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宋溫聽睡得很不好, 夢裏光怪離奇的場景令她渾身驚出了細汗，微潤的發絲黏在鬢角勾勒一副嬌小可憐的模樣。
後半夜，房間裏門被打開又關上。
夢的最後是王誌垣那冷笑陰鷙的表情, 他大手嵌住她脖子, 像是要把她拖入深淵, 但黑暗裏, 有人破門而入，逆著光的高大身影像是一道光，直直射進宋溫聽眼底。
那張臉越來越清晰了, 就在宋溫聽費力想看清時，她眼一黑暈了過去。
也就在這瞬間，她醒了。
心緒極力起伏，宋溫聽緩著心跳, 看向窗外，從厚重窗簾縫隙處透出微光來。
借著這光，她伸手去摸床頭櫃的手機, 微涼的指尖觸上手機殼的瞬間，一聲輕響伴著尖銳的觸感傳來。
奶白色的床頭櫃上赫然擺著一顆糖。
橙子味壓片糖。
心下一愣, 宋溫聽沒明白是什麽意思。
長指攥著那顆糖走了出去。
對麵主臥門是開的，季晏舟不在。
從欄杆處往下望，隻有廚房傳來一點聲響, 沒有熟悉的身影。
宋溫聽下意識拉開手機，果然在與他的對話框裏, 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出差, 明天回。】
簡潔幹淨, 卻又像是冷冰冰的。
宋溫聽突然想起昨晚, 兩人談話結束, 他好整以暇地看她，問：“真不和我一起睡？”
當時的宋溫聽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情緒，她承認她是想的，但最終卻幹脆的額搖了搖頭：“不舒服。”
她本意是跟她這樣睡相不好的人一起睡，他會不舒服，更何況，他手還受著傷，她擔心再次壓著。
但明顯男人誤會了，他笑：“怕我收拾你？”
宋溫聽繼續搖頭。
白淨的臉頰依舊堅決，季晏舟情緒也淡了：“行，睡吧。”
他說著就起了身，把椅子往身後一拉，發出點刺耳的聲響。
最終半點沒回身，徑直走了出去。
眼下收到他的消息，宋溫聽心底突然湧上一點失落。垂眸看他發來消息的時間，竟然在淩晨四點。
什麽急事，需要在這個時間出差？
宋溫聽還是在主臥洗漱好才下樓，張姨正端上一籠新鮮出爐的蒸餃走了出來。
看到她的瞬間，笑著打了聲招呼，叫她：
“季太太，吃早飯吧。”
宋溫聽其實不太聽得慣這個稱呼，但她不知想起什麽，最終還是沒有阻止。
“謝謝。”她落座。
桌上擺著豐富的早餐，砂鍋裏滿滿的三鮮粥，旁邊擺著幾個小菜，蒸籠裏的餃子晶瑩剔透，隱約可見包裹著的蝦肉和蔬菜。
她食指大動，夾一個到嘴裏，細細咀嚼品嚐著味道，不時還忍不住點評幾句好吃。
張姨臉上的笑容愈發耀眼，嘴角都像揚上了眉梢：“晏舟吩咐過，說你愛吃這口，所以我就跟我老搭檔學了幾手，手藝還不錯吧。”
香味溢滿整個口腔，濃鬱的汁水浸著蝦子和玉米青菜的香味刺激味蕾，宋溫聽怔愣間，想起高中校門口，那家早餐店。
曾經她最愛的就是那家的蒸餃。
後來，某次回校，她也去買過一次，但是味道卻跟以前的不一樣了。
也不知道是人變了，還是師傅手藝變了。
那時她也偶爾會在校門口碰到季晏舟，他身邊總是跟了一群同樣長手長腳的男生，但他依舊是人群裏最耀眼的那個。
他們一群肆意的少年模樣，頂著無數女生偷偷打量的目光，走向校門口。
有時也會經過正買早餐的宋溫聽身邊，他旁邊的人會落下點目光，但他始終目不斜視，視線一次也沒有落下來過。
那時的他，其實是注意到她的是嗎？
注意到她經常買那家的蒸餃，甚至記到了現在？
可是，怎麽會呢？
他從來眼高於頂的存在，很多比她漂亮的女生也跟他告白過，也親耳聽他說過，不喜歡她這種的女生。
而他那時身邊，獨獨允許許欣檸的存在，他喜歡的是她才對。
直到昨天，他都還讓她不要惹事，不許她有任何可能暴露許欣檸以前受過傷害的機會。
所以，他其實心裏還是喜歡著許欣檸，隻是也不知在什麽時候對她產生過好感，覺得她這種人好拿捏，好欺負，所以花點心思把她留在這段婚姻裏，也不是沒可能。
清秀的眉峰一擰，腦海中突然浮現兩個大字：渣男？
“季太太？”
張姨喚回她神遊的思緒，宋溫聽回神，美眸從張姨示意的視線落到桌麵上，電話震動著“嗡嗡”作響。
