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過的江欒市還未徹底蘇醒。
宋溫聽從季家老宅出來, 打車回景悅苑,又從樓下地麵停車場開上自己那輛小Polo。
自從幾個月前她開車去研究所擦掛到之後,她便不敢再開了, 車子一直在給月瑤當代步, 但上次她住到她家的那晚, 把車送了過來。
倒也不是很害怕, 隻是適應起來還有點生疏。
純白的車子從車庫緩慢倒出,宋溫聽僵直著背脊,小臉一派緊張。
幸好時間過早, 路上的車還不算多,龜速著終於駛入主路。
速度被測速推著快了起來,宋溫聽打開導航,這裏距離機場算不上遠, 二十分鍾後,宋溫聽到達T2航站樓接機口。
她停好車,拉開與季宴舟的電話, 邊走邊打。
卻沒人接聽。
機場人還算多,宋溫聽篡著手機跟著人群擠進接機口。
他的航班顯示早在四十分鍾前就到了。
宋溫聽伸長著細白的脖頸, 往裏麵張望。
手機在這時回撥了過來。
“出來了。”男人嗓音還是啞的。
宋溫聽“嗯”了聲,掛完電話,乖乖在一邊耐心等待。
順著播報女聲響起新一班從法國到江欒市和榆市到江欒市的航班都已到站。
接著人群中, 突然傳來一陣躁動。
戴著口罩的人流順著從出口出來的方向移動,安保人員快速圍成人牆攔住。
但也抵擋不了長, 槍短, 炮得襲擊, 嘈雜的聲音裏, 宋溫聽聽到了“許欣檸”的名字, 說她去榆市拍廣告回程,正好就坐的這班機。
但討論聲最大的不是她,而是剛獲得國際小提琴比賽冠軍的旅法青年小提琴家穆雲衍。
被圍住的小天地裏很快走出人群。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戴著墨鏡的男人,他穿著一身休閑裝,身量瘦長,薄唇勾著笑意,在看到攝影師後,還大方的取下墨鏡朝鏡頭揮揮手。
“穆老師,能不能留步,做個簡單采訪?”
“穆老師,獲得如此大的獎項,請問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穆老師,請問這次回國後,會留在國內還是會繼續回法國?”
“……”
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得宋溫聽耳膜痛,但她看著麵前的場景,突然想起了,不久前在網絡上看到的這場比賽。
如果不是近十幾年來,國內唯一一位獲得冠軍的小提琴家,這件事不會引起大範圍的關注。
而穆雲衍,他比賽的視頻被搬上國內網站,除了精湛的琴技外,那張臉,也是他迅速火起來的原因。
算不上多驚豔,但當他拉起琴,渾身的張揚矜貴的氣質,不免自動染上一圈濾鏡。
宋溫聽則因為“小提琴”這個樂器,而多關注了一眼,連臉都沒認真看。
她腦海中對於“小提琴”永遠隻有她和季宴舟初遇時的畫麵。
而眼下,看著幾米開外的男人,宋溫聽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個模糊的身影。
穆雲衍?
這名字也很熟悉。
她抬起眼,再次看了過去。
卻莫名和那人對上視線。
沒有墨鏡的阻礙,他眼睛是偏細長的丹鳳眼,刻在整張臉上,更顯貴氣。
四目相對,穆雲衍神色一頓,看清了女人嬌美的麵容,她身姿嫋嫋,穿著米白色的風衣搭著淺色係的女士襯衣,微卷的頭發溫順的垂在肩頭。
她表情很淡,看不出是不是認出了他。
十幾秒後,穆雲衍笑了。
緣分挺奇妙的,在回國第一天就遇到了故人。
他薄唇勾起,想往前走過來。
卻在看到女人纖細的腰身處突然橫上一截手臂。
她身後男人高大的身軀很快貼近,似是有所察覺,那雙黑漆漆的眼睛隔著人群望了過來。
就在這瞬間,他微用力,懷裏的女人被他單手轉回身子,後收回視線親昵的摟著女人往前。
穆雲衍視線落到兩道身影上,表情愣了幾秒。
後蹙眉:他們怎麽在一起?
—
這邊,宋溫聽在那隻手橫過來時,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她被一個強勢的力量壓到熟悉的懷裏。
視線受阻,她也沒了心思去想穆雲衍到底是誰。
男人外衣有些涼,但懷抱傳來的熱度順著緊貼的右邊肩背傳到心裏。
宋溫聽踩著步子,溫順的跟著他往前。
“車子停哪兒了?”
