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白兔記》劇組破天荒休假一天,因為這一日下午導演和幾位主要演員要到電視台《戲曲萬花筒》欄目組錄製“梨園星光”的節目。

秦玉樓副院長依然一早就到了劇院辦公室,因考慮到封、必兩位青年演員都是第一次上電視台錄製節目,對著鏡頭未免緊張,不如早一點帶她們去電視台與節目編導、主持人溝通溝通,熟悉熟悉,正式錄製時也可順當一些。便跟《戲曲萬花筒》女主持馬卉小姐通了電話,馬卉說正合她心意,這檔節目原是打算做宓靜瑤一個人的專題,現在改成整個劇組新老兩組演員的集體亮相,新撰腳本她也有點陌生,正想預先演練演練呢。於是雙方約定上午十點半在電視台旁一家咖啡廳碰麵。馬卉特為關照了一句:我會通知何書野導演準時到場的。

秦玉樓放下電話,便去劇院集體宿舍找封簡月和宓靜瑤。近一段劇組每日早、中、晚三班連軸轉地排戲,難得有這半天休息,秦玉樓估計這兩個姑娘要賴床的。

越劇院的集體宿舍就在劇院邊上一條陳舊的小巷子裏,三層釘易筒子樓,四至六人一間。每層樓有集體漱洗間和廁所。八十手代初省越劇院恢複建製陸續招收了幾批青年演員,為了便於管裏,劇院規定,沒成家的演職人員一律住在劇院集體宿舍裏,節假刁方可回家。封簡月是秦玉樓的關門弟子,她和宓靜瑤是作為青仁生旦黃金搭檔的重點培養對象招進來的,所以特地給她們倆單蟲分配了一間房間。秦玉樓熟門熟路,推開學生的房門,卻見封簡刁一身練功衣褲,單腿擱在床架子上拉筋,手中還捧著劇本,正用戈白拿腔拿調念道:“嶽小姐啊嶽小姐,小生我心中正念著發妻李三娘的情深意長,卻如何與你繡羅錦帳中互訴衷腸?”

秦玉樓笑道:“簡月,這台詞好像劇本上沒有的吧?你胡謅什歎呀?”

封簡月忽見老師進來,忙放下腿,愁眉苦臉道:“秦老師,人贅丟府這場戲演起來太別扭了。上半場方才跟李三娘山盟海誓生離毛別的,轉眼就要跟嶽小姐談情說愛,我真是做不出來。我覺得劉淚遠是因為窮困潦倒,走投無路,出於無奈,才勉強與嶽小姐成親勺。何導偏偏不同意,要讓我把劉知遠演成喜新厭舊、薄情寡義的人!”

秦玉樓點點她道:“你可曲解何導演的意思了。開頭我也跟你一樣的想法,我和謝影閣搭檔演了三十多年的《白兔記)),劉知遠一向是重情重義的大丈夫形象。不過,自從聽了何導演的劇本解賣課,我有點明白他的用意了。我們越劇傳統戲中的人物好人、壞又都比較臉譜化。何導想改變這種狀況,要演出人性的多重性和夏雜性,這樣才能提升傳統劇目的審美價值。上回何導上課,你大撫思想開小差了吧?”

封簡月耳朵有點發燙,上課的時候她隻顧沉浸在跟阿野哥意外重逢的喜悅中,隻顧著欣賞成年後的阿野哥投手舉足間男性的魅力,真沒有聽明白阿野哥講解中的意思。

秦玉樓察言觀色,對學生此刻內心的萌動略有察覺。心中歎著:畢竟是個姑娘哦。封簡月自學了生行,平素剪短發,穿西褲,連走路都邁大步,假小子模樣。秦玉樓對這位人室弟子十分賞識和喜愛,希望她能承繼自己的衣缽,將自己的藝術特點傳承且光大。所以,秦玉樓是心甘情願讓出前半場戲,給封簡月一個大眾亮相的機會。便道:“簡月,看來我們兩個要抽時間深人討論,對劉知遠這個人物的總體把握十分重要,而你上半場定下的人物基調直接影響我下半場的表演。老師對你是很有信心的,我們要創造出一個不同凡響的劉知遠,為越劇舞台增添一個嶄新的藝術形象。不過今天上午電視台錄製節目,我們還是要顧全大局,盡量配合導演的思路,你看呢?”

