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淅淅瀝瀝的水珠變得和豌豆大小，雨珠撞擊馬車頂的聲音，聲聲在耳。
“轟隆隆——”雷聲四起。
暴雨終於露出了猙獰的麵孔。
然而戚映歡卻顧忌不到這些。
李盟駕駛的馬車已經飆上了一個驚人的速度，加上道路泥濘十分不平整，戚映歡和知夏被顛得東倒西歪，馬車內的小擺件全部灑落在地上。
即便是這樣，戚映歡也沒有叫停的意思。早一分鍾到達，便能早一分鍾回程，暴雨和洪水不會應人事物而停下自己的腳步。
車外的吳若愚被狂風吹得前仰後合。
吳若愚感覺自己的臉都被風吹得變了型，雨珠打在他的身上，被砸的生疼。
馬車‘咚’一下墜入一個窪地，車身顛簸了一下。
吳若愚差點被顛了出去，他艱難地朝馬車內喊道：“少夫人，你們沒事吧？要不要讓李盟慢點？”
他小心髒都差點跳停，更別提車內了。
車內，戚映歡強忍著不適，抓住車壁，穩定身形：“沒事，不用，繼續趕路。”
吳若愚聞言，閉口不言。
少爺，這回我們可是為了您吃了不少苦，希望您能聽少夫人的勸。
話分兩頭。
正當戚映歡這邊心急火燎地往青河駛去的時候，謝喻舟這邊已經重新紮了營。
營地退出青河三十裏的範圍，這個距離正好方便幾人觀察青河的情況。
留下來的官兵重新搭建了帳篷，帳篷內生起了火爐。
可能是因為下雨的關係，空氣十分陰冷，與昨日有了較大的溫差，穿著單衣的官兵打了兩下哆嗦。
施明和謝喻舟正在議事帳篷內烤火。
施明問：“謝大人，雨量要是一直維持這個程度，大約明日晚上青河會再次泛濫。”
謝喻舟頷首，他問施明：“施大人準備一直呆在這裏不回青城嗎？”
“怎麽？謝大人待得，我待不得？”施明道：“我想看看這一個半月來的成果是否有收獲，謝大人不必勸我了。”
施明道：“倒是謝大人，雖然我們已經做了萬全準備，但自古以來洪澇凶險。謝大人還是回青城會比較安全，流民也需要謝大人。”
“施大人，我用同樣的話還給你，我也想看看這一個半月來是不是做了無用功。”謝喻舟道。
施明啞然失笑。
這時，帳篷的簾子被掀開，鬢角花白的老者端著兩碗熱騰騰的湯走了進來。
“謝大人，施大人，都在呢。我煮了薑茶，你們趁熱喝，驅驅寒。”
老者把兩碗茶遞了過去。
謝喻舟和施明一前一後接過。
謝喻舟輕聲道：“多謝胡老丈，你們那邊安置的怎麽樣了？”
眼前的人正是胡老四，被謝喻舟安排去喊號子的那位老者。
今早，謝喻舟把流民都安排回了青城，自己卻沒有動身的跡象，胡老四知曉後頓時不幹了，他們這群人是安全了，但謝喻舟和施明呢？
從偶遇時分糧給他們，再到給他們安排吃飽飯的活計，胡老四是打從心底感謝謝喻舟。
這麽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好說話的官員。以前，官員在他印象中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哪敢想對方會尊重地喊他一聲胡老丈啊。
為了這份恩情，胡老四決定留下來陪謝喻舟施明一起麵對這場暴風雨。
與他有著同樣信念的人不多，但也不少，百來人而已。
謝喻舟拗不過他們，隻好讓他們留下。
胡老四道：“謝大人放心，那邊已經全部安排好了。”
“那就好。”謝喻舟點了下頭：“如果你們之中有誰想回城，記得和我說，我安排人手送你們回去。”
胡老四馬上挺直了背說：“謝大人，我們之中絕對沒有那種貪生怕死的孬種！”
見胡老四義正言辭，謝喻舟不禁失笑。
等胡老四走後，施明挑了眉毛道：“謝大人，民心堪用啊。”
謝喻舟沒有說話，帳篷內的火光照亮了他黑曜石般的雙眸。
雨還在下，空氣中蔓延著潮濕感。
施明回了自己的帳篷。
議事帳篷內的柴火裏發出陣陣‘劈裏啪啦’的聲音。
謝喻舟坐在一旁，手裏捧著一本傳記。偷得浮生半日閑，連軸轉了一個多月，他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沒想到卻是這個時候。
不多時，帳篷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謝大人……”官兵的聲音裏帶著極度的恐慌。
“怎麽了？”謝喻舟第一時間以為是青河的事，他端正了麵色問：“是漲潮了嗎？”
“不是。”官兵馬上搖頭：“是謝……”夫人來了。
官兵還沒把後麵幾個字說完，謝喻舟就看到帳篷的簾子再度被掀開。
幾張意想不到的麵孔出現在眼前。
“攔著我幹什麽？難道我還能把你們的謝大人吃了嗎？”
熟悉的女音中帶著怒意。
帳篷外的守衛被訓得說不出話來。
帶頭的小姑娘滿身狼狽，肩膀和繡花鞋都濕透了，鞋麵上還帶著泥水。額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小臉凍得十分蒼白，唇瓣也沒有什麽血色。
身後的知夏吳若愚李盟三人更是好不到哪裏去。
小姑娘眉毛上揚，杏眼中爆發出犀利的目光。
一切都表明了——她此刻正處於盛怒的邊緣。
帳篷內的氣氛突然多了幾分壓抑感，所有人大氣不敢出。
饒是對戚映歡很有一手的謝喻舟，心中也不由咯噔了一下。
官兵哆哆嗦嗦地把方才那句沒有說完的話補充完畢。
“謝大人，是謝夫人來了。”
謝喻舟與小姑娘對視兩秒，他慢慢從驚愕之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
官兵和護衛如釋重負，逃一般地離開了是非之地。
帳篷內的柴火濺出一絲火星。
“劈啪——”一聲。
同一時間，戚映歡對謝喻舟發難：“謝喻舟！你難道就沒有什麽想和我解釋的嗎？”
謝喻舟思考了一息時間後動了，他走過去，伸手想要去牽戚映歡，結果被對方一把甩開。
‘吧唧’一把謝喻舟的手背被打紅。
小姑娘用一雙杏眼死死等著他，眼眶還有些發紅：“別動手動腳，和你說正事呢！既然你把流民都撤回了城，為什麽自己卻不回來？在這種地方喝西北風很好玩嗎？還是說想見識一下洪水的威力？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長，還是覺得自己的命太硬！”
“戚……”在謝喻舟準備開口之前，小姑娘先冷笑了一聲。
她道：“謝喻舟你可真厲害！平時教訓我時話一套套的，結果呢？輪到自己時就不多想想嗎？什麽不要至自己於危險的境地？說的時候多冠冕堂皇啊！”
“謝喻舟你就是個雙標狗！”
之前她以身涉險，謝喻舟沒少和她生氣，還以為這人有多自知之明呢，然而也不比她好到哪裏去。五十步笑百步，還有臉教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