備注裏顯示“季奶奶”三個字讓宋溫聽一慌。
她連忙放下筷子，起身走到沙發前，才接起電話：“奶奶。”
“欸，聽聽啊。”季奶奶的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今天有空嗎？回來吃頓飯。”
她開門見山，宋溫聽臉頰微燙。
上次兩家因結婚事宜談過後，宋溫聽托著顧吟給季奶奶打過電話，她怕她生氣。
聽她語氣，老人根本沒把上次的事放在心上，宋溫聽也就有點揣度人心的心虛。
她連忙應承下來，一下又想到季晏舟：“但晏舟...他出差了。”
季奶奶理所應當道：“他在不在沒關係，主要是奶奶想你了。”
“好。”這等直接的熱情，弄得宋溫聽有些不好意思。
掛完電話，她想了想，還是給季晏舟發了一個消息：【今天奶奶邀請我回家吃飯。】
想著有點生硬，她又補充了一句：【好，等你回來。】
這句話是回複他給她報備的那句行程。
掩著微燙的臉頰，宋溫聽又到桌前，吃到了八分飽，才提著包出門。
上午依舊去了陳燕那裏，和沈禾卿碰了個麵，兩人約著吃了午飯。
令宋溫聽沒想到的是，飯到中途，沈禾卿竟然叫來了喬綾。
她一進包廂，就從包裹嚴密中露出那張美豔的瓜子臉，摘下墨鏡的那刻，長臂跟著撩起大波浪卷發，美的極具攻擊性。
她性子也是，在沈禾卿的介紹下，她眼神淡淡撩過來，朝她不鹹不淡的伸出手，掌心相貼，很快遠離。
“聽聽，她就這脾氣，你別介意。”
宋溫聽從沒見過沈禾卿眼底有類似寵溺的神色，心下多看了女人幾眼，看那邊有些冷漠的視線下，宋溫聽笑著搖了搖頭：“我是喬綾姐影迷。”
喬綾夾著菜葉，聞言終於露出點笑意，她問：“最喜歡哪部？”
宋溫聽應得很快：“《戰事》《凰》《煙波清**》。”
“最好的都不是這些。”
“其實我最喜歡《塵埃》。”
喬綾勾著紅唇，神色饒有幾分興致，“巧了，我也最喜歡。”
她說著伸長著脖子，示意沈禾卿取下她被衣領勾住的細項鏈。沈禾卿神色不大自在，傾身安撫她：“不礙事。”
喬綾眉目一掃，視線又落回宋溫聽臉蛋上，突然問了句：“你們關係好像很好。”
她意思太過於明顯，宋溫聽朝著沈禾卿無奈的表情看過去，淡笑：“是，他就像我哥哥一樣的存在。”
沈禾卿伸長手臂，替喬綾夾了塊魚肉，又順手替宋溫聽夾了塊綠葉蔬菜。
喬綾目光微沉，嫣紅唇瓣溢出點笑：“哥哥？但我好像沒聽你叫過。而阿卿，叫你‘聽聽’。”她眉尖一挑，視線故意落到沈禾卿淡然的神情上，“叫我‘喬綾’。”
話落，宋溫聽明顯感覺到了沈禾卿情緒變了。
她在沈禾卿說話前，搶先一步喊了聲：“阿卿哥，你和喬綾姐，先吃。我..我朋友給我打了電話，我先走一步。”
宋溫聽說著就要提著包往門外走，沈禾卿卻突然叫她：“聽聽，坐下。”
“啊？”
宋溫聽並不是很想留下，她想給他們一點空間。
但在對上沈禾卿的眼神時，她突然反應過來，如果現在走，那不是更說不清了。
於是隻得又坐了下來，她解釋：“喬綾姐，我和沈禾卿絕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隻是朋友，從小就一起長大，跟親人一樣了。”
喬綾撥拉著碗裏的魚肉，不為所動的反嗆：“你當他親人，不代表他把你當親人啊。”
“喬綾。”沈禾卿壓著嗓音，突然出聲，“適可而止。”
喬綾依舊不受影響，她對著他笑的甜美：“既然你白月光不是她，那還有誰？”
宋溫聽也驚的抬眼望過去，沈禾卿卻臉色更沉了。
沉默又壓抑的氣氛在四周流竄。
宋溫聽如坐針氈，終於沈禾卿示意她先走。
喬綾閑閑的戳著碗裏的魚肉，沒和她打招呼。宋溫聽滯著步子，想說什麽，但也什麽都沒說，直接走出了包間。
卻在她剛走出去的那刻，裏麵喬綾說了聲：“我最討厭魚肉。”
“沈禾卿，快六年了，你還忘不了她嗎？”
而在他們隔壁，有人透過縫隙，把剛才那場爭論記錄進屏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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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溫聽在五點半從古琴研究所出發。