封簡月點點頭。她沒料到老師的想法竟與自己不謀而合,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因道:“秦老師,這個你就放心好了,我不會讓阿野哥難堪的。”

秦玉樓眼梢在房間裏兜了一圈,問道:“鑫靜瑤人呢?我跟電視台的馬卉約好了,帶你們倆上午先過去,跟她溝通溝通,正式錄製時就不會緊張了。”

封簡月道:“肯定在練功房裏練長袖呢!在學校時宓靜瑤的毯子功就勉強及格的,時間又這麽緊,我看她壓力很大。這幾天總是天不亮就去練功房補功。”

秦玉樓暗暗噓了口氣,她當然了解宓靜瑤的弱點,當初省越去乙校招生,是謝影閣一眼相中宓靜瑤,收她做了學生,秦玉樓也隻子投了讚成票。應該說,必靜瑤的外形條件和表演都相當出色,到擬院這些年出演過十幾出折子戲,還頗受戲迷追捧。可是要擔當卜白兔記》這樣骨子老戲的主角,確實有一定難度。便道:“隻要她旨下功夫練,就沒有練不出來的道理。你換身衣服,我們去練功房月她吧。”

封簡月道:“換什麽衣服呀,就這樣了吧。”

秦玉樓慎道:“這樣邀裏通遏怎麽行?頭一次上電視台,電視幾前的觀眾,要比劇場中多十倍百倍千倍,你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封簡月便脫丫練功衣,換了件白襯衣,套上黑色牛筋布長褲。旨玉樓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黑的白的,又不是去開追悼會!找香裙子,最好顏色鮮豔點。”

封簡月伍泥道:“老師,你什麽時候看見我穿過裙子呀?沒爹的。”

秦玉樓便去她衣櫃裏找,果真沒有裙子。又去她皮箱裏翻,從省底抽出條秋香綠碎花連衣裙,往她身上一披,道:“這件多好看,尤它了。”封簡月連連搖頭:“不行不行,那是我多少年前的裙子,見在人都寬出一圈,哪裏還穿得下?”秦玉樓再翻,總算找出一條藍p花的裙褲,還差強人意,忙讓封簡月套上。封簡月腰板挺括,玉才臨風,倒也別有風情。

師徒倆趕去劇院練功房找宓靜瑤,練功房裏卻不見鑫靜瑤的手影,隻有施小桐和另一位叫錢笑笑的青年演員練功練得正酣暢。泣小桐套著簡易水袖連續作鶴子翻身,水袖如銀龍環身,穿雲吐摹。胖墩墩的錢笑笑正在串小翻,叭答叭答如鯉魚騰越。秦玉樓不覺喊出聲:“好!”

施小桐和錢笑笑聞聲便收住手腳,喘著,齊齊叫道:“秦院長。”

秦玉樓問道:“宓靜瑤呢?”

錢笑笑撲詠一笑,道:“我娘累了,今天沒來練功。”這位錢笑笑接替封簡月在新版《白兔記》中飾演咬臍郎一角。她原是武功龍套演員,專門扮演士兵、衙役、家院一類的零碎角色。導演選中她圓嘟嘟的麵龐,長相可喜,很合適扮娃娃生,加之她武功基礎紮實,在井台母子相逢一場中,咬臍郎打獵追兔,有一段十分吃功夫的騰跳翻躍毯子功。錢笑笑的性格跟她的名字一樣快樂,跑龍套跑得快樂,演咬臍郎演得也快樂。 自接受了這個角色,她便台上台下都喊飾演李三娘的必靜瑤“娘”了。

秦玉樓再急,受她情緒感染,也笑道:“人不在宿舍,她會去哪裏了?”

錢笑笑雙肩一聳,叫道:“爹呀,我哪裏敢打聽我娘的去向?她打扮得好漂亮出門去了。”斜瞄一眼封簡月,擠眉弄眼道:“我爹給我討了個後媽,興許我娘也要幫我找個後爹吧?”封簡月與宓靜瑤是生旦搭檔,又住一間屋,平時成雙成對進進出出,劇院裏的人戲稱她們是天生一對。

秦玉樓屏住笑,輕輕扇了錢笑笑後腦勺一下,慎道:“戲裏戲外分不清啦?我正經有急事找宓靜瑤呢!”

