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荷後來一直在想,自己明明是恨何爾翎的,怎麽在聽到他有生命危險之時,竟然想都沒想便直接衝出了門,去熊熊大火之間,將他救出,甚至於,是絲毫都沒想過自己這般也可能會被大火湮滅。
後來,她得出了結論,這必定是蒙汗藥的作用。首先,蒙汗藥有迷惑神經的作用,讓她短暫的意識不清晰,導致有想去救何爾翎的衝動;其次,蒙汗藥可以讓她腦子不清楚,直接讓她將自己的生命安全丟在了何爾翎的後麵;最後,就是蒙汗藥有讓她激動的作用,任何一個小點,比如是對人生命的憐惜,便可以放大無數倍,激發她的潛力扛勝蒙汗藥直接衝去救人。
最後結論:蘇小荷就是單純的吃錯藥了。
蘇小荷撇撇嘴,隻道自己是發瘋了,而當她的記憶再一次調回那一日時,便可見她滿眼是紅豔明晃的大火,圍著一間精致欄杆的宅子,裏麵不斷倒下的是彩色的秀美的鼎鼎有名的何氏絲綢,一旁還有不少圍觀的人們,大家雖然是不斷地朝著這火上澆水,可這絲綢太多,這邊的火才是熄滅,另一邊又因絲綢易燃給燒了起來。
一旁有人在說話:“這何氏絲綢可真美,真是可惜了。”
另一個接口道:“是啊!哎,好可惜。”
接著蘇小荷猛然一勒馬繩,馬兒跟著退後了幾步。蘇小荷的腦子還是暈的,雖然她自己不覺得,但她肯定她還是暈著的,否則,她不會以一個如此奇葩的方式,衝進這儲藏室--這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被京城此時看熱鬧的人形容成是創奇,說是何氏儲藏室的大火正烈之時,隻見一個身穿銀灰色長袍的女子,倒騎著馬,滿臉正氣與大義淩然地衝進了何氏的儲藏室,所有圍觀群眾都激動地鼓起了掌,接著,便聽見“砰”地一聲響起,因為這馬兒是倒著後退進屋的,所以看不清門檻,直接被絆倒......
蘇小荷隻覺得腦子悶悶地一陣疼,她也沒敢多浪費時間,連忙爬起,隻顧著在四周找著何爾翎,可她眼睛看了一圈,也沒看到半個人的影子。蘇小荷的心裏開始嘀咕了,難道說,是她判斷失誤,其實何爾翎不在這儲藏室?
蘇小荷輕輕地歎了口氣,心口莫名一鬆,她剛想爬起,卻突然發現不對勁--她就說,怎麽從馬背上摔下來一點也不痛,原來是自己身下有一個人肉墊子!而且這個人肉墊子,不正好就是穿著一襲藍色衣服的何爾翎嘛?!
“何爾翎!”蘇小荷一手拉著他的頭發,一手拚命拍著他的臉,“喂!你別睡啊!快醒醒!”
蘇小荷的手都要拍麻了,可懷裏人還是緊緊閉著雙眼,纖長的睫毛正緊緊地敷在雙眼之上,安靜而又美好,蘇小荷隻覺得滿心都是一股火在燒,眼看著這大火就要蔓延過來,而濃黑的煙已然讓她咳嗽不止。
幾乎是沒過腦子,蘇小荷一低頭,狠狠咬住了何爾翎的睫毛......好吧,是蘇小荷以為,她咬住了他的睫毛,其實,她咬住了他的額頭。
接著她狠狠一用力,隨著一聲撕心裂肺地低吼聲響起,一股血腥味蔓延開她的口腔,何爾翎幽幽地睜開眼瞪著蘇小荷,蘇小荷的眼裏滿滿是笑意:“何爾翎,你個死人,還好沒有這麽死了。”
何爾翎抿了抿嘴:“蘇小荷,你到底是要我死,還是不要我死.......”
就在眾人以為這何氏絲綢儲藏庫就要這樣被燒光之時,一匹黑色的駿馬從裏麵衝出,馬背上正坐著兩人,一個是一襲銀灰色長袍的女子,她正坐在前麵,一手拉著馬韁,一手拉著身後男子的腰帶,而穿著藍色衣服的男子,正反坐著抱著馬屁股,他似乎神智有些不清,還一邊大喊著:“蘇小荷你會不會騎馬?怎麽倒著騎啊?”
前麵蘇小荷聽後,連忙一愣:“天啊!我沒有倒著騎啊!何爾翎你怎麽會說倒著騎啊?是不是馬兒要裂開了?一半往前一半往後了啊?”
接著,便聽見一陣鬼哭狼嚎從馬背上傳出:“救命啊!我們不要死啊......”
眼看著黑馬越走越遠,所有人都麵麵相覷地看著這一場景,包括身著一襲彩色雙月衣裳的月樓鈺靜,正站在對麵酒樓之上,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看著走遠的兩人。
月樓鈺靜輕輕地搖搖頭,隻道:“蘇小荷,你還是忘不掉何爾翎。”她抿抿嘴,“那傅傾聖呢?你可知道,你這麽做,他會不會吃醋?”
另一廂,馬兒帶著兩人跑到了一片空草地之上,蘇小荷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拽著何爾翎的腰帶,與他一起滾下馬背,滾上草地,當然,最後是何爾翎墊在了下麵。蘇小荷滿心都是歡喜:“喂!何爾翎,我們得救了!”
