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荷心想少卿卿該是不認識她的,因為少卿卿隻見到過她男裝時蘇嘯夏的樣子,卻沒見過她女裝的樣子,所以蘇小荷算是定下了心,禮貌地朝著少卿卿鞠了鞠躬:“你好,在下邊疆城小荷,是這兒老板娘伽洋子的遠房表姐。”
“小荷?”伽洋子細細念著這名字,“姑娘名字美,人更美。”她微微一笑,雙眼一挑,好是風情萬種。
蘇小荷便也跟著朝她一笑,然後彎下腰伸手去撿地上的發釵,蘇小荷剛要把發釵插回發間,少卿卿突然又開口:“小荷小姐的發釵怎麽會掉在地上?”
蘇小荷一愣,沒有反應過來:“因為......因為手滑了。”
少卿卿莞爾一笑:“是嗎?”她歪了歪腦袋,看著麵前蘇小荷顫著手,艱難地把發釵往腦袋後插著,蘇小荷被少卿卿盯得頭皮發麻,她尷尬地朝著樓下人低頭一笑,心想著她蘇小荷比不過少卿卿,那總躲得過吧,所以她幹脆扶著頭發,轉身想往樓上屋子裏躲去,不料少卿卿的聲音再一次從樓下傳來:“小荷小姐為何見我這麽緊張?”少卿卿的話不像是問句,倒更像是肯定句,“小荷小姐與我曾相識?”
蘇小荷瞪大了眼睛看著少卿卿,少卿卿的眼裏寫著蘇小荷看不懂的深意,蘇小荷好是一會兒才回過神,眨了眨眼睛,又笑嘻嘻地看向少卿卿:“少姑娘是開玩笑的吧?”
“嗯,我是開玩笑的。”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蘇小荷的手跟著一頓,她的發釵再一次從頭發中跌下,眼看著就要落地了,少卿卿突然伸出一隻手將這隻銀色發釵接住,又穩穩地放回蘇小荷的手中。
蘇小荷連忙去拿發釵,少卿卿的手順勢與一下扣住了她的手腕,蘇小荷隻如觸電了般,猛然縮回了手,少卿卿微笑的眸子還緊緊看著她,隻讓她覺得背脊發涼。
蘇小荷的手一下意識地再是一抖,跟著縮了回去。她拿著發釵隨意往頭上一插,麵前少卿卿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地飽含深意的笑容,蘇小荷隻能在心裏默默地對著自己喊著要鎮定,她朝著少卿卿莞爾一笑:“謝謝少姑娘。”然後擦著少卿卿的肩,繼續往上走去。
隻是這一次,少卿卿叫住了蘇小荷:“小荷小姐還請留步。”她喊著,蘇小荷頓了頓腳,“聽人說,‘雙月衣裳’是小荷小姐的主意,而我這兒有一個大單,還希望姑娘可以親手接下。”
蘇小荷撇撇嘴,心裏大喊著不要,這少卿卿向來是她蘇小荷摸不透的主兒,現在在這個敏感時期,她蘇小荷才沒這麽笨得去被少卿卿拆穿。但蘇小荷表麵上肯定又不能顯得這麽反感,所以她隻能禮貌地朝著少卿卿俯了俯身:“梁氏布料鋪是我表妹伽洋子所管的,所以姑娘要是想定製衣裳,還是找家妹比較好。”
少卿卿一挑眉,轉過身,直接對著伽洋子便道:“那就姑娘幫我們家公子......不!”她頓了頓,“是我們家將軍。”她單翹一邊嘴角,“還麻煩伽姑娘做一套最新的‘雙月衣裳’給我們家將軍。”
我們家......將軍?
少卿卿......家將軍?
傅傾聖!
蘇小荷的瞳孔猛然大睜,接著,她隻覺得整個人的靈魂在那一刻都被抽離了肉體一般,她直接從高高的樓梯上如球一般滾了下來,然後順利地滾到了少卿卿的腳邊,她一把拉住了少卿卿的褲腳:“你是說,傅傾聖還活著?!”
“傅傾聖?”伽洋子一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跟著叫出了聲,“天啊!小荷姐姐,這不你的老相好?”
兩個破碎的聲音在同一時間響起,一個破碎的是少卿卿掉落下手的茶杯,一個破碎的是蘇小荷維持了很久的尷尬笑容......
蘇小荷這下是真的逃不掉了,少卿卿一幅不可思議地表情站在她麵前,她先是一個指頭將蘇小荷按在椅子之上,接著自己一腳踩上對麵的一張椅子,再又是一掌狠狠拍在桌上。蘇小荷瞪大了眼睛看著對麵的少卿卿,少卿卿舉著蠟燭在她麵前晃著:“說!”她吼著,蘇小荷瞪圓了眼睛。
蘇小荷想,這少卿卿該不會是要先盤問她是什麽底細,然後再問她是何時、何地、為何與傅傾聖有了那麽所謂的“一腿”?蘇小荷的腦子在一瞬間飛速地旋轉著,心裏想著各種可以開脫的話語,直到對麵少卿卿突然開口:“說!傅傾聖他的錢藏在什麽地方?”
“啊?”蘇小荷目瞪口呆地看著對麵的少卿卿。
少卿卿冷冷一哼:“這個家夥,已經拖欠我整整四個月的月錢了!”
蘇小荷眨了眨眼,滿臉無辜地看著對麵的少卿卿,少卿卿撇了撇嘴,蘇小荷顫抖著聲音開口:“我......我不知道傅傾聖的錢在哪裏......”她抿了抿唇,“我......我--”
“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不知道他的錢放在那兒了。”少卿卿一下打斷了蘇小荷的話,蘇小荷剛想報以一個微笑,少卿卿又繼續道,“你一看就不會是我們家將軍的菜,所以,伽洋子姑娘說你是傅傾聖的老相好,這句話,肯定是她說錯了對吧?”
少卿卿笑得很是燦爛,蘇小荷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瞳孔裏,倒映著一個氣場相較於她而言弱爆了的自己,蘇小荷隻覺得自己都快要被少卿卿的氣場壓死了,她想都沒有多想,直接點點頭:“對啊!是伽洋子說錯了呢。”她笑著聳聳肩,“我從小就在邊疆城長大,怎麽可能會認識什麽傅傾聖,什麽大將軍的。”
對於蘇小荷這話,少卿卿顯得很是滿意,接著她又開口道:“那你就是不認識我們家大將軍傅傾聖咯?”