錢笑笑吐了下舌頭道:“我真不曉得她在哪裏嘛。”

一旁施小桐開口了:“必靜瑤說今天劇組放假,她上午跟朋友有個約會。”

秦玉樓微微整眉,道:“她也真有那個閑心。”抬腕看看表,無奈道:“簡月,我們不等她了,先去吧。”又對錢笑笑道:“待會若看見你娘,叫她決點到電視台找馬卉,記住羅!”

那邊廂施小桐已自顧翻舞起水袖來,秦玉樓心忽一動,扭身似不經意問道:“小桐怎麽也練長袖啊?難不成將軍府嶽小姐要與李三娘長袖對舞呀?”

施小桐刷拉拉收回長袖,因喘,一時答不出聲。錢笑笑替她回谘道:“是我娘要我養母幫她練長袖呀。小桐在藝校腰腿功夫不是事一,也是第二了。”

施小桐喘過來了,方道:“技導隔幾天才來一次,我先學會了,再幫宓靜瑤練。”

秦玉樓想到自越劇院恢複建製以來,近十年一直以演文戲為主,這次為了李三娘的水袖和咬臍郎的追獵,特地從省京劇院請了立武術技導幫助排練。技導要兼顧幾個院團好幾出戲的排練,無去日日盯在新《白兔記》的排練場上。便道:“很好,小桐多幫幫亦淨瑤,時間很緊張喲!不過,你的嶽繡英是個新角色,你也不可掉從輕心。”

施小桐隻是淺淺地笑笑,就像一亂深潭,潭底再多暗流湧動,覃麵上也隻輕輕浮過幾道漣漪。

秦玉樓領著愛徒封簡月趕到電視台旁邊的咖啡廳,透過棕色皮璃,卻見必靜瑤正和主持人馬卉對麵對坐著,品茗說笑。秦玉樓女長地“咦―”了聲,便推門進去,點著宓靜瑤道:“你倒先來了,戈們在院裏找得你好苦!”

立靜瑤挑起兩道遠山眉,道:“阿月,我臨走時跟你說我上電視台了,你沒告訴秦院長啊?”

封簡月膺然瞪著她妝扮精致的麵孔,半是自問道:“你,你跟我說過嗎?我怎麽沒印象啊?”

宓靜瑤撲味一笑,道:“秦院長,阿月現在整一個劉知遠了,我要用李三娘的口吻跟她說話,她保險會記得的。”

封簡月尷尬地撓頭,隻好默認下這場冤枉官司。她跟必靜瑤搭檔久了,平常日子裏也總習慣像男子漢般讓著她點。

秦玉樓先跟馬卉打了招呼,方道:“靜瑤,你怎麽曉得我跟馬卉約在這裏呀?”

必靜瑤笑道:“我原是跟綜合娛樂頻道的編導約了見麵的,他們想讓我參加一檔情景劇的拍攝。恰巧被馬卉撞上,馬卉就把我拖過來了。”

秦玉樓急道:“靜瑤,新《白兔記》你的戲份很重,還去拍情景劇,你不要太分心哦!”

馬卉便笑道:“所以嘛,我就把她搶過來了。”

事實上,宓靜瑤早幾年就參加了綜合娛樂頻道情景劇的錄製,她接到新《白兔記》李三娘的角色·,也去征詢過情景劇導演的意見。那位情景劇導演覺得這是一樁雙贏的好事,宓靜瑤若在越壇一鳴驚人,對他這部情景劇也會有明星廣告效應。便拜托《戲曲萬花筒》的編導在“梨園星光”的版塊中為宓靜瑤做一檔專訪。宓靜瑤先期已拿到馬卉寄給她的采訪提綱,她早已暗暗打好了腹稿,默念得滾瓜爛熟了。不料“梨園星光”突然改變計劃,把對她的個人專訪變成對整個新《白兔記》劇組的集體采訪。

