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雙凶狠的眸子看著她慢慢是防備和不屑。

蘇小荷驚得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對麵人還笑嗬嗬地看著她,這個人,有一雙深邃好看的眼睛,可鼻子,卻不是如傅傾聖的堅挺;而嘴巴,也不如的來得完美。

蘇小荷僵硬在原地:“你是誰?”她顫抖地問。

對麵人冷冷一笑:“我是傅傾聖啊!”他道,手中的劍就要出鞘了。

蘇小荷倒吸一口氣,腿跟著退後了一步:“你開玩笑,你不是傅傾聖。”她頓了頓,“你究竟是誰?”

對麵人哼了哼氣,聲音很是不屑:“我是......”他頓了頓,突然抬起頭,眼神狠狠掃過蘇小荷,“我是一個,讓你送命的人。”這人說著,還沒等蘇小荷再反應過來,便見他的劍已經出鞘,在蘇小荷尖叫聲發出的前一秒,將她一劍擋回身後,那一個凹進去的地方。

再接著,便是一張巨大的網從天而降將蘇小荷緊緊地蓋住,蘇小荷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地上,一襲緊身紅衣的女子正抱著手居高臨下地看著還在掙紮中的她。

少卿卿!蘇小荷心裏一愣,一種莫名的不安在心底蔓延開來。

少卿卿的臉上淨是得意之色:“蘇姑娘。”她抿抿嘴,“在下總算是把您給請來了。”

蘇小荷撇撇嘴,心裏瞬間明白了一些,心境也跟著一冷:“看來著一切都隻是少姑娘的計謀了。”蘇小荷哼了哼氣,“先是去離國邊疆城,找到了我,所謂‘雙月衣裳’的創始人,你找我做這‘雙月衣裳’,明裏看著是好奇我的手藝,崇拜我的處事態度;而這裏頭,便是少姑娘想側麵地告訴我蘇小荷,這傅傾聖,是並沒有逝世的。”蘇小荷頓了頓,看著麵前的少卿卿,繼續道,“你知道我是喜歡傅傾聖的,我若知道他沒有死,別說是做一個‘雙月衣裳’了,我肯定會拋下一切,追著這雙月衣裳的線索,找到傅傾聖!”

“可是......傅傾聖是假的。”蘇小荷的眼睛又紅了,她抿了抿唇,自嘲地笑了笑,“少卿卿,傅傾聖為什麽會是假的,你到底想做什麽?這個凹地,這張大網,便是你處心積慮所得到的對付我的東西!”她吼著,聲音撕心裂肺地,“你說你究竟在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我這裏什麽都沒有!而且,傅傾聖究竟有又有逝世,我能不能見見他?少卿卿,我是真的很想很想見到他......”

蘇小荷說得真誠,一旁少卿卿卻冷冷一笑:“你說你很想見他?”她頓了頓,“哪兒見到他,都可以嗎?”她問,蘇小荷想都沒想,便狠狠地打打頭。

少卿卿壞壞一挑嘴:“很好。”她說著,然後輕輕挑了挑眉,“那如果,傅傾聖在陰曹地府呢?”少卿卿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淩厲,“蘇小荷你還陪不陪他?你還陪不陪他!”

蘇小荷,傅傾聖在陰曹地府呢,那你還陪不陪他,陪不陪他?

蘇小荷,傅傾聖在陰曹地府呢。

傅傾聖在陰曹地府呢。

陰曹地府呢!

陰!曹!地!府!

蘇小荷猛然瞪大眼睛,“呼”地一聲抬起頭,她不可思議的眸子直直對視麵前少卿卿冷漠的臉,少卿卿的聲音繼續傳來:“蘇小荷你是不是不敢相信,傅傾聖已經逝世了。”她說著,嘴角扯開一抹殘忍的笑容,“可是他的離開,你不該是知道的嗎?”她頓了頓,“小荷小姐。”

小荷小姐。

小荷小姐?

這個稱呼,讓蘇小荷瞬間呆愣在原地,她不懂少卿卿到底在想什麽,知道少卿卿的聲音繼續響起,少卿卿那一襲紅衣在這顯得如此刺眼,而她的話更是直直戳人心:“蘇小荷,你是與傅傾聖一起上戰場的人。”她說著,蘇小荷下意識地點點頭,“可是戰場之上,所有人都死了,唯獨你蘇小荷。”

“那是因為--”蘇小荷下意識開口就解釋。

上麵,少卿卿直接打斷了她的話:“那是因為,你蘇小荷,是付文國的奸細!”

