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荷是真的決定要嫁給程天陽,至少在那一晚上是如此,她已經累了去做什麽離國蘇氏絲綢的後人,累了去做蘇小荷。

整整八年,她記恨了何爾翎整整八年,耗了時光整整八年,她當真已經累了。

事實的真相歹也好,好也罷,蘇小荷都不想去想。她隻想,好好做一個荷王妃平平淡淡度過餘生便好。

可直到喜娘端著豔紅的新娘服,滿臉堆笑地走到她的麵前時,她才又突然恍惚了起來。

蘇小荷的眼前,驀地出現了一張俊秀的臉,他一雙墨黑色深邃的丹鳳眼像是一個魔咒般,死死地禁錮在她的腦海裏,她的麵前,突然浮現出了一張張他的臉--他的笑、他的壞、他的悲傷、他的絕望。

還有之前一次,他如這喜娘,端著豔紅的喜服走進來放在她的麵前,然後將裙擺輕輕掀開,喜服裏襯,有九朵蓮花綻開正豔。

而這一刻,蘇小荷好不容易平靜了一個晚上的心竟然如此快的又動搖了起來,她猛然從椅子上站起,手跟著一動掀翻了喜娘手中的新娘服。

喜娘一急,連忙大喊:“小姐,小荷小姐,你這在做什麽呀?這新娘服是喜氣,怎麽能打翻的呀。”喜娘怪罪的聲音將蘇小荷飄遠的思緒扯回。

蘇小荷慌張地抬起眼,看著麵前滿臉懊惱的喜娘。

當之後的很多年,蘇小荷再一次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來,當時她的腦子裏隻有兩句話在不斷地盤旋--第一句,蘇小荷,你後不後悔;第二句,蘇小荷,你愛不愛他。

蘇小荷,你後不後悔。

蘇小荷穿著一身紅色的新娘服,與上次一樣,都是上好絲綢所製,隻是這一條新娘服,不再有那裏襯的九朵荷花,相反,這新娘服的邊沿盤旋著一條即將飛舞起來的鳳凰,金色的鉤絲細細纏繞在群子邊沿,蘇小荷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淡紅色的眼睛下,黑色眼線將一雙杏眼勾勒得更是妖豔。鮮紅的嘴唇,眉心是一朵綻開的荷花標誌。

不得不承認,這妝容配上蘇小荷的五官,美豔得不可方物。

門外是眾人嘻嘻哈哈的歡笑聲,還有喜娘焦急地催促說“吉時要到了,吉時要到了”的聲音。

蘇小荷再一次看著銅鏡,問自己--蘇小荷,你後不後悔。她的內心還是沒有回答,她輕輕地閉上眼,接著便是侍女將喜帕蓋在她的頭上,然後笑得燦爛地退出了房門。

遠遠聽見有吹號的聲音,還有鞭炮聲“劈裏啪啦”的響,蘇小荷知道,這是程天陽帶著婚隊慢慢走來的聲音。

她快沒有時間思考了,她再一次問自己--蘇小荷,你後不後悔。

蘇小荷的內心反問:“後悔?為什麽要後悔,後悔什麽?”

蘇小荷抿抿嘴:“後悔當初的魯莽,後悔當初的決絕,後悔沒有認清事實真相就--”

蘇小荷的內心跟著打斷蘇小荷的話:“那麽你現在知道了真相,你想怎樣?你想要去改變嗎?你想要再回到何爾翎的身邊嗎?”

這一句話,像是戳中了蘇小荷的心般,讓她猛然一怔,蘇小荷的內心又開始冷冷發笑:“你瘋了般,你覺得你現在這般去找何爾翎,何爾翎還會理會你嗎?不對,就算是他會理會你,你又能確定你們還能繼續如什麽都沒發生一般走下去嗎?”蘇小荷被她內心的這一話弄得僵硬在了原地,蘇小荷的內心又繼續嘲諷道,“蘇小荷,你不是不懂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就無法再改變,再說,你不是分明發誓過,說不管真相如何,你都不去理會的嗎?你不是一直想過這種安靜平和的生活嗎?現在你馬上就能擁有了,你怎麽又退縮了呢?”