必靜塔心甲目然起少乞,尋思公足準暇足共上共於了自己的台?首先把目標對準自己的搭檔封簡月,因她曉得封簡目很重視劉知遠這個角色,希望能在這個人物的塑造上有所突破,自然不願意李三娘風頭蓋過劉知遠羅。何況在藝校,封簡月經常答檔演出的旦角並不是她宓靜瑤。省越來招生,是謝影閣老師先兆中了自己,封簡月為了能進省越,方才認她宓靜瑤為黃金搭檔均。轉而又忖,平時並不見封簡月在電視台有什麽熟悉的朋友啊,池能有那麽大的能耐撬動自己嗎?於是又把目標鎖定在何書野導寅身上。現在劇院上上下下都曉得何書野導演是封簡月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老朋友,他對封簡月緩急相助四處斡旋也是情有可原均了。仔細觀察了一段時間,宓靜瑤卻發現封簡月對何書野導演均熱絡隻是一廂情願,大多時間,何導演對劇組每個演員都一視同匕。並且她還隱隱感覺到何導演對自己別樣的一份情慷,是那種君人對女人的特別關注,她便又推翻了何導演在背後拆自己台的可能。猛然間她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有能耐摔掇電視台編導改變錄製計劃;這個人近一段對自己突然變得挑剔和防備;這個人便是自己的恩師謝影閣!此刻她念出這個名字便覺得毛骨驚然,這才叫“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呀!當年,若不是謝影閣在緊要關頭次自己為徒,憑在藝校的學習成績,也許她就進不了省越劇院。可是,曾經那般提攜後人的恩師,如今卻變成自己星途上最難逾越的一座大山!

自宓靜瑤得知“梨園星光”改變錄製計劃起,幾天來內心一直洲纏著這個問題,甚至妨礙了她鑽研唱腔和練習長袖功夫的勁頭。途這天劇組放假,她便早早來到電視台,先尋到自己熟悉的綜合娛樂頻道的編導,由他牽線與“梨園星光”的主持人馬卉小姐見了麵。她將前頭那份采訪提綱拿出來,委婉問道:“馬小姐,我是不是還照這份提綱上的問題回答呢?”馬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是婉轉地告訴她,采訪計劃的改變是領導的意思,從大局著眼,具體過程仍要落實到每個個體。你的回答仍然可以照舊,隻是次序有所改變。必靜瑤暗暗拿定主意,輪到自己發言時一定要把握好時機,要在有限的時段裏盡量展現自己身上的閃光點,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這一點倒是在拍攝娛樂頻道情景劇時學到的經驗。

言語間秦玉樓和封簡月就到了。

《戲曲萬花筒》“梨園星光”的主持人馬卉長相端麗清雅,秦玉樓每每見著她,總要說:“小馬啊,你這樣的條件,來我們越劇院吧。青衣、閨門旦、花旦甚至小生,扮起來一定會紅!”馬卉也每每笑道:“那好呀,秦院長,我就拜你為師哆,封簡月不要恨我搶她飯碗哦!”自然是玩笑話。不過馬卉日後遇到秦玉樓,開口就稱師傅了。

此刻馬卉讓了座,笑道:“師傅,師姐,你們喝點什麽?果汁、咖啡、奶茶,隨便點,別客氣呀。”

封簡月不好意思道:“馬老師,你怎麽叫我師姐呀!”

馬卉道:“我也是秦院長徒弟呀,你比我先人門,當然要稱師姐哆。”三人都笑起來。

秦玉樓便點了稱猴桃汁,封簡月點了紅豆奶茶。馬卉還要了水果拚盤和一碟西式糕點。

秦玉樓方才趕得心急火燎,真渴了。先一口吸去小半杯果汁,問道:“馬卉,你說何導演會準時到的,人呢?”

馬卉隨意道:“今天他恐怕趕不過來了,人家忙得很。”

封簡月稍稍有點失望。在排練場上,自己總是一身汗撬媲的練功服站在阿野哥麵前,總是以落魄書生劉知遠的身份,畢恭畢敬聽從阿野哥的訓導。今朝千年難得打扮得山清水綠,以青春少女的本來麵目期待著阿野哥關注的目光,阿野哥卻又不來了!情緒低落下去,低頭拚命吮奶茶。

宓靜瑤略遲疑,還是問了:“秦院長,謝老師她沒跟你們一起來呀?”

