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你想哥哥麽?

來人一襲深紅廣袖流雲袍,肩頭披著一件華麗的雪狐大氅,頭頂束著金冠,一晃眼,讓她幾乎覺得自己看見了百裏初。

但是隻待定睛一看,她便明白來人是誰。

“齊王殿下。”秋葉白看著百裏淩空,神色淡漠地道。

“參見齊王殿下。”一幹大臣們也是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神色怪異地抱歉行禮。

“諸位不必多禮。”百裏淩空看著群臣的反應,臉上笑容漸深。

“不知殿下來這裏是有什麽事情麽?”她淡淡地道,心中有點不耐煩,

尤其是看著他,便想起那個明光殿地下深處沉睡的人。

百裏淩空看向秋葉白,眼底閃過一絲異色,臉上卻依舊似含著溫文爾雅的笑容:“本宮是聽說葉白你自郊外回來,便特意來尋你的,不知葉白你今晚可有空,善媛有了好消息,本王要大擺筵席,嶽丈、嶽母都會同來。”

眾臣聞言,不管真心不真心,都齊齊再次抱拳道喜:“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百裏淩空也含笑抱拳:“既然各位大人都在這裏,那麽本王也就先與各位達人說一聲,稍微遲些便將帖子送到各位府邸之中。”

秋善媛也有孕了?

秋葉白聞言,眼底微閃,隨後看向百裏淩空微微一笑:“好,本座知道了,今晚必定備上賀禮。”

“那本王就等著葉白了。”百裏淩空微笑道。

秋葉白看著他,淡淡地點頭,隨後轉身向內殿而去。

眾臣也都跟了進去,百裏淩空正欲也跟著進去的時候,周宇忽然腳快一步,正巧擋在齊王的麵前,微微一笑:“殿下,您是律方節度使,但如今談的是內朝之事,駐邊大員,無詔不得入禦書房是太祖皇帝留下來的老規矩,您還是請回罷。”

這算是朝廷的一種忌諱,也是對手握重兵的邊疆大吏的一種警告。

百裏淩空看著周宇,眼底閃過一絲冷色,但隨後又恢複了微笑的模樣:“周提督好記性,周公教出周提督這樣的好兒子,想必很是欣慰罷。”

說罷,百裏淩空也不等周宇再說話,便轉身領著自己的人拂袖而去。

周宇不惱不焦,隻不動聲色地對著他的背影一拱手,淡淡地道:“殿下過獎。”

在秋葉白成為首輔之後,他也被提到了二品司禮監提督的位置,與齊王說話,也不必再維持低姿態。

語畢,他忽然又一抬手攔住了一位中年大臣的去路:“趙大人,留步。”

那中年大臣乃是工部侍郎,這會子見周宇忽然攔住自己的去路,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這姓周的紈絝,自從抱上了秋葉白這條大腿以後,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行事風格圓滑與狠辣並濟,把司禮監那監察刺探的陰司手段發揮得淋漓盡致,專門抓人小辮子,已經有不少人遭了他和司禮監的暗手。

“周提督,不知有何事?”趙大人心中忐忑不安地道。

“跪下!”周宇忽然冷聲叱道。

他聲音凜冽,如利劍出鞘,嚇得那趙大人膝頭發軟,差點就要跪了下去,但是身子軟到了一半,他就想起來不對了,頓時惱道:“周大人,你是二品雖然比我高一階,但是我可不受你轄製,你憑什麽要我跪下,你以為你是誰!”

趙大人的嚷嚷頓時吸引了不少大臣們的目光,皆齊齊看了過來,不少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不讚同的神色,還有人幫腔。

“正是,憑什麽!”

“周大人,莫要無理取鬧!”

“……。”

就連原本離開的齊王百裏淩空也因為這頭的喧嚷,頓住了腳步,看了過去。

他身邊的老彭一看那趙大人,頓時顰眉,低聲在百裏淩空耳邊低聲道:“殿下,那趙文君乃是襄國公一手提拔的得意門生。”

百裏淩空聞言,瞬間眯起了眸子裏,冷冷地看著那禦書房門口,卻並沒有說話

那趙文君見眾人都站在自己這邊,便心中有了底氣,指著周宇的鼻子道:“你們司禮監不要太過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狗仗人勢!”

周宇挑起細致的眉:“你說什麽?”