少卿卿“奸細”二字說得尤其之重,蘇小荷呆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少卿卿的意思,可少卿卿哪裏給蘇小荷解釋的機會?她直接對著蘇小荷繼續喊著,“蘇小荷,不!是小荷小姐!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麽認識傅大將軍傅傾聖的,是真的用你說的什麽上山采蘑菇受傷,然後傅傾聖來救你的嗎?也許是真的,也許是假的,我不知道,也沒興趣去知道。但我知道一點,就是你是心懷歹意,故意混進與他相識。蘇小荷,是你害得傅大將軍傅傾聖和他手下萬人部隊逝世,你隻能你的命來抵......”少卿卿的話一字一句如針般刺進蘇小荷的腦子裏,蘇小荷猛然抬起眼,隻見眼前突然明晃晃地一片--原本圍著她的人,各個手中都舉著火把,臉上都是一副要將她吃掉的表情。

蘇小荷在心裏大叫不好,身上的繩子可又太過結實,她怎麽掙脫也掙脫不開。蘇小荷的腦子跟著一團糟,她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便要直接開口大喊自己就是蘇嘯夏的事實,可蘇小荷的話,才說到“我就是蘇--”之時,少卿卿率先將手中的火把“嘩”地一聲扔了下去。

熊熊烈火一下子順著圍在她身邊的稻草燃燒了起來,明晃晃地看著蘇小荷難受,她感到四周的溫熱波動著,她大叫說是誤會,可她怎麽再怎麽喊,上麵的人都無法聽到,隻有周圍的人不斷地大喊著:“傅大將軍安息吧!”的聲音,和不斷往下丟的火把。

濃濃的大火就這般將蘇小荷包圍,上麵人還在喊什麽蘇小荷已然聽不清,她隻感到燒,非常非常的燒--火苗沿著樹枝一點一點迅速地朝著她的方向蔓延而來,她身上的繩子也跟著開始變黑變焦,接著便有繩子被燒斷,蘇小荷終於掙脫開了這些惱人的繩子。

可是她還是無法逃掉,這裏麵是一片火海,上麵的人的身影她已然有些看不清......不,該說她的腦子,已然有些神誌不清。

她還是回想,過去的事情就和說書人說書一般,一幕一幕地在她的腦海中閃現回放,最後一幕,便定格在滔滔黃沙戰場之上,傅傾聖穿著一襲金色盔甲,舉著沾血的長劍向前衝去。她就站在他的身後,與他一般舉著帶血的劍,蘇小荷發誓,她真的是隻有三腳貓的功夫,而在那一日,卻異常發揮如第二將軍般威猛。

她知道他要向前衝,她知道他要殺出一片天地,她支持他便好,她站在他身後看著便好。他盡情地衝,她在身後替他阻斷一切危險。

蘇小荷的眸子漸漸變得酸楚,她的淚還沒流出,便被這熊熊烈火給燒幹。她的雙手緊緊地扣著自己的皮膚,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個球試圖逃開這烈火,但蘇小荷知道這是徒然,火終究還是蔓延到了她的外衣......

蘇小荷就懊惱了,這真是一個極其難看的死法。回頭有人來幫她收屍的話,還要找不到她的屍體了,這滿滿都是灰燼,她的骨灰要和一堆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灰燼交纏在一起......

蘇小荷無語地在腦子裏想著,回頭要是有人把這滿地的一堆灰燼,隨手就抓了幾把放進骨灰盒裏,那她到了奈何橋之上,別人都是身子完整地去找孟婆,唯獨要她,隻有一個腦袋,然後還有一個繩子、稻草、灰塵混在在一起的身子......

啊啊啊啊!蘇小荷在心裏大叫,她才不要變成這個恐怖的樣子啊!所以她不要死啊!

幾乎是耗盡了最後一絲理智和力量,蘇小荷掙紮地想站起來想辦法怎麽逃出去,可是她還沒站起,便覺得雙腳絲毫沒有知覺,她最終也隻能是從躺著變成了趴著,然後直到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她看見眼前的大火之中,突然多了一道金色。

蘇小荷突然想起了之前少卿卿的話:“傅傾聖在陰曹地府,你去陪他啊!”

