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的夜,莫名清冷得像是冬天,付文國頭一夜還是紅色喜慶的宮城,第二日,便被白色帷帳所覆蓋。
席易王子將靜王妃葬在後花園的桃花樹下,並剃發為僧,終日與青燈相伴。席易王子再也沒有去過後花園的那一顆桃花樹下,眾人紛紛猜測,是因為這顆桃花樹寄托了席易王子太多的情感,而導致他不敢前去看哪怕一眼。
但事實究竟如何,誰也不知,而佛堂之內,跪在佛像前的席易王子,伸手輕敲木魚,他的右手手背上刻著一株桃花,開得正豔,如同付文國王宮後花園的那一株,一年比一年茂盛,桃花一年比一年燦爛,永不凋謝。
而耶律王子,卻在那一日之後,再一次失蹤不見。他連同著荷王妃的屍體,一起消失在了眾人眼裏,耶律王子秘密為荷王妃建造的念荷院最終由付文王命人建造完成,並接過西湖黃媽媽一家兒女在裏麵生活,說是為了紀念耶律王子與荷王妃。
這結局雖如此,可傳言卻依舊綿綿不斷,耶律王子與荷王妃的莫名不見,再加上荷王妃曾有去過異世界的經曆,給兩人的消失更增添了一道神秘的色彩。有人說,荷王妃是有特殊天分的女子,她的死不過是假象,是兩人受不了宮中的約束,所以才製造出這麽一場戲,現在的二人,定是躲在哪一個世外桃源,過著神仙眷侶的生活;又有人說,是老天顯靈,這一次,帶著荷王妃與耶律王子一起,再一次跑到了異世界,兩人就在異世界裏活得幸福安康;不過更有人說,這世界上哪裏有那麽多神奇的事情,分明就是荷王妃的死讓耶律王子痛不欲生,所以耶律王子隨著荷王妃,共赴黃泉......
但不管這外界傳言如何愈演愈烈,真相卻終隻有一個,蘇小荷閉著眼躺在一張幹淨的**,身邊是有人一下一下“當當當”地敲著磨著草藥的聲音,接著蘇小荷感覺好像被人給扶起,然後落進一個熟悉的懷抱,接著有溫熱的**輕輕灌送她的嘴裏,味道苦苦的。
然後蘇小荷就猛然睜開眼,她還穿著白色的長袍,上麵還有一股藥味,她下意識地起身,才發現麵前竟然是一大扇窗戶,直直從屋頂通到地上,外麵陽光萬分的燦爛,甚至有些刺眼,她好奇地站起來,突然發現,自己身下的竟然不是木質床,而是一把金屬製的長椅!
天啊!這是哪裏啊?!
蘇小荷錯愕地張了張嘴,接著窗外開進一個很奇怪的黑色東西,四個輪子,黑色殼子,還有自己動......
蘇小荷一愣,隻覺得這玩意的描述怎麽想怎麽耳熟,她突然反應過來,猛然發現,自己竟然身處在傳說中的奇怪的世界裏。
對!奇怪的世界。好像是之前木司南說到過的,什麽異世界一般。
蘇小荷詫異地推開大窗戶跑了出去,之間外麵綠色的草坪之上,正有一排白色粉色的球狀東西懸掛在一個白色的拱門之上,一旁還有鮮花成簇圍在旁邊。蘇小荷好奇地看著那一排白色粉色球狀的東西,遠遠看著好像燈籠,可奇怪的是燈籠怎麽會飛在天上呢?
蘇小荷還在好奇地想著,接著,便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正從遠處朝著這拱門的地方走來,那男子器宇軒昂,臉上帶著滿是笑容。蘇小荷隻覺得他的身影很是熟悉,她定睛一看,呀!這男人,不正是傅傾聖嗎?
“傅傾聖!”蘇小荷下意識地喊出聲,男人猛然回頭,朝著微微一笑,“啊!傅傾聖,你的頭發怎麽剪短了?”她好奇地問,“還有,這是什麽地方啊,為什麽這裏有這麽奇怪的東西?燈籠還是能往上飛的?還有你在這裏做什麽?我想回家啊!”蘇小荷一口氣劈裏啪啦地說出了一堆問題,可麵前傅傾聖卻還依舊微笑著,像是沒聽見她說什麽一般。
蘇小荷急了,她剛想伸手去推傅傾聖,卻見身後不知何時突然冒出一個穿著白色紗製微蓬裙的女子,一下子撲向麵前傅傾聖的懷裏:“寶貝!”這女子的聲音甜甜的,傅傾聖伸手將女子抱得緊緊的。
傅傾聖的聲音還是蘇小荷熟悉的樣子:“寶貝,你今天很漂亮呢。”
女子笑嘻嘻地反問:“什麽意思嘛,難道我之前不漂亮嗎?”