他臉色陰鬱莫測,那趙大人心中頓時有些害怕,司禮監的詔獄惡名在外,但這裏可是禦書房,所以他冷哼了一聲:“我說你狗仗人……。”

“勢力”的“勢”字還沒有吐出口,周宇已經直接飛起一腳踹在他的膝蓋上,那趙大人頓時慘叫一聲,隨後‘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劇痛讓他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啊……!”

周宇卻仿佛毫無所覺一般,隻淡漠地睨著跪在地上的人:“敬酒不吃吃罰酒!”

一幹大臣們都驚住了,頓時橫眉豎目地怒瞪著周宇。

“你……豈有此理!”

“周宇,你幹什麽!

”放肆!“

……

”周大人說得沒有錯,有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一道清冽的聲音響起,眾人一驚,齊齊回頭,便見秋葉白自書房又走了出來。

”首輔大人!“趙侍郎抬頭看見秋葉白冰冷的明眸,頓時心中一顫,有了不妙的預感。

在場的都是人精,聽著秋葉白的話,便知道風頭不對,大部分人都先閉嘴,先觀局勢。

隻身一名禦史顰眉道:”就算是有罪,也要三堂會審,怎麽可對官員動用私刑?“

也有幾名官員也低聲附和。

秋葉白掃了說話的人一眼,發現除了那老禦史素來是個軟硬不吃,哪家都不靠的硬骨頭,另外幾個官員都是杜家一係的。

周宇則是微笑:”老大人,這隻是讓罪人跪下,您大概是沒有見過司禮監的刑罰罷?“

”你……。“那老禦史被嗆了一聲,正要說什麽,卻被秋葉白忽然甩在趙侍郎頭上的幾本折子給打斷了。

秋葉白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趙君:”今冬大雪,靠近赫赫附近的北方邊民皆遭遇凍災,去年欽天監就觀測出今冬必有暴雪,讓你們工部在律方、東亭二地修建地庫儲藏物資薪火,你修的是什麽東西?“

周宇也輕嗤了一聲:”磚瓦結構的地庫竟能被雪壓垮了,不過這不垮還不知道你們是拿破木爛枝刷了泥漿建地庫,凍死了多少災民,趙大人,你可以想想你家裏有多少條人命能賠!“

眾大臣聞言,瞬間大驚,這種破木爛枝建的地庫不防水,裏麵溫度會比外麵的溫度高,雪水滲入地庫之後,便會將薪火和物資全部打濕,這樣的東西如何能救災!

那趙君臉色瞬間蒼白如紙,汗如雨下。

其餘大臣也沒有人再出聲,非杜家一係的人都頗為鄙夷地站得離那趙侍郎遠了點,杜家一係的人知道這時候不能惹火燒身,皆保持了沉默。

而那老禦史臉色不佳地冷瞪了眼趙侍郎,將那些奏折撿了起來,看向秋葉白,抱拳道:”首輔大人,微臣願意整理這些證據,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她點點頭:”有勞老大人了。“

隨後她看向眾人,淡淡道:”好了,各位大人,不要為這種人浪費了你我的時間。“

說罷,她再也沒有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人轉身回了書房。

周宇看著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趙侍郎,露出個冰冷的輕笑:”趙侍郎,司禮監裏已經準備好了您的號子,走一趟罷。“

趙侍郎聞言,頓時癱軟在地,如一灘爛泥一般。

司禮監的詔獄向來都是有去無回,就算能出來也必定脫了一層皮。

隨後他便被周宇身後的兩名廠衛架起了胳膊拖了起來,強行拖走。

拖走了死狗一般的趙侍郎,周宇看向走廊盡頭,正巧見著百裏淩空轉身領人離去的背影。

他唇角彎起了譏誚的笑意,隨後也拂袖進了書房。

……

”殿下,那秋葉白和周宇分明欺人太甚!“老彭忍不住低聲怒道。

這般大庭廣眾,當著他家王爺的麵就收拾杜家的人,這不是給王爺示威麽!

百裏淩空臉色雖然不算太好,但是倒也平靜,隻微扯了唇角:”不要妄言,記著自己在哪裏。“

老彭方才想起這一塊也算是秋葉白的地盤,如今這太極殿到處都是司禮監的眼線,那群包打聽簡直無孔不入!

