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上野的櫻花此時正漫山遍野地開放著,如煙似霧,望去如同一片粉紅色的雲彩,散發著令人著迷的芳香,日本人也是一個喜歡浪漫的民族,每當各地櫻花競相開放的時候,都有很多穿著五顏六色和服,踩著木屐的姑娘,打著花傘,挽著中意的情郎,徜徉花下,流連忘返。

此刻就有一個美麗的和服姑娘, 披著瀑布般的長發,長長的睫毛,燦若晨星的眼珠子顧盼生輝,溢彩流光,那平日裏平靜似水的目光裏此時正流露著焦灼和期待,剛才還在優雅地扇著如絲如縷花香的雪白玉臂,現在正搭在眼睛上向遠處眺望,猶如西施捧心的絕美姿態,讓不少男孩駐足回首。而這姑娘卻心無旁騖。

這美麗的姑娘確實在等人,而且看來她已等了一段時間了,這與今天的社會上,男孩們為等心儀的姑娘,一等就是幾小時,風雨無阻,寒暑不避的景象完全相反,實在讓很多人迷惑不解。

在這春意盎然、微風送爽,溫馨旖旎的季節裏,她不會是在等姐妹,來的都是成雙結對的。紅花還需綠葉襯,如果綠葉還要紅花襯,那麽這綠葉就是世所罕見,獨一無二的那片了。

“瀟瀟——我在這兒呢——”山道上湧動的人群中才一出現那熟悉的身影,這美如天仙般的女孩就忍不住揮著折扇,跳躍著歡呼起來,神情歡愉、激動,人們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好生羨慕地看著那由遠及近的身影,人們想著能讓這女孩喜歡的男子肯定玉樹臨風,瀟灑飄逸。

可是人們看到的卻是一個身穿中山裝,神情嚴峻,目若朗星,劍眉高挑,鼻直口方,身材高瘦的小夥子,確實給人精明強幹的感覺,但還沒有到鶴立雞群,眾人矚目的程度,就是幾個日本帥小夥子也是不服氣地撇著嘴,冷冷地側目。

“千惠子,勞你久等了,真是抱歉,我是去為你挑選一件禮物去了。”小夥子漲紅著臉,又疑惑地問道:“你今天怎麽對我的稱呼也變了,你平時不是稱呼我‘瀟君’的嗎。我沒有聽錯吧?”

“親愛的,你確實沒有聽錯,因為我已經做了一項重大的決定,”女孩神秘而開心地笑了,“等一會兒再告訴你,先讓我看看你的禮物吧。”日本人的禮節是不會當著別人的麵拆看禮物的,但隨著日本明治維新之後,西方思想隨著西方的工藝大量湧入,新潮的日本青年也在悄然改變已有的習慣了。

很顯然,這對青年男女的關係非同一般,更有那層因素在內,才會使得這美麗的千惠子小姐無拘無束,毫無矜持。拆開來一看,原來小夥子贈送給她的是一個製作精巧,玩偶型的八音盒,一個穿著粉紅和服,披著齊肩長發,腳蹬木屐,揮著折疊扇,翩翩起舞的少女。隻是少女眉開眼笑的滿月臉,遠比不上眼前的少女美麗動人,倒是有幾分可愛。

小夥子不敢去望姑娘的眼睛,因為送八音盒就意味著從此天各一方,隻能藉此送去彼此美好的祝願,這是分別時送的禮物,他擔心姑娘會因此難過,不敢看那晶瑩澄澈的眼淚。

但是那姑娘隻是微微一愣,手也顫抖了一下,卻依然平靜地說道:“瀟瀟,你要走了,要到哪裏去,怎麽沒聽你說過啊?”

小夥子望著遠處的櫻花說:“我要回國了,自從你們的軍隊發動了‘九一八事變以來,你們的國內到處是征服滿洲、征服支那的呼聲。戰爭的陰霾籠罩著,我作為炎黃子孫,沒有理由坐視祖國在受苦受難而無動於衷,我要回國,保衛母親,保衛家鄉。”他說著轉身望著姑娘,“你不知道,這段時間裏,我每天都是心如刀絞,寢食不安啊。”

姑娘暗歎一聲,扭過臉說道:“你忘記了兩天前你對我說的話嗎,為什麽要送我這樣的禮物,你真的忍心離開我嗎?還有你的師父,我們都拿你當一家人看哪。”

“沒錯,師父大人對我視同己出,恩愛有加;而你對我則有救命之恩,情深意重。我忘不了我們曾在花前月下徜徉,更忘不了半年前,也是在這裏,還是你對我仗義相救的,那時我們並不認識。”

姑娘幽幽地說道:“你既然記得這麽清楚,說明你心中有我,你現在做出這麽重大的決定,為何事先不告知我一聲呢?”