何爾翎隻是“嗯嗯”兩聲,在她胳膊下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便安安靜靜地睡去。
蘇小荷見叫不醒他,便這樣跟著一起躺在草地上,看著天空,迷迷糊糊地閉著眼。此時天邊已然是夕陽遍布,蘇小荷一手搭在眼睛上,然後嘴角扯開一個淡淡的笑容。
蘇小荷稱這個叫“模擬黑夜”,因為用手掌遮住了眼睛,她便看不到陽光了,看不到陽光,便會以為是在黑夜之中。
而之後,當她滿腹浪漫情懷將這一段故事告訴何爾翎之時,何爾翎正敲著二郎腿,叼著狗尾巴草坐在屋頂之上,他挑眉看著身旁的小女人:“你在說什麽?模擬黑夜?”
蘇小荷挑眉:“對啊!那時候我就想,這一場景,和我們上一次一起逃離少卿卿的追趕,在草地過夜時,簡直是一模一樣。”蘇小荷在回想起這一段故事時,眼角都是帶著笑的,一旁的何爾翎無奈卻又寵溺地看了她一眼,依舊躺回屋頂,吹著春風滿心**漾。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此時,卻是一片大草地之上,兩個人頭靠著頭睡著,身上還伴有一股燒焦的糊味。
後來又過了幾個時辰,兩個人喝的蒙汗藥的藥效都過了,兩人醒來後,何爾翎看著蘇小荷的眼神很是複雜深邃:“你為什麽要救我。”
蘇小荷的腦子一懵:“我也不知道,就這麽下意識地救了。”她頓了頓,“算是補償上一次你救了我吧。”她道,“何爾翎,謝謝你上次將我從少卿卿手下救出。”
蘇小荷這麽一說,卻見何爾翎的背影一怔。他也沒解釋,更沒有否認說那一日救她蘇小荷的其實不是他。
見何爾翎如此,蘇小荷心中最後一絲希翼也給幻滅了,她心裏苦笑,原來果然那一日救她的真的是何爾翎,而不是傅傾聖。可不知道為什麽,當她如現在這般百分之百確定了救她的人不是傅傾聖而是何爾翎之時,她也沒想象中的那麽傷心和失落。
麵前的何爾翎之時撇撇嘴,沒有吭聲,他側了側臉,腳步跟著就想繼續走,蘇小荷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微風吹過兩個人的發梢,蘇小荷翹起的頭發正好擦在何爾翎的脖子上,有些癢,還帶著一股焦味,蘇小荷看著自己拉著他的手,連忙一縮,何爾翎微微側過腦袋,蘇小荷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
何爾翎靜靜地瞪著蘇小荷開口,蘇小荷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幽幽挪了挪唇:“你是何爾翎吧?”她道,麵前何爾翎挑挑眉,“何爾翎,你告訴我,你是何爾翎吧?”她又問,聲音有些顫抖,麵前何爾翎的腳步頓了頓。
這真的是一句很糟糕的陳述句,蘇小荷這般想,若這句子要被小時候教他們讀書的唐老先生知道,非得從墓裏跳出來將再抓著她的腦袋狠狠敲一下。可蘇小荷實在不知道如何將心裏的話開口來說,她隻能這麽說,接著麵前人輕輕一笑,回答了她:“蘇小荷。”何爾翎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文儒雅,“我是何爾翎。”他道,頓了頓,“何爾翎永遠是何爾翎,何爾翎隻是何爾翎。”
何爾翎永遠是何爾翎,何爾翎隻是何爾翎。
何爾翎永遠是何爾翎,何爾翎隻是何爾翎。
何爾翎永遠是何爾翎,何爾翎隻是何爾翎。
......
這一句話,如魔咒般,反複地在蘇小荷的腦子裏回**重複著,蘇小荷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何爾翎的聲音走得越來越遠,她甚至在後麵大喊著“傅傾聖”三個字,可前方何爾翎連腳都沒有停,依舊繼續往前走。
她心中有千萬個疑問,在此時都無人能解,蘇小荷很想去問何爾翎。
她想問問何爾翎,何爾翎是如何知道,蘇小荷曾迷路在京城街頭,是傅傾聖將她找到,陪她坐在街頭懸崖,看了許久的漫天星辰,帶她回家。
她想問問何爾翎,何爾翎是如何能有,蘇小荷曾學稻草編娃娃好玩,送給了傅傾聖的一個親手編的稻草螞蚱,她還記得傅傾聖看著這螞蚱時候的表情,表麵上是一臉的嫌棄,可轉身卻將這螞蚱貼身收好。
她還想問問何爾翎,何爾翎是如何知道,蘇小荷的種種小缺點與小毛病,若是說因為從小相識而知,那何爾翎又何苦要這七年過後還依舊記得清清楚楚。
她最想問問何爾翎,何爾翎是如何辦到,讓他與傅傾聖一樣,在蘇小荷的心裏畫上濃濃的一筆,然後又轉身離開,蘇小荷想知道,何爾翎究竟是怎麽做到的,七年前如此,七年後依舊如此。蘇小荷很想問問何爾翎,為什麽他給她的感覺,與傅傾聖給她的感覺越發得像
最後,蘇小荷想問問何爾翎,何爾翎究竟是不是傅傾聖,可她卻又無法將話直接這麽問出口。
