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卓隻在老宅呆了三天, 年初三一早便準備離開。
從他去西城之後,每次從這邊走,他爺爺都要動一次怒。
一兩次還好, 老爺子年紀大了,陳嘉卓也能耐下性子順順脾氣。但次數多了,他也有些倦怠,失了耐心。
所以這回陳嘉卓挑了個他爺爺去後湖邊練拳的時間點,不然正麵碰見了,他又要氣得冒火。
下到一樓, 有傭人上前,問他現在需不需要早餐。
陳嘉卓擺手, 多停一步留話,叫傭人轉達他提前走的消息給他爺爺。
話還未說完, 門廳處傳來一聲冷嗤。
抬眼看去, 穿一身白色太極衣的陳懋從那邊走出來。
陳嘉卓麵色不改, 被堵個正著也不心虛。
陳懋背著手,緩步走到他麵前,“又要往那邊跑, 在這兒多呆會兒像是能要了你的命。”
這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能聽出明顯壓著火氣,
“回我爸媽那邊。”陳嘉卓替給自己解釋。
聽他這樣講,陳懋臉色稍霽, 隻是還沒開口,陳嘉卓又說:“我後天回西城。”
“死性不改!”陳懋怒目叱罵,嚇得站在附近的幾個傭人悄悄走開, 不約而同避開這場麵。
陳勝愷不知道是在哪兒處躲著看戲,此時閑庭漫步的出場, “怎麽了這是,爺爺,消消氣。”
目光看向陳嘉卓,他忍住看笑話的語氣,像個知心大哥般教訓他的不是。
陳嘉卓沒分給他一個眼神,看向別處。
穿背帶褲的胖小孩從樓上“噔噔噔”跑下來,遠遠便叫著爸爸,跑到陳勝愷跟前,嚷嚷著要吃巧克力。
陳勝愷這會兒知道教孩子懂禮貌了,“軒軒,和太爺爺打招呼沒?”
軒軒被他爸爸盯著,老老實實叫了聲太爺爺好。
在孩子麵前,陳懋麵色緩和些,拍拍曾孫的頭,叫傭人帶著去找巧克力。
看看曾孫,再看看站在一旁事不關己似的陳嘉卓,他沉思片刻,像是想到什麽。
“你跟我來書房。”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走。
陳勝愷沒夠上幾句話,暗自不爽,但麵上不顯,裝淡然大方,朝著陳嘉卓露出一個笑,瞧著陰惻惻的。
莫名其妙得讓陳嘉卓瞥他一眼,但沒有搭理,他往旁邊走了幾步,不緊不慢回了條消息,才邁步往樓上走。
進了書房,陳嘉卓關上門,規規矩矩站著。
陳懋在窗前,聽到他進來,轉過身走到書桌旁。
“你大哥孩子都這麽大了,你呢,準備幾時成家?”
這話題,他爺爺還是第一次在他麵前提起。
“我決定不了這個。”
“你決定不了?”陳懋冷哼一聲,嘲諷道:“還有你陳嘉卓決定不了的事,我還以為你什麽都替自己安排好了呢。”
這話還是在生他一意孤行去西城的氣。
陳嘉卓不接話,但他說他決定不了的意思是,什麽時候結婚是由薑好說了算的。
“郭家那邊,有個小女兒和你差不多大,我想起來他們家前段時間在我麵前問過你,估計是有那方麵的意思,你找個時間去見見,要是合適就早些定下來。”
省得他天天不知道在想什麽,在這邊成家後,有了孩子也能安分點。
陳嘉卓聽完便拒絕,“沒必要見。”
“沒必要?”陳懋一拍桌子,“那什麽有必要?!”
他抬手指指陳嘉卓,“你來說說,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陳嘉卓記得自己不止一次說過對未來的安排。
在西城定居,港城這邊的公司管理他也會兼顧,如果出什麽問題,他會負責。
隻不過他爺爺不接受,那這些話再重複幾遍也無意義。
“爺爺,您問多少遍,我說過的都不會變。”
“好,好。”陳懋慢慢點了點頭,他比誰都清楚陳嘉卓的性格,看著溫和,但有說一不二的狠勁,是個天生的決策者。
這份果決,曾經正是他欣賞的點,卻沒想到會有一日,輪到他自己受製於其中。
話鋒一轉,陳懋沉著臉,“你是真覺得我現在拿你沒辦法了?”
陳嘉卓沒被威脅到分毫,用著任憑處置的態度回話,“我沒想過專權擅勢,以後也不會,況且,您不是已經安排了大哥進公司?”
“大哥在分公司呆了這麽些年,應該曆練得差不多,而且還有姑姐帶著他。”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不再顧忌什麽,“要是擔心大哥能力不夠,可以讓陳煜朗也進來幫襯著,正好您也最滿意他。”
陳煜朗是他小叔的孩子,也是他爺爺最偏愛的後輩,可惜沒按照期望發展,有點小聰明,追求新鮮,和幾個朋友在外麵創業開了家小公司開發遊戲,入不敷出也倒貼著繼續做下去,家裏的錢夠他揮霍,父母溺愛,自然無拘無束,什麽都不需要考慮。
雖然不務正業,但客觀來說絕對比外強中幹的陳勝愷腦子靈活。
陳懋一口氣提上來,緩緩站直,“嘉卓,你是在怪我偏心?”