“是啊是啊!”蘇小荷的腦袋點得像撥浪鼓。
“很好!”少卿卿拍了拍手,“小荷小姐,那請問你是如何知道我們家將軍是傅傾聖的?又是如何脫口問出我們家將軍到底有沒有逝世這句話的?”
少卿卿這一記回殺可真是精彩!蘇小荷都忍不住要站起來鼓掌了。可她分明知道現在不是鼓掌的時候,所以她咽了咽口水,在腦子轉清楚的前一秒,構造出了一個淒美感人的,有關恩情的爛大街故事。
說是在離國邊疆城有一個溫柔美麗又善良的女子,一日上山去踩蘑菇,結果卻被困在山上下不來,最後是碰巧路過那兒的去打仗的英俊男子好心將她解救下來,從此女子便將男子的名字與恩情記在心裏。
蘇小荷說著,然後低下頭,硬是醞釀了好一會兒,才抬起眼,雙眼通紅地看著對麵的少卿卿:“這個女子就是我,男子就是傅傾聖大將軍。”她道,聲音深情款款,“大將軍曾救過小女一命,小女感激萬分,從此密切關心大將軍的消息,後來聽說,大將軍為國捐軀,我還特意在家裏擺了三天三夜的白燭,為大將軍抄誦了三天三夜的佛經。”
蘇小荷說得真切,少卿卿看了她幾眼,最終還是輕勾了勾嘴:“溫柔?美麗?善良?”她說著,挑剔地眼光打量著蘇小荷幾下,“碰巧?英俊?好心?”她又頓了頓,然後仰起頭,看著屋頂,自言自語著,“我真沒看出來,這六個詞與你們兩個人有什麽關係......”
......
蘇小荷跟著撇撇嘴,還想反駁什麽,最終,她還是乖乖地閉上了嘴,心裏默念,在此時,多說一句話不如少說一句話。
少卿卿也並沒有多言了,她隻是將幾個具體要求告訴了蘇小荷,並商議好說三天後來取貨。眼看著少卿卿舉著劍就要走出梁氏布料鋪的門,蘇小荷突然站起,喊住了少卿卿的名字:“少姑娘!”她的聲音透著顫抖,還有一絲的害怕,卻又有著故作的堅定,少卿卿一愣,收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少姑娘。”蘇小荷又道,這一次,聲音弱了一半,卻鎮定了不少,“傅傾聖......我是說,傅大將軍,是真的還活著嗎?”蘇小荷真的是緊張得心都快要跳了出來,她很怕少卿卿給她的答案,卻又是如此渴望從她嘴裏知道一個答案。
蘇小荷的額頭開始冒冷汗,她緊緊咬著自己的下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她的一隻手狠狠扣著另一隻手的胳膊,然後少卿卿微微偏過頭,聲音依舊冰冷:“蘇姑娘難道不是和傅大將軍隻是浮水相萍,隻是救命之情嗎?”少卿卿道,蘇小荷猛然瞪大眼睛,少卿卿將頭撇回,她猛然推開梁氏布料鋪的大門,一股暖風“呼”地從外麵吹進,明媚的陽光刺得讓蘇小荷睜不開眼。
少卿卿的聲音還在蘇小荷的耳邊回**,而她一襲白色的身影已然走遠:“小荷小姐,隻需要安心做好衣服就好。”
少卿卿的聲音最終是沒入這陽光之中,再也不得見。蘇小荷站在樓梯上呆愣了許久,等到這陽光都將她的眼睛給刺得生疼,她才猛然地回過神,下意識一抹臉,竟然早已全是淚痕。
傅傾聖,沒有死。
蘇小荷的心裏,喜悅如芽一點一點放大、放大、再被放大,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喜悅衝上了她的腦海裏,她激動地就要尖叫,就要狂奔,直到伽洋子出現,一把扶起不知何時跌坐在地上的蘇小荷:“小荷姐姐,你怎麽了?”伽洋子的臉上滿是擔心,“你怎麽臉色這麽蒼白?你怎麽還哭了?!”她的聲音猛然高了八度。蘇小荷連忙回頭看著她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伽洋子。”蘇小荷叫著她的名字,“他沒死。”她說著,見伽洋子還是一臉的迷茫,蘇小荷又說了一遍,“他沒死!伽洋子!你聽到了嗎?他沒死啊!!!”
啊?伽洋子一愣,還是不解。
蘇小荷的手緊緊拽著伽洋子的衣領,她激動得就快要將伽洋子給弄窒息了,蘇小荷見伽洋子還是沒明白,便直接用了一個簡單明了的方式對著她吼著:“就是你最愛的人,你原本以為他已經逝世了,結果發現,這一切都是誤會,其實他還活著!他竟然還活著!!!”
蘇小荷激動地吼著:“伽洋子!我最愛的人,還活著!”
“啊?”伽洋子還是一愣,她的腦子還停留在蘇小荷說的上一句話中,“你是說,你最愛的人,你原本以為他已經逝世了,結果發現,這一切都是誤會,其實他還活著?”她小聲地喃喃著,“就是說,這就像一天我以為木司南已經死了,結果發現他還活著?”伽洋子一頓,隨即激動地大叫起來,“天啊!小荷姐姐!那我要多開心!!!”
伽洋子緊緊地抱著蘇小荷,她的心跟著蘇小荷一起,如同被點燃了般,激動而又興奮,直到蘇小荷突然發現了什麽,一把推開伽洋子,雙眼像是要吃人般,緊緊地盯著她:“伽洋子,你剛剛說了什麽?”她頓了頓,伽洋子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伽洋子!”蘇小荷喊著她的名字,“你剛剛是說,木司南?!”她問,對麵,伽洋子錯愕地瞪大眼睛。
伽洋子還是搜索剛剛自己說的話,好像確實是說了木司南三個字......
不對......伽洋子又是一愣,剛剛是說到了什麽,她喊出了木司南三個字?伽洋子的腦子慢慢回放,接著她倒吸一口涼氣。
哎呀!伽洋子在心裏大喊--不小心說出真心話了!!
眼看著蘇小荷就要一副吃人的表情朝著她撲來,伽洋子連忙在蘇小荷這個巨型石頭壓過來之前,率先一步沿著樓梯扶手溜下,衝出店鋪大門,接著蘇小荷如河東獅子吼般大叫的聲音在伽洋子的身後響起,伽洋子連忙蒙住了耳朵:“伽!洋!子!你!給!姐!姐!回!來!!”
