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肆無忌憚的滑過,林夏婉一個哆嗦,手中的碗直接掉在了桌上,她勉強站直了身子,道:“我……咳咳,妾身飽了,妾身先退下了。”

說著便邁開腿,盡量以最小的動靜越過了端坐著的人,她正低頭走著,眼前卻被一片陰影籠罩了,詫異的望向堵住自己的嚴湘,不明白他想要幹什麽。

他從身後拿出了一方手帕,舉到了林夏婉的麵前,見她似是疑惑不解,嚴湘不自然的輕咳一聲,輕聲道:“擦嘴。”

“呃,謝謝……”她木訥的伸手接過。

在皎潔的月光下,嚴湘一雙黑眸散發著炯炯光華,他英毅的眉宇間也化開了從前的冷漠,依稀還能從他眸中察覺到溫柔的花火,那一瞬的錯覺,不由得讓林夏婉打了一個激靈。

自己的靈魂都能在林城的身體裏,借屍還魂什麽的,他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林夏婉摸了摸身上竄起的雞皮疙瘩,忍不住退後幾步,小心翼翼的出聲道:“你,夫君,你是本人嗎?”

“什麽意思?”嚴湘微微蹙眉,對她表現出的疏離很不滿意。

見他又恢複了自己熟悉的嚴肅,林夏婉頓時鬆了一口氣,衝著他打了幾個哈哈眼,又一溜煙的跑回了西廂房。

屋內外早已被她灑滿了向嵐月討來的驅蟲散,她也隨身戴著嵐月送她的驅蛇香囊,以嵐月高明的醫術,她完全沒必要擔心再會有蛇蟲鼠蟻什麽的靠近自己,隻是為了以防萬一,林夏婉還是把驅蛇香放進熏香爐中點燃了,看著那嫋嫋升起青煙,心中不免升起一陣惆悵。

再這樣下去,她都要瘋了……

林夏婉深歎一口氣,躺到了寬鬆柔軟的大**,又觀察了一邊已經漆黑一片的屋內,在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後,緊閉上了雙眼。

……

在一夜蛇鼠向自己襲來的噩夢中,林夏婉猛地睜開了雙眼,等她堪堪緩過了神來,早已站在一旁靜候她吩咐的玉憐上前一步,為她洗漱打扮一番,見她一句話也不對自己講,玉憐心下一陣忐忑,也自覺的離去了。

盡管她的背影盡顯落寞,林夏婉也沒去攔住玉憐,直到已經見不到玉憐的人影,她才開始蠻力去扯著華美的衣角,扯了幾下覺得還不夠解氣,又躺到**對著空氣比劃著拳腳,發泄了一通無名火後,身心舒暢的她徑直坐到了桌邊。

桌上擺著三盤糕點,在潔白瓷盤的襯托下,紅綠的糕點看起來更是可口,林夏婉的注意力卻被那封擺在角落裏的信件吸引了去,完全無視了那些正在散發著迷人氣息的糕點,伸手拆開了那封沒有提名的信件。

還以為是嚴湘又給她寫了一封和離信,卻沒想到是丞相的親筆信,那信上不過三兩句話,大致意思是他被皇上委以重任,近期公務繁忙,不能再前來看望自己,等得空了會給自己帶一些禮物來,因為沒有落款,林夏婉也不知道它是什麽時候寫的。

她昨日撒藥粉時都沒有瞧見過它,想來應是今日送來的,看來丞相都不知道她已經‘失蹤’兩次了,不過不知道也算得上是件好事……

他疼愛女兒至極,要是得知她失蹤了,還不知道他還會怎麽做呢。

林夏婉輕歎了一口氣,將那封信件藏到了能上鎖的木盒中,端起了兩盤子糕點就往嚴湘的房間跑去。

她立馬坐直了身子,憤憤踹了它一腳,成功惹得它抗議似的吱了一聲,幻想著踢到的紅漆檀木桌真的是嚴湘,她滿意的嘿嘿一笑,也不去管隱隱作痛的腳尖,隨手拿起桌麵上的一本書翻閱起來。

一邊瀏覽一邊咂舌,卻不是因為兵書的內容怎樣巧妙,而是因為她就算看得懂那些字體,也讀不懂它們到底是什麽意思,看來她是自己準沒錯了,根本沒繼承到才女林城的半點學識嘛……

看著那仿若天文的兵書,林夏婉沒來由的湧上一陣笑意,她拋下了手中書卷,捂著肚子笑了起來,她在抹去眼角淚花的瞬間,瞧見了正要從門外跨步進來的兩人,笑聲旋即戛然而止。

“咳咳咳……夫君來啦。”她平複著喉間被口水嗆到的難受,忙起身去迎接嚴湘。

掃視一眼已經亂作一團的書籍,還有剛剛她那莫名其妙的笑聲,嚴湘有一瞬的怔忡,忙定了定神,挑眉望向了隻離自己幾步之遙的人:“你怎麽在這?”

“妾身啊,妾身來找夫君用早膳啊。”她眨巴著桃花眼,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在她波光流轉的水眸之下,嚴湘卡在嗓子眼的那句‘我用過了’卻變成了一聲:“嗯。”

咦,嵐月教她的方法好像很有用啊!