眼前的金色離她越來越近,他還是騎著他最愛的黑色汗血寶馬,馬蹄上是雙層馬釘,他還穿著她初見時的一襲金色盔甲,他的眼睛如她初見般的深邃好看,此時卻寫滿了擔心。

傅傾聖。

蘇小荷在心裏默默地念著這三個字,這個名字。她的嘴角扯開一個淒慘的笑容:“傅傾聖,你終於來接我了。”蘇小荷念著。

蘇小荷心想,她這是快要到陰曹地府了,否則她最愛的傅傾聖怎麽會出現,他正站在這地府的門口,騎著馬兒,來接她。蘇小荷突然便又釋然了,她隻覺得,這地府,若有著傅傾聖在,也不會是多麽恐怖或者無聊之處。

隻要她能再找到他,又何必擔憂是在哪裏呢?

眼前的金色越來越近,蘇小荷輕輕地閉上眼,直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從地上拖起,接著是有人拚命地晃著她的腦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蘇小荷,不要睡。”

傅傾聖說著,蘇小荷隻覺得意識越來的迷糊,接著,傅傾聖的聲音在喊:“蘇小荷,快醒醒!你振作點,不要睡!聽到沒有,不要睡!!”他道,蘇小荷隻覺得很累,很累。

這是一個很溫暖的懷抱,還很熟悉,蘇小荷隻覺得莫名地安心,新鮮的空氣再一次圍繞在她的身邊,她感到她的呼吸又順暢了,接著便是腦子慢慢地靜了下來。

她的身邊還是傅傾聖,傅傾聖不斷地喊著她名字的聲音,再接著,便是熱鬧街道的嘈雜聲竄進她的腦子裏。蘇小荷隻覺得好吵好吵,她是真的好困好困,然後便感到傅傾聖將她從馬上抱起,一路狂奔到了一個地方。

隨著門“砰”地一聲被砸開的聲音響起,蘇小荷聽到傅傾聖大喊:“大夫!大夫!!”

接著便是一個老頭兒的聲音:“來咯!”然後她感到自己被平放在了一個**,還是那老頭兒的聲音響起,“這是怎麽了?這姑娘外衣怎麽被燒成這樣?是哪兒火災了嗎?”

傅傾聖焦急地忽地啊:“大夫別管哪兒火災不火災了,快幫我看看她還有沒有救!”

“有沒有救?”老頭兒話音一挑,“什麽有沒有救?她都這樣了,你問我有沒有救?”

“大夫!”傅傾聖大聲喊道,“你一定要替我救救她!多少錢都不是問題,大夫,我求求你了!”傅傾聖的聲音裏是蘇小荷從來沒有聽過的悲痛和傷感,蘇小荷隻能在心裏不斷地大喊。

喂喂喂!蘇小荷在心裏吼著,她還沒死呢,還沒死呢!

蘇小荷在心裏吐槽著:傅傾聖!別在喊了,她真的還沒死呢,啊啊!別趴她身上哭了,她肚子好像被燒傷了一點,他這一哭,淚水打在傷口上好疼好疼呢。

蘇小荷在內心狂叫著,可麵前人絲毫聽不到她的聲音,接著,便是大夫的聲音響起:“小夥子,別哭了。”大夫說著,拍了拍傅傾聖的肩膀,“哭也沒用的。”

傅傾聖的聲音哽咽了:“可是......”

大夫打斷了他的話:“可是什麽?這姑娘隻是太累,睡著了。”大夫歎了口氣,搖搖頭,“身上還有一點皮膚燒傷而已,我幫你開幾個藥方子每日按時間擦抹擦抹就好。”大夫說著。

躺在**的蘇小荷聽到耳邊響起一陣紙張摩擦的“悉悉索索”聲,接著便又是傅傾聖的聲音響起:“大夫你是開玩笑的吧?她隻是睡著?她分明剛剛經曆一場火葬呢!”

大夫無奈地搖搖頭:“可能是這姑娘運氣太好了,或者是皮太厚了吧?”

傅傾聖煞有介事地感歎道:“哎,我就原來說,你這家夥是皮太厚,現在一看,果然如此。不過還好,還好你皮太厚。”傅傾聖溫暖的大手輕輕地摸著蘇小荷的頭發,蘇小荷一聽,真真是想站起來對著這兩人大喊一頓。

竟然有人說她蘇小荷皮太厚,皮太厚?皮太厚誒!!

蘇小荷不斷地在心裏罵著,接著她猛然坐起,衝著麵前大喊一句:“死人!誰敢說我皮太厚!”

她大喊出聲,然後才猛然怔住......

