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敬林坐在飛機上,雙眉緊鎖,盡管他不希望林月茹看出異樣,但對兩個兒子的牽掛仍然讓他這位商場博殺幾十年,曾經笑看風雲變,閑走無常間的老人難掩憂色。

整整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他都麵無表情,十分嚴肅。牟馨的心情同樣沉重,可為了媽媽,她強擠笑容。

林月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她知道什麽時候該問什麽,她不想給丈夫增添煩惱,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讓丈夫為她擔憂,一家三口都盡量保持平靜。

飛機降落後,牟家管家帶著一行人早已等候在機場。

牟敬林吩咐管家先送林月茹回牟公館,他並沒有告訴林月茹牟言和牟遠受傷的事,同樣囑咐管家和牟家的傭人們守口如瓶,誰也不許說錯話。

林月茹知道牟敬林回來有要事處理,瞥一眼丈夫,沒說什麽,跟著管家上了車。

見妻子上了車,牟敬林沉著臉和牟馨上另一輛車,趕去醫院。

閔卓比他們提前回來僅僅半天的時間,剛一回來就馬不停蹄地向陸明濤了解案情,隨後又到醫院看牟言和牟遠。

這時,他正等在醫院,看到牟馨和牟敬林麵帶憂色,快步迎了過去,說道:“爸,牟言和牟遠都已經脫離生命危險。”

這句話在這樣的時刻無疑是最動聽的,牟敬林麵容緩和了許多,“好,好,那就好。”

“牟遠,失血過多,還在昏迷中,但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醫生在等他醒過來,還要做進一步的診斷和治療。”

“牟言呢?”牟敬林迫不及待地追問,大兒子牟言在他心中的位置有多重,他自己最清楚,對外,為了不讓牟遠失衡,他從不表現出對牟言的特別厚愛,但事實上,哪個父親不愛自己的兒女,特別是牟言一而再地為牟氏做過那麽多犧牲,這讓牟敬林的心揪在一起,如果牟言真的有事,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承受得住,而現在所有支撐他的就是對牟言的所有希望。

閔卓瞥一眼牟馨,斟酌著如何啟齒。

可僅僅一個微小的猶豫,牟敬林哪會看不出其中深意,他閉了閉眼睛,盡量讓自己可以承受住任何打擊,才緩緩開口:“說吧。”

牟馨亦是雙眸盈盈看著閔卓。

“牟言腦裏的血管瘤破裂,讓他進入了重度昏迷,現在醫生就等著您簽字。為他做開顱手術。”

閔卓的話說得極小心,可牟敬林仍然站不住似地晃了晃,嚇得牟馨和閔卓一邊一個扶住他,“爸,你沒事吧?”

牟馨清冷堅毅的性格都無法承受這樣的事實,雖然冷著臉,淚卻涓然而落,輕咬著嘴唇,隱忍著悲傷,牟家就剩下她了,她不能亂,還有很多事等著她去做,心髒不好的父親,精神脆弱的媽媽,她必須保持鎮靜。

“血管瘤?開顱手術?”這讓牟敬林始料不及。

“是的,其實牟言前段時間檢查出來的,本來他是想處理完狄雲凡的事,就出國做手術,沒想到……”閔卓說到這,心底一陣難過,不知如何說下去了。

“早就知道?”牟敬林不知不覺間,流下兩行熱淚,這個兒子,心裏放了太多的秘密。五年前,他總是玩世不恭的笑著,總是讓他覺得是好逸惡勞的大少爺,可是他能為自己答應與狄氏聯姻,能在五年前站出來接手牟氏,又在五年之間讓牟氏展翅騰飛,他這個做父親的還有多少不知情的事?他頓覺自己失敗,最起碼是做為父親的失敗。

閔卓點點頭。

“他們在哪兒?”牟敬林現在隻想先看到他的兒子們。

閔卓帶著牟敬林來到重症監護室,牟言和牟遠的病房相臨,隔著玻璃就看到了兩個兒子,視覺的衝擊讓牟敬林一陣心悸,胸口頓感憋悶,閔卓一邊小心地看著牟敬林一邊引路,生怕牟敬林承受不住。

“目前他們總算沒有生命危險,隻是還沒有醒過來。”閔卓陪在牟敬林身邊小心地安撫地說道。

“要等多久能醒過來?”牟敬林直直地看著玻璃窗裏的兩個兒子。

“還不知道。”閔卓回答得十分無奈。

牟敬林握緊了拳頭,好似牙縫裏擠出來的字字句句,“是誰幹的?”

閔卓轉首看著牟敬林,慎重地說道:“狄雲凡。”

牟敬林緊握的雙手,不住地顫抖。眼底閃過他此生從未有過的狠戾神色,“他人呢?”

“警方正在追捕。”閔卓回答。

“跑了?”

