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五六日,班班的身體終於調養好了。看著小家夥重新活蹦亂跳起來,林婉城隻覺得一顆心說不出的舒爽。
林婉城心情大好,吃東西也香。連日來,她為著班班的身體操了許多心,飯也沒有吃好,覺也沒有睡好。今日,她眉頭舒展,就想起太白樓那一道蔥香鱸魚來。
太白樓的蔥香鱸魚是京城一絕,崔叔明領著她嚐過幾回,她就徹底愛上這道菜。然而,自從她生下班班,因著要忌口,許多東西都不能吃,竟然一連四五個月不曾嚐到這鱸魚的滋味。
林婉城被饞蟲勾的難受,索性就讓絲竹跑一趟太白樓,買了兩天回來給自己打牙祭。
絲竹得了吩咐,很快就出門,及至午時,才姍姍歸來。
絲竹買回來的鱸魚給林婉城添菜,就神神秘秘地趴到林婉城耳邊道:“夫人,奴婢此次出門,打聽到一條消息!”
林婉城看著她嗬嗬一笑,不由道:“哦?倒是說來聽聽!”
絲竹不敢怠慢,就將整件事情和盤托出。原來,絲竹在太白樓等廚子燉鱸魚餓的功夫,無意間從食客那裏聽到一件事:柔然使臣自住進驛館之後,許多人就開始上吐下瀉,接連兩天,竟然沒有消停的時候。
林婉城夾菜的手一頓:“他們沒有找大夫看診嗎?”
絲竹輕蔑道:“自然是找了啊。他們起初懷疑咱們下了毒,可是他們的隨行大夫很快就否認了這個想法。釧術皇子動了肝火,命令柔然的大夫詳查,可是他們查了一大圈,竟然連一絲線索也沒有。聽說金珠公主的病情十分嚴重,現在已經拉得下不來床了!”
絲竹說完,不厚道地掩嘴一笑,擺明了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林婉城淡淡點頭,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絲竹就接著道:“釧術皇子沒有辦法,隻好像咱們皇上求救。皇上得知了情況趕忙就派太醫院的太醫前往救治,隻是到現在也還沒有結果。”
林婉城稍微一想,就知道病根出在哪裏:想來是因為柔然人驟然來京,不太習慣這裏的生活,所以有些水土不服吧。隻是在這個時代,水土不服之症隻怕並不容易醫治。
果然就聽絲竹乍舌道:“太醫去了一撥又一撥,他們也很快找到了病因,隻說是水土不服,可是幾服藥下去,有的人痊愈了,有的卻半點氣色也沒有。”
水土不服本來就是因人而異:有的人會出現,有的人不會出現,有的人症狀輕一些,有的症狀嚴重些,就算是因此喪命的也大有人在。
隻是,林婉城捕捉到絲竹話中的一個細節,不由凝眉道:“隻是柔然的使臣嗎?南疆那些人呢?”
絲竹笑道:“他們倒是沒什麽事。據說釧術皇子還專門就此事去請教了薑沐皇子,薑沐皇子倒也大方,張嘴就說出了他們沒有出現水土不服之症的秘方。夫人猜猜,這秘方是什麽?”
林婉城不由道:“你既然拿到我跟前獻寶,這秘方自然是不同尋常。依我看……莫非是水和土?”
絲竹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林婉城:“夫人您怎麽知道?”
一旁的安蘭卻有些茫然:“水和土?是怎麽回事?”林婉城輕輕一笑,就把這個土方子告訴了安蘭。
民間有一個治療水土不服的偏方:取一撮故鄉的黃土,兌上當地的水喝了即可。
這個方子在現代流傳很廣,幾乎是家喻戶曉。可是在大周朝,林婉城也隻在她師傅楚玄子的醫書裏見過。然而,南疆的人又是怎麽知道的呢?林婉城有些茫然。
隻見安蘭做恍然大悟狀,豎起大拇指拍林婉城的馬屁:“夫人果然不負‘醫仙’盛名!隻是,這方子雖好,柔然的使臣可怎麽用呢?”
這個土方子簡單實用,而且十分廉價,唯一的不足就是要在出門之前提前準備,否則離開了故土,又去哪裏找一撮家鄉土呢?
絲竹就趕忙笑道:“可不是這麽說?方子雖然找到了,但是柔然人卻用不上,不由讓釧術皇子氣得跳腳。”
既然絲竹開了個話頭,那必然是要知道結果的。於是林婉城就開口問:“後來怎樣了?”
絲竹撇著嘴搖頭:“太醫院的太醫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看著柔然使臣在病榻上纏綿。”她想了一想,忽然“咦”的一聲道:“夫人,您說,皇上啊會不會讓您去幫他們看診?”
林婉城心裏歎了口氣:這事情根本不用想,答案當然是會!柔然使臣代表的是整個柔然國,如若他們出師未捷,還沒有談判就折損這麽多,勢必要影響兩國邦交。所以,隆乾帝走投無路時,一定會來找林婉城,求她幫忙醫治。
絲竹見林婉城不開口,但是也大約猜出了答案,不由撅著嘴道:“既然早晚都要來找您幫忙,為何還要拖這麽久?真不明白皇上他老人家打的什麽算盤!”
