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民政局竟然少見的人少。
公園清冽的空氣撲麵而來，吹散宋溫聽披散的發絲，也吹醒了點混沌的思緒，她捏著手提包的指尖微微泛白，一時恍惚了下。
直到身後男人好聞的氣息侵襲過來，回頭的瞬間對上季晏舟那雙黑眸，那張俊臉無甚表情，就連說出的話堪比涼意沁人的晨霧：“怎麽？想反悔？”
是熟悉的冷嗤。
宋溫聽這才發現，在她不自覺間，步子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本來兩個有些距離的，現在隻差再退一步就能撞到他懷裏。
“沒有。”宋溫聽拉開點距離，不自然的抬手鋝了鋝耳邊的碎發，“沒有想反悔。”
很輕的一聲輕哂，耳畔落下他似笑非笑的話：“宋老師，最好別再騙我。”
話語帶著威脅，但嗓音透著微啞地調笑。
宋溫聽默默點頭，不敢轉頭看他，視線直直落在前麵一對男女身上。
緊緊牽著的雙手，依偎的一高一低身影，還不時傳來兩人親昵的交談：“領完證就去買戒指好不好？”
“好啊。”男生側身雙手捧起女生的小臉揉了揉，笑到眯眼，“放心，早就定好了。就買上次你看好的那款。”
倆人相視而笑，又膩膩歪歪的說起了甜言蜜語，去哪裏度蜜月，怎麽辦婚宴。
他們身後的兩人卻陌生的不像來扯結婚證的，倒像是從街上隨便拉來的湊對的托。
女生首先發現他們，眼底驚豔之色溢出。
男生卻在望過來時，一把蒙住她眼睛：“別亂看。”
“哎，我愛看美女。”女生開朗的笑，後又壓低聲音嘀咕，“這倆人不會是明星吧？顏值簡直配一臉。”
工作人員引導著倆人進入裏間工作台。
這方天地，隻剩下他們倆。
宋溫聽依舊看著前方，潔白的側臉被鍍上柔和的光線，有種怡然獨立塵世的淡然氣質。
季晏舟輕勾了勾唇角，視線攫住那方不經意間露出的細白脖頸，披散的青發微微浮動，混著點清淡的花茶香味浸入鼻尖。
在如此時候，她依然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看著沒什麽脾氣，實則心裏豎著很多防線，把所有人擋在外麵，自然也包括他。
指尖在兜裏觸上堅硬的火機，季晏舟忍著點心裏的燥意，往前一步，走到她身邊，衣角擦著宋溫聽纖細的手臂，是隨意的動作都能帶來觸碰的距離。
她偏頭看過來，眸子裏抑著沒來得及收回的惶然，像隻受驚的小貓，想往旁邊退，但不知道想到什麽，她咬著點唇瓣，佯裝自然的把青發撩自耳側，硬生生停著腳步沒動。
季晏舟垂眼，落在她輕顫的睫根，後又偏移半分，最終停在她撩發露出的那片光潔上。
工作人員開始示意他們進門。
宋溫聽提著的心緒倏然落下，輕輕道：“走吧。”
不料身旁人突然砸下一句：“等等。”
宋溫聽沒反應過來，那道帶著冷淡木質香的身影猝然拉近，他微傾身目光專注落至她後背。
很快，一陣溫熱的觸碰伴隨著盤扣被那雙大手扣上，一股戰栗自背脊瞬間傳自心尖，宋溫聽後知後覺燒紅了臉頰。
今日穿的裙子盤扣在後背，她以為她扣完了的，竟然還有最後一顆沒有扣上。
今早真的把所有臉都丟盡了。
季晏舟直起身，目光不由被那耳垂上染上的一點粉吸引，眼眸隨即一暗，下意識的調笑出口而出：“臉皮這麽薄？我都沒碰到半分，你碰瓷麽？”
女人微仰著小臉看過來，就像那年無數次被他調笑帶起的一點羞惱，烏黑瞳子裏沁著瀲灩的水光，終於泛起點情緒帶來的漣漪。
“進去吧。”他抑著笑意的嗓音落下，率先走在了前麵。
因為人少，他們的程序走的很順序，倆人在攝像師的指導下，頗為吃力的拍下一張看樣子情濃意蜜的照片，宋溫聽笑的很淺，但眼底情不自禁露出的笑意卻是無法騙人。
直到填完表，在照片上戳上鋼印，兩本鮮紅的本本被工作人員遞了過來。
“恭喜兩位，新婚快樂！”
第一聲祝福來自陌生人，但還是讓宋溫聽心間脹滿了溫暖。
本本沒能到宋溫聽手裏，季晏舟直接把兩本一起收到了一起，宋溫聽視線順著看過去，下意識喃喃：“一人一本。”
“想看？”季晏舟黑眸籠著她。
宋溫聽心跳擂鼓似的砰砰作響，不想被他看出那點緊張和雀躍，她隻好搖頭。
倆人出了大廳，卻發現大廳裏早已經擠滿了人群，有要領證的情侶，大廳另一邊卻是離婚辦理處，也擠著幾對相看兩生厭的即將離婚夫妻。
冷漠到互不想看，正排著隊的離婚人裏看起來很是年輕。
結婚前相戀正濃的情侶都能在婚姻裏磨掉所有感情，更不論他們這樣沒任何感情基礎的神貌合理的夫妻了。
“想什麽呢？”男人的低聲帶著手臂傳來有力的力量。
宋溫聽收回視線，輕輕搖頭。
在看清男人冷白的下頜線時，也看到了四周頻頻向他打量過來的驚豔目光。
心下剛冒起的窒悶感又濃重幾分。
“我要去片場。”等到出門，宋溫聽收著滿腔不知怎麽紓解的複雜情緒，想起今日要去片場指導林星堯的一場戲，她於是想告別。
“打算怎麽去？”
季晏舟黑墨似的目光包裹住她，宋溫聽抬眼看了看路對麵，語氣認真，“坐地鐵。”
“...”
