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總是最煎熬的。
戚映歡失蹤的幾日，仿佛度日如年。
皇帝消息傳回的第二日，早朝時兩派依舊爭鋒相對，不過謝喻舟還是發現了一絲不對。孫詹士一直心不在焉，說話也慢了半拍，眼神總是不經意地掃過燕王。
前兩日他明明跳的厲害，今日卻一反常態，想來與昨日葉丞相深夜碰麵的事有關。
退朝後，謝喻舟看到葉丞相走到孫詹士身邊，不知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孫詹士終於下定決心般點了點頭。
這些都被謝喻舟收於眼底。
晝長夜短，這一天似乎格外漫長。
臨近初秋，夜晚的風漸漸帶上了幾份寒意。
月亮懸掛在天空，群星暗淡，喧囂的金陵好似突然安靜了下來，眾人卻不知那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謝喻舟還是白日裏的一身官袍，他脊背挺拔，渾身散發著強大的啟程，明明是文官的打扮，但卻像是隨時準備上戰場的將士。
他麵色肅穆，身影孤寂，他正屏氣凝神地望著皇城的方向。
陰謀、野心、貪婪在這座繁華的古城中不斷滋生，仿佛想是吃人的巨獸，黑夜是他們最好的保護傘。
一個時辰前，他接到消息，宮內突然傳來熹妃抱恙的口迅，燕王被急招進了宮。
謝喻舟下意識把玩著手中的東西，那是戚映歡遺落在空院裏的香囊，其上還殘留著梔子花的香味與她淡淡的體香。
記憶中，小姑娘似乎特別喜歡搗鼓這些，現在老家的地裏都被種滿了各種花花草草。
春天有迎春、海棠，夏天有茉莉、桔梗，秋天雛菊與金桂，冬天有紅梅與玉蘭。
等回到武陵，身邊有妻相伴，高堂在側，閑時逗弄自己家臭小子。
這麽一想，繁華如金陵好像也沒有什麽可以留戀的了。
謝喻舟正沉浸在這些美好的幻想中，吳若愚輕手輕腳地上前一步，對謝喻舟耳語道：“大人，孫詹士已經帶著人馬進宮，我們是不是……？”
謝喻舟的眼神一凝，卻對吳若愚擺手，他隻說了兩個字：“再等。”
這一等又是一個時辰，隨著時間推移，黑夜越發深沉，整個金陵已經進入夢鄉，隻有打更人的鑼鼓聲在午夜徘徊。
夜色如同一張漆黑的幕布，把所有人包裹，對謝喻舟幾人而言，這注定是一場無眠的夜。
黑夜中，燭火抖動了一下，光影明滅。
吳若愚的腳步聲噠噠噠靠近：“大人，葉丞相有動作了！”
謝喻舟猛地轉身，他像是佇立了很久的磐石突然動了。
謝喻舟聲音微沉，有條不紊的下達指示：“通知所有人……”
就算一時半會找不到戚映歡沒關係，等今夜過去她就不會再有危險。
不過話還沒有說完，又有一個匆忙的腳步聲迅速靠近，那人喘著粗氣喊道：“大人，夫人那邊有消息了，夫人此時正在外城小柳巷胡同。”
謝喻舟的身形猛地頓住：“你確定？”
被謝喻舟漆黑的雙眸直勾勾地看著，來人嚇得一哆嗦。謝大人的氣場也太嚇人了吧。
他咽了咽口水才點頭確認道：“大人，我們這次絕對沒有弄錯。”
話音落下，謝喻舟罕見地沉默了。
一邊是布置許久的收尾，一邊是戚映歡。
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兩件事與人被擺在了天秤兩端，讓人難以選擇。
這種感覺常人無法體會。
明明是謀劃了一輩子的大局，但謝喻舟隻遲疑了一秒，就開口吩咐道：“若愚你代替我把葉丞相消息送去春熙街，並與幾位大人匯合。”
說著謝喻舟從腰間卸下一枚玉佩：“這是我的信物，務必親自交代對方手中。”
說完，謝喻舟對另一個道：“朱老四，帶我去小柳想。”
吳若愚驚詫地叫出聲：“大人！”
吳若愚在半個時辰前已經得知了謝喻舟將要做的事。他十分不解，謝喻舟謀劃了那麽久的局，花費了無數的心血，現在連最後的潑天功勞都不要了嗎？
夫人的行蹤是很重要，但真的比從龍之功還重要？
謝喻舟卻頭也沒回，他已帶著朱老四走出屋內，聲音鏗鏘且堅定：“一切聽從我的吩咐。”
那氣勢太過逼人，吳若愚不敢再出言反對：“是，大人。”
謝喻舟坐著馬車向外城駛去的時候，整個皇城已經燈火通明，皇城好像是黑暗中的聚光點，無數飛蛾朝它撲去。
謝喻舟隻看了兩眼便轉過頭去，看向與之相反的方向。
已經是三更天，內城早已城門緊閉。
門衛接到了指示，迅速打開了城門。
還在睡夢中的門衛，小聲嘟囔道：“今晚是怎麽回事啊，怎麽一個個地往外跑？難道發生了什麽？”
門衛的話，讓謝喻舟微微側耳，他立刻對門衛招了招手問：“今晚除了我們，還有人出城了嗎？”
門衛一看謝喻舟，立馬精神了起來：“原來是謝大人！”
這個守門的門衛是梁州人，當年正是謝喻舟前去梁州治理汛期，他內心感激謝喻舟，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是啊，謝大人，方才有一批人拿著葉丞相府的腰牌匆匆去了外城。”門衛說：“看幾人的神色好像是有什麽緊急的事情。”
門衛的話如同驚雷一般砸在謝喻舟心頭。
他立刻反應了過來：“那群人是朝小柳巷去的嗎？”
“我不太清楚，但好像是那個方向。”門衛答。
謝喻舟心髒狂跳，猛地轉頭對朱老四等人道：“快，速速趕往小柳巷！映歡有危險！”
謝喻舟有些失態，連戚映歡的閨名都喊了出來。
朱老四雖然不知道丞相府的人出城和謝夫人有什麽關係，但從謝喻舟的表情和語氣也知道事態緊急。
他凝神應道：“好嘞，大人您坐好……”
話音未落，謝喻舟已經奪過他手上的韁繩，拴著馬車的繩子不知在什麽時候解開。
夜色中，電光火石之間，身著青衣的年輕人，翻身上了馬。
“駕——”
清冷的呼嘯聲從風中傳來。
朱老四再回首時，謝喻舟已騎著馬跑出了好遠。
朱老四猛地回神，都同伴大喊：“都愣什麽，還不去追大人！”
“是！”無數道馬蹄聲同時響起。
門衛感覺麵前有一陣旋風吹過。
門衛望著那群人的背影愣了半晌，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祖，請保佑謝大人一切順利。”
他衷心祈禱著。
馬蹄聲在外城的城區內發出噠噠噠的響聲，一道道急促的敲擊聲好像敲在了謝喻舟的心頭，讓他有種窒息的感覺。
促紋不知不覺爬上眉頭，謝喻舟沒有握住韁繩的左手握緊了拳頭，他重重錘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好一個葉盛！
不愧是隻老狐狸，一邊對燕王下手，另一邊也不忘對付皇孫！
快一點，再快一點！
一定要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