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叔明回到淺雲居,將朝堂上的事一絲不漏都告訴了林婉城。

原來,左都禦史王朗大人參奏佟燦勳借著齊王的名頭在外斂財,就連罪證都壓到了皇上的龍書案上。

林婉城不由好奇道:“這些證據哪來的?你搜集的嗎?”

崔叔明笑著搖搖頭。林婉城心裏了然,既然不是崔叔明搜集的,那想必就是鄭王了。鄭王一心要與齊王較個高下,對他的勢力一直虎視眈眈,佟燦勳這次落水,他怎麽能忍得住不痛打落水狗?

崔叔明舒舒服服在林婉城身邊躺下來,把玩著她腰間的一個香囊,悠悠道:“誰做的都好,總之他這次想要翻身,哼哼——難了!”

林婉城點點頭,深以為然。她忽然又想起佟芷柔,那天,佟芷柔在大火中被燒成重傷,不知現在如何了。崔叔明見她臉色有些暗沉,忍不住直起身子看著她,溫聲道:“怎麽了?”

林婉城一笑,就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崔叔明道:“你隻舒舒服服養胎,管她做什麽?”一邊說,一邊又躺了下去。

林婉城道:“總也是姐妹一場,她縱使害我,我不同情她也就是了,還不許問一問她的情況嗎?”

崔叔明無奈道:“她罪證確鑿,刑部已經在商量著給她定罪了。隻是還是從前說的,這場大火也算讓她因禍得福,不然她下半生恐怕要在牢獄中度過了。”

林婉城慢慢點頭,嘴上卻也禁不住歎氣:“本來她也算大家閨秀,大小也是個美人,如果沒有起這麽多心思,好好過她的小日子,不比什麽都強?怪隻怪她一門心思要與我作對,殊不知恨之一字,害了家人,更害了自己。”

崔叔明不由笑道:“你以為是她害了佟家嗎?恰恰相反,是佟家害了她。”

林婉城有些不解,崔叔明就道:“她明知我不喜歡她,為什麽還死皮賴臉貼上來?不過是被她父親利用罷了,更確切的說,是被蔣家利用了。蔣家一心想要拉攏我給齊王效力,所以才授意佟燦勳,讓佟芷柔拚命將你擠下去。等她坐上侯夫人的寶座,整個侯府不就在她的掌控之中?”

林婉城不由道:“齊王想拉攏你嗎?我道是覺得鄭王對你更熱絡一些。”齊王每次見了崔叔明,似乎並沒有什麽想要拉攏的意思。

崔叔明冷笑道:“你以為他是傻的嗎?我手裏握著兵權,不論哪個王爺拉攏了我都可以得到很大的助力,齊王怎們會真的想與我作對?隻是迫於無奈,才裝出一副恨我的樣子罷了!”

崔叔明一點撥,林婉城立刻就明白過來:“是因為皇上!”蔣家勢大,齊王的力量本來就很強盛,如果他再去拉攏崔叔明,豈不是讓隆乾帝更加睡不好覺?到時候,隻怕皇上忌憚,得不償失。

所以,齊王就來一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齊王表麵與崔叔明勢成水火,暗地裏卻想要通過佟燦勳來把控定遠侯府,這樣既不至於惹皇上懷疑,也能在暗中多一份王牌。

林婉城不由驚歎這些政治家的心思。

“那蔣傑呢?她是什麽樣的心思?”林婉城瞪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崔叔明。

崔叔明頓時有些語塞。蔣傑與佟芷柔不同,她的心思崔叔明又豈會不知道?但是當著林婉城的麵,如果明說,隻怕家裏的醋壇子就要倒了。

崔叔明想了一下道:“蔣傑大概是個幌子。蔣家明知道我不可能會娶蔣傑,卻還放任她纏著我,其實是為了營造一種假象。不過是為了給佟芷柔打掩護罷了。皇上一心一意的防著蔣傑得手,然後嫁入定遠侯府,哪裏還有心力去注意佟芷柔?”

林婉城不由一挑眉,笑容十分詭異:“隻是幌子?沒有別的了?莫非人家不是真的喜歡你?”

崔叔明不由耍無賴道:“你這人真是……有人喜歡你丈夫,說明你丈夫優秀啊!更何況是她喜歡我,我連她的鼻子眼睛都沒有看清楚。婉婉,我告訴你……”崔叔明又坐起來,伸手將林婉城牢牢抱住:“我從十歲那年第一次見你就對你癡心不改了,這一生,再沒有別的女子能讓我多看一眼!”

林婉城一把將他推開:“你少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她嘴上生氣,心裏卻早就笑起來。

崔叔明趕忙又貼上去,打橫將她抱起來:“我明明就很好,哪裏自誇了?”一邊說,一邊就向床榻走過去。

再過幾天,就是鄭王大婚了,林婉城雖然對這兩口子沒有什麽好印象,但是崔叔明總歸是大周朝的臣子,心裏再怎麽不喜,麵上的周全還是要的。

針線房知道林婉城要去參加婚宴,一早就趕出一件湖水綠的春衫,隻是林婉城素來不喜歡這樣的顏色,眼看就要到婚宴,現做肯定是來不及的,林婉城隻好去成衣店轉一轉。

恰好,夏采薇也從宮裏傳出話來想去看看時興的珠寶首飾,兩人一拍即合,約定了時間地點,就各自趕來碰麵。

正陽街是京城最為繁華的街道之一,店鋪林立,人來人往,隻是今日略微有一些奇怪:街上忽然多了許多書生打扮的學子,口音各式各樣,像是來自五湖四海。

夏采薇不由疑惑道:“這是怎麽回事?”