傅傾聖寵溺地刮了刮女子的鼻子:“漂亮漂亮,我家小荷不管什麽時候,都是最漂亮的。”
......我家小荷不管什麽時候,都是最漂亮的......
蘇小荷一個激靈閃起,連忙湊過腦袋看著女孩兒的臉,這不看還好,一看她就嚇了一大跳--這穿著奇怪露肩白色紗製微蓬裙的女孩兒,竟然有著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
蘇小荷看著這張臉,腦子裏翻滾出無數句話,最終卻隻幽幽吐出一句:“這臉配這裙子......怎麽這麽肥啊?”
......
誒,不對。蘇小荷連忙又轉念一想,現在不是討論麵前這美女穿這奇怪衣服肥不肥的時候,應該是討論她蘇小荷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蘇小荷倒吸一口氣,接著見著麵前的兩個人手牽手地站在白色拱門之下,旁邊還有一個牌子,上麵寫著幾個大字。
這些字看著蘇小荷也覺得很熟悉,可是又和她平日裏學的差了不少,她有些奇怪地歪了歪腦袋,看了老半天,也隻研究出了前麵是兩個人名,而下麵,是一個大大的“囍”字--這個“囍”字蘇小荷倒是認識。蘇小荷抿了抿唇,這是成親的意思,這個她還是知道的。
所以說,麵前這兩個人,是在成婚嗎?蘇小荷突然想起之前木司南說過夢中的話,女生穿著如此件不合身的白色微蓬紗製的裙子,而男生穿著黑色筆挺的衣服。
蘇小荷恍然大悟,她突然發現在這個異世界裏,一個“傅傾聖”與一個“蘇小荷”在一起成親!
這分明不是她蘇小荷的婚禮,在現實世界裏,她蘇小荷也並沒有與傅傾聖在一起,可不知道為什麽,蘇小荷的心裏還是莫名其妙的激動,就如什麽東西狠狠撞擊了心一般,跟著狂喜了起來。
蘇小荷微笑地看著這兩人站在一起,互相摟著腰,小聲地說著俏皮話或甜言蜜語,接著,便聽見“傅傾聖”笑著問“蘇小荷”:“寶貝,咱們晚上的婚禮細節已經安排好了,你隻要安安心心,做我最美麗的新娘就好。”
一旁,“蘇小荷”笑得靦腆地看著“傅傾聖”:“謝謝寶貝。”她朝著“傅傾聖”吐了吐舌頭,“有你真好。”
“蘇小荷”笑著看著“傅傾聖”,“傅傾聖”寵溺地揉了揉“蘇小荷”的腦袋,他輕輕開口:“寶貝,該是我謝謝你的。”他說著,然後一手托住“蘇小荷”的腦袋,一手捧著她的臉,接著,便見兩個人的臉越來越近,越靠越近,眼看著兩個人的嘴就要碰到一起了......
蘇小荷猛然閉上眼睛,然後用手遮住眼,她大喊了一句:“非禮勿視呀!”蘇小荷在心裏不斷地大喊著,心想著說這兩人怎麽能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接著她又在心裏納悶,心想著說這兩個人不懂事在外頭親熱也就算了,為什麽路過的行人卻沒有一個覺得這行為有傷風化,甚至一個站出來製止的人都沒有呢?