走過機場對麵走道,兩人在地麵停車場前停了下來。
宋溫聽好像沒聽到他的問話,隻是抬眼,目光灼灼的盯著他。
幾縷穿破雲層的晨光灑落,她整個人都像是在他麵前發光,更不論她那張言笑晏晏的表情。
本是頭痛欲裂的季宴舟,又忍不住想起機場那一幕,兩人的隔空對視,像是眼底隻有彼此。
頭更痛了。
他擰眉:“笑什麽?”
“沒笑什麽。”宋溫聽偏開點視線,強迫自己壓下不由自主就要上翹的嘴角,她問,“你還不舒服嗎?”
他臉色看起來確實不太好,看著出差,但身邊沒有周辰,也沒帶任何行李。
他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嗯,有點。”季宴舟回應,眼底蘊著點點的青黛色,像是真的不舒服。
宋溫聽表情變了變:“那去醫院看看?”
“不用。”季宴舟視線裏,女人眼底的擔憂一覽無餘,他心裏的一抹鬱氣疏散了幾分,他捉住女人手腕,把她往前一帶,“回去陪我睡一覺,就好。”
“?”
被他暗啞的嗓音一撩,宋溫聽還哪裏拒絕的了。
下意識就點了頭。
隨即兩人上了車。
男人往副駕駛上一座,長手長腳的,顯得車內空間更逼仄。
宋溫聽把包放到後座,然後看了眼他的表情。
因為不舒服,他側臉染上點更冷寂的弧度,看著又冷又不好接近。
宋溫聽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一下也施展不開。
反而更顯束手束腳。
她喃喃道:“車有點小。”
“嗯。”季宴舟長臂拉過安全帶,往扣子裏扣,不料扣了幾次,還沒扣進去。
他煩躁的嘖了聲,然後埋頭繼續扣。
黑發差點抵上宋溫聽近在咫尺的細腰。
他看著脾氣很差,但也是極有耐心。
至少在嚐試了三四次之後,他還沒發火。
直到一抹柔軟的手心觸上他冰冷的手背。
他動作一頓。
女人的手很小,溫熱滑膩的觸感,像一枚上好的羊脂玉。
她握著那隻大手教他調整好孔卡。
幾秒後,“啪嗒”一聲,孔距對上,卡扣扣了上去。
那抹嬌軟隨即遠離。
季宴舟指腹動了動,撩起眼皮瞬間攫住她要轉開的視線。
宋溫聽佯裝自然開口:“這個有點難扣。”
但她實在不善於說謊,耳尖早已經掛上紅暈。
季宴舟就這樣盯著她看了幾秒,他眼神侵略性太強,黑的像午夜天幕,眼底像壓著什麽情緒。
他終於拉回身子,視線也跟著遠離。
宋溫聽緩氣間,又聽他似笑非笑道:“哦,所以,趁機吃我豆腐?”
“?”
宋溫聽臉頰紅暈更濃,她輕咳一聲:“這,算不上吧。”
很淡的輕笑瀉出,季宴舟抬手看了看表,隨即給公司管理層發去消息。
後又把視線落到旁邊女人身上:“那什麽才算?”
她可能是來得急,又白又嫩的臉上沒有化妝的痕跡,卻顯得那雙眼眸更亮更透。
“不知道。”她回複完,便生怕他繼續要說什麽,隨即便開始點火。
車子發出一聲悶響後,微微起步。
宋溫聽專心致誌的開著車,側臉看起來一如既往的清冷自持。
季宴舟掩下點輕笑,問:“吃過早飯沒?”
宋溫聽得空回應:“沒有。”
季宴舟抬眼往車窗外看,前麵紅綠燈處熟悉的建築正巧映入眼簾。
“下個路口,找個地方停車,吃點東西。”
“哦。”
車子在路口右轉,駛入輔道,這裏路很窄,兩邊已經停了一排小車。
宋溫聽挪著車身緩緩前進,因為精力高度集中,手心也蘊出了細細的薄汗。
但在停車環節,她還是敗下陣來。
眼神委屈的看向季宴舟:“我停不好。”
粉色的唇瓣輕抿,可憐兮兮的模樣。
難得一見的表情。
季宴舟眼神微暗,隨即從喉結溢出一聲:“下車。”
他車技好像很好,不到一分鍾,車身已經穩穩停了一半在路牙上。
兩人順著小道往前,百米處就有一個早餐店。
路對麵就是熟悉的校門,“江欒一中”牌匾拓進眼底。
現在已經過了學生上學的高峰期,但還是有極個別遲到的學生。
男生騎著單車風風火火往前,純白的衣角被風吹起膨脹,尖銳的刹車聲入耳,男生單腿支著車子,叫老板:“四個包子,兩份豆漿。”
老板像跟他很熟,笑著問:“你怎麽又遲到了?”