她在怕,蘇小荷在怕,她怕她問了,何爾翎的任何一個回答,都會將她的心直直推進穀底--他如果說是,說何爾翎就是傅傾聖,那麽她蘇小荷該怎麽辦,她是要直接撲進他的懷裏對他說“我們現在就拋棄一切浪跡天涯”,還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臉上大吼“何爾翎你這個騙子,七年前你利用我讓何氏滅亡了蘇氏,七年間你用傅傾聖的名字利用我感情,而七年後又用何爾翎的名字來將我耍得團團轉。”
但如果他說,何爾翎不是傅傾聖呢,那麽她蘇小荷會不會覺得很失望?就像一股冷氣從小升起竄過心髒直直到達腦子般。
蘇小荷不懂了,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答案。
她在心裏笑著,可莫名又覺得眼睛是越發得酸楚,蘇小荷最終忍不住地趴在地上痛哭了起來,她哭得撕心裂肺,莫名其妙的撕心裂肺。
後來,雙月衣裳在這一次衣料展覽之間脫穎而出,不但地得到了很多遊人的喜愛,也獲得了離皇的賞識,離皇一下子給了雙月衣裳大筆訂單。蘇小荷知道這消息之時,並沒有意想之中的喜悅,因為雙月衣裳的成功,反麵便是王玉布料一張訂單也沒有拿到,與何氏絲綢的損失慘重。
蘇小荷還記得她在梁氏收拾包裹之時,一襲女裝站在門口,正好王玉布料的車轎從她身邊走過,蘇小荷猛然抬頭,便見一頂橘色轎子之中,淡橘色的車簾被掀開一角,一雙淩厲的眼睛透著這車簾看著她,她認了出來,這隻眼睛的主人,是王玉若英。
蘇小荷心想,王玉若英定是要恨死自己了。她撇了撇嘴,扭頭隻當做沒見到,繼續收拾著行李,可王玉若英的眼神,又讓她覺得是如此的熟悉,分明就是當初的自己,那一個突然間知道何爾翎與自己的一切,都隻是為了讓何氏推翻蘇氏之時的自己。
王玉若英分明就是當初的她,而當初的她,多麽希望聽到何爾翎的一句話,哪怕隻是一個解釋,甚至隻是一個字,她都可以心安許多,都可以更加勇敢地去接受與麵對這個事實。
所以幾乎是同時,蘇小荷丟下手中的包裹,衝到店門口,拚命地朝著王玉若英的車轎離去的方向追去。蘇小荷是想與王玉若英解釋的,告訴她,說她蘇小荷對不起她。
蘇小荷想要告訴王玉若英,她接近她是為了雙月衣裳能得到離皇的賞識不假,但是她蘇小荷很看好王玉若英的性格也是真。她雖是不能將心全部給王玉若英,但是她們可以做好姐妹;雖然王玉若英因為王玉布料而不可能與蘇小荷做什麽好姐妹,但蘇小荷想要王玉若英至少清楚一點,這一切,都不是王玉若英的錯,而是她蘇小荷的錯。
對,是她蘇小荷的錯。
蘇小荷用盡了力氣去追王玉氏的馬車轎,可最終還是隻能看著她們的車轎越走越遠,蘇小荷滿心隻覺得疲憊,心裏跟著疼得難受。
她對不起王玉氏,更對不起王玉若英,雖然她覺得,現在說出這話,真的很像一個巴掌直直甩在自己臉上的感覺,蘇小荷的心跟著一沉到穀底。
蘇小荷一臉疲憊地回到離國邊疆城,梁氏布料鋪時,一個懷抱直直朝她擁來,將她緊緊抱住。
這不是一個熟悉的懷抱,卻莫名讓她覺得安心。
接著,便是一個很久很久沒有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蘇小荷,你這個家夥,謝天謝地,你還活著。”
蘇小荷幽幽地抬起頭,一雙眼睛對上了對麵男子的桃花眼,她的視線慢慢往上移,又看到了一個碩大光潔的光頭。
蘇小荷原本還低迷的心情,在這一瞬間如同有無數隻馬呼嘯奔騰而過般,她倒吸一口氣,然後睜大了眼睛,對著麵前人僵硬地微微一笑:“啊!程天陽!好久不見誒!你又變帥了!”
對麵,程天陽紅著雙眼摸了摸她的腦袋:“蘇小荷,好久不見,你越發得神經質了。”
蘇小荷的腦子還在飛速旋轉,正想著一切可以來與程天陽解釋她是如何從火場婚禮中逃出;又是如何不去找他告訴他她還活著;又是如何在此時出現在這裏讓他大嚇一跳。
就在蘇小荷還在想著各種奇葩和不靠譜的理由之時,程天陽已然將她抱緊,嘴裏喃喃著她的名字:“蘇小荷,蘇小荷。”他說著,眼睛跟著一紅,“蘇小荷,我總算把你抓住了。”
蘇小荷就這樣被程天陽僵硬地抱著,她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的不理解,接著程天陽的聲音繼續響起:“蘇小荷,你的經曆我已經聽伽洋子與木司南講了,辛苦你了,我們回家去,好嗎?”
......
這句話,後麵半句是什麽,蘇小荷沒有聽清楚,但是她清楚地聽到了前麵半句話,是程天陽深情款款地拉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然後滿臉疼惜地開口說:“蘇小荷,你的經曆我已經聽伽洋子與木司南講了,辛苦你了。”
蘇小荷聽罷,隻想裝暈倒地,她的眼珠拚命轉動,在她視線範圍內拚命地搜索著兩個人的身影,最後,她在角落裏找到了兩個正在想逃的兩人。
蘇小荷大吼:“伽洋子!木司南!”