”呸,都是些該死的番子!“老彭看了眼站在不遠處持刀而立的廠衛,忍不住低低罵了一聲。

百裏淩空主仆等一行人才走出太極殿,便看見一道人影匆匆迎了上來,那人對著百裏淩空抱拳道:”齊王殿下,禦花園的桃花生了花苞,皇後娘娘請您過去觀花。“

”母後?“百裏淩空微微眯起眸子,隨後點點頭:”嗯,告訴母後,本王知道了。“

隨後,他便領著老彭等人轉了個彎向禦花園而去。

”皇後娘娘……這個時辰不是都在誦經,誰也不見的麽?“老彭有些遲疑地道。

百裏淩空輕笑,笑容溫潤:”誰知道呢。“

說罷,他負手向前而去。

老彭見自家主子不擔心,但他還是多少放心不下,卻也不能說什麽,隻警惕地四處觀望。

那領路的小太監將他們一路領著進了花園的桃花林裏。

那桃花林許多枝椏上果然冒出了一個個花骨朵,看著頗為惹人喜愛。

那小太監卻沒有停留,隻領著他們進了桃花林深處的一處木屋前,才恭敬地道:”殿下,皇後娘娘在裏麵,您請罷。“

老彭一下子擔心地擋在了百裏淩空麵前:”殿下,等一下,萬一這是……。“

”秋葉白的陰謀“幾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被百裏淩空推了來,他幾步就上前推開了木屋的門,隻是他在看清木屋內的人之後,不禁一愣,隨後便又笑了起來:”原來是皇祖母和舅公在此。“

那屋子裏坐了不少人,正為首的就是許久不曾出來的太後老佛爺並著何嬤嬤,襄國公也在位上。

百裏淩空卻沒有看見自己的母親,但隨後,他的目光落在一邊的百裏淩宇身上,頓了頓:”三哥也來了。“

百裏淩宇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做聲。

百裏淩空也不介意,向著上首的太後行了禮:”孫兒參見老佛爺。

襄國公對著他擺了擺手:“行了,不要再行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坐下罷。”

百裏淩空點點頭,等著老彭命令其他人坐賞花狀去放哨之後,便領著老彭進了屋子,盤膝坐下。

“不知舅公這會要與本王說什麽,連老佛爺都驚動了。”百裏淩空似笑非笑地道。

其實他不問也能知道個大概,老佛爺這是借了他母後的名義召集的他。

“若是再不‘驚動’哀家……隻……怕……咳咳……你們再想‘驚動’哀家的時候,就已經見不到哀家了!”老佛爺蒼老的聲音慢吞吞地響起,隨後不斷地咳嗽了起來,不一會竟吐出一口血痰來。

“皇祖母莫要說這些喪氣話。”百裏淩空看著她手上的帕子,這會子臉色才是變了變。

吐血,難道是……

“沒錯,哀家和你父皇一樣……咳咳……得了癆病。”老佛爺蒼老無比的臉上露出譏諷自嘲的神色。

“真真是母子連心。”

百裏淩空和百裏淩宇二人都仿佛一下子怔然,沒有回過神來。

倒是襄國公極為幹脆,他搖搖手,有些不耐煩地道:“好了,咱們不是來這裏吐苦水的,而是想法子的。”

“想法子?”百裏淩宇一愣。

“沒錯,咳咳……你祖母這病怕是好不了。”太後老佛爺有些不滿地白了自己哥哥一眼,襄國公方才稍微收斂一點,不再打斷她。

畢竟他虧欠了這個妹妹不少,引入了燃燈這個狼子野心的,害得太後最後遭了大罪。

老佛爺在何嬤嬤的伺候下服下一枚藥,似精神也好了些,看向他們說話也流利了起來,她歎息了一聲:“祖母年紀又大了,不知道能撐多久,今兒再難,我也要與你們見一麵。”

“祖母,您自然是會長命百歲的!”百裏淩宇看著一向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祖母這般痛苦而難過的樣子,心中微痛。

“百裏初那個小畜生能死在外頭或者,如果秋葉白那孽畜能下獄斬首,也許哀家還能多活上幾日。”老佛爺冷哼,渾濁的老眼裏閃過怨恨森然的光。

居然敢那樣折磨她,羞辱她,她一定要讓那些小畜生都生不如死,嚐嚐!

“你們可知道秋葉白那混賬東西在太極殿狠狠羞辱了我們的人?”襄國公忽然冷聲道。

百裏淩宇眸色微動,卻沒有說話。

“秋葉白是為了報複舅公你的行為罷了。”百裏淩空接過何嬤嬤遞來的熱茶,低頭輕品了一口,輕描淡寫的地道。

看著兩個侄孫的表現,襄國公很是不滿,眼底閃過暴怒的神色:“秋葉白那小畜生這才上任一個多月就敢不聽我們這些老臣的話,自主自為,他是個什麽東西,雀占鳩巢,還將我們的人貶斥了好些,甚至直接判了我兩個學生秋後處斬!”