蘇小荷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端著藥要給她擦胳膊的男子,他披肩的長發高高束起,金色的盔甲在燭光下熠熠發光。

蘇小荷錯愕的眸子便落進了傅傾聖深邃的丹鳳眼中,接著,還沒等傅傾聖開口,蘇小荷便“哇”地一聲撲進了他懷裏,傅傾聖手中的藥打翻灑了滿床都是:“傅傾聖!”蘇小荷哭著開口。

對麵傅傾聖猛然一怔,蘇小荷繼續哭著吼著:“他們都說你死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沒有死。你怎麽可能會忍心拋下我一個人在這裏嘛,你怎麽會忍心嘛。”蘇小荷哭得撕心裂肺地,被她抱著的傅傾聖子猶猶豫豫地,最後手還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

傅傾聖那一雙丹鳳眼裏,是蘇小荷看不懂的悲傷和複雜,待蘇小荷漸漸平靜了下來後,傅傾聖細細地幫她擦了擦胳膊上的傷。

傅傾聖一直守在她的床邊,聽著她絮絮叨叨這段日子來的故事,待蘇小荷講累了,她便又睡了。傅傾聖仔細地捏了捏她的被角,看著熟睡中的人兒,又是輕輕一聲歎息,然後站起身來,推門而出。

而他的身後,他看不到的是蘇小荷幽幽再一次睜開的眼睛。

了解傅傾聖如蘇小荷,怎麽會看不出他幾次欲言又止的表情,傅傾聖有事情瞞著她。蘇小荷清楚,所以她也不去問傅傾聖是如何逃出沙場的,又是如何在這半年多內生存下來的,她也更不去問傅傾聖為何現在要來找她。其實不是她蘇小荷不好奇,而是她蘇小荷怕。

蘇小荷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她隻知道,也許當答案出來時,她會忍不住再一次撕心裂肺地心疼。

那一種感覺,曾經有過一次就好了。

蘇小荷回想起在沙場上,她親眼看到摟著他的傅傾聖慢慢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她蘇小荷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她不想再回到那一個時候......

這小鎮叫平安鎮,是坐落在洛陽城旁邊的一個小鎮子。

這是蘇小荷第二天睡了一個飽飽的覺後,出門和街坊老太聊天時知道的,這小鎮子常年來都是安詳平靜,所以大家都管它叫“平安鎮”。

蘇小荷打心裏還是挺喜歡這鎮子的,如果,她是說如果,如果第三天,她沒有在這鎮子上看到這個什麽“賞金尋人告示”之外。

蘇小荷還記得那一天的早上,陽光是一如既往的明媚耀人,鎮上街道上已經開始有了稀稀拉拉的人群,對麵老人家院子的公雞已經開始鳴叫。這時,街道的人另一端,反常地擠滿了人群。

大家都圍著一個棕色柱子張望著,而好奇八卦如蘇小荷,是如何也不會錯過這一般好消息,所以她想都沒有想,便跟著開心地跑過去,扒過人群,擠過腦袋,然後看出,這是一張懸賞尋人告示,蘇小荷想都沒有多想,便直接扒下這兩張告示,然後翻到柱子最上頭,如蓋世英雄般,將告示高高舉起,蘇小荷的聲音大而又響:“大家都快來看!誰看到了這告示上畫的兩個家夥?!”

眾人一聽召喚,紛紛過來擠了擠腦袋,接著,便是突然萬籟寂靜,原本鬧哄哄的人群沒有一個人說話,所有人的眼神都奇怪地看著麵前的蘇小荷。

蘇小荷錯愕地挑了挑眉,看著下麵都莫名安靜下來的人:“你們這是怎麽了?誰看到了畫像上的人?”她好奇地問,接著便是下麵有一個人顫顫巍巍地舉起手,然後指著畫像上的人:“姑娘,這個畫像上有一個人,和你長的好像呢......”

?!蘇小荷一挑眉,不解地歪了歪腦袋,跟著轉過了畫像。

這不看還好,一看真可謂是嚇壞了蘇小荷--這哪裏是什麽像不像的畫像問題,這畫像上的人,分明就是她蘇小荷嘛!

這畫像說是平安鎮邊上發生了一起劫持事件,所以這次大家需要尋找兩個人,一個劫持了人質的犯人,還有一個是被劫持的可憐人。畫像上還畫著兩個人的頭像,一個是劫持了人的是蘇氏長女蘇小荷;還有一個是被劫持的可憐人傅氏長子......傅傾聖。

呀!蘇小荷倒吸一口冷氣,猛然間反應過來,這是少卿卿在找她和傅傾聖啊!