是啊!蘇小荷恍然大悟,她狠狠地敲著自己的腦袋,她怎麽會覺得後悔呢?她怎麽會想要再去找何爾翎說清楚呢?

所以,蘇小荷在心裏大喊--第一個問題,她蘇小荷,不後悔。

此時書坊殿的大門已經被推開,蘇小荷的手跟著下意識一緊抓住了裙角,接著就聽見喜娘的笑聲在耳邊響起,然後輕輕扶著她的手:“喲!大家都讓讓,新娘子來咯!”喜娘笑著,接著蘇小荷就聽到有小孩兒喊著鬧著的聲音,還有各種小碎片在自己身上的感覺:“喲!新娘子王妃好漂亮啊!這些鮮花瓣都沒有王妃漂亮呢!”

這番景色,在眾人眼中,看著都是如此完美好看。裝有紅蠟燭的紅燈籠掛滿屋簷,橘色的光芒照亮門上**好看的紅色鏤空“囍”字剪花,喜慶的氣氛充斥滿了整個皇宮。書坊殿門口耶律王子程天陽一襲新郎服英俊瀟灑地站在那兒,而外麵,喜娘滿臉堆笑地將羞澀低頭的荷王妃蘇小荷扶來,蘇小荷的臉雖是遮著喜帕,但卻絲毫擋不住她妙曼的身姿--她纖細小蠻腰輕輕一擰,便帶著長長的裙擺跟著一搖,一種說不出的韻味悠然而出。

程天陽盯著蘇小荷的眼裏是**裸的寵溺,他的嘴角是壓抑不住的笑容,他手上是有著大紅花的紅綢,他拉著一頭,然後將另一端教到蘇小荷的手中,程天陽笑著帶著蘇小荷走進書坊殿,裏麵,離皇與離皇後正滿眼笑意地坐在那兒。

眾人皆想,耶律王子與荷王妃,果然是金童玉女,天合之作,兩人必定是無比相愛,才能有如今這默契。

但如果有辦法將此時蘇小荷的思緒給調出來,那又將是一個不一樣的場景。蘇小荷就鬱悶了,分明她隻是在侍女幫她梳妝打扮的時候實在餓得受不了了,便隨手找了一點點心來吃,可沒想到,就是這一點兒點心,竟然原本剛剛好的腰帶,才此時變得有些緊了!

蘇小荷深吸一口氣,她想著憋氣讓腰細一點,再細一點,可最後她還是呼了一口氣崩潰--這腰帶實在是太緊了!她真的要受不了了!所以她不滿地一扭腰,沒想到,這長長的裙角跟著一動,讓她差點要被絆倒。

蘇小荷真的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穩,接著她就直接被程天陽帶進了書坊殿裏頭。

若現在,還有人問蘇小荷後不後悔,蘇小荷一定要大喊一句--後悔!非常後悔!她後悔她為什麽要愛漂亮穿這件新娘服,為什麽要在化妝時候吃那一點點心!她後悔!非常的後悔啊!

最後還是喜娘的叫喚聲拉回了蘇小荷的思緒,喜娘大叫聲:“一拜天地!”

蘇小荷的記憶突然回到了上一次,也是她與程天陽的婚禮。

“二拜高堂!”

兩人齊齊朝著離皇與離皇妃拜禮,蘇小荷突然出現了一個錯覺,感覺好像門口馬上要躁動起來,接著便會是有一場莫名的大火,然後出現一個一襲白衣的男子,長發披肩地站在門口朝她伸出手......