“嘖嘖……舅公,攝國殿下在的時候,不也是這樣麽,如今秋首輔就是因為這般名不正言不順,所以還要走一道三堂會審的過程,您是忘了當年攝國殿下初次回宮之後的事兒了?”百裏淩空輕笑了起來。

那大批杜家門生的頭骨這會子還丟在後山的枯井裏頭呢。

何況雀占鳩巢從他這舅公嘴裏說出來,還真是有趣。

“空兒,你這是什麽意思!”襄國公不悅地冷瞪著他。

百裏淩空看了眼百裏淩宇,見他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木然模樣,便懶懶地用指尖彈了彈杯子上的輕煙,悠悠道:“沒什麽意思,隻是為舅公的死士們心疼,這般不要錢地上去給人練刀子。”

“難不成咱們就坐以待斃麽!”襄國公冷聲道。

“坐以待斃是不會的,沒把握的時候,您最好還是不要去招惹秋葉白,您沒發現,您每刺殺那人一次,那人轉手便對付咱們的人,將咱們的人拖下馬麽,秋葉白就是要告訴咱們,咱們殺不了‘他’,可‘他’想要讓咱們不好過,太容易了,一刀刀地砍下杜家這大樹的枝葉,淩遲一樣逼得您心神大亂。”百裏淩空微笑,眸光冰涼而銳利。

襄國公聞言,臉色早一陣紅一陣綠:“本國公當然知道那小畜生就是個畜生,當初養虎為患,竟沒有弄死‘他’,真是失策!”

“是啊,當初怎麽就沒有發現‘他’天賦異稟呢。”百裏淩空慢條斯理地笑了起來。

他當初有眼不識金鑲玉,還以為不過是一顆不足為道用來犧牲的小棋子,卻不想這顆棋子竟能倒逼將軍,實在是太小看‘他’了。

不知道老八是什麽時候發現這個秋家庶子不簡單的呢?

“那咱們要怎麽辦?”襄國公忍不住咬牙切齒:“難不成就任由‘他’這般放肆,你說的把握是什麽!”

“把握,本王也不知道把握是什麽。”百裏淩空輕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眯起眸子:“至於,要怎麽辦啊……當然是尋找‘把握’了。”

太後老佛爺揉了揉眉心,渾濁的眼底滿是煩躁和不耐:“你這孩子,從小就笑嘻嘻的喜歡打啞謎,年紀大了還是這樣,哀家不管你怎麽去找那扳倒那兩個小畜生的把握,哀家隻要他們死,死得淒慘無比。”

“老佛爺,不要著急,對了,有一個人要本宮給您帶個好。”百裏淩空眼底閃過冷光,但不過一閃而逝,隨後他微笑著,從懷裏摸出一塊玉佩遞給了太後老佛爺。

太後老佛爺一看他手上的玉佩,瞬間一僵,然後不敢置信地睜大眼,又是驚又是喜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他還活著?”

百裏淩空看著她幹枯的手抓著自己的手臂,眼底閃過陰沉和厭惡,但是抬起眼的時候又是溫文爾雅的模樣,溫柔地笑道:“是的,他或者,老佛爺放心就是了。”

他?

是誰?

百裏淩宇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異光。

……*……*……*……*……

齊王府

“轟隆隆……!”

齊王府上空爆開一片燦爛的煙火。

秋葉白站在窗邊,看著天空的煙火,心情忽然有些惆悵。

她想起大婚之時,天空也放滿了煙火,她和那人一起坐在小舟上順著金水河慢慢地走著。

那人身上暗香幽幽,芬芳而惑人,誘著她應了他的‘傀儡師之愛’。

隻是若要再與那人一齊看這般燦爛的煙火,要到大後年的過年了。

“葉白在想什麽?”身後忽然傳來男子含笑的聲音。

她梭然轉頭,看見百裏淩空正端著酒和點心走了過來,將他手中的東西擱在了桌上。

她收斂了心情,淡漠地道:“沒有想什麽,殿下請我到書房來,是有什麽事情要說麽?”

百裏淩空看著她,輕歎了一聲:“葉白,沒有事情便不能與你說說話麽?”

秋葉白看著他忽然輕笑了起來:“齊王殿下,若是其他人做這般神情,我或許會信幾分。”

“嘖。”他也輕笑了起來,忽然整個身子向她傾了過去,露出個詭異的笑容來:“葉白隻會信哥哥吧,如今哥哥不在,葉白看著本王是會更想哥哥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