離國邊疆城最近要發生一件大事,其實說是大事,也不過是伽洋子不小心說漏嘴了給青青姑娘,而青青姑娘又不小心說漏嘴了出去給眾人--說是梁氏布料鋪的老板娘伽洋子的表姐小荷小姐,也就是“雙月衣裳”的創始人,終於要親手做一件自己設計的“雙月衣裳”。
這可真謂是吸引了大家眼球的一個消息,誰都很好奇,這個“雙月衣裳”的創始人會做出一件怎樣的衣裳,美還是醜,好看還是畸形,一時間,這個話題在離國邊疆城傳得沸沸揚揚,伽洋子站在梁氏布料鋪的門口,看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抬頭看了一眼街道盡頭一家熱熱鬧鬧的飯店,突然嗅到了一股商機的味道。
當天下午,木司南就伽洋子勒令到梁氏布料鋪,帶著一條大的新橫幅,上麵寫著“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接著,在圍觀群眾越來越多之時,伽洋子突然站上桌子,大叫地朝著眾人揮手:“梁氏布料鋪第一場賭局開賭了!看小荷小姐是會做出一件好看人能穿的‘雙月衣裳’,還是會做出一件難看人不能穿的‘雙月衣裳’!”
蘇小荷是真真的無語了,她站在樓上的屋裏,透著窗戶,看著下麵擠著要來投賭注的人群,接著伽洋子笑嘻嘻地跑上來,推開門,開心地道:“小荷姐姐,咱們又能賺一筆了!”
蘇小荷青著臉回頭看著伽洋子:“拿我當賭注?”她頓了頓,聲音更是嚴厲了三分,“伽洋子!你真是膽子不小啊!”
伽洋子一愣,本想嘻嘻哈哈地調侃過去,卻見蘇小荷的臉色青紫得壓根不是在開玩笑般,伽洋子這才知道是自己做錯了,她尷尬地扯了扯蘇小荷的衣袖:“小荷姐姐。”她道,聲音糯糯的,“小荷姐姐我錯了,我不該拿姐姐當賭注的,這麽做,太有失倫理了。”
伽洋子紅著眼睛嘟著嘴,對麵蘇小荷冷冷一哼:“那你知道你現在該怎麽做了嗎?”
“小荷姐姐,我們五五分就是了。”伽洋子撇撇嘴。
蘇小荷一挑眉:“我是那麽沒有原則的人嗎?”
“四六分!”
“哼!”
“小荷姐姐,三七分,你七我三,真的不能再多了,你也知道我花錢大手大腳的......”
“二八分,我八你二,要不免談!”蘇小荷一拍桌,對麵伽洋子咬咬牙,跺跺腳。
“成交!”
夜裏風寒,窗外街道也靜了。伽洋子的屋子裏滅了燭,就唯有蘇小荷的屋子裏還亮著一絲火光,映得她的臉也微微泛紅。
蘇小荷的麵前是幾大塊顏色各異的上好布料,她的手輕輕摸過這幾塊布料,腦子裏,傅傾聖的臉越發清晰。
傅傾聖有一雙漆黑深邃的丹鳳眼,看似平靜,卻充滿淩厲霸道之感,這種男子,本該是穿黑色最適合,便猶如是夜裏的一道亮劍,橫掃眾人的霸王氣勢。可蘇小荷卻偏偏覺得,這傅傾聖是配不得黑色的。
他分明是比黑夜更加深沉心思的人,又不如黑夜的沉悶與悲痛,傅傾聖壞笑的樣子還在蘇小荷的腦海裏浮動著,他翹著二郎腿,趴在屋頂上,嘴裏叼著狗尾巴草,他眯著眼,朝著蘇小荷勾了勾手指:“喂!哥們!”
蘇小荷的心裏跟著**起一片漣漪,她的手下意識地摸上了一旁的淡藍色,如天空般的顏色,像極了兩人曾經躺在屋頂上,眼中出現的大片顏色一般......
“不行!”還沒等她的手將這淡藍色的布拿起,蘇小荷又連忙將手放下,她呆愣地坐在原地,腦子裏傅傾聖的臉,莫名輕輕一轉換,便成了另一個人的臉--五官幾乎是沒有任何變化,唯獨不同的,便是這個人身上散發出的氣質--安靜如書生,慵懶神秘如貓,他的長發披肩飄灑隨風,蘇小荷的心幾乎在這同一時間被戳中了般生生發疼,她隻知道,這一個人,從小就愛穿藍色。
隻是這一件“雙月衣裳”,是她做給傅傾聖的禮物,傅傾聖,這是一個讓她蘇小荷日日夜夜思念的名字,她蘇小荷最愛的人的名字,怎麽能與另一個人,一個讓她心寒意冷的人相提並論?
蘇小荷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連忙將這個莫名其妙闖進自己腦子裏的人趕去,她直接伸手去拿了一塊黃色的布料,這類似於金色的布料,讓她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傅傾聖的場景,他一襲金色的盔甲,騎著烈馬站在她的麵前。
黃色才是最適合傅傾聖的顏色。蘇小荷想著,她將剩餘的布料都裝好塞回櫃子裏,最後想了想,還是特意將藍色的那一塊拿出,壓到最底下。
其實說實話,蘇小荷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刻意地將這塊藍色的布料壓在最底下。好像她這麽做,“何爾翎”三個字,便永遠都不會出現在她的腦海裏一般。可話又說回來,蘇小荷分明是在為傅傾聖做衣服,腦海裏怎麽會莫名出現“何爾翎”三個字?蘇小荷一愣,手一抖,手中的裁縫刀跟著一頓,直接劃上了她的手指。
鮮紅的血滴順著手落下,蘇小荷疼得齜牙咧嘴地晃著手。她就知道那個何爾翎會是她蘇小荷的冤家,光是想想都會有血光之災:“我真是一輩子都不要原諒這個家夥!”蘇小荷小聲地喃喃著,然後把連忙用白布把手指纏好,怕是受傷的血跡會濺在這衣服布料之上。
淡黃色的布裏襯衣服很快就要做好了,蘇小荷記得,傅傾聖長期打仗,胳膊上有傷,之前買布衣的時候,料子都太硬,擦著他的胳膊他直喊不舒服。想到此,蘇小荷又莞爾一笑,低頭將胳膊的地方改成用絲綢拚接。她隻是想,絲綢的料子軟,碰上皮膚更是舒服不刺膚,這樣的料子該是很適合傅傾聖的。
蘇小荷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在這燭光之下,她的笑容是多麽的溫柔。甚至於是像為丈夫做衣裳的妻子,她伸手又去選外衣的絲綢,然後將它們拿起在臉上蹭著,選了一件最柔軟的湖綠色。
這便是傅傾聖給蘇小荷的感覺,滿滿的湖綠色。春天的第一個顏色,就像是在蘇小荷安靜的人生中,綻放開來的第一抹彩色般。湖綠色是生機,傅傾聖便是蘇小荷的生命。蘇小荷微微一笑,然後又用湖綠色的絲綢做了一根腰帶,上麵還用淡黃色的布料勾花點綴,乍一看略有花騷,可整體一搭,卻是一種說不出的時尚與美感。
想到此,蘇小荷的嘴角又忍不住地“撲哧”一下笑出聲。這便是傅傾聖給蘇小荷的感覺,成熟,卻又俏皮,甚至說,還很是走在潮流的最前沿--比如大家還在用瞭望塔張望四周軍情時,傅傾聖已然學會在敵方陣營安放奸細迅速傳遞敵方軍情;又比如大家還在用小細竹片剔牙時,傅傾聖便學會了如何隨手隨地摘狗尾巴草剔牙;再比如大家還在製造著媒婆說隔壁人家女兒當媳婦時,傅傾聖就已經學會近水樓台先得月而直接在軍營裏找一個男寵了......