秦玉樓道:“你還不曉得你老師的脾氣?她是《戲曲萬花筒》均常客了,正式錄製節目她從來不遲到的,馬卉對吧?”

馬卉點點頭道:“昨天我已將采訪提綱快遞給謝老師了。”便又取出幾份提綱一一分發給她們三位,道:“這份采訪提綱隻是持了抨順序,我的問題也隻是個引子,要靠各位嘉賓的臨場發揮。還可以互相補充,甚至提不同觀點,有爭論,更是出彩,順序也可以打紮的。總之,我們這檔節目就為了展示新老明星的風采和個性,還是比較自由的。師傅你有經驗的,對吧?”

秦玉樓道:“馬卉你還是再把重點跟我們拎一拎,無軌電車也下能沒有交通規則亂開嘛。”

馬卉因道:“自然是要圍繞這出新《白兔記》哆。闡述一下自己對劇中人物的理解,準備如何去塑造他,小封和小宓兩位還可以炎談頭一次領銜主演的感受……哦―假如與老師們對人物的理釋有不同意見,也可以大膽提出。”

秦玉樓點點頭,笑道:“馬卉你是挑動我們師生內戰呀!”

封簡月已經將提綱瀏覽了一遍,主持人對自己的提問隻有兩處,該如何回答自己心裏還是有數的,倒也安心下來。聽馬卉跟老師對話,便問道:“倘若對人物的理解與導演有不同看法,也能說嗎?”

馬卉雙手一合道:“當然可以,那我們這檔節目就更有看點了呢!”

這邊鑫靜瑤早已胸有成竹,像是垂目掃視手中提綱,心裏隻默默地將自己的台詞一遍遍地推敲,耳朵卻也不放過身邊幾位的言語。聽了封簡月的問話,不免暗自冷笑:封簡月太幼稚了,仗著你跟何導演是少時小夥伴,以為就可以為所欲為了,豈不知演員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導演啊。並不跟封簡月點明,等著看戲中戲。

馬卉慢慢品著杯中的菊普茶,等待了二十分鍾,才道:“提綱你們都看完了吧?有什麽意見?我們可以模擬一遍,有不順地方還可以作些微調。我照提綱上的問題問,你們的回答可簡略,點到要處即可。”

那幾位自然是聽她調派的,便依照提綱順序,跳過謝影閣和何書野的部分,一問一答排演起來,倒也順利。馬卉在語氣,用詞等方麵略加指導,重又排演了一遍。

不覺已近午時,馬卉跟演播廳通了電話,便道:“上午那場《旅遊天地》的錄製已經結束了,工作人員正在清場。要不我們隨便吃點簡餐就過去?還要化妝呢。”

宓靜瑤和封簡月幾乎齊聲道:“都喝飽了,不用吃了。”馬卉道:“吃還是要吃點的,講講一小時節目,錄要錄三四個鍾點呢。”

於是各自點了意大利麵、三明治等便餐。馬卉笑道:“師傅,今天怠慢你們了,等演出成功,我為你們慶功!”榮口匕慣退:演山議叨,足巡敬找1}」合周州小左劉。

秦玉樓領著封簡月和宓靜瑤跟著馬卉過了電視台大樓的安險,往演播大廳走去,在化妝室外的走廊裏與上一場《旅遊天地》節目的幾位嘉賓不期而遇。走廊窄,兩邊廂都停下了腳步。

宓靜瑤頭一個叫起來:“餘青鵝,你也來錄製節目啊?”邊就捉莊了對方的手,顯得分外熱絡的樣子。

這是一位略顯靦腆的姑娘,稍比宓靜瑤矮些、瘦些、黑些。小小一張瓜子臉,勻稱的身材。雖不及宓靜瑤的光鮮亮麗,卻是水木青華,無邊的風月。她好像無意與宓靜瑤們多交談,隻“嗯”了聲,更從宓靜瑤掌中抽回手去。

封簡月在旁稍遲疑,汕汕喚道:“青鵝……”