林夏婉眼前一亮,立馬推搡著嚴湘坐到了桌旁,撚起一塊擺在最上麵的糕點,以極其溫柔的姿態將它塞進了嚴湘的嘴中。

“好吃嗎夫君?”她笑得眼睛都眯得隻剩一條縫。

不過就是塊普通糕點,亦是他最不喜的甜食,在她的追問之下,嚴湘卻覺得連心都變成了如這糕點一般甜蜜的存在,在她火熱的注視下,他不由得別過了頭去。

也不在意得不到他的回應,林夏婉拿起了一塊糕點咬了一小口,偷偷打量起那位說是暗衛的丫鬟來,她就那樣筆直的站在那裏,全身上下的裝飾物恐怕便是戴在頭上的木簪了,連發髻也梳的一絲不苟,嬌小的身形根本瞧不出她會有什麽力道,五官相貌平平,唯一起眼的地方恐怕隻有一雙透著冷冽的鳳眼了。

等等……冷冽?

恍惚瞧見那雙鳳眸裏浮動著愛慕,林夏婉又順著她的目光移到了嚴湘身上,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再一瞧那丫鬟,她眸中哪還有先前的半點愛意。

回想到她之前的變臉速度,覺得自己仿佛察覺到了什麽可怖的事跡,林夏婉定了定神,衝著身旁的嚴湘一笑,道:“夫君呀,妾身以後都同夫君一起用膳,好不好呀?”她掐著嗓子說話,本就婉脆的嗓音變得甜膩無比。

嚴湘被她這一笑晃花了眼,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等他回過神時,立馬撇過了頭去不再看她,心中卻仿佛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長成了一顆幼嫩的小芽。

他臉上的羞赧之意卻被林熙兒收入眼底,她的心髒猛地一縮,仿佛像被什麽鈍器錘擊了一般,她的公子何曾對她有過這樣的神情?!林熙兒咬緊了牙關,望向林夏婉的眼睛都要噴出火來。

這恨不得將她拆骨入腹的眼神讓林夏婉後背一涼,她不動神色的收回了與林熙兒對視的目光,跑到圓桌邊搬了把凳子回來,她屁股還沒坐熱,感到不遠處不斷襲來的恨意,又把凳子往嚴湘那邊挪了挪,凳腳在青石板上劃出些許尖銳的聲響,她搞出了這麽大的響動,可嚴湘依舊不轉過頭來看她。

林夏婉隻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見他轉了過來,開口道:“夫君,妾身想同你說些悄悄話,可以不可以讓旁人退下啊?”

她要對自己說什麽?

被她這麽火熱的注視著,嚴湘的心中難免泛起一陣漣漪,虛掩著輕咳一聲,無空再去打量林熙兒,隻淡淡道:“你退下吧。”

林熙兒順從地應了聲,卻在將要跨出門檻之際,回頭給林夏婉飛去了一計刀眼,而那眼中的寒芒好似隻針對她一人,就坐在自己身旁的嚴湘愣是沒瞧見,她那計算的精妙度讓林夏婉忍不住咂舌。

林熙兒走後,屋子裏徒留她與嚴湘兩人,少了那駭人的目光,林夏婉悠閑自得的吃起了糕點,時不時的瞧一眼總盯著她看的嚴湘。

眼見她又要拿起一塊棗泥糕,嚴湘握了握拳,終是忍不住道:“說吧。”

林夏婉的手一頓,頗為無辜的衝他眨巴了幾下大眼,道:“呃,夫君,可能是妾身太緊張了,忘了剛剛要說什麽了。”

“……”看著這個衝著他裝傻充愣的女人,嚴湘輕啟薄唇,卻欲言又止。

兩人沉默了半晌,嚴湘心中一陣氣結,幹脆拿起了那卷被她弄亂的兵書翻閱起來。

林夏婉擦了擦嘴,回想起那丫鬟的眼神,看向了儀表堂堂的嚴湘,忍不住道:“夫君啊,妾身想問你一件事啊,就是那個暗衛啊,她是幫夫君幹什麽的啊?”

嚴湘不由得眯了眯眼,她這是在試探他麽?

隻見他開始緊皺起眉頭,周身的空氣也都仿佛凝霜了,林夏婉連忙幹笑著擺了擺手:“夫君不想說也沒關係的……”

嚴湘收回了目光,一邊翻書,一邊道:“她負責偵探情報,一旦發現對朝廷存有異心之人,她會即刻稟報給我。”

原來不是那種為了主人去殺人的暗衛啊,林夏婉在心裏長舒出了一口氣,又不由得偷瞄了嚴湘幾眼,也對,他這麽大的塊頭也不需要別人來保護了……

無視她比劃手腳的嬌憨之態,嚴湘眉頭皺的更緊,厲聲道:“沒有十年的基礎,根本做不到點穴,你沒有一點內力,貿然去點人的定穴,輕則沒有效果,重則會出人命。”

林夏婉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後頸,目光在他板起的臉上上下打量著,嘟囔道:“那你上次還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