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湘隻身往皇帝的宮殿而去,曆城站在那裏,他關上小姐的房門,很快便也不見了,這院子空落落地隻剩下滾在地上的酒壺,和被風吹的沙沙作響的古樹,似乎方才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隻是後來小璃起身了,回轉頭瞧過去,她家姑娘一身薄衣坐在床頭,空望著窗外已然下沉的月亮,“這薄情的人,非得罪的半死才來尋我一回嘛……倒是在夢裏多伴我一會子多好……”
“王爺快進來,皇上等了許久了。”張德趕緊迎著嚴湘進來,自然使了眼色讓屋外的人守著。嚴湘進屋就聞到濃濃的藥味,皇帝生病的事他是多少知道些的,可這聞到了藥味才覺得真切。
嚴湘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行禮,“罪臣嚴湘給皇上請安。”
皇帝看著他,取了桌上的一盞燈,由張德攙扶著下了臥榻,嚴湘聽著動靜自然是抬起頭來,迎上皇帝的眼神,兩人心中自然都是有些感慨的。
“真是你這臭小子,不是那一路的鬼神?”皇帝擰著臉問,打心裏卻覺著,這嚴湘婉瘦了,雖沒有之前那般黑了,可這白蒼蒼得倒也顯得吃了不少苦頭。
嚴湘點點頭,“是我,我沒死。”他離開不過半年不到的功夫,皇上似乎蒼老了十年,他自然知道這期間許多事,有一些也是因為他,“皇上,我自知瞞著生死之事,為臨蘇帶來了不少災害,我願受皇上責罰。”
“你這混小子,既然活著怎麽如今才回來見朕!”說著,皇帝心中氣不過,猛的拍了嚴湘一下,但力氣使得太大,他一股氣不順,又咳嗽起來,嚴湘心急忙起身幫著皇上順氣。
皇帝便咳嗽邊瞪著他,氣還沒順過來,指著他就急著說道:“給……給朕……跪著!”
嚴湘自然是乖乖又跪下了,張德在一側幫著勸說:“皇上,這王爺也是死裏逃生不容易,皇上這好不容易見到王爺,切莫要太生氣了,身子骨最是要緊啊。”
嚴湘點點頭,“皇上要如何責罰我都甘願領受,隻求皇上保重龍體。”
皇帝的咳嗽好不容易止住了,一臉無奈地看著嚴湘,“別跟朕賣乖,朕知道,漠河之戰若不是你,怕是老七的命也難顧全了,但休想功過相抵了。”
嚴湘陪著笑,他心裏自然知道皇上定是會生氣了,不過剛剛那一下皇上的氣也算是消了,他跪著往前去了兩步,舔著臉跟皇上說道:“一切都聽皇上的,不相抵。”
在皇上眼裏,麵前跪著的這個比他那幾個皇子都親近些,“北野啊,是朕對不住你才是,若不是朕那兩個不爭氣的兒子,如何會害了你,你對朕對臨蘇的忠心,朕心中都明白。”
嚴湘其實更願意皇上對他破口大罵,也比此時讓他心裏覺得舒服,“皇上賜我彌生,是我辜負了皇上的一片心意,才會讓大渝趁虛而入,也讓居心不良的人得了空子。”
提起彌生,皇帝臉色都暗沉下來了,“若那個人不是陳家的姑娘,就算你將彌生給了她,朕也殺了她給你陪葬。”皇帝這話是認真的,可偏偏是林夏婉,他自然是下不去手的。
嚴湘笑了,得意地說道:“換作其他人家的姑娘,我也瞧不上啊。”
皇帝聽他這麽說原本打算讓他起身的,但是臉上又有些不高興了,“都說娶了媳婦就忘了娘,你這臭小子也是的,這樣救命的東西也緊著她,這以後朕在你心中怕是都要邊上站了吧?”
嚴湘撓撓腦袋,“皇上這就冤枉微臣了,皇上向來知道的,在我心中皇上就是再生父母,我是發過誓要孝順皇上的。”
皇上聽著臉上已經抑製不住笑容了,正要說話突然間眼見瞧見他衣裳上纏著的一片舊葉,那是林夏婉那院子裏頭,“方才去了她那裏?”
嚴湘點點頭,他向來是不騙皇上的,“沒想著去的,可是這腿不聽使喚,想著轉個彎過去看看,不想瞧見她在撒酒潑,怕汙了皇上的眼,所以先去把他收拾了一下。”
皇上沉著臉,“你先起來吧。”指了指早就讓張德備下的椅子,“坐著說話吧。”他看著嚴湘,心中自然明白這孩子對那丫頭是真的用情至深。
“北野,怪朕嗎?”皇帝問他,自然指的是他將林夏婉指婚給七皇子的事,“朕是真的沒有想到你竟還活著,而朕這身子……也是朕的無奈之舉,你莫要怪朕了。”
嚴湘搖搖頭,“當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下來,已經留了話放了她自由,雖然僥幸撿了一條命,可日後與她怕也是有緣無份,我知道賢王殿下對她也是極好的,若日後她真心實意願意嫁給賢王殿下,臣也沒什麽可怨的。”
“這話倒不像朕知道的嚴湘說的。”
嚴湘微微笑著,“生死都經曆了一次了,這條命像是撿來的,有些事自然我也學著看開了,她是陳家的家主,不是從前我院子裏那個林夏婉了,她想要的生活應該讓她自個兒作主。”
皇帝聽出意思了,斜了他一眼,“朕知道你的意思,這是一切都隨她吧,你還是寵著他的。以後的事朕也管不著了,隨你們去。”皇帝頓了頓,“你還活著的事,老七可知道?”