“我怕你

不讓我走,”小夥子低著頭說道:“而且經此一別,我是生死難料,我原本不想當麵向你說的,但最後還是來了。我更沒想到你這麽快就會拆了我送的禮物。”他送八音盒本就是打算從此天各一方,像詩人徐誌摩說的那樣: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姑娘的眼圈紅了,黯然說道:“紅顏薄命,從此生死兩茫茫,你又何必留給我念想呢?”

就在他們說著知心話的時候,姑娘的身後忽然出現了一個身材高挑,鵝蛋臉盤,眉眼如畫,梳著馬尾辮,穿著劍道服的女孩。與這浪漫的季節不相符的是她的手裏還拎著一把烏黑鯊魚鞘的武士劍,她的眼中也是寒冰一樣射過來。

“姐姐,別對他再傷感了,你愛的人實際是薄情負心的男子。說什麽回國,還不是另有美女相伴嗎?我們大和民族有多少優秀的男子,你怎麽會看上他呢?還好你們之間還沒有婚約,還沒到木已成舟的地步。我們走吧。”說著拉著和服姑娘的手,就要離去。

“清子妹妹,怎麽是你,你到這裏來幹什麽?”小夥子好生尷尬,一時間手足無措。

清子從姐姐的手裏奪過八音盒,就要丟還給小夥子,“支那豬,你就是支那豬,滾回去吧,回到你那貧窮落後的祖國去吧。我姐姐是高貴的大和女子,怎麽可能對你戀戀不舍呢?你快滾吧——”

和服女子一把攔住了清子,“清子,別這樣無禮。這是我的事,和你沒有關係,你先讓開,我還有話要對林瀟說。我愛瀟瀟,他愛自己的祖國可以放棄一切柔情蜜意,你為何不讓他說完呢?”清子撅著嘴巴,朝著林瀟翻著白眼,走到了一邊。

和服女子拉著林瀟說:“瀟瀟,你知道我為何要如此稱呼你嗎?因為我知道隻有你的父母,你的家人才會如此稱呼你。而我想做你的妻子已經很久了,我是想將來跟著你回到你的祖國去的。我想做相夫教子的好妻子,你今天卻想著撇開我自己離去嗎?”

小夥子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想說什麽還未說話,千惠子伸出纖纖玉手,遮住了他的嘴巴,嫣然一笑,蒼白的臉上泛起了紅暈,“讓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這種話是很丟臉的,但是你留給我的時間太短了,我不能等了,我怕會失去你。我害怕我們會人海茫茫,生死兩不知了。”

林瀟慚愧地握住了千惠子的手,“千惠子,我沒想到你會這樣做,在日本,你們家人對我照顧的無微不至,我非常感激。但是我的祖國正在受災受難,作為炎黃子孫,我責無旁貸,我不希望你也跟著我去受苦。而且——”林瀟歎了一口氣,“你的家人不會同意的。”

千惠子淒苦地笑笑,“半年前的今天,你還記得在這裏發生的事嗎?”

林瀟如何不會記得,這是他一生都刻骨銘心的事,那時他還是帝國東京大學學習的學生。當時中國在日本留學的有很多人,像周恩來、蔣介石、閻錫山這些大名鼎鼎的未來中國政壇風雲人物都在日本讀過書。不過蔣介石他們可比林瀟年紀大多了。

林瀟那時還是勤奮好學的,他在這裏舉目無親,平時也不喜歡像一些留學生那樣,在日本還包養女人,就是蔣介石也不例外,不過蔣介石沒錢,是和戴季陶共同包養一個。戴季陶對蔣介石真是不錯,把自己的兒子都送給了蔣介石,也就是後來的蔣緯國。林瀟沒有這種興趣,他來就是學習日本先進科技的,為了以後報效祖國。

也是在這片櫻花盛開的山坡上,別人都是挽著姑娘出來賞花的,林瀟卻是在幾個同學的邀請下來遊玩的,那些同學離開祖國之後,倍感孤獨,每逢佳節倍思親。但是這種相思很快就被異國女子的柔情似水化解了,日本的女子很看重錢,隻要有錢,哪管哪個國家的呢。而且這些留學生家裏都挺有錢的,林瀟也不例外。

這些同學帶著自己的相好一下子就全都跑的沒影了,隻撇下林瀟一個人形單影隻地散步,林瀟也無所謂,難得的賞花季節,李白不是還有“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千古佳句嗎?欣賞風景未必需要人多,獨得其樂有何不可?