“沒有。”他很直接的否認。
陳嘉卓沒這樣想過,他隻是點破事實。
很小的時候,他就沒有多少對愛的期待,並不是感情淡漠,而是一種習以為常。
完成該完成的功課,達到他爺爺指定的標準,按部就班的長大。
踽踽獨行二十多年,他一直都在堅定地走自己的路,如今也沒變過,包括他離開父母,違逆爺爺,那不是故意為之的冷漠,是既定的選擇。
他也隻是走向自己愛的人。
陳嘉卓思路清晰,將話題拉回到一開始。
“如果有人再問起,可以直接和他們說,我不是單身。”
“你這是什麽意思?”陳懋眼神一凝。
“我有女朋友,在西城。”陳嘉卓說得簡潔明了。
-
朱毓不喜陳家的氛圍,不在那邊過夜,除夕當天便和丈夫離開。
過了晌午,陳嘉卓才回到父母家。
朱毓午休起來,見到他獨自在餐廳吃午飯。
她坐過去,不解地問:“怎麽這個點才吃?”
“在老宅耽誤了點時間。”
朱毓猜到原因,“你爺爺找你談話了?”
陳嘉卓點頭,沒有往下說。
朱毓也沒有多問,看看桌上單一的菜,“我就去叫廚房再給你做兩道吧。”
“不用麻煩,夠吃了。”
陳嘉卓沒吃多少便鬆筷,和他爺爺說話太耗神,他有些憊懶地起身,準備回樓上休息一會兒。
朱毓沒動,目光追過去,注意到他抬手鬆襯衣袖口時露出的腕表。
“誒?換表了?”
不怪她大驚小怪,實在是因為對他之前那塊表印象太深。
陳嘉卓因為她的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腕表。
“嗯,換了有一段時間了,是生日禮物。”
聽他這樣說,朱毓才恍然想起他的生日已經過了。
“我記錯日子了,還以為是下個月呢。”
朱毓起身,抱歉地說:“我給你補個生日禮物。”
“不用,過去就過去了。”他隨意道,確實覺得不重要。
見他媽媽麵露歉疚,陳嘉卓多安慰一句:“下次生日再說吧。”
直到陳嘉卓上樓,進了房間,朱毓才後知後覺自己忘了問重點。
比如,那個生日禮物是誰送的?
能叫他舍得換掉戴了那麽多年的表,絕對不是尋常朋友。
-
陳嘉卓回來得比薑好預估的早。
他給她發消息說坐上回西城的飛機時,薑好還在外麵陪喻桃吃晚飯。
喻桃和家裏人關係極差,今年她爸的生意出問題,家底虧空,見她回國發展得不錯,又惦記起她那點存款。
“我一毛錢都不可能給他。”喻桃和薑好提起時,便咬牙切齒立誓。
貧賤夫妻百事哀,喻桃她家這個年沒過好,她爸和後媽吵得翻天覆地,她隻回去呆了半天不到就走了。
要不是為了看看熱鬧,她連半天都不想多呆。
“真好笑,我剛回來跟他說我解約需要錢的時候,你知道他和他那個老婆是什麽嘴臉嗎,就差報警把我送進去啦,怕我惹上官司,害死他們一家。”
但人被逼急,免不了要做壞事,薑好擔心他們會對喻桃死纏爛打,而且喻桃還是明星,萬一他們找上媒體,編些她和家人有矛盾的假料,肯定要影響她事業。
薑好想了個辦法,“要不然你直接搬過來和我住吧,那邊有我在,你爸可能會收斂點。”
喻桃擺擺手說不用,“之前就算了,你現在談個戀愛,我天天跑過去也不像話。”
自從知道薑好戀愛後,她都沒有再用過門卡,就怕撞見小情侶親熱。
她笑得狡黠,“你放心吧,我騙他說我解約賠了很多錢,現在還欠著好多債,在給邵裴當牛做馬打白工還錢呢。”
薑好還是覺得懸,“你爸能信嗎?”
“本來半信半疑來著,結果有次來找我要錢,正好被邵裴撞見,我立馬開演,邵裴那個老狐狸還挺懂,比我演得要真,還問他要不要看合同,我爸現在堅定不移的信了,短時間內是不敢來找我的。”
喻桃苦中作樂,“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咯,也許我賺得差不多,夠養老了就退圈,再和邵裴把婚離了,然後跑遠點,滿世界玩,誰也找不到我。”
這樣想一想,竟然也挺好的。
吃完晚飯,薑好才看到陳嘉卓的消息,知道他已經在回來的路上,笑容不自覺就掛在嘴角,還沒和喻桃主動提,就叫她看出來。
喻桃嘁一聲,睨她,“陳嘉卓啊?”
薑好點頭,一時陷入兩難境地,有點糾結地看著手機。
“行啦,你去陪他吧。”喻桃大方讓出朋友。
“我倆也玩了兩天了,他在收假前回來,應該是想早點見你。”
薑好笑得不好意思,“那我就去找他了?”
喻桃甩甩手,做了個退下的手勢。
薑好這才回陳嘉卓消息。
【你回得好早!我去機場接你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