嚴湘搖搖頭,“殿下對於漠河那場戰事心中起過懷疑,遣人去查了,查出與陳家似乎有些幹係,可不知道是我領的人。”
皇帝點點頭,“你如今這樣也好,有些事也便利,北野啊,朕日子不多了,這臨蘇江山還是要靠你幫著老七,不然以他目前的勢力,還是有些懸的。”
“皇上請放心,我定會全力輔佐賢王殿下的。”
皇帝看著嚴湘,心中不禁泛起一些漣漪,“朕聽聞陳玉聰死前留下了一大筆錢財,晉王他靠著這些錢財正在招兵買馬,賄賂那些貴胄之臣,朕這一病,他們已經不安穩了,若朕一撒手,這臨蘇才是真的要變天啊!”
林夏婉細細回著話,“不大好,回來吐了口血呢,我師兄在裏頭給皇上用針呢,算我多句嘴,皇上在朝堂上可是動了肝火了?”
賢妃聽這話立馬看向晉王,“懷兒,今日朝堂上可是有什麽事氣著你父皇了?昨日我來看過你父皇,與方大夫下棋還有說有笑的,定是今日被氣到了,方大夫說過,你父皇近日不許動氣,不許動氣的!”
晉王回了話,“還是柳州賑災的事,那辦事的張耀文不是個東西,私自挪用了些回鄉蓋宗廟去,父皇許是被這事氣到了。”晉王想著,今日朝堂上也就這是,還瞪了林炎一眼,“老七,你說你怎麽過幾日再說,你個直性子非要今日說,惹得父皇又氣著了吧!”
這幾句話,大家自然心中都是以為皇上本就龍體欠安,這下又被氣了氣。
“既是我的不是,我便自罰跪在這芳華殿前,為父皇祈福。”這林炎話剛說完,這袍子就掀起來,雙腿一彎,撲地跪在了芳華殿正大門口處。
賢妃與晉王自然是不會攔著的,林夏婉身為他的未婚妻,自是要麵露些不舍之情,假裝說道:“早有這份心就好了,辦事若像晉王殿下般穩重便就是給皇上省心了。”
這眾人不禁心想,到底是陳家的嫡女,還未過門竟敢教訓起皇子王爺來了,但旁人自是不敢說什麽的。
“方大夫可說是否打緊?”晉王追著問道,如今這氣到父皇的罪名讓林炎擔了,他最關心的自然是龍體了,若是不行可又是一番打算。
林夏婉不緊不慢對著晉王說道:“吐了血自是要好好調養了,師兄的針法王爺該是了解的,一時之間是無凶險的,隻是莫要再因政務或者瑣事煩擾到陛下了。”搬出她師兄方年籌大家自然都是知道的,皇帝曾幾次凶險都被就回來了,此時當然信是無大礙的。
賢妃點點頭,“這是應該,傳我的令下去,這後宮的瑣事都不許驚擾了芳華殿,前朝的事各位大人先各司其職,不是緊要的就先不要到芳華殿來叨擾了。”
林夏婉附身行禮,“既然無其他事,我便先下去了,皇上醒來定是要用些小粥的,得盯著她們細心熬著。”
賢妃點點頭,卻見佳瑜上前一步,“母妃,此時父皇身子多有不適,芳華殿定是人手不足,不如兒臣前去幫把手。”
林夏婉微微凝眉,見賢妃娘娘正要開口,林夏婉卻先說了話,“妹妹這份孝心倒是讓我想起了十六公主,聽聞當年皇上也是深染重疾,十六公主繞著這芳華殿三步一叩拜,感動了神明,這皇上才得意痊愈……”
賢妃聽林夏婉這麽一說倒也是想起來了,“景寰那孩子的確對皇上一片孝心。不過景寰畢竟是女兒……”
賢妃這話一出,佳瑜臉立刻燒的通紅,雖然心中對林夏婉很是不爽,但是賢妃這話說出口了,自然她隻能硬著頭皮說道:“佳瑜願意為父皇祈福!”
林夏婉看著她,嘴角一絲絲冷笑,嘴上不忘恭敬說一聲:“妹妹果真是孝順至極的。”
佳瑜瞥了一眼林夏婉,冷冷說道:“身為兒媳這本就是本分,姐姐尚未過門,自然是不知的。”
林夏婉不與她多言,讓她得些口舌之快,隻淺笑向賢妃娘娘告訴,賢妃回頭對著眾人自然是好言讓他們散了,偌大的芳華殿門口就隻剩賢王林炎一個人,似乎皇帝暈倒在朝堂之上的事就這麽散了。
林夏婉回轉回芳華殿,臉色就暗沉得進,張德公公自然是不許任何宮女太監入內的,隻讓小全子隨著方年籌做個下手,見林夏婉從外頭出來,立馬迎了上去,“小姐,這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