不對!蘇小荷頓了頓,她怎麽覺得這最後一句話有些歧義?充滿了諷刺,還有一種意味不明的東西......所謂男寵?難道不就是她蘇小荷自己麽?
不對不對!蘇小荷又愣了愣,她分明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女子嘛,怎麽能被稱作是男寵?可是又不對啊,大家都喊她是傅傾聖的男寵,雖然傅傾聖後來好像知道了她是女兒身......
哎呀!蘇小荷又混亂了,那她到底是男寵還是不是男寵呢?
她頓了頓,手指跟著繞著手上湖綠色的絲綢--不對不對!她連忙又站起身,她現在是在幹嘛呢!在想她自己是不是傅傾聖的男寵?這是什麽鬼邏輯什麽鬼想法!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要做衣服的好不好!
蘇小荷恍然大悟,她連忙狠狠晃了晃腦袋,命令自己從這麽奇怪的想法思緒中跑出,然後定了定神,繼續拿起裁縫刀,將湖綠色的絲綢細細裁剪,與淡黃色的布料拚接在一起。
蘇小荷也不知道自己這樣不眠不休地忙了多久,等到最後,一件完美的淡黃湖綠相見的“雙月衣裳”出現在她麵前時,她的嘴角終於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她將這衣服小心翼翼地掛好,而她的麵前,她似乎看到了一個比她高一個多頭的男子,穿著這衣裳,回眸笑嘻嘻地看著她:“哎呀!看不出你的手藝還挺好的嘛!”蘇小荷似乎都能聽到這人半損半誇的聲音,蘇小荷跟著一笑,聲音好是驕傲:“那當然,也不看看我蘇小荷是誰?新年代的完美女性,上得了戰場,下得了織坊。”
她高傲地抱著胳膊,對麵穿著這衣裳的男子無語地挑挑眉,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蘇小荷,好久不見,你還是一如既往地自戀。”
蘇小荷氣憤地撇撇嘴,狠狠拍下男子打在她頭上的手:“傅傾聖,這麽就不見,你還是沒變帥!”
傅傾聖,傅傾聖,傅傾聖......
這能讓蘇小荷回憶如潮的三個字;能讓蘇小荷笑如傻子哭如瘋子的一個名字;能讓蘇小荷心痛心傷到失去知覺的一個人。
蘇小荷呆呆地坐在桌前,看著衣架上的這件雙月衣裳,淡黃色的布料與湖綠色的絲綢相互纏綿交匯在一起,她的手顫抖地摸上了這衣服,她的手指輕輕觸碰著這衣服上的每一塊布、每一根絲綢,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在她心裏慢慢**漾開來,莫名其妙,蘇小荷的心裏竟然又出現了另一個衣裳--那是紅色的絲綢嫁衣,上好的天蠶絲根根細致,金色線盤紐扣互相搭著,玫瑰雙節扣顆顆排好扣在領口處向下,金色的勾編細致地滾在紅色嫁衣邊沿,還有那豔紅色的裏襯,輕輕揭開外衣,便能見九朵綻放正開的荷花輕躺在裏襯一角......蘇小荷聽說,她這件嫁衣,是何爾翎親自縫紉了三天三夜所製的,每一根絲線,都是他親手在上萬根絲線中挑出顏色最亮麗、色澤最光鮮、韌性度最好的一根;每一個針腳,都是他反複對齊、反複打緊所製好。蘇小荷在想,何爾翎做那件嫁衣之時,又是抱著怎樣的一個心情,是不是如她現在這樣,心中如被火燒的沸水般,不斷地翻滾而又不知所措。
可不對,蘇小荷又想,何爾翎在做嫁衣之時,可會有她這般心思?他是如此想害她走上絕路,他做那嫁衣之時,怕是滿心隻是怨恨和不屑,又怎會如她般這麽想多?蘇小荷倒吸一口氣,心裏莫名悶悶有些發疼,不過很快,她又反應過來。
不對勁!又不對勁了!
蘇小荷撇撇嘴,她怎麽總想到何爾翎這個人呢?這人分明就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腦子裏的對不對!
她猛然背過身,忍著不去看這淡黃湖綠色的雙月衣裳,也不知過了多久,待太陽慢慢從窗外升起,照亮了滿地漆黑,蘇小荷扭頭將蠟燭火頭攆滅,她撐著手在桌上看著陽光越來越大,街道外熙熙攘攘的人說話聲越來越響......蘇小荷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怎麽睡著的,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知道後來是伽洋子推開了房門,然後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小荷姐姐醒醒。”她道,蘇小荷迷糊地睜開眼,隻見窗外,依舊是陽光燦爛。
伽洋子微微一笑:“少卿卿姑娘已經在樓下等小荷姐姐了。”她說著,蘇小荷一愣,視線跟著落在了前麵衣架上,那一件淡黃湖綠色的雙月衣裳上。
蘇小荷忽得想,傅傾聖看到這衣服時,會不會有那麽一瞬間想起她?或者會不會想到她做這衣裳時,滿滿的心思與心意?還有,他穿上這衣服的時候,會不會想著她還在等他,會不會想著來這邊疆城的梁氏布料鋪將她再一次帶回,就像之前許許多多次她迷路般,他第一次找到她將她帶回家一樣。
可話又說回來,若傅傾聖真的還活著,怎麽會這麽久都不來找她?難道說,是他出了什麽事情嗎?
