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叔明疼愛地摸著林婉城的頭發:“依著今日楚悠穎來求和這件事看,鄭王怕是已經知道是我救走了齊樂。”

林婉城一驚:“怎麽……怎麽可能?”

崔叔明笑道:“有什麽不可能的?鄭王也是個很聰明的人。想來,他是從那個魚販身上聞到不尋常的氣息,所以,他才會讓楚悠穎做最後的試探。”

“最後的試探?”林婉城有些不明白,“鄭王是準備做什麽嗎?”

崔叔明點頭道:“如果我猜的不錯,楚悠穎此行的目的是為了確定咱們的態度。如果有拉攏的可能,他自會不遺餘力地拉攏,如果沒有拉攏的可能,鄭王就會對定遠侯府下手了。”

林婉城想了想,勾唇笑道:“如果你猜的是錯的呢?”

崔叔明一挑眉,笑嘻嘻趴在林婉城臉上親一下:“我隻猜對的,不猜錯的!”林婉城對他這種自大的行為嗤之以鼻。

夫妻兩人正在說話,安蘭就在房門外咳嗽。這個小丫鬟非常聰明,她知道夫妻二人在房中舉止親密,為了防止尷尬,她在敲門之前總會咳嗽兩聲給夫妻兩人提個醒。

崔叔明親自去開了門,安蘭就回稟說餘慶已經回府了。林婉城一急,扶著腰就從床榻上站起來。

崔叔明夫婦移步淺雲居的大廳,餘慶已經在那裏等著。他穿一身夜行衣,黑色的口巾還掛在脖子上,那副模樣顯然是剛從外麵回來。

餘慶一見崔叔明,立刻欣喜地遞上去一個酒壇子道:“侯爺,找到了!”

林婉城不由關切道:“此行可還順利?”

餘慶不在意道:“十分順利。那宅子本就是鄭王買給齊悅姐弟居住的,隻是後來才被當做看押齊樂的監房,現在齊悅死了,齊樂不知所蹤,鄭王隻是派人將屋裏的重要文件焚毀,院子已經被遺棄了。”

崔叔明淡淡點頭:“很好!”他懷中抱著那個黑不溜秋的酒壇子,輕輕一敲,竟然發現這壇子是鐵鑄的。想來也有道理,如果是個普通的陶罐,齊王的人在撤退時,恐怕早就將它搗碎了。

崔叔明透過壇口往裏麵看,隻見黑黢黢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餘慶趕忙從旁道:“將軍,屬下已經檢查過了,裏麵是空的,什麽也沒有!”

崔叔明凝眉看著鐵壇子犯難:齊悅費了這麽大的心思,就為了交給自己一個空壇子?怎麽想都覺得蹊蹺。

林婉城不由在一旁道:“把攤子拿來我看!”

崔叔明轉身將壇子遞過去,細心道:“仔細些,這壇子分量不輕。”

林婉城點頭表示了解,伸手就將鐵壇子抱在懷裏。她先將懷裏的壇子打量了一番,然後,伸手探進壇子裏,仔細摸了一遍,不由“咦”的一聲叫出聲來。

崔叔明素來知道她聰慧,趕忙道:“可是發現了什麽?”

林婉城笑道:“這壇子的容積和體型不太相稱!”

林婉城一句話說出口,聰明如崔叔明,立刻就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有夾層?”

崔叔明將壇子接過來,又仔細打量了一番,忽然,他眼光一閃,注意到壇口內側有一個凸起。這凸起在壇子裏麵,凸起四周的情況並看不清楚。所以,就算有人用手摸到,大約也不會察覺出這凸起有什麽異樣。

崔叔明手上發力,捏著凸起一扭,那凸起竟然被轉動起來,同時,壇子底座上慢慢揭開了一道細縫。

崔叔明與林婉城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驚喜。崔叔明不敢怠慢,手上的力道加了幾分,那凸起就被轉了一圈,壇子的底座也就完全敞開,幾頁黃紙就“噗嗒”一聲掉落在地上。

餘慶趕忙彎腰撿起,崔叔明接在手中,慢慢展開了來看。

柔菊果然沒有食言,這些黃紙就是能幫林輝翻供的鐵證。崔叔明一字一句將黃紙上的字念出來,林婉城聽完之後,隻覺氣血翻騰,一顆心幾乎都要爆炸。

事情還要追溯到林婉城新婚前夕。北方的強國柔然忽然對北疆發難,一夜之間竟然攻下五座城池,北疆的戰線全線崩潰,大周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

幸好,隆乾帝當機立斷,連夜將崔叔明派往邊疆,崔叔明更是連洞房也沒有入,就披掛上了戰場。

崔叔明來到北疆之後,戰況逐漸穩定,隆乾帝也就開始對戰線崩潰的事情追責。柔然的士兵就算再勇猛,又怎麽可能在一夜之間打的大周朝的將士潰不成軍呢?

