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陷入昏迷之前,季潔就已經預感到了腹中的胎兒就要離她而去,她終於知道自己是一顆多麽可悲的棋子。任何事情都不受她左右,就像搖曳在風中的秋葉,那麽無力。

這就是懲罰嗎?

她當初好大喜功的懲罰?可這懲罰未免太重了,老天爺真的要趕盡殺絕不可麽?

季潔不想睜開眼睛,她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一定是個夢,對,是個夢,等醒過來時,這些恐怖的夢境就會散去,都是假的,假的。

可五髒六腑都絞在了一起般的疼痛,又怎麽能說服自己都是假的?季潔覺得自己的眼淚仿佛已經流幹了,眼底灼熱得沒有一點濕潤的感覺。她不想睜開眼睛,她怕現實向她證明一切都是真的,她寧願這樣飄浮在夢境裏不再醒來。

經過一天一夜的搶救,牟言和牟遠的情況稍有穩定,牟氏調來最豪華的房車改做救護車,帶牟言,牟遠,顧衛理三個人回西京做進一步治療。

此時,又多了一個人需要他們帶回西京,就是還是牟遠未婚妻身份的季潔。

焦若琳知道季潔沒有大礙後,便準備帶著小若離開。

葉佩蘭看到焦若琳的背影,急忙跑出季潔的病房,“焦焦!”

聞聲,焦若琳停下腳步,人卻沒有動,背對著葉佩蘭。

“焦焦,媽媽對不起你。”葉佩蘭含淚向焦若琳走過去。

焦若琳這輩子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流了這麽多眼淚,淚水就像止不住似地向下流淌。

“那是你的孩子麽?長的和你小時候一樣漂亮。”葉佩蘭這話不說還好,說了焦若琳猛地旋身,看著葉佩蘭,“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樣子麽?”

葉佩蘭聽出這句話中的指責,“當然記得,你是我的女兒啊。”說著,雙唇顫抖,淚眼朦朧。

“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女兒?可是你卻26年沒有再回來看過我。”焦若琳哭訴。

“我……”葉佩蘭有口難辯。

“是我不讓她再出現在你麵前的。”

這個聲音讓焦若琳和葉佩蘭為之一震。

焦若琳轉身看到身後的父親。

“爸?”

焦父看到早間新聞才知道女兒出事,急急忙忙的趕來醫院,卻沒想到會碰到葉佩蘭。

見她們母女相對,心裏一陣酸楚,別說是女兒,他自己也已經二十多年沒見到葉佩蘭了。雖然歲月掩蓋了她曾經年輕時的美麗,但她仍然還有昔日的風韻,看著她們母女相見,沒有了年輕時的那些憤怒,心裏平和了許多。時間不一定能撫平傷口,但一定能淡化記憶,淡化恨。

“世榮!”葉佩蘭看到前夫,淒然而愧疚。

焦世榮一步步向走近她們,“是我不讓你媽媽再出現在你麵前的。”

葉佩蘭垂下頭,“是我不好,是我背叛了你們,我也曾偷偷的回去看過你,看著你放學被小朋友欺負,可是我不能出來保護你,我隻能在暗處偷偷的看你,這是一個母親最大的悲哀,我隻能四處去找一些大孩子,求他們去趕走那些欺負你的小朋友。”

“都是不好,是我給兩個女兒帶來了災難。”葉佩蘭越說越難過,又手捂住了臉大哭起來。

焦若琳用力的搖著頭,心底五味雜陳。

“後來,你們搬走了,我找不到你們,而我也同樣沒有臉留在崇市,才同意搬到西京來,可這些年,我都沒有忘記過你啊焦焦……”

“也沒有再找過我,不是麽?”焦若琳看著自己想了26年的母親,“我想知道,研究是什麽讓你忍心拋下自己的孩子?”焦若琳激動得聲調都變了。

“我……”葉佩蘭無言以對。

時光重回到26年前,葉佩蘭經常參加文藝活動,在一次大型音樂會活動中,她認識當時的鋼琴表演師季榮揚。

季榮揚英俊瀟灑,優雅地坐在鋼琴前,纖長的手指輕觸琴鍵,優美的旋律自指尖流淌,葉佩蘭看得聽得入迷,不知不覺地被琴聲吸引,沉醉。後來她去找季榮揚學琴,兩個人之間莫名地迸發出異樣的火花,四目相對,情意濃濃,可是,葉佩蘭那時候已經結婚了,還有一個五歲的女兒。

一天,葉佩蘭又去學琴,那晚,他們最終沒有把持得住逾越了最後的底線。從此,這位英俊瀟灑的鋼琴王子深愛上了漂亮的葉佩蘭,愛的很深,不能自拔。

葉佩蘭是有夫之婦,並非自由之身,而季榮揚又是小有名氣的鋼琴師,他的驕傲讓他無法再忍受和葉佩蘭這樣的曖昧關係,最終,他要葉佩蘭在他和焦世榮之間做最後的選擇。

焦世榮是企業裏的傑出管理人員,前途光明。他們的婚姻是那個年代最傳統的,由介紹人介紹結婚,說到感情是淡不上愛情這兩個字的,同樣在藝術界的葉佩蘭感情豐富,她也深知自己愛上了季榮揚,心早就不在丈夫的身上,可是讓她拋棄自己的女兒和丈夫離婚,又讓她心如刀割,久久不能下決心。