蘇小荷沒由地又緊張了起來,接著伽洋子催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荷姐姐,小荷姐姐?”她好奇地挑挑眉,又伸手推了推蘇小荷,“小荷姐姐,少姑娘已經在樓下等了很久了。”
“砰!”這是蘇小荷匆忙站起身,衣角帶翻椅子的聲音,她也顧不得去扶了,隻是這椅子翻倒的聲音也給了她不少清醒,她抿了抿唇,然後扭過頭,小心翼翼地將這件雙月衣裳從衣架上取下。
在樓下等了許久的少卿卿正端坐在椅子上,站在一旁的木司南有些著急,他不斷地看著上麵還關著的門,又不斷安慰著少卿卿:“少姑娘稍等片刻,她們馬上就要下來了。”
少卿卿輕輕一笑,微微挑唇:“我不急。”她伸手要去勾茶壺,旁邊木司南見狀,連忙替她擺好茶杯,又搶過茶壺,然後小心翼翼地倒滿。
木司南的臉上滿是堆笑:“這種倒茶的活怎麽能叫少姑娘親自動手?我來就好了。”他笑嘻嘻地說著,少卿卿倒也沒多說話,她剛是伸手接過茶杯,就聽見樓上的門被“砰”地推開,一道光從屋內透出,原本昏暗的二樓瞬間變得光亮無比,穿著一襲琉璃色長裙的蘇小荷從裏屋慢慢走出,她的手中還端著一件淡黃與湖綠相接的雙月衣裳,乍一看,煞是出彩。
少卿卿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她一個響指,木司南連忙從後麵拿出一個精致的盒子,少卿卿親自把鎖拆開,然後小心接過蘇小荷手中的衣裳,再將衣裳輕輕放回在盒子之中。雕刻著繁花紋路的盒蓋慢慢地在少卿卿手中合上,蘇小荷的眸子緊緊盯著這件雙月衣裳,直到它最後一眼消失在她的眼前。
蘇小荷抬眼看著對麵的少卿卿,少卿卿滿意地拍了拍盒子,然後一手將盒子抱起,用藍布包著,斜跨在背後:“小荷小姐,多謝了。”少卿卿莞爾一笑,“尾款馬上會有人付來,小荷小姐看上去麵色不是很好,想必也是熬夜做這衣裳所製,小荷小姐要多休息休息才是。”她微微一翹嘴,蘇小荷下意識抿了抿唇。
少卿卿一下翻上馬背,“籲”地一聲勒住了馬繩,她一襲紅衣在這馬背上顯得更是風姿綽約,她朝著蘇小荷抱了抱拳,接著,還沒等蘇小荷再多說一句話,便夾了夾馬肚,“駕!”的一聲令下,騎著馬越走越遠。
這一道紅色,在少卿卿的眼裏越來越小,就像是那金色的背影在她眼前慢慢消逝般的感覺,蘇小荷不知為何心裏跟著一緊,接著伽洋子激動地從裏麵跑出:“小荷姐姐,這次設賭局我們贏了好大一筆錢哦!”伽洋子的聲音如銀鈴般好聽悅耳,“還有少姑娘的尾款也讓人給送來啦,小荷姐姐你快來看看,你--”
“伽洋子!你的馬呢?”蘇小荷突然回頭打斷伽洋子,愛錢如她竟然絲毫沒有多問伽洋子一句關於賺到了多少錢的問題,她的眼裏是伽洋子所不懂的急迫,甚至還有一絲希望,伽洋子的手一頓,然後蘇小荷焦急地“哎呀”一聲剁了一下腳,還沒等伽洋子反應過來,便率先朝著馬棚裏衝去。
待伽洋子趕到馬棚時,便見一匹黑色的駿馬瘋了一般從馬棚裏衝出,上麵坐著的恰是一身琉璃色的蘇小荷,伽洋子一驚,直接大喊著蘇小荷的名字:“小荷姐姐,這馬是匹瘋子馬,就是你喊停它是不會停的啊!”可蘇小荷跑得要有多快?她哪裏能聽到伽洋子的叫喊聲,此時,她的腦子裏隻是不斷地浮現著少卿卿那一襲紅色消失的背影,還有著曾經傅傾聖一襲金色盔甲在她麵前倒下的樣子。
傅傾聖並沒有死。蘇小荷在心裏狂喜著,她不管他為什麽不來找她,她不管他為什麽不來見她,她隻知道,少卿卿還跟在他的身邊,少卿卿還知道他還活著。少卿卿拿著這一件淡黃湖綠色的雙月衣裳,肯定會去找傅傾聖,那麽她蘇小荷隻要跟著少卿卿,就肯定能見到傅傾聖。
倒時候,不管傅傾聖會是如何對她,不管傅傾聖會是如何與她說話,她都要站在他的麵前,好好地質問他一翻。
她念他想他如此,他難道就對她沒有絲毫的懷念與想念嗎?
她要站在他的麵前,好好地再看著他,盯著他的眼睛,惡狠狠地罵他,傅傾聖你怎麽能心狠到如此,分明知道她蘇小荷心心念念的全部是他的好,他卻能讓她以為他已死去,而獨自丟了魂般生活在這世界上半年之久!
傅傾聖,你怎麽忍心至此!
蘇小荷的心跟著悲痛起來,她狠狠一夾腳下的馬肚,馬兒“籲”地一聲叫得更甚,它追趕往前的速度更快,蘇小荷趴下身,緊緊貼著馬背,保持平衡後,看向前方的眼裏慢慢是堅定。
她要一個答案。蘇小荷倔強地嘟起嘴,她要從傅傾聖的嘴裏,聽到一個答案。
隻是,意料之外,眼看著蘇小荷就要能追上麵前的紅色衣裳女子了,她的心跟著興奮起來,但她蘇小荷並不能在這麽早就讓少卿卿發現她蘇小荷在跟蹤著她,所以她輕輕一鬆馬韁,想讓馬兒跑慢一點,隻要控製在一定距離內跟著少卿卿就好,可出乎蘇小荷的意料,這馬兒竟然像是安了什麽馬達一般,竟然跑得異常迅速,那速度眼睜睜看著就有增無減,絲毫不停蘇小荷的召喚。
蘇小荷急了,連忙打著這馬兒的腦袋:“喂!你慢點速度啊!”
