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城從保安堂回府時,已近午時,二門上的一個婆子正焦急的等在淺雲居外。

她遠遠看到林婉城過來,就趕忙跑上前去:“夫人,有人讓我將這個信封交給您,她說事態緊急,務必交到您手上!”

那婆子道:“是一個小姑娘,奴婢看著像是哪家的丫鬟,她匆匆忙忙將信封交到奴婢手上,讓奴婢務必轉交給侯爺……”

林婉城不由笑道:“那你給我幹什麽?”

那婆子勾唇一笑:“奴婢想著夫妻一體,侯爺與您又向來恩愛,給誰都一樣!”關鍵是派小丫鬟來跑腿的肯定也是哪個府上的千金,所以她思來想去,這信封還是交到夫人手上較為穩妥。

安蘭自是明白這婆子的苦心,趕忙從荷包裏拿出一角銀子塞到她手上:“多謝牛大嫂了,以後有什麽事,還望大嫂多來淺雲居走動!”

牛大嫂起初怎麽也不肯收下銀子,直到林婉城開了口,她才拿著銀子歡天喜地退下去。

林婉城從安蘭手中接過信封,隻見上麵封著印泥,十分鄭重的樣子。

林婉城沒有急著打開,她先將信封仔細檢查一遍,她見沒有異樣,才抖手將信封撕開。

信紙上隻有短短幾個字:申時,南湖畫舫。

絲竹也看到信紙上的內容,她趕忙探頭來問:“夫人,會是誰呢?”

林婉城微微一笑,去了就知道了。

林婉城主仆依言來到南湖,隻見湖上有許多畫舫在遊弋,隻有一條停在湖邊。那畫舫上掛滿帳蔓,裏麵的情況影影綽綽看不清楚。林婉城想了一下,帶著安蘭、絲竹就走過去。

主仆三人上了畫舫,蔣傑正坐在裏麵品茶。林婉城在蔣傑對麵坐下,蔣傑一招手,船夫就慢搖槳櫓,把船劃離岸邊。

蔣傑道:“果然是你來了。”

林婉城一挑眉:“我不能來嗎?我與叔明夫妻一體,誰來都是一樣的!”

蔣傑怒道:“你少在我麵前得意!真不知道,你有哪一點好,竟讓……侯爺對你如此……”

林婉城微微一笑:“你覺得我配不上他?那誰能呢?你嗎?”

蔣傑被問得語塞,臉上就露出怒容。

林婉城端起麵前的茶喝了一口:“蔣小姐今日請我來,不會就是為了跟我探討誰能配得上叔明的問題吧?”

蔣傑看到她這副恬淡樣子就覺得一股無名怒火從心頭躥起:“我憑什麽告訴你?我請的是侯爺,與你有什麽關係!”

林婉城不在意的一笑:“你不願說就算了!安蘭,讓船靠岸,我們走!”

安蘭掀簾子出去傳話,青棚船裏就安靜下來。林婉城若無其事地坐著喝茶,蔣傑就咬著牙瞪著她。

青棚船本來就沒有駛出很遠,不過片刻的功夫就到了岸邊,林婉城扶著絲竹的手站起來,扭身就要出去。

蔣傑終於忍不住,忽然在背後道:“聽說侯爺喜歡吃燕窩銀耳蓮子羹?”

林婉城回過頭來,靜靜挑眉看著她,等著蔣傑把話說完。蔣傑頓了一下,才又低聲道:“最近的燕窩不幹淨,就不要讓他吃了!”

林婉城淡淡一笑,扭身掀簾子出去了。

當天夜裏,木刻回來稟報說霍通趁著夜色偷偷去了蔣府,然後就有一頂青棚小轎跟他回了食為天。林婉城沒有問轎子裏坐的是誰,揮手就讓木刻退了下去。

崔叔明不由笑道:“怎麽不問問轎子裏的是誰?”

林婉城隨手將手裏的繡架放下,慢慢道:“明明知道的事,再問不就矯情了?”

崔叔明嘿嘿一笑,不置可否。林婉城想起下午在南湖畫舫上的事,就不緊不慢地將事情講出來。

崔叔明隨意道:“通過這許多事,齊王和蔣樹隻怕已經絕了拉攏我的心思。更何況,崔坤鵬是他暗中培植的新生力量,也是新一批進士中最有才幹的一個。蔣樹那個老狐狸之所以想要讓崔坤鵬承襲侯位,隻怕早有讓他將我取而代之的打算。不成想,他們棋錯一著,就讓一顆好苗子折損在我手裏,他們怎能不恨我?隻怕恨得要殺我滅口吧!那個蔣傑嘛……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也要防備著才是。”

林婉城嗔怪道:“枉費人家對你一往情深,特意提醒你不讓你吃什麽不幹淨的燕窩。”

崔叔明從身後一把將她抱住,腦袋伏在林婉城的肩膀上,斜著眼看她:“婉婉吃醋了嗎?”

林婉城一把將他推開,紅著臉道:“我吃醋?不可能!”

崔叔明繼續粘上去:“看看婉婉的樣子不是吃醋還是什麽?不過婉婉放心,別的女子再怎麽好,我眼裏隻有婉婉一人,隻對婉婉一人好。”一邊說,一邊就用嘴唇去親林婉城的脖子,林婉城被親得酥酥麻麻,有些意亂神迷,她趕忙又將他推開:“別胡鬧!傷著孩子怎麽辦?”