餘青鵝淡刮刮咧嘴一笑,字字如釘回道:“封簡月你好!”便挪開了雲遮霧重的目光。

封簡月兩頰肌肉突然就變得僵硬起來,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畏不得鑿壁穿牆逃遁。

秦玉樓也認出了當年藝校的業務尖子餘青鵝!當初謝影閣對池青眼賞識,幾番囑托自己,省越招生時一定要將她收歸摩下。無奈,後來謝影閣不知什麽原因不喜歡她了,另外選中宓靜瑤收為弟子。餘青鵝藝校畢業後返回家鄉,進了當地鎮旅遊局下屬的演藝公司,秦玉樓聽得消息,著實為她惋惜了一陣。

秦玉樓端詳著眼前的餘青鵝,愈是比少女時黑俏了。仍是素麵朝天,蒙蒙朧朧一雙俊目,偶一瞥,才知裏麵隱匿著許多風景。纂玉樓曉得像這種附屬於地方旅遊局的演藝公司主要任務是在各旅遊景點表演一些民俗風味的歌舞節目以招徠遊客,不覺唱歎道:“餘青鵝,現在越劇還唱不唱啦?小時候的功夫不要荒廢鑼!”

餘青鵝此刻麵孔上像戴著一張古代宮女的麵具,呆板的目光,僵硬的淺笑,讓人見著陡生寒意。

旁邊一位中年婦女卻殷勤笑著伸出右手,邊道:“秦老師,我姓張,是演藝公司的支部書記。”一把握住秦玉樓的手,又道:“我打小起就最喜歡看秦老師謝老師搭檔演戲了,謝老師的老家就在我們鎮上,我們那裏有好多你們的戲迷呢!”

秦玉樓客套地應道:“張書記啊,你好你好。”又笑道:“你們演藝公司可覓到一塊寶哦,餘青鵝業務非常出色,你們要好好發揮她的長處。”

張書記笑眯眯看了自己的愛將一眼,道:“秦老師,你就一百個放心吧。去年我們演藝公司根據市場需求,成立了專門的越劇演出團,餘青鵝當然就是我們的頭肩旦哆。雖然,各方麵不能跟省越比,可我們也有我們的優勢。我們鎮是旅遊勝地,四方遊客逐日增加。我們便收集各景點的民間傳說,編排了一係列劇目。就在景點搭台演出,每天上、下午演兩場,很受遊客們的歡迎。其實我們也還在摸索中,電視台《旅遊天地》欄目就找到我們,要我們介紹這方麵的經驗,慚愧慚愧。”

秦玉樓心中一動。越劇雖是本省第一大劇種,近年來,省越劇院也受到各方麵五花八門娛樂形式的衝擊,演出市場日漸萎縮。她作為分管業務的副院長,經常為此絞盡腦汁,寢食不安。想不到一個鎮演出公司的越劇團卻能獨辟蹊徑啊。因道:“張書記,什麽時候我組織省越的主創人員到你們那裏好好取經呢。”

張書記受寵若驚道:“秦老師您太客氣了,歡迎省越的老師們下來指導我們的工作!”忽想到什麽,又道:“對了,最近我們為餘誓鵝度身定做了一出小戲,叫《西施歸去來辭》,我們鎮縱貫南北內苔蘿溪,傳說千年前是與西施從吳國出逃的一箭河相通。鎮北那座歸施橋,便是當年範蠢迎歸西施的地方,也是他倆雙雙乘一葉褚舟泛波煙雨之中的出發地。鎮政府在歸施橋邊修建仿古戲台,下久即可竣工,到時候《西施歸去來辭》便要公演,一定恭請省越內專家們前來觀摩指導啊。”

秦玉樓扭頭看看必靜瑤和封簡月,這兩人卻無有一個出聲表六點什麽。宓靜瑤先前的熱情如一盆火燒盡已經熄滅,懶洋洋有氛不耐煩的樣子;封簡月垂著眼皮盯著自己腳尖看,倒像正受老師川斥的小學生。秦玉樓回頭笑道:“張書記,以後我們加強聯係,互月學習。”

化妝間門口,主持人馬卉朝她們大聲招呼著:“師傅,以後再聊巴,時間緊,化妝師已經等候多時了呢!”

於是兩撥人朝相反方向走開去了。

封簡月故意放緩腳步落在最後,當餘青鵝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吳,她用力張開嘴想說什麽。可是餘青鵝沒有給她機會,一個箭步尤越過了她,她倆就像不同軌道上的兩顆行星擦肩而過,沒有交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