幾乎是同時,在柱子下的人要衝上柱子之時,蘇小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丟下畫像,直接踩著各個人的肩膀,就朝著外頭奔去。

而前麵,還在貼告示的士兵們聽到了動靜,一個個跟著丟下手中的告示,直直朝著蘇小荷逃跑的方向跑去。一時間,白色的告示隨風飄散在空中,而蘇小荷,則是踩著滿地白花花的告示,飛速地朝著前麵她與傅傾聖住著的酒家跑去。

傅傾聖此時正在馬棚裏洗著馬兒,他的刷子才是刷在馬背上,耳邊便響起了蘇小荷大吼的聲音:“傅--傾--聖--!!!”

傅傾聖猛然抬起頭,奇怪的是,這四周空****的,什麽人都沒有,就更別說什麽蘇小荷了。

他搖搖頭,隻當是自己聽錯了,便繼續刷著馬背,接著,又聽到了蘇小荷大喊的聲音:“傅--傾--聖--!!!傅--傾--聖--!!!傅--傾--聖--!!!”這一次,蘇小荷喊著的聲音很大,傅傾聖忍不住地放下了手中的馬刷,再一次四周張望著。

這不看還好,一看,便把他嚇了個夠嗆,隻見麵前一片喧囂聲起,泥土飛揚,一群人如瘋了般朝著前麵撲來,而最前麵,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呼喊著他自己的名字,她的劉海飛揚跋扈地遮蓋住整張臉,看著就很想是驅鬼舞中帶著麵具的那個惡魔人。

“傅--傾--聖--救--命--啊--!!!”

最前麵的小人兒吼著,傅傾聖倒吸一口氣,心裏一個名字慢慢蔓延開來:“蘇小荷......”他小聲地喃喃著,腦袋跟著不禁大了起來。

一匹黑色的汗血寶馬在眾人中劃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幾乎是同時,蘇小荷隻感到腰上一緊,接著一雙手繞過腰際將她整個人拖起,蘇小荷跟著被人往肩膀上一砸,她被倒掛在了傅傾聖的背上,然後正好可以看著身後的眾人--那些原本朝著前麵去追蘇小荷的眾人們,沒料到傅傾聖竟然會帶著蘇小荷朝著反方向跑走,他們各個為了領到那賞錢,都拚命扭頭轉身去追兩人,卻不料最後一個接著一個摔倒在地上,引得滿地塵土飛揚遮去了一片視線。

蘇小荷“咯咯”地笑著,傅傾聖狠狠拍了拍她的屁股,命令她坐好。她連忙坐好在傅傾聖的背後,雙手抱著傅傾聖的腰際:“喂,我們現在去哪兒啊?”蘇小荷問,麵前傅傾聖撇撇嘴:“不知道。”他頓了頓,“你有好主意嗎?”

蘇小荷抿抿嘴,聳聳肩:“我不認路。”她頓了頓,末了還加上一句,“你明明知道的嘛。”

傅傾聖無奈地聳聳肩,加快了速度,眼看著兩人就要逃離開這群追著他們的村民了,蘇小荷終於鬆了口氣,前麵不知怎麽,突然又多了一道人牆,少卿卿還是一襲紅衣,舉著劍站在隊伍最前麵,她的周圍都是跟隨的士兵們。

蘇小荷瞪圓了眼睛,少卿卿率先開口:“大將軍!”

麵前,傅傾聖卻絲毫沒有想慢下來的跡象。蘇小荷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少卿卿揮了揮手中的劍,繼續大聲喊道:“大將軍!快停下來!是不是蘇小荷劫持你了?我們去幫你!”少卿卿繼續吼著,蘇小荷撇了撇嘴,更是無語地眨了眨眼。

她隻心想,這年頭怎麽可能輪到她劫持傅傾聖?先不說這智商策略的差距,就比那力量與體能,他傅傾聖也是比蘇小荷高好幾個等級的啊!蘇小荷暗暗地歎了口氣,接著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她連忙探過腦袋拍拍傅傾聖的肩膀:“傅傾聖,為什麽我們不和少卿卿回去啊?”她說著,然後轉了轉腦袋,繼續道,“你想,少卿卿對你又沒有傷害,更沒有威脅,我們和她回去,你隻要和她說明,說我並沒有劫持你,對他們也沒有威脅,那不就皆大歡喜了嗎?”蘇小荷問著,可前麵傅傾聖絲毫沒有想停下來的意思。