而這馬兒哪裏能聽得懂什麽人語?它依舊像是被打了什麽能讓它興奮的東西一般,激動喜悅地往前衝著,這下蘇小荷是真的急了,她連忙踹著馬兒的肚子:“停下來!”她吼著,“你給我停下來!”
可馬兒哪裏會聽她的聲音?眼看著麵前就要撞上少卿卿的馬兒了,蘇小荷似乎都能遇見到,當她的馬飛速撞上前麵少卿卿馬兒的屁股之時,少卿卿的馬兒會尖叫著翹起前腳,而少卿卿會跟著沒抓穩已一個優美好看的姿勢,典雅地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當然,這些都是浮雲,最重要的是,少卿卿,會氣急敗壞地抓著她蘇小荷的衣領,把她當做是什麽心懷不軌的人士般,狠狠審問一番:“小荷小姐,你竟然跟蹤我?”她的聲音一定是咬牙切齒的,“你究竟是誰?到底有什麽企圖!”
蘇小荷下意識地撇撇嘴,腦子跟著飛速旋轉起來,搜刮腸肚中每一個可能回答的答案--她該怎麽回答,怎麽告訴少卿卿她蘇小荷為什麽要這麽大老遠都跟蹤著她?
蘇小荷知道,自己是肯定不能說自己就是愛了傅傾聖愛得死去活來的蘇嘯夏,要去見傅傾聖一麵。所以她轉了轉眼珠子,然後道:“少姑娘,其實,是因為我很喜歡卿卿姑娘你,所以就想跟過來,就想......”蘇小荷紅著臉低下頭,麵前,少卿卿慢慢地伸手摸上腰間,她纖細如蔥的手指輕輕扣上腰間的一個衣服結,然後輕輕地扯開一半,再摸到裏麵隨身攜帶的短劍......
想象中的蘇小荷連忙打了個顫,她可是了解少卿卿的心思的,肯定還沒等她深情表白完,這少卿卿就該拔出劍,讓她蘇小荷成為她劍下的無數冤魂之一,她蘇小荷還想活著,還不想死呢!光是想到那短劍出鞘時在陽光照射下銀光閃閃的樣子,就讓蘇小荷覺得發抖害怕,她蘇小荷不是傻子更不是瘋子,所以這一個說辭,肯定是不行的。
那幹脆她就繼續用小荷小姐這個稱號?說是因為傅傾聖曾經救過她一命,所以她對傅傾聖不僅僅是心存感激,更是想以身相許?
這一次,蘇小荷似乎能看到少卿卿上下打量她的挑剔眼神了!那眼神,哪裏像是一個在往家裏帶一個女主人的女侍女,倒是像往家裏領兒媳婦的母親!蘇小荷可不想被少卿卿那殺人的目光給刺穿身上幾個無形的洞,所以她理所當然地是搖搖頭,然後哆嗦了一下,直接又把這麽想法給推掉。
實在是沒有第三個好辦法了。蘇小荷在心裏喃喃著,眼看著,這馬兒,不是!是瘋馬就要撞上麵前少卿卿的馬兒了,蘇小荷深吸一口氣,她的視線落在了一旁的一顆大樹之上,她緊緊一勒馬繩,然後拽著馬兒的頭硬是扭了一個方向,朝著一旁的大樹衝去......
眼前,大樹的影子越來越近,她的身下,瘋馬狂奔的速度越來越快。蘇小荷認命地閉上眼睛,拉著馬繩的手跟著越來越鬆,她在想,她要以一個怎樣高雅好看的姿勢來與這顆大樹來一個親密地擁抱接觸,可是還沒等她想明白,這馬兒便已然撞上了大樹,一聲“籲”地尖叫響起,蘇小荷隻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什麽猛猛地撞擊到了一般,她整個人跟著懸空飛上了天,她在空中繞了好幾個彎兒,腦袋跟著朝下墜落,思緒也跟著莫名飛出了好遠好遠......
她記得最開始在家裏,西湖湖畔,那時候蘇氏還是離國皇室的禦用絲綢商,蘇小荷很是調皮,每每哥哥蘇嘯夏在院中被爹爹看著練武之時,她就喜歡爬上樹偷看哥哥練武,久而久之,樹上變成了蘇嘯夏口中“蘇小荷的第二個家”,蘇小荷愛在樹上睡覺、愛在樹上發呆、愛在樹上吃東西......同時也由於極其沒有平衡感,而愛從樹上掉下來......
不過那個時候,每每蘇小荷要從樹下掉下來的瞬間,哥哥蘇嘯夏都會從一旁衝出來,伸出手將她接住。蘇小荷原本還驚慌的樣子,在幾次後,便壓根成了不在乎。從樹上掉下似乎成了一個蘇小荷呼叫哥哥蘇嘯夏的方法,隻要她想找蘇嘯夏,而又不想費力氣開口叫時,她便隻需要翻一個身,蘇嘯夏便會立刻出現,將她接住。
這種習慣便一直延續到了學堂裏,蘇小荷每每上課睡覺要從椅子上滾下來時,她的身前,何爾翎都會伸出一個胳膊向後,扶著她的腦袋,不讓她的腦袋栽到地上,以免被唐老先生發現而被罰站。
不得不說,這一點,到現在蘇小荷都是感激他的,因為他讓她免於被唐老先生的罵無數次,雖然說他這個舉動,讓蘇小荷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脖子落枕,腰上無力,但不管怎麽說,蘇小荷還是記得他手掌的那一個溫度,溫溫的,還有著一股好聞的肥皂香味,這導致蘇小荷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回屋睡自己的枕頭怎麽也睡不著,後來蘇小荷的侍女見自家小姐如此實在是受不了,便跑到京城最有名的枕頭店,說是要製定一款像人手一樣溫度和大小的枕頭,意料之中,蘇小荷的侍女在接下來的三天內都沒有回到蘇小荷的身邊--因為她被人當做是精神有問題的人而被關在牢裏派京城的各個醫生輪流看了一番,最後還是蘇嘯夏出麵將她救了出來,當然,這些都是小插曲了。
蘇小荷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不再敢上課睡覺,因為爹爹與她說,若下次再也聽人說她上課睡覺,那麽他就要扣除她一個月晚餐的大雞腿。大雞腿的保衛戰蘇小荷這種隨時隨地腦袋很可能栽倒在地上的情況瞬間好了不少,直到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不會再翻下樹,或者從椅子上摔下。
直到又到了軍營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蘇小荷再一次恢複了這種會莫名其妙從一個地方摔下來的本領--好像是一個名叫傅傾聖的人慣出來的。他時時守在她的身旁,她要從馬上摔下來,他會飛奔上馬將把她救下;她要從樹下掉下,他會伸腳將她勾住拉回;她要從屋頂上滾下,他會站在屋頂下等著她跳下去......