蘇小荷剛還想說什麽,卻突然覺得眼前一黑,原本還有陽光順著手縫照射到眼裏,可如今卻覺得隻有銀色的光芒一掃一掃地在眼前閃。
她連忙鬆下手,定睛一看,跟著嚇了一大跳。
蘇小荷發誓,她是真的沒有看過這樣的場景,先不說她不知道為什麽本是白天的天氣一下子變得全黑,就連這近萬個人聚集在一起呐喊尖叫的樣子,也是她所不曾見過的。
這地方還是白天的地方,隻是之前白色拱形門換成了一個搭著高高的台子,台子上“蘇小荷”穿著抹胸的長白裙,裙擺拉得老長延伸至階梯。她將長長的頭發盤起成髻,粉色的發飾輕綁在上麵順下落在肩頭,她姣好的脖子曲線延伸至腰際,開叉的露背裝將她點綴得如此誘人。
蘇小荷都不禁看呆,她又看了看四周歡呼的人們,男男女女無不臉上洋溢著激動的表情,女的都穿著閃亮暴露的緊身服裝,男的都穿著深色筆挺的衣褲。
接著,站在台中央的“蘇小荷”輕輕一抬頭,下麵的人們都激動地叫出聲了:“小荷!小荷!”
蘇小荷一愣,心裏跟著一叫--呀!這個女孩兒也叫小荷呢!
小荷的一舉一動都牽引著下麵眾人的尖叫聲,眾人手中還搖著會閃光的棍形東西,在這黑夜之中,像極了滿地繁星。蘇小荷突然又想起了曾經與傅傾聖在京城街道盡頭看到的那一幕,滿街道點點星光,像極了在在地麵上的星辰,那個場景與現在是如此的相似,蘇小荷看著上麵微笑的小荷漸漸發呆,接著,便是人群中突然爆發出喝彩聲,人們自動往兩邊讓開,直接一襲黑色筆挺衣褲的“傅傾聖”,正手捧著大朵鮮花朝著台上小荷走去。
低下人又開始歡呼了:“阿傅!阿傅!阿傅!”
原來這個像極了傅傾聖的男人,名字叫阿傅。蘇小荷輕輕歪了歪腦袋,阿傅已然帶著鮮花走到了小荷麵前。
阿傅和小荷的表白很簡單,簡單到就是在台子後升起一個大白布之時,人潮湧動最擁擠時,阿傅突然單膝跪下:“小荷!嫁給我吧!”
嫁給我吧!
四個字,僅僅四個字,便讓現場所有的人像發瘋了一般地尖叫,身旁人互相擠得都要摔倒了也沒有人願意停下尖叫。
接著,許久後,小荷才是擠出一聲難以克製的微笑,然後像一個小孩兒般,拉起阿傅,沿著台子,瘋狂地跑到了台子的盡頭。
台子的盡頭,白布上已然開始播放影片,這是蘇小荷沒見過的玩意,但她卻覺得這白布裏麵演的內容很是熟悉,她仔細一看,呀!這不是曾經傅大將軍府嗎?
傅大將軍府!傅傾聖!蘇小荷尖叫出聲,隻見白布裏麵,一襲金色盔甲的人,正拉著一個穿著灰色麻布衣的“男子”,朝著外麵走去。蘇小荷又一看,這個穿著灰色麻布衣的“男子”,不就是她蘇小荷嗎?
奇怪了,她怎麽和傅傾聖一起跑到這白布裏麵去了?誰能告訴她,她該怎樣回去嗎?
蘇小荷焦急地看著四周,卻見所有人都在大喊著兩個名字:“傅傾聖!蘇小荷!”
蘇小荷一愣,連忙跳起腳揮手:“啊啊啊!我在這,我就是蘇小荷!我在這兒啊!”
可奇怪的是,好像沒有誰看見了她,所有人都激動地揮著手中會發光的棍子,接著又大喊:“傅傾聖!蘇小荷!在一起!”
“阿傅!小荷!在一起!!”又有人喊著。
接著,一個穿著奇怪白色長袍的男子,抱著一本書出現在阿傅與小荷麵前。男子的聲音很大,在場原本還喧鬧的人們瞬間安靜了下來。
“小荷小姐。”男人道,“你是否願意他,阿傅先生,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這個詞好是熟悉,蘇小荷看著麵前的小荷姑娘,她羞澀地低下頭,蘇小荷輕輕皺眉,莫名心裏冒出一個聲音“我願意。”她在心裏說著,跟著,前麵的小荷突然抬起頭,眼裏滿滿是堅定:“我願意!”小荷說著,台下一片歡呼。
穿著長袍的男人翻了一頁手中個書,繼續道:“阿傅先生,你是否願意她,小荷小姐,成為你的妻子與她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阿傅的眼裏帶著堅定的光芒,聲音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我願意!”他說得好是堅定。麵前小荷眼睛紅了一圈,而台下蘇小荷也跟著莫名覺得心裏一疼。
“很好!”長袍男子蓋上書,“現在我宣布!阿傅先生與小荷小姐,正式結為夫妻,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
前一秒還是安靜的人群再一次響起雷鳴般的歡呼聲,小荷“嘩”地一下拋下手中的鮮花,阿傅牽著她,拉著她走上樓梯,站到巨大的白布之下--在白布裏麵,蘇小荷一襲白衣扯下傅傾聖的腦袋,狠狠吻住他的瞬間。而白布之外,阿傅抬起小荷的臉,然後當著眾萬人麵,在白布中蘇小荷對著傅傾聖說“我愛你”的瞬間,阿傅對著小荷大聲說道:“小荷,我愛你!”
