌走過來,她低低地說:“盛大哥,對不起。”
“你已經道過歉了。”他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抬腳就走。
“盛大哥,原諒我這一回好嗎。我知道自己錯了,可你們都不給我改正的機會。”
盛時今緊了緊拳,他既不能發作,更不能對她怎樣。那股憋悶,令他窒痛。他頓了頓,問:“章小姐,我原不原諒你沒有任何意義。”
章雪嬌咬唇,委委屈屈:“有意義,隻要你去跟我三哥說一聲,他就不會趕我走。”
“你找錯人了。”盛時今忍了又忍,差點沒動粗。
“我三哥誰的話都不聽,但三嫂的話,興許還會管用。”
盛時今正想說,不料章懷遠走過來,冷嘲:“你還知道有三嫂?我早警告過你,別再給我整幺蛾子,你不信。以為動用了關係,我就不能拿你怎樣。”
章雪嬌臉色一刹青紅,淚掛在眼睫上盈盈顫抖。還想辯解,瞅見章懷遠眼裏的寒芒,不由一陣瑟縮,急著低下頭再也不敢開腔。
盛時今不想看到章雪嬌,別過了頭,問:“今夏呢。”
章懷遠不再看章雪嬌,說:“衛生間,你先進去吧,我在這裏等等。”
盛時今點頭。
章雪嬌知道免罰無望,又傷心又難過,想要說氣章懷遠的話,也不敢了,隻好不甘願回包間。
章懷遠靜等了半晌,沒有見著,也不管是不是女廁,直走過去敲門。
今夏聽到他敲門聲,用水撲了下臉,對著鏡子看了看,才姍姍走出去。章懷遠一見著她,尤其是臉上未幹的水漬,心又是一陣悶痛。
“什麽時候結束?”
“現在就可以走。”
“章懷遠。”今夏低低恨道。
章懷遠握緊她手,穿過過道,沉聲說:“這有什麽好呆下去的,該登場的已經登場了,該唱的戲也唱完了。來來回回也就那個意思。我們不委屈自己好嗎。”
“你就不問問,有沒有這回事?”
章懷遠凝睇她,有一絲恍神。記憶總是由近及遠,偏生這個人,在記憶最深的地方,照亮了他蒼白的腐朽時光。
盛時今問,記不記得第一次她叫他懷遠哥,他騙了自己的好兄弟,他怎麽會不記得。那個記憶中,對上他眼神總會慌張躲閃,不愛說話,卻是那個年齡段家長們搬出來教育自家子女的楷模,令章雪嬌又惱又怒的女孩,不想注意到都很難。
隻是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是自己的妻子。
可是那一天,她以那樣一種無法回避的姿態走進他生命,打得他措手不及。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會很忙,如果不講究更文,加班肯定更不了,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