林婉城一想,就笑著道:“春闈轉眼就到,今年恩科開的有些早,所以這些學子大概是進京趕考的吧。”

夏采薇恍然大悟:“我從前許久不在京城,竟然連這樣的大事也忘了。”

兩人身份特殊,不便在街頭久留,就相攜著往成衣店而去。

兩人進了鋪子,麵對著琳琅滿目的春衫,林婉城幾乎有些挑花了眼,樣式、材質、眼色應有盡有,大約女人都有逛街的癖好,她幾乎將順眼的衣服試了一個遍,就連夏采薇也被她拉著買了好幾套。最後,就連夏采薇的興致也被調動起來,看中了就試穿,合適了就入手。林婉城忽然覺得自己好久沒有這樣放肆的血拚過了,不禁讓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買好了衣服,兩個女人還是不肯走,又跑到隔壁的綢緞莊,將當季流行的款色一樣樣揀出來看。還好,這鋪子是林婉城的產業,店裏的活計也十分殷勤周到,不然,恐怕早就對她們兩人不耐煩了。

林婉城看中了一匹桃花色的錦緞,正拿在手裏試一試手感,忽然就有人上前來給她請安。

林婉城回頭一看,竟然是花鳳涼莊子上那個叫樂園的管事。

樂園陪著笑臉道:“夫人來買綢緞嗎?這家的東西質量上乘,一等一的好呢!”

林婉城猜測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就是綢緞莊的幕後老板,也不多解釋,隻得意一笑:“樂園官家今日也這麽清閑?來買綢緞嗎?”

樂園臉上現出標準的微笑,恭敬道:“勞煩侯爺夫人惦記,奴才是奉少爺的命令給相姑娘買一些綢緞做春衫。”

林婉城見他的笑容大有深意,心裏一動,趕忙問道:“相姑娘最近好嗎?我得了空想去看看她,不知放不方便!”

樂園一聽林婉城要前去探望,一張臉立刻就笑得像朵**:“方便,方便,怎麽會不方便呢?相姑娘每天都翹首盼著夫人您去呢!”

林婉城心中已經有了一些計較,連忙道:“相姑娘身子可好?有沒有按時吃飯?你們少爺……”店鋪裏人來人往,林婉城不好把話說得太明白。但是她相信樂園是個聰明人,應該能理解她的意思。

果然,樂園的臉色立刻沉下去:“姑娘身子不方便,心情也不大好。再加上……少爺他……實在不懂討女孩子歡心,所以……”

所以相如故過得不好,一點都不好!

林婉城馬上道:“花……”她本來想罵一句“花鳳涼這個混蛋,如故有了身孕,還不知道讓著點她嗎?”可是話到嘴邊,林婉城看著店裏顧客,就又咽了下去。

林婉城深深吸一口氣:“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過幾天我就去探望你們姑娘。你先回去告訴她一聲,讓她千萬寬心,什麽都沒有身子重要。”

樂園得了林婉城的承諾,高高興興就離開了。夏采薇剛剛聽得雲裏霧裏,不知道林婉城說的是誰,她見樂園離開,才開口去問。

林婉城就將花鳳涼和相如故的事低聲、簡要說一遍。對於相如故的身份,林婉城並沒有隱瞞,她心裏清楚夏采薇的為人:雖然貴為公主,但是對於門第出身向來不看重。反倒是衛子瀾,她出身書香門第,文人的通病就是迂腐,所以,看不起倒不至於,隻是知道相如故的身份後,衛子瀾大約不會與她深交。

果然,林婉城一說,夏采薇就笑道:“聽你說來還是一個烈女子呢。名字取得也好,‘零落成泥碾作塵,唯有香如故。’有機會倒是要認識一下。至於這個花公子麽……”夏采薇眉頭一皺,“他的……事跡,”夏采薇仔細想了想,還是用“事跡”這兩個字比較好,不褒不貶,用在這裏再沒有這麽合適,“他的事跡我也聽說過。從來隻以為他是一個風流成性的浪**公子,不曾想,他還有如此可愛單純的一麵。他真的不會討女孩子歡心嗎?”

林婉城很能理解夏采薇的疑惑,隻好鄭重地點頭:“真的不會!他那個人看著像是閱女無數,其實於情愛一事,完全是個白癡!”

夏采薇了然地點點頭,一連說了好幾遍“有意思、有意思”!

兩人挑了一些綢緞就又直接奔著“紫玉閣”而去。許久不來,紫玉閣又新添了許多樣式別致的首飾。

店裏的掌櫃已經從花鳳涼那裏知道了林婉城的身份,所以,他這次待客的態度好像格外熱情些。不僅奉了香茶,還親自圍著林婉城,客客氣氣地給她們介紹店裏的時興的首飾、珠寶。

林婉城將安蘭、絲竹當做姐妹,所以買這些衣服首飾從來不會忘了她們兩個。林婉城笑著讓她們去挑自己喜歡的,兩個小丫鬟就歡天喜地地趴在櫃台上對著上麵的珠寶首飾一件一件認真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