接著,程天陽隻覺得麵前有三道風刮過,兩道身影如風般衝出店門,一道身影跟著飛速追了出去,程天陽隻當自己是眼花了,他晃了晃腦袋,再次定神一看,奇怪的很,原本還拉著他的手的蘇小荷,竟然不見了?
呀!程天陽倒吸一口冷氣。‘
與此同時,店外街角,蘇小荷正一手按著伽洋子的衣領在牆上,一腳踩著木司南的褲腳在地上,兩人拚命想逃卻無奈衣領與褲腳都被蘇小荷抓住,蘇小荷惡狠狠地冷笑:“哼!你們想逃?”她一撇嘴,表情猙獰,“也不看看我是誰,能逃得過嗎?”
伽洋子率先朝她撇了撇嘴:“小荷姐姐,我們也是為了你好。”她的表情都快要哭出淚水了,蘇小荷冷冷一哼,撇過眼,接著便是木司南連忙討好地湊過腦袋。
木司南的話煞是好聽:“小荷小姐,你放心,我和伽洋子給你編的故事,保證是完美!有邏輯性!有故事性!”
“還有爆點性!”伽洋子在一旁跟著喊道,一種不祥的預感在蘇小荷心裏慢慢蔓延開來。
接著就是長達接近一個時辰的伽洋子與木司南講故事時間,兩人講述了一個如何從火場莫名消失的女子,到達一個奇怪的異度空間,經曆了一場從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的小女子,到達了一個什麽都、什麽都懂、什麽都會的大女人的故事,甚至說,在這場奇怪之旅中,蘇小荷還與當地的一名王子相愛相戀,就在二人準備舉辦成親禮之時,又是一場熟悉的火災在兩人拜堂之時燃起,熊熊烈火帶著蘇小荷的思緒回到了曾經,她突然想起,曾經也有一幕,與這一幕是極其的相似,當時的蘇小荷,也是如這般,牽著紅綢,站在一名帥氣的男子麵前。
蘇小荷開始想念曾經,想念過去的一切,想念家人,想念另外一個世界的大家,而她的這種思念感動了天地,又是一道閃亮劈過,蘇小荷隻覺得眼前的大火更加旺了,她下意識地一閉眼,再一睜眼,她竟然回到了梁氏布料鋪!
伽洋子與木司南說得頭頭是道,那蘇小荷如何在異世界裏睜開眼睛,看到一群穿著短衣短褲的人笑嘻嘻地望著她的樣子,還有外麵的轎子不是轎子,而是四個輪子帶著一個殼兒會自己開動的樣子,還有那時候成親的人,男人與女人都不是穿著紅色喜服在大堂裏對拜,而是女子穿著露肩的白色紗製蓬蓬的長裙,男人穿著黑色筆挺的衣服與褲子......
蘇小荷一愣,硬是打斷了木司南的話:“白色的?還露肩的?紗製蓬蓬的長裙?”她一愣,“木司南,你在說什麽呢,這能是成親禮嗎?哪有正經女兒家穿成那樣嫁人的?還能嫁出去嗎?!”
蘇小荷怒吼著,對麵木司南表情毅然地點點頭:“我是說真的呢!”他肯定地撇了撇嘴,“這是我之前做夢時候夢到的場景!很真切的呢!”
一旁伽洋子聽到後,連忙跟著打斷了木司南的話:“那麽你還說,新郎也不穿著紅色的喜服,要穿著黑色筆挺的衣服和褲子?”她一挑眉,“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成親不穿紅色喜慶的喜服,竟然還穿白色黑色?木司南,你夢到的是冥婚吧!”
“沒有啊!我發誓,我夢到的絕對是真正的婚禮!”他說著,手還跟著做出起誓的手勢,“而且,我夢裏麵,他們成親的時候說的詞,也與我們的不同。”
蘇小荷好奇地歪了歪腦袋:“怎麽不同了?”
木司南說著,順手拉起了伽洋子的手:“就這樣!”他道,然後隨手在地上撿起一根草扯了一個環,套在伽洋子的無名指,然後又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然後另一隻手豎起中間三根手指在頭一側,“我對上帝發誓,接受你伽洋子成為我木司南的妻子,從今日起,不論禍福、富貴、貧窮、疾病還是健康,都愛你,珍視你,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開。”
木司南說得認真,對麵伽洋子看得出神,接著,便是木司南的聲音繼續響起:“伽洋子,你是否願意他,木司南,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木司南的眼裏帶著堅定的光芒,他的聲音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引得伽洋子是滿心得**和激動,接著她一把抓住木司南的手,感動得眼淚鼻涕混雜一起:“我願意!”她說得好是堅定。
“木司南!我願意!我願意!我伽洋子,願意!願!意!”
伽洋子連連說了好幾遍,一幅此生非君不嫁的氣勢,對麵木司南的眼裏跟著也寫滿了感動與激動,眼看著,兩人的手越握越緊,兩人的腦袋越靠越近,兩人的唇都要靠上對方了,接著,便聽到旁邊有什麽東西“啪嗒”一聲摔在地上,並且伴隨著摔碎的聲音。
木司南和伽洋子連忙彈開朝著旁邊看去,隻見蘇小荷正抱著胳膊長大了嘴不可思議地看著兩人。
伽洋子率先開口:“小荷姐姐,你剛剛是不是掉了什麽東西?我怎麽聽見有東西碎了的聲音?”
蘇小荷撇撇嘴,兩個陌生的字突然從嘴巴裏蹦出:“節......操......?”