蘇小荷抿了抿嘴,突然想到之前在付文國之時,程天陽曾與她說過,說傅傾聖是離皇的眼中釘,離皇費盡心思要傅傾聖從這個世上消失。蘇小荷心裏突然明白了三分,她想,傅傾聖是不是擔心他若此時與少卿卿回去了,離皇便知道他還在世的消息,會繼續對他甚至於是整個傅大將軍府的人不利。

所以,蘇小荷又在傅傾聖耳邊講:“我覺得少卿卿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她現在之所以總追著我們跑,是她覺得你有危險,我們要不要幹脆下去和她說清楚,她要覺得你現在是安全的,也就不會再追著我們跑,而且隻要與她吩咐好,我們再自行離開,我想少卿卿也不會多加阻攔,或許,還能成為一個堅強的後盾。”蘇小荷絮絮叨叨著,見傅傾聖的側臉還是一如既往地堅硬,沒有絲毫表情,撇抿了抿嘴,繼續道,“傅傾聖,少卿卿--”她頓了頓,“可是你堅強的後盾啊。”

這一句話,讓傅傾聖勒馬的手頓了頓,馬兒跟著刹住揚起前腳,隨著“籲”地一聲響起,蘇小荷差一點從馬背上摔下去,她連忙抓緊了傅傾聖的腰,傅傾聖扯回馬繩,扭過頭,對著蘇小荷莞爾一笑:“抓穩了。”他道,“我們要衝過去了。”

蘇小荷猛然瞪大眼睛,她還沒反應過來,便隻看到傅傾聖將馬兒騎得更快,直直朝著包圍兩人的士兵們衝去,少卿卿的臉色跟著變得難看,而傅傾聖的馬兒像是認識少卿卿般,故意就朝著她的方向衝去。

眼看著馬兒就要撞上少卿卿的馬了,蘇小荷驚得屏住了呼吸,少卿卿也跟著瞪大了眼睛,就在蘇小荷以為,傅傾聖要與少卿卿絕一生死之時,蘇小荷下意識地摟緊了傅傾聖的腰,跟著閉上了眼......

傅傾聖的馬兒並沒有撞上少卿卿的馬兒,他的馬兒騰空而起,躍過少卿卿,直接往前麵衝去,當蘇小荷顫巍巍地睜開眼時,便聽見身後一群人大喊的聲音:“快!去抓住蘇小荷,救下傅大將軍!”

蘇小荷一聽,心裏更加感慨了:“傅傾聖,你為什麽不停下來和少卿卿說清楚?我總覺得我們這麽做,少卿卿會把我做成一個稻草娃娃,然後不停朝上麵紮針......”

傅傾聖微微翹嘴,並不多言:“現在不能去找她,找不了了。”他頓了頓,在蘇小荷問出“為什麽”之前,連忙又開口,“不要問我為什麽。”

最後,當兩人終於甩掉了身後一幫少卿卿帶著的士兵時,已經跑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小村裏。

這個不知名,不是說兩個人不知道這村子叫什麽名字,而是這個村子,真的是已經偏遠到沒有任何名字。蘇小荷無語地看著麵前一片荒蕪,空****的草地上,就隻有零星的三戶人家,其中還有一戶已經空了隻剩下圍牆。

傅傾聖的臉上表情比蘇小荷好不了多少:“我們去借宿?”他挑眉問。

蘇小荷撇撇嘴:“你確定人家有地方借給我們嗎?”她挑眉,指了指一旁的小戶人家--這小戶不帶任何的貶意,而是這屋子,是真的隻有一個房間的小戶人家。

傅傾聖也跟著歎了口氣,一旁蘇小荷倒是樂觀地聳聳肩,她隻道既來之則安之,便拉著傅傾聖坐在草堆之中,仰身看著滿天星空。

傅傾聖扭頭看著躺在身邊的蘇小荷,蘇小荷笑嘻嘻地回看著傅傾聖:“你還記得我們原來在京城,也看到過一次這樣的滿天星辰嗎?”

蘇小荷說得動情,傅傾聖歪著腦袋想了許久,然後才糯糯地回答一句:“記得。”

蘇小荷莞爾一笑:“記得那是什麽時候嗎?”

傅傾聖撇撇嘴:“你迷路的時候。”

“對的!”蘇小荷笑得好是燦爛,“那時候我坐在街頭懸崖之上,看著滿臉繁星,看著懸崖之下的點點燭光,我當時就在想,這個世界上,怎麽天空與地麵會是一模一樣的?如果整個世界顛倒了會如何?天上的東西飛下地麵,地上的人兒都生活在星空......”