歡笑聲沸騰在萬人之間,如熱浪般席卷這寒冷的夜晚,阿傅站在階梯的最高點,突然俯身,吻住了麵前的小荷,接著,便是禮花在空中綻放,還有許多人扛著巨大的黑色的東西對著這一幕屏幕地揮著,不斷有閃光從這黑色的東西裏閃出,還伴隨著“哢擦哢擦”的聲音,接著便有人舉著一個黑色的粗的棍子在嘴邊,激動地朝著巨大黑色還會發出閃光的東西喊著:“這裏是AATV娛樂頻道,現在我處的位置是國際影視巨星阿傅與國際著名影視歌三析明星小荷的世紀結婚現場。我們大家可以看到後麵大屏幕上播出的,正是兩人於去年年初初次合作的電視劇《將軍娘子》,這部電視劇也是兩人的定情之作......”
蘇小荷呆呆地看著這麵前的一切,直到這一幕越來越遠,越來越遠,蘇小荷的眼前好像出現了一道光芒,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她身後緊緊地拽著她,然後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蘇小荷,快回來!”
“蘇小荷,快回來啊!”
“蘇小荷,快回來啊!”
“蘇小荷,快回來啊!”
這個聲音好熟悉好熟悉,接著又是這個聲音在吼:“蘇小荷!你快給我起來!!!”
蘇小荷隻覺得腦袋“懵”地一下生疼,討厭的聲音又一次咆哮起來:“蘇小荷!你再不起來,就沒有雞腿了!!”
.......
雞腿!!
蘇小荷猛然睜開眼,麵前陽光“倏”地一下射進她的眼裏,她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繁紋雕刻的雕欄大床,上好木質的椅子正圍在圓桌旁,微開的紫砂壺裏,嫋嫋茶香飄灑空中。這地方好是眼熟,蘇小荷盯著看了許久,才猛然反應過來這是哪裏。
京城,傅傾聖傅大將軍府。
傅傾聖......傅!傾!聖!
蘇小荷的腦子猛然一醒,她的思緒回到了她與程天陽成親的那一夜,付文國王宮城牆之上,她穿著一襲紅衣,拉著月樓鈺靜,如鳥兒從城牆之上飛速跳下......
天啊!她竟然還活著!蘇小荷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接著她“齜”地一聲鬆開。她就一個感覺--疼!
接著便是--呀!她不但真活著,還不是夢裏呢!
蘇小荷激動地就要尖叫了,她興奮地拍了拍臉,然後直接翻下床,朝著門口就衝去,豈料她的手才是剛碰到門,門便從外麵被推開,一張她朝思暮想的臉正出現在她的麵前--還是那一雙深邃的丹鳳眼,還是那被高高束起的馬尾,與一縷垂在臉邊的劉海。他的五官還是一如既往的立挺深刻,微薄的嘴唇輕輕一揚,他的身上還是一股張揚卻不惹人厭的氣質。
蘇小荷就這般看著他,她很想笑,可嘴角卻莫名僵硬著笑不出來。她想叫,可聲音卡在喉嚨裏,怎麽也喊不出。
最後,在蘇小荷的腿都站僵硬了,眼睛都要把對麵人看穿一個洞時,對麵人終於率先開口:“蘇小荷,我回來了。”他道,“蘇小荷,也歡迎你回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好聽。
蘇小荷一愣,鼻子一酸,眼睛跟著一熱,她有千言萬語想對麵前人,她有上萬問題想問對麵人,可最後,都隻化作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我想......我的雞腿呢?”