“嗯。”

“閔卓,我從來沒求過你。”牟敬林聲音冷得駭人,牟馨都驚異地看著父親。

“爸,您說。”閔卓仍然目不轉睛地看著牟敬林,心底大概猜到了牟敬林要說什麽。

牟敬林緩緩轉頭,眼底波光閃動,重重地說:“我要狄雲凡償命。”

閔卓看著牟敬林,稍有遲疑,職業習慣讓他本能地思考這個案件,畢竟,牟言和牟遠沒有生命之危,從警方手中的證據來看,治狄雲凡死罪還差那麽一點點,而牟敬林這句償命可不是無期徒刑那麽簡單,可是,此時此刻,他不想讓老人失望,便重重地點點頭,“我知道了,爸。”

牟敬林抬手在閔卓的肩膀上拍了拍,“閔卓,我知道你是出色的律師。”

“我去和醫生談一談。”牟敬林又說。

牟敬林走後,閔卓看著他的背影片刻,歎了口氣,轉身看著滿臉是淚的妻子,走過去,輕輕將牟馨攬進懷裏,“馨馨,他們不會有事的。”

牟馨在閔卓的懷裏哭著,哽咽著喃喃自語:“大哥怎麽會變成這樣,大哥一直是無所不能的,什麽事都沒有打敗他,到底是為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閔卓歎了口氣,他把警方了解情況給牟馨講了一遍,牟馨越發哭得厲害,原來她一直認為*不羈的大哥是如此重情之人。

“大哥會醒來嗎?”

“會的。”

閔卓緊鎖濃眉,心裏在想:牟言,你一定要醒過來。

牟敬林聽完凱文和幾個國內最權威的專家的講述後,在牟言的病房外整整站了一夜,專家們說目前牟言的狀況不適合坐飛機去國外手術,目前需要先對腦部的淤血進行清理。隻是這個手術的危險性很大,但如果不手術,牟言很可能永遠昏睡。

牟敬林不敢在這個手術同意書上簽字,他怕,怕兒子下不了手術台。

“爸,你回去睡一會兒吧。”牟馨來到父親身邊。

“馨馨,爸爸對不起你們三個。”牟敬林聲淚俱下,牟馨也跟著掉著眼淚,“爸,就聽醫生們的吧,我想大哥寧可……也不願意這樣躺著做一個廢人。”

牟敬林嘴唇**,肝腸寸斷,“可是……”

“爸,大哥不會有事的。”牟馨勸慰父親。

牟敬林顫抖的手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了字。

……

顧衛理是最先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便喊著:“言少!”

知道顧衛理醒了,閔卓趕去醫院,警察也同時到了,在醫生允許的情況下,警方向顧衛理尋問了一些情況。

來辦錄口供的兩名警官中有一個是歐子強,歐子強接到這個案子的時候,十分驚訝,他錄完口供又去看了一眼牟遠,在他心裏牟遠是奪走季潔的人,站在病房外,他並無恨意和快感,隻是緊緊地皺著眉頭。

“請你們盡快帶狄雲凡歸案。”閔卓對警方說。

警方回複說:“早就下達命令全國通輯狄雲凡和那兩個手下了。”

警察走後,顧衛理急切地問閔卓,“三少爺,言少和遠少怎麽樣了?”

“他們沒有生命危險,牟遠還在昏迷中。”

“言少你腦袋裏的那個瘤呢?”顧衛理依稀記得那天狄雲凡和另一個打手猛打牟言的後腦,急切地問道。

“破裂。”閔卓沉重地回答,“你醒來之前剛剛推進手術室。”

“什麽?手術?”

“嗯,我嶽父回來了,現在手術迫在眉睫。不然會有生命危險。”

顧衛理自責地猛一拳打在胸口上,“我就知道不應該讓言少去,都怪我輕視了狄雲凡。”

“阿裏!”閔卓上前拉住他的手,“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還是祈禱牟言能度過這一關吧。”

一個男人流淚,大都為了情,可能是愛情,也可能是友情,顧衛理對牟言的情誼之深,遠遠超過朋友那麽簡單,他早就在心裏把牟言當做兄長。

“是阿裏沒保護好他們。”

……

牟馨得知季潔也在這所醫院裏,剛剛失去了孩子,她猜想這個孩子一定是牟言的,真沒想到他們的這條情路會如此艱辛。

閔卓已經把牟言對季潔和焦若琳的故事完完整整地告訴了牟馨,牟馨現在大概能明白季潔在逃避什麽,曾幾何時,她也逃避過。季潔好像在熟睡,事實上,醫生說,季潔目前的狀態是排斥清醒,主觀意念讓她沉睡不醒。可想而知她是受了怎麽樣的打擊。

“你是?”葉佩蘭沒見過牟馨,剛從外麵回來,見牟馨在季潔的病房裏好奇地問。

牟馨聞聲轉頭,禮貌地笑著和葉佩蘭打招呼:“我叫牟馨,您是季潔的媽媽?”

葉佩蘭聽季潔講過牟馨,笑了笑,“是牟小姐,是的,我是季潔的媽媽。”

牟馨打量著葉佩蘭,除了母親,她不得不承認葉佩蘭絕對是美麗的中年婦人。這麽美的女人身上注定會有故事,隻是她的故事害了她兩個女兒,上一代的恩恩怨怨為什麽總是要下一代來承受呢?牟馨輕歎,勉強牽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