“那麽,會不會我們也換了身份?比如你蘇小荷是一個男將軍,而我傅傾聖是一個西湖絲綢商之女?”傅傾聖搶過蘇小荷的話,“那樣可就慘了,就你這智商和體力去打仗,離國肯定要敗了;就我這手工技巧去織繡,你們蘇家絲綢也要敗了。”傅傾聖笑嘻嘻地說著,蘇小荷扭過頭,細細地看著傅傾聖的眉眼。

黑夜之中,她看不太清他的樣子,但他的五官,早已在她的腦海裏反複出現了無數次,她靜靜地看著滿夜星空倒映在他深邃的丹鳳眼之中;靜靜地看著他薄薄的嘴唇因說話一張一合;靜靜地看著他的鼻子因為他的嘴巴動而跟著微微一聳一聳,後來傅傾聖說了什麽蘇小荷並沒有聽得太清,她隻是幽幽開口,打斷了傅傾聖的話。

蘇小荷的眸子裏是傅傾聖看不懂的東西:“傅傾聖,你後悔嗎?”她道,傅傾聖側過頭看著她,蘇小荷抿了抿嘴,繼續道,“你俸離國如家,視離皇如主,最終,離國卻將你拋棄,離皇卻將你視為眼中釘。”她問,傅傾聖明顯一怔,“傅傾聖,你後悔為傅大將軍了嗎?”蘇小荷道,“你有沒有想過,若這世上,真的是我蘇小荷為離國的大將軍,離國因我而滅,會不會你今日早已遊山玩水獨自瀟灑,而不會是落得這個下場?”

蘇小荷的話字字誅心,傅傾聖看著她的眼睛,這一雙杏眼之中,是他難得見到的傷感,他下意識地伸手去覆住她的眼睛,直到他莫名感到手心有一絲濕潤。

“你哭了。”傅傾聖說著,這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她輕輕歎了口氣。

蘇小荷抿抿嘴:“不,是你的手太熱,我眼睛出汗了。”她道,傅傾聖隻覺得一口氣在喉嚨裏哽咽了一下,原本突然一切美好的意境,都給她這一句話打破。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蘇小荷都覺得自己要睡著了,傅傾聖低沉的聲音再一次在耳邊響起:“蘇小荷,那你呢?”他問,“你恨不恨?蘇氏絲綢做的太過完美,所以才讓人嫉妒,最終遭受陷害而走向滅亡,你有沒有想過,若生為蘇氏絲綢的長女不是手巧的你,而是我這個什麽都不會的傅傾聖,那麽蘇氏絲綢便無法傳承下去,這樣至少是毀在自家人的手上,也比最終落得個家破人亡要好。”

傅傾聖的話讓蘇小荷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側頭望著蘇小荷,蘇小荷沒有回答,隻是微微扭過頭,靠在了傅傾聖的胳膊之上。

她依舊是抬頭看著滿天的星辰:“傅傾聖,你後悔嗎?”

傅傾聖反問:“那蘇小荷,你後悔嗎?”

蘇小荷輕輕一笑,然後搖搖頭:“不悔。”她道,“我不悔。”

蘇小荷在心裏輕輕念著,她不悔,不悔見到任何一個她如今認識的人。不悔愛上她這輩子愛上的任何一個人,不悔她這輩子遇見的任何一個人。

傅傾聖跟著扯開了笑容:“你也道不悔,那我怎麽又會悔?”

蘇小荷是真的困了,她趴在傅傾聖的肩頭,隻覺得又困又累,她眯著的眼睛縫越來越小,身旁傅傾聖的聲音越來越輕:“蘇小荷,你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麽?”

蘇小荷的腦子無法轉動了,所以對這個問題,她壓根就不知道怎麽回答,她隻是習慣性地回問著他:“傅傾聖,那你呢?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麽。”

傅傾聖,那你呢?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麽。

傅傾聖,那你呢?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麽。

傅傾聖許久都沒有回答,蘇小荷等得眼睛都睜不開,以為旁邊人已經睡著了之時,傅傾聖的聲音才幽幽傳來,如從天邊而來的不清晰,卻讓蘇小荷的心跟著一緊:“蘇小荷,我輩子,最悔的,就是與你相識。”

蘇小荷,我輩子,最悔的,就是與你相識。

蘇小荷,我輩子,最悔的,就是與你相識。

......