正當他獨自沉醉在馥鬱的芳香中,流連忘返時,忽然前邊傳來女子的怒斥聲,還有無聊男人的粗野的笑聲。林

瀟順著喊聲,舉目望去,隻見幾個高挽褲腳的潑皮無賴圍住了兩個美麗的少女,擠眉弄眼地在那裏肆無忌憚地調笑著。

林瀟不是剽悍的人,但是卻很勇敢,他走過去想製止這些無賴,他不是莽撞之人,想先弄清原因。隻聽那些無賴說著:“你們竹下家族早已沒落,幾百年前你們也曾榮耀無比,可惜落湯的鳳凰不如雞,你們也有今天啊,不如就跟我們哥幾個享受去吧。”說完,周圍就是一片哈哈的狂笑聲。

林瀟平日裏最見不得男人欺負女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心思油然而生,他一個跨步攔住了這些無賴,“住手!你們這些無賴,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調戲婦女,難道你們就不怕王法嗎?奉勸你們趕緊回去,不要幹這種無恥之事。”

林瀟覺得自己說的義正言辭,沒想到這幾個家夥驚愕之後,相顧著哈哈大笑,他們一眼就看出了林瀟的學生裝束。聽著他還不是很純正的日語,猜出來他就是外國的留學生。上野有很多的中國留學生,被日本人歧視為“東亞病夫”。

“小子,是誰褲帶沒係好,把你露出來了?你這支那豬,也想到這裏來充英雄嗎?識相的滾一邊去,否則哥幾個心情不好,就拆了你的肋骨熬湯喝。”為首的嘴裏惡狠狠地罵著,還擼起袖子,撇撇嘴,滿臉的不屑。

林瀟最不能容忍別人罵自己是支那豬,登時熱血上頭,眼睛射出了怒氣。“別以為你們人多勢眾,就可以為所欲為。你們幾個東洋狗,欺負兩個女孩算什麽本事?”林瀟還想再罵,誰知背後的女孩說話了。

“你這支那豬,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這是我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管。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這真是林瀟平生頭一回聽到這麽無禮和不近人情的話,自己想救人,卻還被落難者嘲罵,依然是冠之以“支那豬”的稱號。

他憤怒地轉身瞪著那年紀較小的女孩,“小姐,你太無禮了,看來是我多管閑事了,那你們好自為之,自求多福吧。”說著就要離去,那些潑皮更是哈哈大笑,眉飛色舞,還吹著口哨。簡直是不把林瀟當人看了。

年紀稍大的女孩趕忙攔住妹妹,“清子,你在胡說什麽呢?難道你連好壞都分不出來嗎?你這樣說話,確實是太無禮了。還不向這位先生道歉?”

說完還向林瀟鞠躬說道:“對不起,先生,請原諒我妹妹年輕,不懂事,請多包涵,別和她一般見識。”

那小女孩卻早已背過臉去,不屑地說了一句:“誰稀罕向支那豬道歉呢?”林瀟又險些被她氣得背過氣去。他決定再也不多管閑事,轉身就要離去。

這時,他聽到後麵一聲:“你小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哪有這麽好的事?你給我倒下吧。”話未說完,腦後就響起呼呼的風聲,林瀟以前就曾在祖國學過南拳,他母親是福建莆田人,那裏也是武術故鄉,南少林寺就曾修建在那裏,培育了無數的武林高手。但林瀟還未達到高手的境界。

他頭一偏,鷹抓手一伸就叼住了來人的手腕,扣住了脈門,往前一帶,順勢腳跟鉤住了來人的腳板,一個順手牽羊,就把來人扔到了五步開外。不過他抓住了對方手腕並沒有鬆開,而是單膝跪在對方的背上,將其手臂擰到了背後,扣住了他的脈門不放。襲擊者痛得連聲慘叫。這是擒拿手的招式。

那些無賴一見,大吃一驚,立即包圍上來,這些人從背後抽出了暗藏的短棒,向著林瀟沒頭沒腦地劈過來,雨點般的攻擊打得林瀟不得不放開了那襲擊者,奮力抵抗,可惜寡不敵眾,很快就被打得手臂欲折,胳膊上都是鴨蛋大的疙瘩,腦袋上都挨了幾棒,幾乎要溢出血來。頓時頭暈目弦,此時還有誰會對他仗義相助?

就在這時,圍著林瀟亂劈的兩個無賴慘叫著橫飛出去了,再看就是棍棒漫天飛,那些無賴東倒西歪,一路躺到。兩個彩色的身影所到之處就是人倒棍飛,沒有誰能在她們麵前走過兩招。就像是仙女下凡。

林瀟定睛一看,更加鬱悶迷惑了,自己原想救助別人,沒想到反過來卻被別人相救。早知道這兩個女孩這麽厲害,自己何必插手?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自己這算怎麽回事啊。日本女孩竟然這麽厲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