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宋珩?”
“你怎麽了?”
“你……”
謝姝大著膽子,一連喊了好幾聲,可那殘破的身影動也沒動。
逼仄的囚牢中,謝姝耳邊隻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他死了,就不用再為宋家留什麽種了,自己不就也可以解脫了。
可是……
春日桃花夏日荷,小字信箋禮貌問候,她跟宋珩雖未正式謀麵,書信客套也少,但絕不算是陌生人。
尊重生命是刻進謝姝骨子裏的三觀,此刻的她,做不到為一己之私害人性命。
謝姝定定望著那個人影,思慮再三,還是踮著腳跳下床,走到了宋珩身邊。
刺鼻的血腥味兒熏得她皺眉,低頭見宋珩兩手全都是血,謝姝慌忙抓起衣擺為他小心擦拭,卯足了勁兒朝外間求救。
可一直未有人來。
春寒料峭,宋珩身上隻著一層單薄囚服,謝姝怕他再著了風寒,抓住宋珩雙臂想將他抬回**,才發現這男人看著清瘦,但自己根本就拖拽不動。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隻是讓宋珩翻了個身,無奈隻好將褥子鋪到地上,翻動宋珩讓他躺了上去,隨後虛弱得靠在宋珩身上,又朝外間喊起來。
“來人啊!救命啊!”
謝姝喊得嗓子都啞了,卻根本無人搭理,她甚至懷疑這天牢裏難道就關了宋珩一個。
萬般無奈,她隻好解開喜服打算撕些幹淨的裏衣幫宋珩包紮,可才解開外袍,一個白瓷瓶從懷中滾落,正是出門前謝夫人幫她上的那瓶金瘡藥。
謝姝大喜,用簪子劃破裏衣撕成條,幫宋珩簡單清理包紮了傷口,一通折騰下來,隻覺筋疲力盡,躺在硬邦邦的木**,也不覺得硬了。
外間雨聲未歇,天色卻暗了下來。
牢房中唯一的亮光也漸趨於無,謝姝幾乎辨不出宋珩的方位,隻盼送飯的獄卒快些來,請個郎中救救宋珩。
而她也不知是累還是嚇得,躺在硬邦邦的小**,竟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恍惚聽見人聲,她強撐著想要起來,可眼皮卻像是被黏住了一般,怎麽也睜不開。
……
宋珩醒來時,謝姝還睡著。
他撐身坐起,一張白皙嬌美的麵龐映入眼簾,襯著烏發紅衣,越發顯得她嬌俏。
似是那**的勁頭未散盡,宋珩看得喉頭一緊,不覺攥緊了拳頭。
他慌亂別過臉去,可腦中仍不受控製的憶起昨夜,那短暫卻綿軟的觸碰,隻覺得唇尖都開始發燙。
這念頭弄得宋珩手足無措,慌亂起身,不想牽動謝姝繁複的衣擺,睡夢中的美人微蹙鼻尖,隨後便睜開了眼。
可宋珩早已背過身去。
謝姝看到的隻是他裹著寬大囚服的清瘦背影。
她心下一喜,但很快就想起宋珩昨夜的狂暴,唇角笑意瞬間消散,不由得攥緊袖口,強自鎮定,可身子還是不受控製的往後縮,直到脊背碰觸牆壁,退無可退。
“等下獄卒過來,你便走吧。”
宋珩背對著謝姝,聲音又沉又冷,聽不出情緒。
“我……”謝姝張口,才發覺聲音沙啞,喉嚨裏像是燒著一把火,她努力調整了一下才又道:“妾身是奉太後懿旨,到此地與公子完婚的。”
“完婚?”宋珩轉過身來,眉眼冷峻,直勾勾的盯著謝姝,“我是被判了斬監候的死囚,你知道這是什麽罪嗎?”
他聲音平淡,卻自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
謝姝下意識的想往後躲,卻退無可退,她努力壓下身體的戰栗,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宋珩仿佛聽見了什麽了不得的笑話,可下一秒,他突然跨步上前,眉眼淬了冰般冷冽,“你知道還來?”
謝姝用尖尖的指甲戳在手心,痛感讓她的恐懼稍退,“你我自幼訂親,本就該是夫妻。”
宋珩一臉的嘲諷,然而不等他開口,謝姝又道:“況且我來都來了,你以為,我還能出得去麽?”
這下,輪到宋珩怔住。
謝姝反倒鬆了口氣。
“出嫁”前夜,“父親”也曾安撫她,待宋珩處決便會接她回府,到那時她仍是謝家的大姑娘,謝家會再為她尋一門親事,若她不想嫁,謝家也會養她一輩子。
在見到宋珩之前,她是信這話的。
可是真正來到天牢之中,她才意識到,是自己天真了。
如今上位的平王是惠帝的親叔叔,舉兵造反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可惠帝一把火燒了乾清閣,身死魂滅,這天下便沒了主人。亂世在先帝手中結束不過數十載,這天下經不得動**,所以太皇太後認下了平王坐那個尊位。
也正是因為太皇太後的妥協,朝中除卻一些死忠惠帝不願做貳臣的耿直之輩,幾乎沒有傷亡。
隻不過,宋氏不在其列。
宋氏是惠帝的外家,是同先帝一起打天下的肱骨老臣,是平王登基的最後一道絆腳石。
滿門抄斬的旨意就是為了斬草除根,又怎麽會再橫生枝節,為宋氏留種?
上位者的心思,謝姝不懂,但謝家養了她十五年,這份恩情她要報。
謝太傅既接了旨意,她不來,就隻能是替她受了十五年農女之苦的謝婉容來,謝姝還沒有無恥到這個地步,況且這事兒,原本也由不得她來選。
也許到秋天,太後還記得天牢裏的她,會開口留她一命,又或許太後也忘了她,宋氏死絕,禦座上的那位想必也樂見其成。
“放飯了!”
獄卒的聲音,打斷謝姝的思緒。
牢門上的方孔被打開,塞進兩碗白飯,宋珩接過,順勢擋住隔板,“小哥,何時送那姑娘走?”
“我們隻管接人來,沒聽說要送出去。”
獄卒不耐煩的扣上隔板,任宋珩如何喊叫,都再沒回應。
此刻的宋珩有血有肉,他低三下四的央求獄卒,是為了自己。
因為身份問題被“家人”冷落許久的謝姝,眼眶有一瞬濕熱,對宋珩的恐懼也跟著消失了。
她走到宋珩身邊,伸手接住那兩碗飯,迎上宋珩疑惑的目光柔柔一笑,“出不去也無妨,先吃飯吧。”
宋珩隻當謝姝在寬慰他,卻沒想到她坐回床沿,捧起一碗白飯,竟還吸了吸鼻子,“天牢裏的飯竟然不餿哎。”
宋珩上前,與謝姝並排坐下,“誰跟你說,天牢裏的飯是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