“節操?”木司南一頓,跟著念了一遍,“這是什麽?”
蘇小荷不解地搖搖頭,“不知道。”她撇撇嘴,“就是剛剛突然冒出腦子裏的一個詞,話說木司南,你做夢的時候難道沒有夢到過這個詞是什麽東西嗎?”
木司南跟著搖搖頭:“沒有啊?”他頓了頓,“節操,怎麽聽著有些耳熟,感覺好像不是什麽有用的東西。”
伽洋子跟著聳聳肩:“那就無所謂啦,掉了就掉了吧,碎了就碎了吧。”她接著又一把握住木司南的手,“阿南,你的這個夢,感覺好溫馨浪漫啊......”伽洋子說著,跟著吸了吸鼻子,“以後我們的成婚禮,就要這麽辦好不好?”
“好啊!”木司南寵溺地刮了刮伽洋子的鼻子,兩人甜甜蜜蜜地,眼看著又要再一次親上,蘇小荷終於忍無可忍,一把將兩人分開。
蘇小荷舉起手,狠狠地給了兩人一人一個毛栗子在腦袋上:“你們兩夠了!你們就這麽把這個故事和程天陽說的?”
木司南一愣,然後連忙點點頭:“對啊對啊!”他笑著聳聳肩,“耶律王子也被感動到了,還說辛苦你了。”
看著蘇小荷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伽洋子跟著點頭支持木司南的說法:“是的,而且耶律王子還說要加倍給你補償,說是你一定是累壞了。”
伽洋子說得時候,還特意模仿了程天陽在說“小荷一定是累壞了”這句話的時候心疼而又難過的表情,蘇小荷隻覺得心裏又升起了一種異樣感,和剛剛那種名叫“節操”的東西碎掉時候一模一樣的感覺。
麵前,木司南與伽洋子還在你儂我儂地商量著他們另類的成親禮,而蘇小荷實在是忍不住了,一把推開兩人,直接朝著梁氏布料鋪裏走去。
裏麵,程天陽正一臉悲傷地坐在桌子邊,他的手中還端著一個碗,一旁放著一壇女兒紅,他一把將碗抬起,一下灌下一大碗酒,一旁蘇小荷見狀,直接搶他手中的碗,將剩下的女兒紅又倒了一碗,然後自己“咕嚕咕嚕”地喝下。
程天陽看著蘇小荷的表情狠狠一愣,蘇小荷撇著嘴,眯著眼盯著他:“你想做什麽。”蘇小荷的聲音沒由地霸氣。
程天陽被她這麽一說,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沒什麽。”他頓了頓,“我就是在想,你經曆了那麽多悲傷難過的事情,經曆了那麽多痛苦難熬的時光,卻都是一個人麵對,我本是該陪在你身邊的,可是我卻沒有做到。”程天陽說得動情,蘇小荷卻無趣地翻了翻白眼。
蘇小荷無語地將手中女兒紅酒罐往桌上一砸,酒罐隨著“砰”地一聲響,應聲而碎,瓦片破裂炸向四周,程天陽目瞪口呆地看著透明晶瑩的**順著桌子慢慢往下流,他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睛:“蘇......蘇小荷。”他結巴地喊著對麵一腳踏在椅子上,一手拍在桌上的人的名字,“你......你想做什麽?”程天陽艱難地挪了挪嘴。
蘇小荷跟著一甩頭,齊腰的長發一掃到腦後,就在程天陽還沒反應過來之時,蘇小荷一個探身靠近他,一手揪起他的衣領,好不霸氣的聲音從程天陽頭頂傳來:“程天陽!你問我想做什麽。”她道,重複了一遍程天陽的話,“我想......”她頓了頓,“程天陽,我們成親吧。”
蘇小荷還清楚的記得那時候的場景,原本還縮在椅子上傷感與蘇小荷經曆了這非人遭遇的程天陽,在聽到蘇小荷的那一句:“我們成親吧”之後,瞬間站了起來,一臉先是不可思議地望著她,在確定她並沒有開玩笑之時,瞬間表情變得欣喜若狂。
如果說,要用一個物品來形容此時程天陽眼裏的東西的話,蘇小荷會想到“星星”這一物,是的,星星,就如她之前幾個晚上與傅傾聖、與何爾翎看到的漫天星辰般,那一刻,蘇小荷在程天陽的眼裏,看到了滿眼的星星。
它們在閃爍,一下一下的,讓蘇小荷原本冰冷的心,莫名多了一絲溫暖。
蘇小荷的思緒,跟著程天陽眼裏的星星,慢慢走回了曾經無數個夜晚,她在京城街道盡頭的懸崖之上、在破爛小鎮的草坪之上、在邊疆漫漫黃沙戰場之上、在紅磚瓦片屋頂之上,那時候她一抬頭,滿眼便也是如此的繁星點點,隻是那時候,她的身邊還有一個人陪著。
這一個人,這一雙深邃純黑的丹鳳眼。
蘇小荷默默低下頭,輕輕一笑。
傅傾聖也好,何爾翎也罷。那一個問題,何爾翎與傅傾聖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答案已經不再那麽重要了,傅傾聖究竟還是否活著,結果也不是那麽讓她想知道了。蘇小荷心裏明白,若何爾翎與傅傾聖真的是一個人,或者是傅傾聖還活著,那麽他為何不來找她,她在這裏等了快要三百天,他卻始終沒有出現,甚至於說,一個解釋都沒有給她。那若何爾翎與傅傾聖不是同一個人,若傅傾聖已經逝世,那麽她再這麽等下去,還有意義嗎?
