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眨巴著大眼睛,“府裏的嬤嬤、小廝都這麽說。”她麵上一派天真,仿若說這話的人是在擔心她,可其實,那些明裏暗裏傳進她耳中的閑話,都是下人們捧高踩低,故意說來惡心她的。
“能被關進天牢的,要麽是皇親國戚,要麽是朝廷重臣,倒還不至在一碗飯上作賤人。”
“呀!碗底竟然有菜,還有肉!”
被謝姝那孩子氣的開心逗樂,宋珩下意識抬手,抹掉了謝姝嘴角的飯粒,綿軟的觸感一如昨夜,他瞬間怔住,呼吸都不由得粗重起來。
好在謝姝沒有察覺,宋珩趕緊偏過頭去,攥緊拳頭,壓下了心頭的那一絲火苗。
謝姝吃得很香,她是真餓了。
宋珩也被感染,覺得這碗飯比往日都香,但也隻是勉強扒拉幾口,就放了下來。
“你的手……”
宋珩手上的布條淩亂,但露出來的皮膚卻一片光潔,根本就沒有傷。
可是昨晚,那濃重的血腥味,粘膩的觸感,還有宋珩手上那布條明明也沾滿血汙,但傷口怎麽就沒了?
意識到謝姝的目光,宋珩垂手局促地擼掉布條,“我自幼體質特殊,外傷磕碰,恢複的都很快。”
謝姝瞪大眼睛,臉上寫滿不可思議。
宋珩被她盯得煩躁,正想發作。
“這樣的體質,挺好的。”
謝姝笑容真誠,仿佛真的就隻是羨慕,她彎腰將淩亂的布條整好疊放在床腳,隨後又去整理碗筷。
宋珩看著那纖瘦的身影,心中再一次泛起了濃濃的自責,他不知自己為何還活著,還又多連累了一個人。
……
初見的新鮮感散去,謝姝很快明白,斬監候的死囚在天牢裏,待遇也就隻有一碗不餿的飯,和一隻沒有蓋子的恭桶。
宋珩不厭其煩的央求獄卒,想讓謝姝離開。
可獄卒的冷漠讓謝姝不抱希望,她隻能像一個死刑犯般努力適應這裏的一切。
然而幾天之後,謝姝還是病了。
宋珩拿謝姝戴進來的首飾,央求獄卒去找郎中,滿頭的龍鳳釵環,隻換了三帖藥,可謝姝喝完仍不見好,那郎中丟下一句謝姝福薄,轉頭就跑了。
看著憔悴且痛苦的謝姝,宋珩滿心自責,他將木床挪到門口,一麵脫光自己抱住謝姝幫她取暖,一麵用力捶打著牢門,用早就啞透的嗓子向那些鐵石心腸的獄卒求助。
日升日落,宋珩也不知自己求了多久,隻是牢門上沉重的鐵鏈,總算發出了響動。
“公子,奴奉命來接謝姑娘。”
尖細的標誌性嗓音讓宋珩一愣,認出這是大明宮的內侍,於是手忙腳亂地鬆開謝姝,跳下了床。
內侍也未多言,隻彎腰抱起謝姝,衝著宋珩微微頷首,轉身便走了。
牢門被重新鎖上,宋珩抱緊雙臂,突然覺得這牢房好大,好空。
不由想起謝姝剛來那幾晚,堅持不肯占他的床鋪,就縮在床尾,那麽瘦那麽小的一團,跟個貓兒似的,卻比誰都倔。
謝姝的溫柔,謝姝的堅定,還有謝姝隻要說話就會揚起的唇角,突然潮水一般湧入宋珩的腦袋,他狼狽得想把那些念頭趕走,卻不想腦袋裏的謝姝愈演愈烈。
他認命的平躺在**,望著灰突突的天花板,突然笑了。
謝姝走了,她不用死了。
但自己……應該再不會見到她了。
謝姝昏昏沉沉,仿佛漂在水上。
隔著團霧氣,看到一個差役手握尖刀朝她走來,她想跑,卻被死死桎梏,轉身就看到一個陌生婦人攥著她的胳膊,麵目猙獰。
“快說,你把那寶貝藏哪兒了?是不是給宋琳琅了?”
什麽寶貝?
宋琳琅是誰?
謝姝滿心驚恐,卻意識到自己發不出聲音。
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尖刀捅進自己胸口,鮮血四濺……
謝姝猛地從**坐起,嚇出了一身冷汗,待看清周遭,心下更是一震——她竟回到了謝家。
萬柿如意的雕花床格,帳幔上的纏枝海棠花樣都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這是她做謝家大姑娘時的房間。
可這間屋子,不是已經讓給了謝婉容,她就算回來也不該躺在這張**。
茫然之際,謝姝忽覺胸口一陣沁涼,不由憶起夢中景象,她慌亂扯開寢衣,見胸前皮膚光潔先是鬆了口氣,但視線很快注意到脖子上多出來的一塊玉墜。
碧綠濃翠的平安扣,映著雪白肌膚,閃著瑩瑩幽光。
謝姝恍惚之際,聽見外間門響,慌忙攏了攏衣襟遮住玉佩,隨後便見謝夫人從屏風後饒了過來。
“我的兒。”見謝姝已醒,謝夫人眼眶瞬時就紅了,上來便抱住她,“阿彌陀佛,你可算是醒了。”
“母親”身上熟悉的氣味,讓謝姝漸漸緩下心防,抬起了手。
可還沒等她雙手攏住,謝夫人已經鬆手退開,胡亂抹了兩把臉,“我的兒,宮中有旨,天下大赦,宋家哥兒不用死了。”
謝姝瞬間怔住,想起剛才那可怕的夢境。
謝夫人卻還在念叨:“多虧昨日那場雨,一道雷劈在乾清閣上,工匠們挖出來塊上古的石碑,欽天監參卜出大吉之象,這才有了大赦天下,宋氏一門的斬監候改成了流放朔方,隻可惜啊,下獄時三十多口,如今也隻剩下十幾口了……”
昔日的皇親貴戚,一朝落敗,受不了去尋死的大有人在。
那宋氏,與夢中的宋琳琅……
謝姝猛地倒吸一口涼氣,抓住了謝夫人的手,“母親,那宋氏族人中,可有叫宋琳琅的?”
“有啊,惠帝朝時,宋家設宴你應該還見過,不過是宋家的一個庶女,要不是養在她家老夫人跟前,我也不知道有這號人……”
謝姝整個人怔住。
這些年的養尊處優讓她丟了機警,半點沒有發現,自己所在竟是一個書中世界。
故事開始於流放,女主宋琳琅也是穿越而來,宋家嫂嫂被差役殘害,宋琳琅因此得到一塊帶著隨身空間和靈泉的玉佩,並依靠玉佩,護著宋氏一門安全抵達朔方,然後同男主獨孤護攜手共謀天下的故事。
玉佩、空間……
書裏的宋家嫂嫂難道就是自己?可書裏根本沒有宋珩這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