而這時,季榮揚的家人已經知道了葉佩蘭的存在,恨兒子不爭,打過罵過,季榮揚仍然堅持非葉佩蘭不娶,甚至不惜和家人鬧翻,季家人最終將這一切怪罪到勾引季榮揚的葉佩蘭身上,因此,直接去了葉佩蘭的單位告狀。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如此一來,很快就傳到了焦世榮的耳朵裏。

焦世榮倍受打擊。

焦若琳記憶中的母親和一個陌生的男人來到家裏跪在父親麵前,就是母親和季榮揚親自向父親道歉的一幕。

萬萬想不到他們一家人會在醫院裏團聚。

“現在我得到了報應。”葉佩蘭是指女兒季潔身上所發生的不幸。

焦若琳雖然不再那麽恨葉佩蘭,但說到原諒還遠遠不及,她抹一把臉上的淚水,“你為什麽要當著季潔的麵認我,為什麽不裝作不認識?那就不會讓她受那麽大的傷害了。”對於季潔,焦若琳有種複雜的情感。

“你是我的女兒,那天……那天在商場裏我就認出了你,可是,那時候我沒臉麵對你,可是,再次見到你,我再也沒辦法不認你,我怕……人的一輩子有幾個26年?”葉佩蘭悲意難擋,越說越難過。

“你真是個自私的母親,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你傷害了兩個女兒,而且都傷的那麽重。”

麵對焦若琳的指責,葉佩蘭痛心疾首,捂著胸口大哭。

一個愛字,成全了多少人,又摧毀了多少人?大概這就是悲喜交織的人生吧。

焦若琳哭著轉身離去,而焦世榮看著痛哭的葉佩蘭走過去,安撫著說:“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不要哭壞了身子。”

季榮揚出來找妻子,看到走廊裏的葉佩蘭和焦世榮,焦世榮抬頭看看他,什麽也沒說,低著頭和他擦肩而過,妻子的背叛可以原諒,奪妻之恨卻銘記於心。

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就是一生。沒有回頭路。

……

在牟言他們被牟氏的人接走以後。焦若琳要麵對她生活中的各種流言蜚語,當晚崇市的新聞和大小網站裏許多人都在人肉焦若琳,都在紛紛猜測,她和牟氏兩位少爺的關係,能讓兩位少爺出生入死,舍命相救,怎麽會是泛泛之交那麽簡單。

夏小雪不無擔憂地看著好友,關心地問著:“你能應付得了嗎?”她一直沒有走,這幾天發生的事,夏小雪都看在眼裏,她怕焦若琳會崩潰。

“人言可畏,我一個人怎麽能堵住悠悠之口。”焦若琳黯然神傷,臉色亦是憔悴的駭人。

而正如她所預料的,楊明的父母打電話給她,他們擔心小若的安危,焦若琳知道公公婆婆心裏也一定有一堆的疑問,沒有直接問出來已經體現出他們的涵養,可這並不代表她不用去解釋,但解釋真能解釋得通嗎?

焦世榮在焦若琳的勸說下,回去了,夏小雪就開著車載著她和小若去楊明的父母家。

經過這次的事情,焦若琳終於看到了狄雲凡的恐怖的一麵,那張猙獰的臉印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她必須給小若找個安全的地方,直到狄雲凡歸案。

到了楊明的父母家,兩位老人看到孫子平安無事,一把就抱了過去,婆婆異樣的眼神像刀子似地在焦若琳身上刮來刮去,就像她是個犯人似的,是啊,兒子出國沒幾天,家裏就來了那麽多男人,還發生這麽大的事情,甚至都鬧到了新聞媒體上,清白又怎麽是說能說得清的,網上那些形形色色的評論和猜測足夠淹死她了。

“爸,媽,小若先交給你們了,家裏可能要收拾一下才能住人。”焦若琳理解兩位老人對自己的成見,隱忍著心底的悲傷,故作鎮定地說著。

“小若先不回去了,琳琳,我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希望你不要再給家人帶來傷害。”楊明的父親是位老教授,話說的很體麵,這個兒媳婦過去都毫無挑剔的,隻是,現在他們都被這樣的新聞嚇呆了,真是無法想像這個像天使一樣的兒媳婦能闖出這麽大的禍事,在兒子回來之前,他們決定親自照顧孫子小若。

焦若琳聽明白了公公話中的意思,含淚垂首,“嗯,小若先交給你們了。”哽咽著輕聲說道,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麽選擇呢。

老兩口看著焦若琳也心有不忍,可是,電視上,網上那些可怕的報道,讓他們無法釋懷,“哎。”楊父喟然長歎,搖頭不語。

焦若琳實在呆不住了,走到小若身邊在兒子的臉蛋上親了又親,叮囑兒子:“小若,聽爺爺奶奶話,媽媽過幾天再來接你。”

“媽媽去哪裏?家裏有壞人。”小若滿臉驚恐,看得焦若琳一陣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