沒有意義的。
蘇小荷想,沒有意義的。
如今雙月衣裳成了離國皇宮衣料中的新寵,何氏絲綢也因一場火災而導致口碑瞬降,元氣損了一半,而在這離國皇宮衣料之中,日新月異的更換新品速度,何氏怕是再難抬頭。蘇小荷已然替蘇氏報仇,而她與何爾翎、與傅傾聖的恩恩怨怨,也是該到此結束。
蘇小荷抬起頭,對著程天陽莞爾一笑,他透過他如星辰般的激動雙眼,看到了他的身後,那一片陽光燦爛之處,她仿佛見到了兩個人--一個一襲藍衣,站在樹下,回眸朝著自己鬼魅一笑:“好師弟,長得真好看啊,和我回學堂吧?”還有一個,穿著一襲金色盔甲,騎在黑色汗血寶馬之上,陽光在他的盔甲上閃著好看的光芒,他如絢爛驕陽般讓人迷得睜不開眼,他的神情是嚴肅與淡漠,他朝著跌坐在地上的自己伸出手:“蘇嘯夏,我要了。”
輕輕鬆鬆一句話:好師弟,長得真好看啊,和我回學堂吧?
簡簡單單六個字:蘇嘯夏,我要了。
蘇小荷閉上眼,輕輕一笑,然後搖搖頭,這一次,不管是何爾翎,還是傅傾聖,她都不要答應了。
所以當蘇小荷再一次睜開眼時,程天陽在她的眼裏,看到了從所未有過的輕鬆與釋然,蘇小荷笑嘻嘻地朝著程天陽伸出手,然後抓著他的胳膊,甜甜地開口:“程天陽,我們回家吧。”
蘇小荷的聲音輕快愉悅,對麵程天陽跟著笑著咧開了嘴,他的手輕輕地摸上了對麵蘇小荷的杏眼:“好,我們回家。”
浩浩****的隊伍從離國邊疆朝著付文國邊境走去,付文國跟著流傳出新的傳說,說是付文國耶律王子的王妃,小荷小姐,之前的死是一場誤會,其實是她因過於美貌而又心地善良,所以被天神帶到了一個新的地方,生活了四個月,而如今,她修煉完全,被天神放回,小荷小姐回家了!回到了耶律王子的身邊,兩人決定再擇吉日,再次成婚,而這一段姻緣,是天神所賜,是真真所謂的天賜良緣,不得不令人拍手稱讚。
上官清流一襲粉紅色的薄裙站在付文國王宮的門口等著蘇小荷的歸來,蘇小荷紅著雙眼,一下撲進上官清流的懷裏,上官清流紅著眼,跟著回抱著蘇小荷。
“上官清流。”蘇小荷吸了吸鼻子,“你又胖了。”
上官清流跟著也吸了吸鼻子:“蘇小荷。”她頓了頓,“你又黑了。”
蘇小荷撇了撇嘴:“上官清流,我走之前,你是不是偷走了我最愛的歲玉珠手鏈?”
上官清流翻了翻白眼:“蘇小荷,你記不記得你欠我十兩銀子?我拿你那手鏈去當了,沒想到才值八兩銀子,所以,蘇小荷你還欠我二兩銀子。”
......
“上官清流,你怎麽還活在這裏?”
“蘇小荷,這話是我該問你,你怎麽沒有到異世界就回不來了?”
當蘇小荷再一次回到付文國王宮的前椒殿時,付文王已然在大堂裏等候多時,蘇小荷這一次沒有如以往般調皮,倒是規規矩矩地跪下朝著付文王磕了三個響頭,付文王也並沒有多言,隻是囑咐了程天陽兩句,然後又回頭看了蘇小荷一眼。
付文王給兩人親自定下了成婚的時間,就定在下月初九:“耶律,你皇兄席易將同日與你成婚,雙喜臨門,也是好兆頭的。”付文王道,跪在地上的蘇小荷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她心裏開始打鼓,想著席易王子怎麽也要成婚,等付文王走後,她連忙跑過去問程天陽:“席易王子也要成婚,這是什麽意思?紫荊郡主呢?他不是與紫荊郡主......”
“皇嫂,出了意外......”程天陽回頭看了一眼蘇小荷:“新婚後第七日,便被發現溺死在後院井邊,就是皇兄最愛的桃花樹旁邊的井邊。皇兄因此又是糜爛了幾個月,而如今,他也終於是放下了心中的包袱,願意去迎娶一個姑娘,開始新的生活,我們難道不該給他祝福嗎?”
程天陽的話讓蘇小荷的心如驚濤駭浪般翻滾,久久不能平靜,等到好一會兒,她的心平複了不少後,她也終於能細細想想,然後點點頭。
是啊,不管席易王子之前經曆了什麽,但如今能走出來,平心地去接受一個新的生活;就如如今她蘇小荷,都能拋棄過去,決定重新開始新的人生,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應該接受祝福的嗎?