他把蘇小荷寵得平衡力是變本加厲的不好,甚至於是都快習慣性地上樹就睡覺,上屋頂就打瞌睡。傅傾聖!蘇小荷在心裏又一次大聲念著這個名字,她隻在想,他是這樣把她給寵壞了,卻又毫不留戀地撒手把她推開。
蘇小荷無奈地一笑,在心裏念著:傅傾聖啊傅傾聖,你可真是狠心。
她道,而此時,她騎著這匹瘋馬,正狠狠地撞向前麵的大樹。
蘇小荷慢慢地閉上眼睛,心想著如果有奇跡的話,會不會有人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將她再擼之前無數次般救起,免去額頭撞到地上的痛苦。果然,過了好一會兒,馬兒撞樹尖叫的聲音都已經趨於平靜,蘇小荷隻感到自己還是懸在空中,手腳都還能動,她心裏一驚,各種可能各種過往如演戲般在她腦海裏一一竄過,然後她的心開始“撲通撲通”地跳,蘇小荷下意識地慢慢睜開眼......
意料之外,沒有人,四周靜悄悄的,蘇小荷顫抖著手,輕輕地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離地麵還有個一米半高,原來隻是樹杆上有一節樹枝,勾住了她的衣服,順帶把她也掛住在樹杆上了。
蘇小荷倒吸一口氣,心裏總算是定了定,心想這樣好歹也可以讓她免於腦袋重地之災;免於嘴巴啃泥之災;免於雙手擦皮之災......直到她突然聽見身後的樹枝開始“咯吱咯吱”發響,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她心裏慢慢蔓延開來,她下意識地倒吸一口氣,剛想尖叫,便聽見身後的樹枝徹底“哢擦”一聲,蘇小荷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不對,準確說,是這匹瘋馬上。
蘇小荷是不知道她這一砸,這馬兒會不會對這位名叫蘇小荷的主人產生心裏陰影,但她卻知道一點,從此之後,這馬兒隻要見著了是她一來,她喊“架!”這馬便飛速地跑起來,她喊停,這馬便乖乖地停下了腳......
而後來,包括休整,包括給撞青的屁股療傷,蘇小荷又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才追上了前麵狂奔的少卿卿。而這時少卿卿卻已然往著京城的反方向--一座小城鎮跑去,蘇小荷還沒來得及多去考慮這少卿卿為何要朝著反方向騎去,便是被一片樹林迷離擋去了視線,而等蘇小荷好不容易摸清了路,找到了少卿卿的痕跡時,出現在蘇小荷視線之內的,則是一座小院子。
這院子看著是剛搭起來的,木頭還很新。構造雖是簡單,卻很是講究--一個大屋子朝南後麵跟著兩間小屋子,屋子之間間隔不大卻剛好能走下兩個人,開門的方向更是精巧到每一個門都看不到另其他門的動向。這屋子如此建造在這個偏遠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麽,蘇小荷總覺得有哪裏不合理,或者說是覺得奇怪。
但她也沒多想,她的注意力被門外馬棚之中兩匹馬給吸引了過去,這兩匹馬一棕一白兩,白色是之前少卿卿騎的那一匹,而棕色的......蘇小荷愣了愣,這匹馬的馬掌是用普通白口鐵所定,但是與其他的馬不一樣的是,這匹馬釘了雙層鐵。
蘇小荷的記憶慢慢向前,想到曾經在軍營裏時,傅傾聖特意囑咐打鐵的師傅,要將他的馬打上雙層馬釘。
打馬釘的師傅皺了皺眉,然後搖搖頭:“你這麽做馬鐵太重,馬蹄抬不動,跑不快的。”他說著,擦了擦額頭的汗,“跑不動的馬,要它何用?是上不了戰場的嘞!”
師傅嘮嘮叨叨著,傅傾聖斜靠在欄杆上,抱著胳膊,眯著眼看著師傅。蘇小荷還記得那時候傅傾聖的表情,他深邃的丹鳳眼微微一眯上挑,那自信的樣子讓四周的一切都暗淡了下來,他那表情不僅僅是充滿了自信,更是一種驕傲和自豪:“師傅,這可是我的馬嘞!”他抑揚頓挫地開口,對麵師傅一邊敲著鐵,一邊笑嘻嘻地回答。
“小夥子誒!我知道這馬是你的嘞。”
傅傾聖挑挑眉,聲音更大了:“師傅,你錯啦,不是這馬是我的,而是這是我的馬。”他說著,一旁蘇小荷無語地撇撇嘴,心裏默默想著這兩個人有何區別,直到傅傾聖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這是我傅傾聖的馬,隻可能跑得太快,不可能跑不快!我的馬,必定是要曆練許久的,所以師傅你就盡管給它打馬釘,它隻可能嫌馬釘太薄不夠磨,不可能嫌馬釘太夠跑不動!”
傅傾聖說得自信滿滿,對麵師傅笑彎了眉:“小夥子好自信啊!”師傅笑嗬嗬地道,然後給傅傾聖的馬,按上了整整兩層馬釘:“小夥子,要是要卸下來的話,再找我就好啊!”師傅眯著眼道,對麵傅傾聖挑挑眉不語。
他一把翻上馬背,然後駕著馬肚,意料之外,這馬兒竟然像隻釘了一個馬釘一般,飛一般地跑了起來,打鐵的師父看著這一幕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呆滯,他回過頭看著蘇小荷:“兄弟,這人是你家公子吧?”
蘇小荷挑眉,打鐵的師父滿意地拉了拉胡子:“小夥子,你好生勸勸你們家公子,他可是一個當將軍的料啊!”