一瞬間,原本溫情、感人的一幕,就被這一句話打散得灰飛煙散,對麵人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額,蘇小荷,你的雞腿在這裏呢。”他笑著聳聳肩,然後把手中的雞腿放到蘇小荷的麵前。
蘇小荷看著雞腿,然後又抬頭看著麵前人,嘴角扯開一個燦爛的微笑:“謝謝你的雞腿。”她說著,轉身就要回屋子,“還有謝謝你,傅傾聖。”她笑著道,傅傾聖看著她,在她的眼裏,看到了一片陽光燦爛。
傅傾聖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就是他在等蘇小荷醒來之後,他該如何與蘇小荷解釋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事情。
他甚至是想了好幾個版本,比如說,他在打仗後被邊疆野人族給救了,過了半年多不知黑夜白天區別的日子,直到前幾日才找了回來。
又比如說,他在打仗之後被離皇發現還沒死抓了起來,然後在監獄裏過了半年多生死不如的日子,直到前幾日才被救出。
再比如說,他在打仗的時候頭部受傷了,然後失憶了整整半年,直到前幾日才恢複記憶。
傅傾聖發誓,他真的是想了不下幾十個借口,可每每當他站在蘇小荷麵前時,他便一個借口都說不出。不是因為他不想說,而是因為,蘇小荷似乎一點都不介意。
蘇小荷變了,這是傅傾聖的唯一一個想法。
她雖表麵還一如之前一般,會與他並肩躺在屋頂上翹著二郎腿,叼著狗尾巴草大侃特侃人生;會與他一起坐在樹上,然後摘著果子,狠狠地砸向他的腦袋;也會拉著他的胳膊往大街上跑,哪兒人多就往哪兒竄,然後指著前麵的帥哥美女大喊:“看!這兒有個妹子長的好漂亮!啊啊!那個公子更是帥哦!”甚至,她還不介意他偶爾的擁抱和親吻,就像昨日花燈節,大街之上,蘇小荷笑嘻嘻地指著一條鯉魚狀的花燈,她的笑容如此燦爛,比這滿街的燈都耀眼好看。傅傾聖一下沒忍住,突然一把摟住蘇小荷的纖腰,接著便是低下頭,用嘴緊緊地堵住了她的唇。
傅傾聖吻得深沉,他不知何時閉上了眼,可當他慢慢鬆開蘇小荷,睜開眼之時,卻意料之外地發現蘇小荷竟然一直睜著眼笑著看著他,傅傾聖的心裏沒由地一涼,蘇小荷笑嘻嘻的眸子對著他深邃的雙眼,蘇小荷撇了撇嘴:“傅傾聖,你是不是今天沒剃胡子呀,胡子紮得我嘴巴很難受誒。”蘇小荷在笑,一如既往地燦爛,而傅傾聖的心卻愈發得涼,愈發得冷。
蘇小荷是真的不同了,傅傾聖確定道--她雖還在笑,可這笑卻永遠入不了眼裏;就像她表麵雖還拉著他嘻嘻哈哈,和他的名字,卻再也入不了她的心裏。
不知道為什麽,傅傾聖隻覺得滿肚子的氣,莫名其妙的氣。就在蘇小荷笑著抓他胡子,說他胡子很紮她臉的時候,他一把摟住蘇小荷腰,再一次,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隻是這一次,傅傾聖絲毫沒有心疼蘇小荷,他拚命地咬著蘇小荷的唇,像是要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將她揉進在身體裏一般,蘇小荷低斂下眼,任憑傅傾聖咬她吻她,不掙紮也不反抗,她就這般承受著他的發泄與不滿,直到他沒了力氣鬆開她之後,她才輕輕抬手,擦了擦嘴角。
蘇小荷的嘴唇已然被傅傾聖咬破,豔紅的鮮血溢在唇上,傅傾聖心疼地皺了皺眉,他伸手想去擦掉蘇小荷嘴上的血,不料蘇小荷卻笑著不留痕跡地閃開,蘇小荷擁手背蹭著嘴角,笑得燦爛看著傅傾聖:“喂!你好狠心,咬這麽重幹嘛?”