林婉城笑笑:“皇上的算盤豈是你一個小丫鬟看得清的?”柔然使臣一定要救,但是也不能那麽容易就幫他們化解危機。
水土不服之症看著嚴重,但是若想要人性命,實在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這也就給了隆乾帝充分的時間來打響他的小算盤。
柔然被崔叔明打敗,此次來京議和,心裏肯定是不服氣的,所以在談判環節恐怕會趾高氣昂些,甚至會提出許多無理要求。所以,隆乾帝想要做的,就是趁著談判沒開始,先給他們當頭一棒,殺殺他們的威風。
林婉城作為最好的殺威棒,自然要等到柔然使臣真正陷入絕境時,才能出場。隻是這些話,林婉城實在不方便跟安蘭、絲竹兩個提起。
不過,安蘭向來聰慧一些,她隻看林婉城的表情,就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於是對著絲竹低聲嗬斥道:“好了,國家大事什麽時候輪到咱們這些小丫鬟操心了?快些讓夫人用膳吧,這鱸魚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絲竹趕忙答應下來,兩個丫頭正要退下去,林婉城卻在背後將她們叫住:“你們把這條鱸魚帶下去吃了吧。這些日子你們也著實辛苦了!”
絲竹眼睛一亮:林婉城特意吩咐買兩條回來,她當時就猜想其中一條可能是要賞給自己和安蘭,然而,林婉城不發話,她們實在不敢揣測主子的心意。
現在可好,夫人賞的東西自然就可以放心享用。絲竹與安蘭相視一笑,趕忙端著另一份鱸魚興高采烈地出了門。
林婉城看著兩個小丫鬟的背影,隻好笑著搖了搖頭。
這幾天,林婉城讓丫鬟隨時留意驛館的情況。隆乾帝雖然仍舊派一撥又一撥的太醫去給柔然使臣看診,卻從來沒有提過林婉城一個字。
林婉城倒也不急。這差事如果落到自己頭上,自然是推脫不得;如果他們最後想到了別的辦法,林婉城自然是求之不得。畢竟,她一點也不想和皇室打交道,不管是大周朝的,還是柔然國的。
又過了幾日,眼看金珠公主在內的柔然使臣的病情越來越重,隆乾帝在大臣的提醒下,才終於想起崔叔明府裏有一個“醫仙”。他立刻就在朝堂頒下聖旨,宣定遠侯夫人林婉城進驛館給金珠公主看診!
林婉城接了聖旨,絲毫不敢怠慢,帶著安蘭、絲竹就坐上了去驛館的馬車。
林婉城在驛館門前下車,早就有太醫院首座馬國昌並柔然的一個使者等在門前。林婉城扶著安蘭德額手從馬車上下來,馬國昌就趕忙笑著抱拳上前見禮。
林婉城淡笑著讓他起身,馬國昌就引著林婉城主仆往金珠公主的臥房裏去。在去臥房的路上,馬國昌趁機將金珠公主的病情講給她聽。
林婉城隻是淡淡點頭,並沒有發表什麽意見。
一行幾人來到後院,在抄手遊廊盡頭往北一拐,就看到一個身姿魁梧、柔然裝束的男子站在門前。那人眉眼深刻,鼻梁高挺,緊抿著薄唇,居高臨下看著林婉城慢慢走近。他的眼神裏俱是高傲、不屑。林婉城隻看了一眼,立刻就猜出這人的身份。
馬國昌緊走兩步上前,拱手給那人行了一個禮,笑道:“皇子殿下,這位是定遠侯夫人,也是皇上派來救治金珠公主的大夫。”
釧術皇子眯眼將林婉城打量一番,冷笑道:“怎麽是個女人?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能治病的,莫非貴國的君主是在糊弄我們?”
馬國昌趕忙道:“皇子此言差矣。俗話說人不可貌相,夫人雖然是個女子,但是巾幗不讓須眉,在下這些粗淺的醫術在夫人麵前是根本不能掌眼的。哦,是了,夫人還有一個雅稱,叫做‘醫仙’呢!”
釧術皇子依舊是滿臉不屑:“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標準,在本皇子麵前,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稱‘仙’的!”
釧術皇子為了貶損大周,竟然連阿貓阿狗這樣的詞都用上了,在場的周朝子民不由都十分氣惱,就連一向慈祥的馬國昌都冷了臉。
林婉城淡淡一笑:“既然皇子不肯相信我,還煩勞您給在下寫個文書。”
釧術皇子眉頭一凝,冷聲道:“什麽文書?”
林婉城一勾唇角:“脫罪的文書啊!在下奉皇命而來,實是為了救治金珠公主的性命,可是眼下……釧術皇子不配合,我也實在沒有什麽辦法。所以,還請皇子寫下一封脫罪文書,讓我在皇上那裏交了旨,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馬國昌見林婉城已經動怒,趕忙居中調解道:“皇子,夫人的醫術在大周朝都是聞名的,她身份尊貴,從不肯輕易給人看診,今日皇上為了兩國邦交,特下旨意,才將夫人傳召而來,您……您還是莫要意氣用事,耽誤了金珠公主的病情啊!”
釧術皇子依然挺身擋在道路中央,一點沒有退步的樣子。林婉城心中厭煩,直接揮手道:“安蘭、絲竹咱們走!對了——”她忽然又想起什麽,轉身對馬國昌道:“如果皇上怪罪下來,煩請馬太醫給本夫人做個見證,並非本夫人鐵石心腸,實在是皇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