一查之下,就查到戶部頭上。戶部當時有一個專管軍需的主事名叫田安喜,此人十分奸猾,他勾結軍需的供貨商以次充好,以假當真,將北疆戰士們所穿的鎧甲全部換成了次品,並企圖從中牟利。

不曾想,柔然國驟然發難,田安喜的事情很快就敗露。當時齊王還在管著刑部,刑部的官員奉密旨調查此事,結果稍微一查,就查到了田安喜的頭上。

不過,齊王並沒有急於聲張。他一直想要拉攏林輝,從而將戶部收歸自己麾下,然而,林輝是個直臣,一直不肯屈服。齊王惱羞成怒,早就想借機整治他一番。

這一回,戶部出了這麽大的紕漏,他身為戶部尚書,難辭其咎!不過,齊王並不打算輕易饒恕林輝。在齊王看來,打蛇打七寸,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就要讓他永無翻身之日。

於是,齊王的謀臣就給他想了一個十分狠毒的主意。

齊王派人暗中找上田安喜,並將自己查到的證據壓在田安喜的書案上。田安喜眼見自己事情敗露,當時就嚇得雙腿發軟直接跪在地上。

要知道,貪汙軍餉可是大事,更何況,由於自己的貪心,直接導致北疆的八十萬大軍慘敗,如果隆乾帝知曉案情,定是要將自己千刀萬剮的!

這幾日,田安喜從同僚那裏聽說刑部的官員正在秘密調查此事,早就嚇得坐立不安,不曾想,不過幾日的功夫,就真的差到自己頭上。

田安喜趕忙給齊王磕頭請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齊王當即就表示可以給他指一條生路。

田安喜大喜過望,趕忙就跪爬上前祈求。齊王居高臨下望著他道:“本王需要你自盡!”

自盡兩個字剛一出口,田安喜隻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齊王明明答應給自己一條活路的,怎麽開口就要自己去死?難不成,他是在拿自己開涮?田安喜滿眼驚恐的望著齊王,眸光裏也憑白多了一絲狠厲。

齊王知道他的心思,不慌不忙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犯下的是什麽罪過?這是該淩遲處死,誅滅九族的大罪!現在本王給你指一條明路,讓你舒舒服服去死,同時,也能保住你的子孫後代,你還有什麽不知足?”

田安喜仔細考慮了齊王的話,覺得他說的確有道理,最終無奈點頭答應下來。

按照齊王的吩咐,田安喜需要畏罪自殺,不過在臨死之前需要寫下一個認罪文書。在文書中,他要把髒水使勁兒往林輝身上潑,非要把他拉下水不可!

田安喜不禁疑惑道:“這件案子如此重大,又怎可能憑借我的一麵之詞就定了林大人的罪?”

齊王高深一笑:“這個你不用管。你隻需記住一句話,你安心赴死,你的家人就會平安無事,而且會十分富足地過完這一輩子!”

田安喜終於還是答應下來。在齊王將事情向皇上稟報的前一天晚上,他就留下一份認罪書,服毒自盡了。

在認罪書中,他成為一個被林輝把控,無奈才做此營生的可憐從犯,他單純善良,皆因為上了林輝的當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林輝當然不肯認罪,可是齊王竟然當堂拿出了許多書信。這些書信都是最近以來林輝與田安喜往來商議的罪證。其中,白紙黑字寫明了兩人怎樣相互勾結、欺上瞞下、貪汙軍餉,以及事發之後,林輝又如何教唆田安喜以死謝罪,攬罪上身。

經過仵作的檢驗,這些字跡均是出自林輝之手,而且,每封信的末尾都丫的有林輝的私章。

雖然證據鏈不夠完整,但是林輝夥同田安喜作案的事情似乎已是板上釘釘。

林輝大呼冤枉,隆乾帝卻毫不留情地將他打入死牢。本來是要判斬立決的,可是到底顧忌著他女婿崔叔明的麵子,改為了舉家發配。

林輝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沒有寫過信,沒有在信紙上蓋過私章,可事情怎麽會牽扯到自己頭上?

他當然不會明白,因為確如他所想,信不是他寫的,私章也不是他蓋的。齊王曾經找了一個能人異士,他描摹別人的筆跡乃是天下一絕,所以,齊王就吩咐他偽造了幾張“貪汙”的證據。

至於林輝的私章,那就是齊悅的傑作。易容成柔菊的齊悅當時是林婉城的貼身大丫鬟。當時,崔叔明在邊疆征戰,林婉城在侯府無聊,就經常回家陪伴父母。崔佟氏心中雖然不樂意,但是她迫於林尚書的威望,有些敢怒不敢言。

齊悅也就是趁著林婉城回家的時機,偷偷潛進了林輝的書房,才弄到這個幾份蓋了私章的文件。

崔叔明了解了前因後果,也不得不佩服齊王的縝密心思。連同齊悅的口供放在一起的,還有一封書信。這封信是齊王寫給字跡大王的,在心中,齊王吩咐他描摹林輝筆跡寫下書信,借此來冤枉林輝。心中雖然沒有署名,但是從心中所用的紙墨,以及信中的筆跡來看,很顯然就是齊王親筆所寫的。

崔叔明握著書信的手狠狠攥在一起,她氣得幾乎咬碎一口銀牙:“這齊王真是好歹毒的心思,我父親不過是拒絕了他的拉攏,他竟然就想出如此惡毒的計策來對付我們林家。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崔叔明趕忙從一旁勸道:“齊王已經被圈禁,齊悅和那個田安喜也已經死了,你還想找誰去報仇?為今之計,趕快將嶽父的罪名洗淨了最為打緊!”

林婉城剛剛有些氣昏了頭,現在已經反應過來,她不由拍著腦門道:“對,你說的對,咱們要先把父親救出來,再作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