那打鐵師父滿意又崇拜的眼神蘇小荷至今還記得,而師父說的“當將軍”三個字,蘇小荷至今都沒和傅傾聖提起過,因為她都能預想到,當她告訴他,說打鐵的師父誇他適合當將軍時,他定會自傲地把腳一翹,然後往屋頂上一番,冷冷一哼:“那是必然,也不看看我是誰?”
當然蘇小荷也沒有把傅傾聖本來就是將軍的事情告訴鐵匠師傅,因為她不想讓師父這麽一大把年齡,還要被嚇到......好吧,其實就是蘇小荷不想給傅傾聖任何一個得瑟的機會。
回憶慢慢淡出蘇小荷的思緒,蘇小荷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在麵前的這個棕色馬之上,這馬每個蹄上,都訂有雙層馬釘,而這個,分明就是傅傾聖的習慣。
傅傾聖就住在這裏麵!
這個結論如炸彈般哄進蘇小荷的心裏,蘇小荷的心跟著一緊,她抓著馬韁的手開始激動地顫抖,接著她翻下馬,然後小心翼翼地靠近這屋子,打算從窗戶裏看到一些東西,直到這屋子的大門突然被撞開,一個穿著淡黃色與湖綠色相接的衣服的人衝出屋子。
這人高高束著馬尾,蘇小荷沒看見他的正麵,卻見他一下翻上棕色的馬背,然後狠狠夾了夾馬肚,馬兒飛速地奔跑起來朝著外麵衝去。蘇小荷的心跟著一驚,一個人名“嗖”第一聲竄進她的腦子裏--傅傾聖!
她也顧不得這場景是多麽的奇怪--傅傾聖怎麽會突然跑出來,她一下翻上了馬背,還沒等馬兒反應過來,她便狠狠一夾馬肚,馬兒飛一般地朝前奔去。
傅傾聖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蘇小荷夾著馬肚的雙腿越來越緊,喊著“駕、駕”的聲音越來越大,蘇小荷的馬兒已經跑到了最快的速度,可無奈麵前傅傾聖的速度比她還要快,眼看著她就要跟丟麵前人了:“傅傾聖!”蘇小荷大喊,麵前的棕色的馬兒頓了頓。
“傅傾聖!傅傾聖!傅傾聖!”蘇小荷連連喊了三句,麵前人跟著頓住了腳。
原本還在狂奔的棕色馬兒頓住了腳,它低下了頭,動了動腳下的草,而他的背上,傅傾聖卻依舊看著前方,然後蘇小荷加快了夾馬肚的力道,接著馬兒飛一般地衝向麵前的傅傾聖。
她每每靠近他一步,她的心跳就快上一分;她每每看得他更真切一下,她的呼吸就加重了一下;眼看著蘇小荷的手都要能碰到傅傾聖的衣服了,傅傾聖卻突然舉手一揮,加快了夾馬肚的力道,再一次如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蘇小荷一看便是急了,她也顧不得身下馬兒發出的信號,直接強拍了拍它的屁股,命令它加速狂奔。蘇小荷此時隻是滿心的怨恨和焦急,她好奇著傅傾聖為何要莫名見她就逃,難道說,他有難言之隱?
曾經西湖湖畔說書人說的各個故事再一次在蘇小荷的腦邊回想,各種奇葩詭異的結局在她的腦子裏盤旋著,難道說傅傾聖因為那一仗而毀了容或者傷了身子,所以不敢再出來見她,怕他的樣子把她給嚇跑?又或者說,是傅傾聖因為那一仗而患了什麽重病,命在旦夕,所以無法與她相認?再者說他是換了一個新的身份,而無法與蘇小荷相認,所以隻能這樣遠遠與她相見?
不!蘇小荷在心中大喊著,不要啊!
“傅傾聖!”所以,她大喊出聲,“傅傾聖,你快出來啊!”蘇小荷的心如滴血般的難受,她抿了抿嘴,看著麵前的人,“傅傾聖!我知道你就是傅傾聖。”蘇小荷說著,眼睛漸漸變紅,“我知道你就是他,我知道你就是我的那個他。傅傾聖,不管你發生了什麽,不管你變成了什麽樣子,我都不想讓你這樣逃避於我,我都想見見你,哪怕一麵!”蘇小荷的聲音裏哽咽地帶著哭腔,麵前傅傾聖騎著的棕色馬再是一愣,逃離的速度也跟著慢了下來。
蘇小荷隻以為他是在等她,便連忙夾了夾馬肚子,要身下的馬更快地追了上去。傅傾聖站在的地方正好是一處凹地之外,他背著手就這般站在這地的邊上,蘇小荷的馬兒跟著遠遠地停在了他的身後。
蘇小荷的手輕輕地拉了拉馬繩,馬兒跟著乖巧地停下了腳步。蘇小荷倒吸一口氣,她翻下馬背,一點一點地朝著麵前背著手的傅傾聖走去--她都能聽到自己喘氣聲與心跳聲了!聲音是那麽的大,大到她的耳朵開始“嗚嗚”地叫,直到她終於走到了傅傾聖的身後,伸手就可以觸碰到他的溫度。
他有些瘦了,蘇小荷看著傅傾聖的背影,淡黃色的衣裳果然是最能襯出他氣質的顏色,湖綠色的拚接將整件衣服看得更加活力些。蘇小荷的心在這一刻都要激動地跳了出來,她顫抖地伸出手,細長的指尖發顫著,慢慢地靠近麵前的人。
分明隻是幾秒鍾的時間,可在蘇小荷的眼裏卻是那麽的長。她好像是經曆了好長一番歲月洗禮一般,終於她的手碰到了麵前這個人的背,幾乎是同時,蘇小荷忍不住,撲了上去,用手從後麵緊緊地抱住了傅傾聖的背。
他是真的瘦了。蘇小荷的心更是疼了起來,她的眼裏都是淚水,她隻在想,她的傅傾聖,究竟是經曆了什麽,才能消瘦如此:“傅傾聖......”她細細地念著他的名字,“我們回家。”她說著,“我們回家好不好?”
麵前的人很明顯地一怔,蘇小荷的淚更是多了。
“傅傾聖。”蘇小荷抿了抿嘴,“之前,總是你帶我回家,而如今,是我帶你回家去,可好?”
蘇小荷的話柔柔的,傅傾聖原本僵硬的背終於鬆了下來。蘇小荷吸了吸鼻子,她輕輕地拉著傅傾聖的胳膊,強迫地搬著他的臉,試圖讓他正視著自己,直到麵前的人回頭望著她,她的一雙杏眼落進了對方一雙凶狠的眸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