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兩人又商議了具體的計劃,林婉城忽然就沉默下來。

崔叔明不由道:“婉婉,怎麽了?為什麽不開心?”

林婉城道:“我在想齊樂的事情。鄭王暫時找不到他,所以不會與他為難,可是,以鄭王那錙銖必報的性子,一旦知曉齊樂的藏身之處,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崔叔明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林婉城接著道:“齊悅雖然……但是稚子何辜。更何況,樂樂也幫了咱們的大忙,叔明,我實在有些不忍心。”

林婉城本就心軟,自從有了身孕,更加見不得這些身世淒苦的小孩兒。崔叔明知道她的心思,想了想,慢慢道:“這樣吧,我讓餘慶將他帶到軍中去,一來鄭王輕易找不到他;二來,讓他在軍中曆練幾年,往後也可以為國家出一份力。”

林婉城想也不想就搖頭:“不行,先不說他隻是個孩子,吃不得軍中的苦,更何況他還有哮喘之症,隻怕北疆嚴寒,他未必活的下來。”

崔叔明沉吟道:“這就難辦了!”物資都裏一時沉靜下來,夫妻兩個對於齊樂的出路不由有些發愁。忽然,林婉城腦中靈光一閃,大喜道:“我想到了!咱們不如把他送去仙雲穀!”

崔叔明一擰眉:“送去楚玄子那裏?”

林婉城猛地點頭:“一來,仙雲穀十分隱秘,尋常人進不去。二來,有師父在,也可以護他周全。三來麽,師父的年紀慢慢大了,他一個人住在穀裏,我著實有些不放心。有樂樂承歡膝下,不僅能讓他的苦悶生活有些色彩,說不定,還能得到師父的眼緣,讓他承繼衣缽。這樣一來,師兄在保安堂就不用那麽操勞了。”

崔叔明深思了片刻,也拍手稱讚:“婉婉這個主意實在不錯!”

林婉城得意一笑,攀著崔叔明的脖子笑道:“正好,前幾日我給師父寫信時也提過樂樂的哮喘,師父在回信中說需要親眼看到樂樂,才能確定是否能把他治好。我們索性就趁著這個機會把他送過去!”

林婉城給齊樂找了一條光明大道,顯得十分快樂而又滿足。崔叔明見她臉上笑容燦爛,自己也覺得歡心。

第二日,崔叔明在金殿上給隆乾帝上了奏本,直接為前戶部尚書林輝喊冤。

隆乾帝將齊悅的供狀和齊王的密信看一遍,頓時麵沉似水,他凝眉坐在龍椅上不言不語,眾大臣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據都是惴惴不安。

鄭王在見到齊悅供詞和密信的一瞬間,就知道齊悅叛變的事情,他雖然恨得咬牙,但是大殿之上,他也隻能忍氣吞聲。

鄭王能夠忍得住,楚天中卻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此案看似與他沒有牽連,但是細細想來,自己卻是除林輝以外最大的利害關係人。

林輝從前是戶部尚書,他倒台以後,在鄭王的運作之下,楚天中才力排眾議,一舉拿下尚書的位子。可是如果有證據證明林輝是冤枉的,隆乾帝勢必要為他平反,到那時,自己這個戶部尚書該如何自處?

楚天中沉吟片刻,立即從朝班中站出來,拱手道:“啟稟皇上,林輝一案是皇上禦筆朱批,當時證據齊全,林輝也俯首認罪。故此,微臣竊以為無需再議。”

崔叔明就道:“楚尚書此言差矣,本侯剛剛已經稟報過,當年的證據是齊王一眾偽造,隻是為了拉林輝下台。現在此案有了新的進展,自該重新審問,以免冤枉了好人!”

楚天中就冷笑道:“久聞崔侯爺寵妻無度,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您為了討好尊夫人,真是不遺餘力。隻是,為了一個貪汙犯,毀了自己的名節,崔侯爺,值得嗎?”

崔叔明還沒有說話,新上任的刑部尚書朱碩常就笑道:“楚大人此言差矣。首先,侯爺隻是發現了新證據,未免冤枉好人,所以才向皇上進言,並非是為了什麽討好夫人。其次,臣以為寵妻無度並非是什麽壞事。整個京城都知道侯爺和夫人恩愛情長,這也一度成為京城百姓交口陳讚的事。換句話說,如果寵妻無度就應該被鄙視,那什麽樣的行為才值得表揚呢?眠花宿柳嗎?”

朱碩常本就是平王的人,他與楚天中不對付本就是常事,更何況,他又是崔叔明一手提拔的,所以怎麽可能不對崔叔明感恩戴德?楚天中既然不知死活的要往槍口上撞,朱碩常罵起人來自是不遺餘力。

楚天中沒想到自己一句話沒說好就招來朱碩常的譏諷,氣得整張麵皮都是紅的,他指著朱碩常破口罵道:“你放肆!朱大人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這是大周朝的金鑾殿,竟然連眠花宿柳這樣粗鄙不堪的詞都講出來,簡直是有辱斯文!”

朱碩常嗬嗬一笑:“隻允許楚大人用什麽‘寵妻無度’,就不許本官說一句‘眠花宿柳’?更何況,微臣隻是那這個詞做比,有沒有真的去逛青樓楚館,怎麽就有辱斯文?”

太子少傅衛正也笑道:“不管是‘寵妻無度’也好,還是‘眠花宿柳’也罷,這詞語都是斯文人創造出來的,縱使朱大人說一說,也不算是有辱斯文!”