“鬧鈴沒響。”男生滿不在意的撩撩發尾,拎著兩袋早餐飛馳往對麵奔去。
宋溫聽像看到了高中時期的季宴舟的模樣,囂張肆意,最是奪人眼球。
這樣的人竟然那時候,喜歡她。
她嘴角不由翹起更深的弧度,她偏頭看他依舊耀眼的模樣,心下頓時像吃了蜜一樣甜。
“吃什麽?”
老板沒換,但不認識他們了。
季宴舟自然開口:“一份蒸餃,一份燒麥,兩杯豆漿,謝謝。”
宋溫聽拉回思緒,立馬上前:“不要蒸餃,跟他一樣,要燒麥。”
季宴舟垂眼眼睫,無聲詢問。
宋溫聽對上視線,笑的很甜:“我想試試你喜歡吃的是什麽味道。”
“……”
喉結憑空滾了幾下,季宴舟撇開目光,不再看她了。
他們在店裏尋一方桌子坐了下來,季宴舟身子靠在椅背後,神色懨懨。
宋溫聽擰眉:“真不用去醫院?”
“沒事。”季宴舟幫她把桌前用紙巾擦幹淨,隨意道,“昨晚沒睡好而已。”
但實際上是一晚都沒睡。
連夜清理好王至垣的關係網,再安排人把他送出國,都到了淩晨。
本想在酒店將就一下,但最後還是坐上了最早的一班飛機回了江欒。
這才有機會和她在這裏吃一頓早餐。
燒麥和豆漿被端上,宋溫聽咬上一口後,聽季宴舟閑聊出聲:“剛才那位,認識的?”
剛才那位?
募然想起機場那張熟悉的臉,宋溫聽想搖頭,但還是認真解釋道:“不算認識,隻是覺得他很麵熟。”
“穆雲衍。”他垂下眼睫,淡聲,“他江欒一中畢業的。”
這下換宋溫聽驚訝了,她抬眼往對麵高中看去:“他跟我們校友?”
我
季宴舟隻喝了幾口豆漿,便不再吃了。
他眸光罩著她,像在確認著什麽:“嗯,跟你一屆,算是你同學。”
“?”
宋溫聽咽下食物,這才認真順著回想。她性子慢熱,對外人而言便是高冷,高中時,她除了月瑤外,跟任何人好像都不太熟。
而她成天除了練琴,就是學習,但班上的人還是記得清的,她怎麽不知道有這麽一號人?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季宴舟好心提醒:“他跟你一起在藝術節上表演過,但後來轉學了。”
藝術節。
小提琴。
“啊。”宋溫聽恍然的輕歎,“原來是他嗎?”
就是她以為季宴舟會參加藝術節,後來是有一個同級不同班的男生在那次晚會上拉起了小提琴,聽到討論時,宋溫聽還以為是季宴舟,但往台上看去,卻不是熟悉的身影。
她興致便淡了,直到結束,也沒再抬頭看過一次。
隻是在這場藝術節後,他們還被傳過謠言。
具體是什麽樣的謠言,宋溫聽早就忘了。
“想起來了?”季宴舟眼眸盯著她,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宋溫聽一下想起了他日記裏寫的:他生病了,所以不能和她一起上台。
所以他到現在都還在介意那次沒有跟她一起上台嗎?
“沒有。”宋溫聽軟軟道,“沒什麽印象。”
在她目光裏,男人桃花眼裏的情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
薄唇牽起弧度,他甚至還咬了口剛才一口沒動的燒麥。
宋溫聽垂著眼簾,纖長的睫根下,一點趣味興起,她故意問:“我都不記得,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她無辜的看著他,漂亮的眼睛彎起:“難道你…嫉妒他?”
季宴舟:“?”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