傅傾聖愧疚地看著她:“對不起,疼嗎?”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傅傾聖尷尬的神情還掛在臉上,蘇小荷的臉色先是一愣,隨即依舊笑哈哈地揮了揮手。
蘇小荷的視線很平常般移向旁邊,她指著一邊一個飛起的花燈:“看!傅傾聖,我們放花燈如何?”她說著就要跑過去,傅傾聖一把拉住了她。
傅傾聖的手從她的肩後繞過緊緊摟著她的肩膀,他的腦袋趴在她的肩膀之上,他的聲音輕傳進她的耳朵裏,擦著她耳朵微微發熱,傅傾聖問:“蘇小荷,我們成親吧?”
蘇小荷看著遠處的花燈,傅傾聖的聲音剛落,這些花燈便一個個全部飛起,閃著橘黃色的燈光,飛向黑夜,蘇小荷抬頭看著這花燈消逝在空中,傅傾聖的聲音依舊在她耳邊環繞:“蘇小荷,我們成親吧?”
蘇小荷,我們成親吧?
蘇小荷,我們成親吧?
蘇小荷,我們成親吧?
......
“好啊!”蘇小荷莞爾一笑,這笑,卻依舊飛不入眼裏。
傅傾聖抱著她的手徒然一鬆,他看著蘇小荷,眼裏滿滿是不理解:“蘇小荷。”他喊著她的名字,“我們不要成親了。”
蘇小荷看著傅傾聖突然變卦的臉,心裏跟著微微有了一絲疼痛,但她依舊什麽也沒說,還是如剛剛一樣笑著看著他:“好的。”她扯了扯嘴角,“你開心就好。”
“蘇小荷!”傅傾聖是真的惱了,他一把抓住蘇小荷的肩膀,狠狠地盯著她的眼睛,“蘇小荷!你究竟是什麽意思?你心裏究竟有沒有我,你究竟想不想嫁給我?!”他對著她吼著,他隻覺得心裏像是在滴血般,可蘇小荷還是一臉淡漠地看著他。
蘇小荷輕輕一笑,跟著掀開他抓在她胳膊上的手:“那你呢,傅傾聖。你的心裏究竟是否曾經有過哪怕隻是一秒鍾全部都是我?傅傾聖你說娶我,是你真的想娶我,還是你覺得,你應該要娶我?”
“我當然是真心想要娶你蘇小荷啊!”傅傾聖氣急打斷蘇小荷的話,他一把抓過蘇小荷的手,緊緊地拽著放在心口,“聽到沒,它在跳,它在說,我,傅傾聖,想娶蘇小荷。”
蘇小荷清冷一笑,將手抽回:“可是傅傾聖,你聽到了我的心嗎?我的心說,我,蘇小荷,現在不想嫁給傅傾聖了。”
“為什麽?”
“因為......傅傾聖,你不單單是傅傾聖了呀。”蘇小荷笑著回頭,看著傅傾聖,嘴角又是綻開一個微笑,“你還是離國的傅大將軍,你還是西湖何氏世家的後人,你還是何爾翎。”蘇小荷頓了頓,“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卻至始至終都隻是蘇小荷。蘇小荷隻有一個,她是該嫁給傅傾聖,還是何爾翎?”傅傾聖再一次抬頭看向蘇小荷,這一次,蘇小荷的笑容,終於笑進了眼裏。
如果這一個故事整體倒回八年前,何爾翎還是何氏絲綢的大少爺之時,他得知蘇氏絲綢暗地被人陷害,各個絲綢大家都蠢蠢欲動想伺機代替蘇氏絲綢,他曾想以何氏的力量將蘇氏保住,可他發現,何氏的力量還太弱,根本無法將蘇氏保住。
眼看著蘇氏就要被別家絲綢代替而亡,何爾翎的腦海裏突然想出了一個點子,既然蘇氏的滅亡是遲早的,那為何不讓蘇氏落在自己的手上?