她想打車，但夏喃這小姑娘非要送她。
拗不過，宋溫聽最終讓她送了。
小姑娘嘴愛說，八卦心甚重，一路上扒著宋溫聽要把她和季晏舟的這場婚姻了解個透。
在季家老宅麵前，看著氣派的大門，更是一頓亂誇：“溫聽姐，祝你找到幸福！”
幸福？
宋溫聽失笑，朝小姑娘擺擺手，才提步走進宅子。
前院被打理的井井有條，錯落有致的歐式庭院布置，現在正值月季花季，一路是鼻腔和眼睛的享受。
進門換鞋，率先和出來的許芝雅打了照麵。
後再是沙發上坐著的季奶奶。
她正在沙發上看手機，帶著一副褐色邊框垂著金邊細鏈的複古眼鏡，再聽到響動時，立馬站起身來，朝著宋溫聽快速走來。
“聽聽啊，你來了。”
宋溫聽迎上去，季奶奶一手舉著手機，一手拉著宋溫坐上皮質沙發。
上麵搭著柔軟的羊皮墊，溫軟的觸覺還沒來得及達心底，季奶奶一直握著的手機直接杵到了宋溫聽眼下。
然後便與一雙點漆似的黑眸對上，滿屏的那張熟悉的俊臉就在眼下，像是他湊的離她很近。
心急速跳動，季奶奶還笑眯眯示意她接過手機：“聽聽，來，跟你老公說幾句。”
那聲“老公”讓宋溫聽心尖倏而滑過一陣戰栗，她莫名而來的緊張。
捏著的手機燙如山芋，宋溫聽索性把鏡頭對到沙發上，隻留一半臉在鏡頭裏。
那邊鏡頭虛晃了幾下，隨即那張臉往後拉了幾步，宋溫聽看清了季晏舟身後的布局。
像是在酒店。
他清淡的嗓音跟著落下：“餓了沒？”
不管是神色還是語氣都看起來自然極了，倒顯得自己在他麵前多見不得人似的。
宋溫聽忍著不適感，輕輕搖頭，另一隻手突然觸到一個袋子，她突然說了句：“吃了糖。”
“...”
說完，她耳尖瞬間燒起熱度來，懊惱的擰了擰眉，莫名其妙提什麽糖啊。
那邊好像是笑了聲，但再看過去時，他表情依舊不冷不熱，他“嗯”了聲：“那玩意不抵餓。”
“哦。”宋溫聽，“沒事，馬上要吃飯了。”
“嗯。”他語氣聽起來好似沒什麽興致。
接著便沒人在說話。
突然而來的沉默，令宋溫聽尷尬不已，不過隻幾秒，季奶奶聲音突然插了進來：“你這什麽態度，出門在外，也不知道給老婆說點甜言蜜語，擺著那張臭臉給誰看？”
奶奶說完，像是真的有點生氣，起身直接往房間裏走去。
宋溫聽咬著唇瓣，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安慰。
“想聽什麽甜言蜜語啊，老婆。”
他聲線混在寬闊的客廳裏，像是傳出了回聲，驚的宋溫聽差點拿不住手機。
但那句話，其實沒什麽情緒，像是他搪塞奶奶剛才的那句數落，隨口一說，對她不多見的冷漠。
一顆心也漸漸平靜了下來，宋溫聽顫著睫根搖頭，轉移話題：“你...你吃過飯了嗎？”
“嗯。”
他依舊是一聲作為回應，宋溫聽雙眸這下才直直看過去，想看他怎麽了，不高興的樣子。
但眼神一落，鏡頭裏的男人正抬手解著襯衣扣子。
指節分明修長，熟稔又淡然的從衣領開始往下，一顆顆，冷白的脖頸順著往下，是漂亮的鎖骨，更深處是...
但他手到這裏突然停了，宋溫聽正咽著喉嚨的動作也莫名一頓。
“那掛了。”他像是在等她說什麽，但沒等到，他耐心也告罄。
直接撩起手機，半點不帶留戀的想掛。
“等等。”宋溫聽情急一喊，然後輕輕問了句，“你不脫了嗎？”
“....”
話不過腦引起全身像冒著熱氣，燙的宋溫聽臉頰緋紅，她連忙移開屏幕，隻露出一隻杏眼，就這樣眨啊眨的盯著他。
“想讓我繼續？”他端起鏡頭，故意湊近，不讓她看到脖子以下的部位，他輕啟薄唇，散漫道，“這可是另外的價錢。”
“？”
“不過，算我給你打個優惠價。”他嗓音冷淡，“明晚到我房間裏，想怎麽看就怎麽看，給摸都行。”
“但你得陪我睡。覺。”
宋溫聽算是聽明白了，這人還對她昨晚的分床睡，心有怨言。
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宋溫聽便直接掐斷了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