傅傾聖這句話說得太認真了。認真得,蘇小荷都要想去睜開眼,看看他的表情,然後問他一句為什麽說最後悔的,是認識了她。

可是她已然沒了力氣,她閉上眼,繼續睡著著,直到第二天她睜開眼時,隻有蔚藍的天空在她眼前,和身旁綠油油的草地擦過她的胳膊。

昨晚的身邊人早已經走了,連同他的那一匹黑色的汗血寶馬,蘇小荷望著空****的遠方,隻想到昨晚身邊人說的那一句話--蘇小荷,我輩子,最悔的,就是與你相識。

是啊!蘇小荷在心裏想:我這一輩子,最悔的,便也是與你相識。她道,心裏驀然一疼,一個名字,三個字,狠狠劃過她的心--何、爾、翎。

蘇小荷的嘴角扯開一個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淒慘的笑,她的手輕輕張開,覆上自己的眼睛,就像昨晚,何爾翎躺在她的身旁,用手輕輕覆上她的眼睛時一般。

那時候,她告訴他,他的手掌心之所以濕潤,是因為她熱得出汗,其實,是她心疼得想哭。她問他,後不後悔是離國的大將軍,其實她是想問他,後不後悔是西湖何氏的大少爺。

熟悉傅傾聖與何爾翎的她,怎麽會分不出救她的人是傅傾聖,還是何爾翎?

所以這一個“傅傾聖”才不願意去麵對少卿卿,所以這一個“傅傾聖”才總是欲言又止。

何爾翎與傅傾聖長得再像,他偽裝得再好,能蒙的過少卿卿,卻永遠蒙不過她蘇小荷。因為隻有她蘇小荷,能從那兩雙幾近完全一樣的深邃丹鳳眼之中看出細微的不同--傅傾聖的眼裏,寫滿了複雜,可裏麵卻是沉靜與安詳;而何爾翎的眼裏,寫滿了寂落與平和,可裏麵卻滿滿是複雜。

隻是何爾翎與傅傾聖又太像了,像到蘇小荷真的在摟著他時,都要以為,他就是真的傅傾聖了。

蘇小荷很想問何爾翎一句,他有沒有後悔,後悔他是何家唯一的獨子,而她是蘇家唯一的女兒,何氏絲綢與蘇氏絲綢在麵對“離國皇室禦用絲綢”這一位置之時,必定二者隻能存一,而他何爾翎,也必定要成為蘇小荷的仇人。

但蘇小荷又捫心自問,她後不後悔成為蘇家人,讓她如今隻能與何爾翎成為仇人。她想了許久,也都沒有想出答案,隻覺得心裏如之前一般得難受煎熬,最終,蘇小荷慢慢地放下手,然後坐起,朝著草坪外走去。

她不想去想任何答案,隻想在心裏去記得與何爾翎見過的第一麵--那是在西湖的河畔,她在調戲著黃二丫,而何爾翎走來,一手撐著樹杆,一手摟過她的腰:“喲,你在欺負人呢。”他靠得她如此之近,近到她的呼吸變得凝重、心跳變得加速。近到她都可以細細數出他的睫毛有多少根。

“我姓何,西湖何爾翎。”他站在蘇氏大門口,回頭看著被趕出家門去學堂、拎著包裹一臉不滿地她,“好師弟,你可以叫我師兄。”蘇小荷還記得那一幕,他一襲藍色的長袍,長發披肩,兩股交錯纏繞向後,這明明是一文靜好看的發型,按在他的頭上,卻莫名多了一股邪氣與靈動。蘇小荷隻能呆呆地看著他,他在笑,眼裏都是讓蘇小荷著迷的韻味。

蘇小荷想,那時候的她,該是要生氣的,該是要大罵何爾翎一句,罵他怎麽就把她從家裏給騙了出來,罵他怎麽就把她給丟到學堂裏去了,罵他怎麽就這樣在她家人麵前裝作一幅“好好學生”的樣子,而在她麵前便是一幅吊兒郎當的樣子?

她本是該狠狠地罵他一句的,可那時候的她,卻隻能是呆呆地站在他的身後,望著他的背影,與他那回眸地一笑,陽光透過樹枝灑下在他身上形成一個個不規則的圓,硬著他臉上的燦爛笑容......這是蘇小荷記憶裏的樣子,其實那真的是一個飽含深意而壞壞的笑容。

那時候,蘇小荷停止轉動的腦海裏,隻有一句話--這個人,長得可真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