所以蘇小荷抱著滿心的祝福,帶著一套她命宮人連夜趕製出來的喜服,親自包好送往書坊殿。途經過書坊殿的後院,遠遠見一名窈窕女子,穿著紅色的豔服,赤著腳,站在滿地花瓣落葉之上,輕輕跳著一襲舞,旁邊是樂坊的女子撥動琴弦,一曲一舞,好不豔麗養眼,紅衣女子輕輕一轉身,裙擺隨風揚起露出修長的雙腿,腳踝之上,紅繩鈴鐺跟著輕輕發出響聲。
這一幕看著蘇小荷隻覺得熟悉,但卻想不出在哪裏見過,一旁侍女見蘇小荷停住了腳,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看到書坊殿後院跳舞的女子,便趴在蘇小荷的耳邊小聲道:“小荷小姐,這便是席易王子即將新婚的王妃。”
蘇小荷一聽,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她未來的皇嫂。她抿了抿嘴,然後示意侍女們都趕緊跟著她,一起朝著書坊殿走去。
穿著紅衣豔服的女子還在輕輕擺動的纖腰,蘇小荷仔細一看,才猛然發現,她身上的這件舞服,不是普通的裙子,竟然是雙月衣裳。
想不到,她與月樓鈺靜的一個點子,竟然流行程度能傳到付文國來,蘇小荷低頭輕輕苦笑,隨即又換上了開心的笑容,她抬起頭,朝著前麵跳舞的女子萬福:“小女蘇小荷,參見--”蘇小荷的話還沒說完,前麵一直背對著她的女子一個交錯腳,飄然轉身。
她紅豔的衣裳掃過蘇小荷的臉再慢慢落下,烏黑的頭發跟著擦過蘇小荷的衣裳,蘇小荷錯愕地抬眼望著麵前的人,這是一張妖媚的臉,濃厚的眼線伴著紅色眼影上挑至眉後,鮮紅的裂唇旁勾勒著金色的鮮花正放開。
女子輕輕挑唇,微微開口:“蘇小荷,幾日不見,你就不認識我了嗎?”她微微眯眼,眼角都是風情萬種。
蘇小荷愣住了,她盯著麵前的女子看了許久,才恍然大悟:“月樓......鈺靜?”她頓了頓,又是看了好幾眼,才確定下來,“月樓鈺靜,當真是你。”
月樓鈺靜一收裙袖:“蘇小荷,別來無恙啊。”
蘇小荷真心是沒有想到,席易王子即將要迎娶的新王妃,竟然會是月樓鈺靜。但是話又說回來,月樓鈺靜與平安公主一同嫁入付文國王宮,自從平安公主在城牆上一跳而終,月樓鈺靜便作為侍女待在了付文國王宮。
隻是月樓鈺靜本該是作為付文王的侍女跟隨在付文王左右伺候,隻是最後被席易王子討了去當貼身侍女。知道這事的時候,蘇小荷還心想,席易王子討了月樓鈺靜,是不是也有一點因為她曾是平安公主最信任的貼身侍女,席易王子見到她,多少可以看到一點平安公主的影子,而付文王之所以是問都不問便將月樓鈺靜送了出去,不過是因為平安公主在付文王的心裏也不過隻是一個美豔玩物罷了,並沒有什麽過多的情感。
但還好,月樓鈺靜最後是跟了席易王子,蘇小荷在心裏想。
月樓鈺靜命人在後花園的桃花樹之下,擺了一桌酒席,隻有她與蘇小荷兩人,她端起酒杯,朝著蘇小荷敬了一口:“蘇小荷你就不恨我嗎?”她道,“本來今日與你坐在這裏的,不該是我,而該是平安公主。隻是她已然逝世,而平安公主的死,也與我脫不了幹係的。”月樓鈺靜說著,聲音很是平靜。
蘇小荷回頭看著她,輕輕一笑:“是啊,我本該恨你的,可是為什麽我不恨呢?”她反問自己,頓了頓,“月樓鈺靜,或者我是怨你,或者我是鄙視你,但是我不會恨你。”她道,“你我都知,平安公主腹中孩兒,是席易王子的;你我也知,以平安公主的性子,是不可能讓席易王子知道這個真相的;你我還知,平安公主最終也是不可能嫁於席易王子的。”蘇小荷說著,苦笑一下,一口喝下杯中酒,“月樓鈺靜啊月樓鈺靜,平安公主的死,不怪你,你的作用,不過是加速了她走向死亡的腳步罷了。”
蘇小荷的視線盯在了旁邊的這一株桃花樹之上,幾月不見,它又長得茂盛豔麗了,月樓鈺靜的視線順著蘇小荷的目光落在了這株桃花樹之上,月樓鈺靜突然開口:“蘇小荷,你可知平安公主為何要嫁給付文王嗎?”
“為什麽?”蘇小荷一挑眉,“我記得她曾說過,說她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嫁於付文王為妻,隻是奇怪,她分明喜歡的、愛上的是席易王子。”
月樓鈺靜一聽,放下手中酒杯:“這話我倒是知道。”她說著,蘇小荷好奇地回頭,月樓鈺靜輕輕抿了抿嘴,“平安公主與我說過,說她初見席易王子是,還是在小時候,在桃花樹下,席易王子三招之內打落她手中的劍,她不服,問席易王子是誰,那時候,席易王子笑著答她‘我是付文國付文王’。”
蘇小荷一愣,回過神來:“所以說,席易王子當時是騙了平安公主的?”
月樓鈺靜點點頭:“平安公主是知道那段日子有付文國的貴賓要來,隻是她沒想到,站在自己麵前的竟然就是付文王,那時候,她還在想,怎麽自家離國的父皇離皇比自己大上幾輪,而人家付文國的付文王,便才比自己大上幾歲的呢?”