所以何爾翎通過蘇小荷,將蘇氏的種種把柄都落在何氏手中,然後再率先將蘇氏推翻,何氏代替了蘇氏的位置。可他知道這個秘密,蘇小荷遲早是會知道的,而年幼不知該如何向蘇小荷解釋的他,便腦袋一熱,直接選擇了詐死的方式。
隻是沒有想到,一步錯,步步錯。正因為他的“逝世”,讓蘇小荷心灰意冷,何爾翎還記得那一日,他站在自家窗口,親眼看到蘇小荷代替了哥哥蘇嘯夏換上戰袍,衝出家門,趕上戰場,他更記得那時候他的心,痛得連呼吸都成了奢侈的事情。
何爾翎是絕對不允許蘇小荷獨自麵對殘忍的戰場,用他當時的話來說,是因為“好師弟的智商,實在是讓人著急。”
何爾翎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一件不能被任何人,包括是何氏親人知道的事情。所以他以長期要在外經商為由遠離何氏、遠離西湖湖畔。再改頭換麵,換了一個名字,悄悄利用皇室遠親的關係,“偶遇”前任大將軍,然後通過整整五年,成了一代名將軍。
是的,他的新名字,叫傅傾聖。
傅傾聖,傅傾聖,為卿傾世付一生。
傅傾聖本想著,用這個名字可以好好守護蘇小荷一輩子,再在一個合適的時間點破她是女兒身的秘密,然後將她拴住在身邊,冠上他的姓,一生不讓她離開。
卻不曾想,這世道複雜艱辛,傅傾聖的耀眼光芒,竟然會最終引來離皇的記恨。傅傾聖不是沒有想反抗過,可是再厲害如傅傾聖,也不可能是離皇的對手。
傅傾聖必須要死,他清楚,但他更清楚,他的死,不僅僅是離皇記恨於他這麽簡單,因為睿智如離皇,若不是有小人在離皇耳邊說了什麽,離皇是不可能莫名對信任了許久的他下毒手。
所以當傅傾聖這個身份死之後,他想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揪出這個小人,然後狠狠地揍一頓!隻是......這個所謂小人,竟然是一名妖豔女子?!
而且,還是月樓氏的後人,月樓鈺靜?!
傅傾聖,哦,不,現在該是叫何爾翎了,他當真是要以頭搶地而,狠狠地捶胸問蒼天--他不過隻是想帶一個姓蘇的妹子回家做媳婦,為什麽比登天還難?!
梨花木桌上,燭光嫋嫋映著蘇小荷的臉一晃一晃,傅傾聖,或者說是何爾翎,正坐在她的對麵,小心翼翼地看著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見前麵人沒聲了,蘇小荷這才抬起頭,看著他:“故事講完了?”
麵前人點點頭,蘇小荷又低斂下眼:“那我該是喊你叫什麽,何爾翎?傅傾聖?”
麵前人縮了縮手:“都行。”他頓了頓,“叫相公,是最好的。”
蘇小荷一聽,“砰”地一聲站起差點將桌子掀翻,桌上的蠟燭“嘩”地一聲倒下,蘇小荷下意識去接這蠟燭,不想它將這木桌點燃,卻不了這火苗跟著擦到她的手,蘇小荷還沒反應過來,麵前另一雙手卻跟著捂住她的手。
他的聲音很急迫:“疼不疼啊?你怎麽用手去接火?燙到了沒有?” 蘇小荷猛然抬起眼,她的雙眼便落在了對麵這雙丹鳳眼之中,他的眼裏滿滿是擔心,這樣子一點都不像裝的。
蘇小荷低斂下眼,這才發現,火燭早已燒著桌邊一角。
火苗跳躍在兩人身邊,蘇小荷的腦子裏突然閃現了一個場景,在她之前做夢之時,到了那一個異世界裏,阿傅與小荷的成親禮之上,後麵白布裏麵播出的一個場景。
蘇小荷回頭,看著麵前的男子:“何爾翎。”她道,“我們玩一個遊戲好不好?叫‘失憶三天’。”她道。
“這是什麽遊戲?”何爾翎一挑眉,滿臉的不屑。
蘇小荷哼了哼:“就是我假裝失憶三天,每天子時,自動清除當天記憶。”
何爾翎一愣,歪著腦袋看著蘇小荷:“那我呢?我做什麽?”
蘇小荷一撇嘴:“你?”她挑挑眉,“自己看著辦咯。”
何爾翎鄙夷地看了一眼她:“你這是什麽惡趣味的遊戲玩法,我不玩,無聊!”
蘇小荷看著何爾翎不滿的背影,跟著“撲哧”一笑:“喂!何爾翎。”她突然喊道他的名字,“記不記得你剛剛在河邊問我的問題?”她頓了頓,何爾翎歪著腦袋一想,瞬間瞪大了眼睛。
蘇小荷的聲音繼續從身後傳來:“陪我玩這個遊戲,我就答應你。”她說著,何爾翎猛然回頭,這一次,火光暖暖,蘇小荷的笑,不僅入眉,更是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