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相交,兩人的動作有一瞬都停滯不前。

直到戚映歡瞪了謝喻舟一眼,馬上又如川劇般變臉,笑意盈盈地望著謝母。

所以剛剛那些話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嗎?想惹自己生氣?

謝母心裏倒是還有兒子,為他爭辯道:“歡歡,喻舟從小到大就摸過三次弓,還是他爺爺在的時候,能用成這樣就不錯了。”

“誒?是這樣嗎?”戚映歡用驚嚇的目光看向謝喻舟。

才摸過三次弓你就敢單槍匹馬上山來救她?還叨叨她莽撞!謝喻舟才是莽撞鬼吧!

謝喻舟看懂了戚映歡的眼神,也終於明白了小姑娘針對他的原因。

肯定是胡大夫和謝母叨叨她的時候,被她看穿了!

小姑娘這是打擊報複啊。

謝太傅看戚映歡的眼裏滿是無奈。

吃過晚飯,戚映歡洗完澡,便在屋子裏翻找季大發送來的布。她向來是個急性子,既然已經答應李盟,那麽布料明天就可以送去王嬸家。

她翻找著一些耐髒的布料顏色,上下比劃。

鼠灰色挺適合李盟,不過他那件短褐就是灰色,還是選個別的顏色。

朱紅色的話好像不太適合,玳瑁色會不會好一些?

她的選擇障礙症犯了,猶豫了半天也做不了最終決定。

隻好把謝喻舟扯回了房間,她問:“謝喻舟,你覺得這幾個顏色怎麽樣?哪個最適合在樹林裏活動?”

“那個玳瑁色的,就不錯。”謝喻舟蹙眉說道,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煩悶。

“英雄所見略同。”戚映歡摸著下巴點頭,把布整理好又放回箱子裏:“明天我就去拜托王嬸。”

“哦。”

謝喻舟麵無表情,在桌邊坐下,隨手拿起一卷看到一半的書,結果半天也沒看進去。

往日平靜的心境宛如被投下了一顆石子,漣漪經久不消,但是始作俑者就像是沒事人一樣。

耳邊依舊是戚映歡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假裝不在意地問:“不是選好了嗎,又再翻什麽?”

戚映歡手裏拎著兩件毛衣,走到謝喻舟麵前:“你站起來,讓我比一下。”

嗯?這不是她最近收的毛衣嗎?

謝喻舟不知戚映歡的想法,隻能配合著站直伸手,他麵上依舊冷靜自如,但看著小姑娘盡在眼前的頭頂,思緒依舊飄散。

戚映歡的發絲有股清爽的柚子味。

嗯?

“哪裏的柚子?”謝喻舟忍不住問出聲。

“啊,你聞出來了?”戚映歡驚訝的摸了摸濕漉漉的發絲:“昨天趙姐姐送了兩個柚子,其中一個我做成肥皂了,味道聞著不錯吧?”

戚映歡以前有個愛好,喜歡收集各種漂亮的香水瓶,久而久之她對香味也有了一定的偏好。

雪鬆清冷、青竹自然、檀香莊重。玫瑰迷人、雛菊淡雅,不過鮮花中她更愛苦橙的清新,苦中帶甜。

水果的話柑橘太甜,檸檬太酸,柚子是她最愛的味道。

其實她不光做了柚子皂,還做了蘆薈皂、薄荷皂、羊奶皂,與普通的肥皂不同,這些手工皂的成本更高一些,所以她暫時沒打算讓季大發批量生產。

“嗯,還不錯。”謝喻舟啞然失笑,看來小姑娘研究肥皂不光光是為了賺錢,她似乎天生就喜歡搗鼓這個。

初見時戚映歡的樣子還在眼前,可現在幾乎都找不到從前的影子。

謝喻舟有些恍惚,眼前的小姑娘皮膚白皙,水潤的杏眼凝聚著光,好似會說話一樣,左眼下方的那顆朱砂痣紅得耀眼,撓得人心頭一癢。

謝喻舟下意識想要摸上去。

正在這時。

“好了。”

他被戚映歡拍了一下肩,再度回神的時候,毛衣已經和那塊玳瑁色的布放在了一起。

謝喻舟感覺自己的眉心跳動了一下,語氣還是那般自如:“那件毛衣也是給李盟的嗎?”,

但他知道,他的心情卻不像自己表現的那麽平靜,他終於察覺到那日在山上被自己壓抑的心思。不知不覺中他對戚映歡的在意已經超出尋常的範疇,這不是個好兆頭。

一向以理智著稱的謝太傅,此時卻不想找回自己的理智,情感占據上風。

他放縱著自己的情緒,半眯著雙眼,觀察戚映歡的表情,宛如一隻詭計多端的狐狸。

“是啊。”戚映歡根本沒有察覺謝喻舟的不對勁,她道:“最近天氣轉冷,毛衣快能穿了,他年紀不大,想來也考慮不周全,也算是我替娘還了恩情。”

十五歲的少年。

這年紀可不小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要是拒絕呢?”他盯著戚映歡循循善誘。

“拒絕?”戚映歡皺眉,的確有這個可能,李盟一開始連布料都不肯收,現在多了件毛衣,萬一……

“謝喻舟,你說有什麽辦法才能讓他拒絕不了?”戚映歡歪著頭問。

謝喻舟的嘴角勾起一個不容易察覺的弧度:“當然有了。”

戚映歡眼睛亮了,直勾勾地看著謝喻舟,等待下文。

但是對方就是遲遲不說話,急得戚映歡使勁扯著謝喻舟的袖子:“你倒是快說啊!”

謝喻舟的外衣差點就被她扯散,沒想到會被暴力脅迫,他嘴角一僵。

賣了好半天關子才道:“回頭你讓表姐夫走一趟把衣服送過去,毛衣就說是表姐夫的束脩。”

“束脩?”戚映歡一腦子霧水。

謝喻舟的眼神看起來很奇怪,他說:“順兒不是想要表姐夫做一把弓給他嗎,學做弓當然要束脩了。”

這是讓王富貴和李盟學做弓嗎?戚映歡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謝喻舟又說:“況且表姐夫是屠戶,兩人結識後,李盟賣獵物也方便一些。”

那倒沒錯,也當是給李盟拓寬一下賺錢渠道。

可戚映歡還是覺得謝喻舟在驢她,可惜就是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隻聽謝喻舟又對戚映歡道:“為免你顯得礙手礙腳,這事你就別去摻和了,好好呆在家裏養傷。”

“我哪裏礙手礙腳了!我的傷也早好了!”戚映歡沒好氣道:“不去就不去,還省得多跑一趟。”

她背過身去整理毛衣,完全沒察覺到謝喻舟眼底劃過得逞的笑意。

人情這種東西向來是有來有往,他可不會讓戚映歡開這個頭。

兩人少牽扯的好,至於嶽母欠李家的恩情,他會還的,明年的夏天他會讓李盟死裏逃生。還他一條命,這恩情應該夠了。

謝喻舟半闔著雙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