楚天中眼見落了下風,鄭王冷笑一聲也站出來道:“衛大人將話題扯得有些遠了,咱們現在在討論林輝的案子,可不是你掉書袋的時候!”

衛正被鄭王暗諷,也不生氣,隻淡淡一笑,退在一旁不語。衛正的孫女衛子瀾不日就要嫁入平王府,所以於情於理,平王都要站出來幫自己未婚妻的祖父說話。

因此,平王拱手道:“三哥說的是,咱們還是討論案情,不要說其他閑話了。”平王的意思是,你就不要管人家掉不掉書袋了,這也是委婉地指明了鄭王多管閑事。

隆乾帝見自己的兩個兒子和一幫大臣就此事吵得不可開交,心裏也有些厭煩。他沉著臉道:“既然叔明提出了異議,交於刑部去查明就是了!不必在朝堂上吵吵嚷嚷。你們都是國家棟梁,整日裏隻會這些唇槍舌劍有什麽出息?”

楚天中、朱碩常、衛正眼見隆乾帝動了肝火,都知機地閉口不言,就連鄭王也不敢再多說,他隻是狠狠看一眼平王,輕輕冷哼一聲,就退回朝班之中。

事情商定下來,由刑部接鍋,都察院和禦史台陪審,隆乾帝就沉著臉讓散了朝會。

崔叔明害怕林婉城在家等得著急,從宮裏出來之後,他沒有去衙門,而是直接回府。他將朝會上發生的事情和隆乾帝的態度告訴林婉城,林婉城不由就有些不安。

聽了崔叔明的轉述,林婉城隱隱覺得隆乾帝對此事並不熱衷,甚至若不是崔叔明逼的緊,他幾乎都沒有想要為林輝翻案的想法。如果真是這樣,隻怕是要難辦了……

崔叔明看出了林婉城的顧慮,趕忙笑著安慰她:“你不用擔心,不管皇上心中如何想,隻要他願意讓刑部重新徹查,就說明還有一線希望。”

他頓了一下,歎口氣道:“皇上的心思,其實我大概也能猜透幾分。”

林婉城趕忙就抬眼看著他。崔叔明的聰慧自己向來領教頗多,他既然這麽說,想必一定是知道皇上的想法。

果然就聽崔叔明道:“皇上雖然寵信我,但是他是一國之主,又怎麽可能不防備我?如你所見,半個國家的兵權幾乎都在我的手上,所以他不僅防備,而且忌憚。隻不過,我比較聰明,我曉得急流勇退的道理。所以,我才安安分分呆在朝廷裏,不去邊關帶兵。”

林婉城聽得仔細,崔叔明看著她那麽可愛,不由就用指腹摩挲她的臉頰:“其實,最初我們的婚事皇上是不同意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林婉城想了想,忽然就明白過來:崔叔明兵權在握,如果再跟戶部尚書結成親家,豈不是有錢又有人?如果他一旦有什麽不臣之心,恐怕放眼整個大周朝,也沒有幾個能匹敵的吧!

林婉城將事情想通,不由就道:“果然是帝王之心啊!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可真是半點都沒有錯!”

崔叔明笑笑:“咱們生來富貴,可是這富貴中的心酸,想來也很少有人能夠了解!”

林婉城搖頭道:“我不指望父親能位極人臣,能一世顯貴,我隻想他一世安穩,與母親一起平安終老,我也就無憾了!”

崔叔明不由道:“富貴如浮雲,婉婉當真是看透紅塵、可愛可親的奇女子了!”崔叔明回頭看到林婉城興致不高,知道她仍是在為父母擔心,趕忙就將話題扯開:“對了,你不是說要送齊樂去仙雲穀嗎?可跟他商量好了?”

林婉城猛然想起還有這麽一檔子事情,她不由自責:“都怪我,隻顧懸心朝堂上的風波,倒把這件要緊事忘了。安蘭——”

林婉城衝屋外一喊,安蘭趕忙就走了上來。林婉城就道:“樂樂現在何處?”

提到齊樂,安蘭也不由臉上帶著三分笑容:齊悅數次對林婉城圖謀不軌,著實可恨,然而她這個弟弟卻實在是聽話乖巧又可愛,剛剛進府沒兩天,就已經討了大批丫鬟小廝的歡心。

安蘭道:“絲竹正領著他在花園裏撲蝶呢!”

林婉城不由奇怪道:“這會子撲的什麽蝶?樹上的樹葉都要掉光了吧?快去把他找來!”

安蘭趕忙答應一聲,轉身去尋人了。

沒多久,絲竹就拉著齊樂的手走過來。齊樂臉上全是土,手裏還拿著撲蝶的小網兜,卻笑得十分開心。

林婉城伸手將他拉過來,用帕子仔細幫他擦幹淨臉上的塵土,方笑道:“聽安蘭說你們在花園裏撲蝶?這個時候哪裏來的蝴蝶?倒把自己弄得跟小花貓一樣!”

絲竹趕忙接口道:“並不是撲蝶,而是在捉小鳥,夫人您別看樂樂這麽小的人兒,身手倒是很利索,滿園子的小鳥都被他嚇得不敢停在樹枝上呢!”

一句話說的屋裏的人都笑起來。齊樂不知絲竹在打趣他,也咧著嘴哈哈笑起來。等笑夠了,林婉城就揮手趕人:“好了好了,不要鬧了,你們先出去,我有些話想要跟樂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