那雙視線被在散落的光下更顯深意，季晏舟淡淡昵著她，被直接氣笑了：“我這麽大一個活人在眼前你看不見？”
他語氣又冷又涼，宋溫聽莫名看了他一眼，繼續拒絕：“沒事，不用麻煩了，我從這裏過去不需...”
“宋老師。”他打斷宋溫聽，垂眼的瞬間，桀驁肆意溢出，“不用我提醒你，我們剛剛才領了證。”
白嫩細膩的小臉微仰，宋溫聽抿著唇，掩著如擂鼓的心跳，最終還是上了車。
重新坐上駕駛座，宋溫聽還是沒有真實感。
她竟然真的和季晏舟結婚了。
放在八年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所以，像他們這種關係，不正常的新婚夫妻，相處方式該是怎樣呢？
“約的幾點到片場？”
紅綠燈當口，季晏舟轉眼問。
宋溫聽正想著事情，聞言一怔，後緩著心跳回應：“十點。”
車內重新陷入安靜。
氣氛流轉間，手機鈴聲在這時響起，宋溫聽疑惑看向季晏舟。
那邊順口示意她：“幫我拿。”
“好。”宋溫聽答應的額也很順口，但在答應完，她視線定在那道昕長的身影上，鈴聲還在他西裝外套裏不停震動。
手臂順著質感冷淡卻上層的布料伸進上衣口袋，沒半點遲疑她快速拿出手機，遞到季晏舟眼下。
“接聽，外放。”他繼續指示她。
宋溫聽溫和的順從，後一個熟悉的男聲傳來：“季總，昨晚幹什麽去了，到現在都還沒來？”
熟悉的聲調，是季晏舟大學室友何駿朗。
“用得著給你報備。”
季晏舟嗓音也是懶散地，看出來他們關係很熟。
宋溫聽就這樣捏著手機，純黑厚重又偏大的尺寸在纖細小巧的手裏顯得有些刺眼。
“行啊，聽周辰說你相親去了，難道...”他賤兮兮的語氣頓了一下，立刻心照不宣的笑了聲，“昨晚跟那小姑娘開葷了？”
“...”
“掛了。”
宋溫聽手裏的手機頓時成了一個燙手山芋，熨著她白淨的脖頸瞬間起了紅暈，她哆著指尖趕緊摁掉對話。
緊緊握著的手心也蘊出潮濕的細汗，尤其是在男人下意識打量的目光看過來時。
她顫著睫根佯裝轉頭看向窗外。
在瞧見她被染上粉色的麵頰時，宋溫聽能猜到那道如有實質的視線裏肯定溢上嗤意。
更不論那道含笑的嗓音還直直砸在耳畔：“看來臉皮真的薄。”
宋溫聽沒說話，繼續看向窗外。
“以後習慣就好。”猝不及防聽到他的解釋，“他平時嘴上沒個把門。”
降下點車窗，涼風吹散熱意。
宋溫聽輕軟應了聲。
後沒人再說話，直到車子快要拐進片場，宋溫聽出聲：“就在這兒停車。”
這裏人少，不會被人看到。
宋溫聽的心思昭然若揭，但車子卻沒半點要停的跡象。
再出口的語氣急了幾分：“季總。”
“吱呀”一聲，車子緊急刹車。
身子由於慣性往前傾過去，在頭撞上玻璃的那秒，額間傳來溫熱觸感，帶著熟悉令人心悸的氣味。
是他的手。
待她坐直，季晏舟很快收回手，話語跟著落下：“證都領了，現在跟我避嫌，是不是有點遲了。”
宋溫聽對上他視線，才在這次真切看清那張英俊的臉，她溫聲解釋：“我們...太快了，還不習慣。”
“哦。”他挑起點眉峰，那張俊臉不打招呼直接落了下來，拉著安全帶扯動的聲響，灼燙的氣息近在咫尺。
在宋溫聽的視線裏，那隻蓬勃有力的手臂橫了過來，心髒猛地一縮，就在她以為他會有什麽動作時，手裏突然一空，那隻被她一直攥著的手機被他拿了去。
“那今天就算了。”他身影坐回，淩冽的側臉勾著點笑意，中和點肆意好像都帶著溫柔。
心裏一空，宋溫聽跟著拉開車門。
“宋溫聽。”就在下車的那刻，季晏舟突然叫了她一聲，她回頭，看到他翕動雙唇，說了句，“消息發你了，有空挑個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