崔叔明抱著林婉城的腰不鬆手,抱怨道:“自從這小家夥來到這世上,咱們有多久沒有親近了?婉婉就不想我嗎?而且,我也專門找人問過了,隻要過了前三個月,就沒問題的!”

眼見崔叔明的呼吸越來越粗重,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緊,林婉城趕忙道:“叔明,你先起來,我有事問你!”

崔叔明耍賴道:“這樣也可以問,你說,我聽著!”

林婉城隻好道:“你要是再不起來,我就要生氣了!”崔叔明聽林婉城的聲音都有些變了,隻好不不情不願地抬起頭。

林婉城偷偷一笑,趕忙道:“錢姨娘的那個丫鬟……畫兒,是你找來的嗎?錢姨娘一向不問世事,怎麽這回竟然做了出頭鳥?”

崔叔明就道:“這叫投名狀!錢姨娘是個聰明人,她知道自己應該站在哪邊。”

林婉城道:“你調查過她了嗎?她會不會有什麽更大的陰謀?”並非林婉城多心,而是經過了這麽多事,她早已看清,大宅門中的人心才是最複雜的。

崔叔明不由笑道:“你這就有些草木皆兵了。放心吧,我查過她,沒什麽問題。她從前依靠老夫人,隻不過是想要在府中立足,現在崔佟氏倒了,她想要在府中繼續呆下去,自然要看清形勢,站好隊伍。她若沒有這一份投名狀,我們怎麽會相信她?”

林婉城疑惑道:“她為什麽要在府裏呆下去?她來到定遠侯府的目的又是什麽?”

崔叔明高深一笑:“她來定遠侯府的目的就是在府裏呆下去,呆到不再需要她呆下去的那一天為止!”崔叔明的話說的十分高深,林婉城聽得滿頭霧水。不過,她知道崔叔明做事向來有分寸,所以也不再多問。

第二日午時左右,京城最大的食材供應商店——食為天——忽然被大批的官兵包圍,官兵衝進店裏,將買東西的客人全都趕了出去,然後不由分說就逮捕了霍通掌櫃。

看熱鬧的人群圍的裏三層、外三層,大家紛紛猜測這間店麵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公堂上,順天府尹方航正襟危坐,林婉城深色安詳地坐在一旁的靠椅上,霍通則跪在堂下。

方航一拍驚堂木,指著霍通道:“霍通,現有定遠侯夫人狀告你謀害人命,你可知罪?”

霍通拱手道:“大人,冤枉啊!敢問這位夫人,我謀害何人之命?我與你素不相識,你怎麽能如此誣陷我?”

林婉城淡淡一笑:“霍通,本夫人來問你,你可是‘食為天’的掌櫃?”

霍通道:“小人是‘食為天’的掌櫃不假,隻是小店做的是正經生意,就連缺斤短兩的事情都沒有過,更不知是如何得罪了夫人,竟讓您告我如此嚴重的罪名!”

林婉城點點頭:“我來問你,定遠侯府日常所用的名貴食材,諸如燕窩、魚翅一類都是在‘食為天’采購的,你可承認?”

霍通心裏有小小波動,不過他很快鎮定下來:“不錯。不瞞夫人,不光是定遠侯府,京中貴族日常所用的珍貴食材,十有八九都是我們‘食為天’送的貨。”

林婉城滿意地點點頭:“那如果貴店所送的食材有問題……請問貴店需不需要承擔責任?”

霍通眉頭一皺,他心裏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可是事到如今,他總不能不打自招,所以隻好嘴硬道:“一般來說,小店的東西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如果經過確認,確實是我們店裏的責任,那麽我們自然責無旁貸。”

林婉城聽他說的滴水不漏,也暗暗讚歎此人心思縝密,怕是很難纏。方航就道:“今早你們可給定遠侯府送過燕窩?”

霍通低頭想了一下,確定道:“送過。”什麽日子給哪家送過什麽東西,送了多少,甚至什麽人送的都有明確的記載。霍通知道無從抵賴,索性就坦誠相見。

方航見他如此配合,就露出淡淡笑容,那意思是:算你識相!方航繼續道:“那我問你,燕窩中可添加了什麽別的東西?”

霍通低眉沉思:“別的東西?”他仿佛想得很努力,“還請大人明示?”

林婉城從旁淡淡開口:“比如……蠱蟲!”

霍通知道林婉城是京中有名的大夫,可是這蠱蟲自南疆傳來,尋常人認得的不多,他忽然心中一亮:是了,她從前在這上麵吃過虧,後來不知怎麽解了毒,當然會有所了解!

方航見他臉上陰晴不定,隻抿唇跪著不言不語,不由拍著驚堂木怒道:“問你什麽就答什麽,有什麽好猶豫的!”

霍通趕忙笑道:“大人,並非是小人猶豫,實在是不知道這個什麽蠱蟲……是什麽蟲子,小人從來沒聽過啊!”

林婉城見他裝傻充愣的本事倒是挺厲害,不由勾唇笑道:“你沒聽說過?那你們家的燕窩上怎麽會發現有蠱蟲的存在呢?”

霍通就趕忙對著方航磕頭:“大人明鑒!小人真的不知道啊!小人連蠱蟲是什麽都不知道,又怎麽會把它們放到燕窩上來害人呢?”

方航一時有些語塞,林婉城卻忽然勾唇一笑,身子微微從靠椅上向前傾:“霍掌櫃既然說了不知道蠱蟲是什麽,又怎麽會知道它們是害人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