蘇小荷突然就想起了曾經,在平安公主長大後的那一次再見到席易王子,她與席易王子同出遊,站在桃花樹下,一臉惆悵傷感的表情:“蘇嘯夏,你可知,他還是騙了我。”那時候的蘇小荷還並不知道平安公主的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而之後,當平安公主穿上一襲紅衣,笑嘻嘻地站在她麵前,說要嫁給付文王時,臉上的笑容看似喜悅,卻透著無比的絕望:“蘇嘯夏,你可知,我從小的願望,便是嫁於付文王為妃。”
那時候蘇小荷還奇怪著平安公主的話,而此時她卻終於明白,蘇小荷還想說什麽,卻見月樓鈺靜端著一杯酒,跪在地上,灑向麵前的桃花樹,然後朝著桃花樹杆深深地磕了個響頭:“公主,奴婢對不起你。”月樓鈺靜道,雙眼通紅。
蘇小荷突然就明了了不少,她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地劃過這桃花樹杆,就像是最後在平安公主如鳥兒般跳下城牆時,她抱起身體漸漸冰冷的平安公主,手指輕劃過平安公主帶血的臉般。
平安公主此生如此愛桃花,也就讓她死後長眠與這桃花樹之下吧。蘇小荷心想著,舉杯敬了這桃花樹一杯酒。
而後來,蘇小荷在半醉半醒間,曾問過月樓鈺靜兩個問題,第一個,是月樓鈺靜愛不愛席易王子。
月樓鈺靜半眯著眼,輕輕一笑:“我不知道我愛不愛他,我隻知道我最好不過是能嫁給他,我隻不過是努力去得到最好的罷了。”
蘇小荷點點頭,她知道月樓鈺靜是一個聰明的女子,而且愛與不愛又如何?她摳門自問,她愛程天陽嗎?蘇小荷也跟著搖搖頭,愛不愛有那麽重要嗎?隻要知道誰是適合的,心甘情願嫁給了對方,便好了。
那第二個問題,蘇小荷問的:“月樓鈺靜,紫荊郡主,是不是你害死的?”
月樓鈺靜眯著眼看著桃花樹旁的井,然後搖搖頭:“不是。”她道,聲音堅定,“她不是我害的。是她好奇席易王子為何整日都要往後花園跑,她好奇這顆桃花樹究竟有什麽魔力可以一直抓著席易王子的心,所以她跟了過來,不料卻最終跌進井裏,而那時候酒醉心醉如席易王子,根本沒有發現。”
月樓鈺靜說著輕歎一口氣,蘇小荷跟著閉上眼睛,她隻覺得腦子有些暈得發沉,她很想睡覺,她也急急需要睡覺,所以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剛想喚來侍女說回前椒殿,不料身後月樓鈺靜卻喊住了她:“蘇小荷。”月樓鈺靜道,“你問了我兩個問題,我可能問你一個問題?”
蘇小荷聳聳肩:“你問。”
月樓鈺靜低斂下眼:“蘇小荷,為什麽你不怪我,我們計劃隻是讓雙月衣裳可以吸引到眾人的視線,而最後我卻好勝心急,在馬奶酒之中加了蒙汗藥。”她頓了頓,“我如此之作,有違道德倫理,你怎麽不但不怪我,甚至再見麵,連問都不問一句。”
月樓鈺靜說著,前麵蘇小荷停住了腳,她抬頭看著麵前,今日陽光甚好,付文國王宮的一切,明明晃晃在她眼裏看著竟然是如此的不真切。她伸手五指輕張開對著陽光,陽光順著她的手指泄下灑下一片金黃。
蘇小荷隻想笑,笑這裏的一切對於她而言都是陌生,笑這裏的一切對於她而言都是亦真亦假,她還想笑,笑一直以來她蘇小荷都將自己放在一個被害者的位置上,她總覺得自己是無辜,卻不曾親口問過自己一句:“蘇小荷,你當真如你所想的無辜嗎?”
是啊,她從來都不曾問過自己,她第一次發現平安公主對她有意思之時,她為何不與平安公主澄清,而是還裝傻,任憑其誤會,原因很簡單,因為她怕,在那亂世複雜之中,她需要平安公主這個護身符,可以隨時保她平安;同樣,在前幾日,在蘇小荷與月樓鈺靜一同去買馬奶酒之時,月樓鈺靜背著她悄悄往馬奶酒裏下蒙汗藥,她是真的不知道嗎?不!她蘇小荷其實是知道的,但是她卻並沒有站出來製止,原因很簡單,因為她其實內心深處也在想,在想著能不能借月樓鈺靜的手,替蘇氏絲綢報仇毀了何氏絲綢。
若如此說來,平安公主的死,蘇小荷也脫不了幹係;若如此論來,月樓鈺靜所言的“有違道德倫理”,難道她蘇小荷就不是嗎?
所以她蘇小荷,又有什麽資格,站在什麽立場,來說她月樓鈺靜呢?
蘇小荷無奈地搖搖頭,回頭看了一眼一襲紅裝的月樓鈺靜:“這套紅衣很適合你。”她道,然後指了指一旁自己原先準備的那一套喜服,“我替你備著的這套,還不如你身上這套來得十分之一美豔。”她說著,然後又扭過頭,朝著外頭走去,“月樓鈺靜,下次再見,便是下月初九大好日子。這一次再見之後,世上便再無蘇小荷,也再無月樓鈺靜,隻有耶律王子的小荷小姐,與席易王子的靜王妃。歲月靜好,即使無琴瑟在禦,也便是如此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