但蘇小荷知道這一切都隻是幻覺,因為當喜娘高喊出:“夫妻對拜”之時,什麽都沒有發生。

門口傳來的,隻有眾人賀喜歡呼的聲音,並沒有誰尖叫大喊“著火了”。

不知為何,蘇小荷的心裏竟然覺得有一絲的失落,接著喜娘又喊:“送入洞房。”

而這一刻,蘇小荷突然便淡定了下來,因為她知道,她現在已經是荷王妃了,她沒有退路了。

蘇小荷坐在書坊殿的正臥裏翻著,而外麵,程天陽正在與眾來賓們喝酒招呼。接著蘇小荷突然覺得門被人推開,她下意識地抬起眼,她的頭帕順著腦袋“啪嗒”落地,意料之外,此時出現的人,不是新郎官程天陽,倒是另一個人,與她一般穿著好看的新娘服,一張臉明豔動人地望著她。

蘇小荷一愣:“上官清流,你怎麽來了,為什麽......還要穿成這樣?”

對麵上官清流抱著胳膊,撇嘴看著蘇小荷:“拜托,新娘大人,這是你今早拜托我的事情誒。”

上官清流的話,像一雙手扭開了蘇小荷特意去逃避的另一個問題的閘,早上的記憶全部湧進了蘇小荷的腦子裏,上官清流見蘇小荷還是一臉猶豫的表情,她無奈地歎了口氣:“蘇小荷,我可以給你一刻鍾考慮的時間。你快點想想做出決定,我不好在這裏久留,要是被發現有兩個新娘了,那麽咱兩的腦袋,怕是都要不保了。”上官清流催促著,蘇小荷低下頭,輕輕抿了抿嘴。

現在是她要做出決定的時候了,她要考慮第二個問題的時候了--她蘇小荷,愛不愛他。

愛誰?愛程天陽?蘇小荷一愣,不!是她在問自己,愛不愛何爾翎。

蘇小荷想,這個問題若換成“蘇小荷,你有沒有愛過何爾翎”,那麽她的答案,必定是肯定的。愛過,八年前,八年後,她都愛過。

八年前她還小,還不懂什麽是愛情,但是那時候的她,視線就已然從來無法從何爾翎的身上移開,那時候的她會記得何爾翎說過的每一句話;會模仿他做的每一件事情;會去揣測他的每一個表情。甚至於是他腹黑得總是欺負她,她也會笑嘻嘻地走到他的身前,故意讓他欺負。

八年前,何爾翎的笑容與誇獎,便是蘇小荷的燦爛天空,如果那都不是愛的話,什麽還叫愛?

而八年後,在蘇小荷明知道何爾翎三番兩次騙了她、利用了她之後,她還是義無返顧地找到了他,隻是這時候的感情,不再如小時候的熱烈與單純。蘇小荷開始會想,怎樣做才會讓何爾翎對她,比她對何爾翎的感情要更加深一點、厚一點。她想她是怕了,怕何爾翎會再一次將她耍得團團轉,可是她又還是不自主地去愛他,哪怕她知道,她也許還是會輸得很慘。

八年後,何爾翎的一舉一動,依舊是牽著蘇小荷的心,如果這還不叫愛的話,什麽才是真正的愛。

隻是現在呢?

在蘇小荷發現自己竟然是冤枉了何爾翎之時,她還愛嗎?

當蘇小荷發現,原來這一切的一切,一切所謂的勾心鬥角、所謂的複雜麻煩,竟然都是蘇小荷自己臆想出來的獨角戲,她白白恨了他八年,白白設計了他這半年,她蘇小荷,還敢大言不慚地說,她愛他嗎?

蘇小荷不知道,準確來說,是她不敢去知道。

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很多東西是她所想知道卻又不敢去知道的,比如說,現在的蘇小荷是否還愛著何爾翎;比如說,傅傾聖是否還活著;又比如說,如果傅傾聖與何爾翎同時出現,她該怎麽辦?

不知道答案也不會選擇的蘇小荷隻能選擇一條路--那就是逃避,所以她朝著上官清流揮揮手:“上官清流,你走吧,走吧!”她道,現在的蘇小荷,隻是想安安心心地做一個荷王妃,什麽都不用想,也什麽都不去想。

對麵上官清流輕輕低斂下眼,她歎了口氣,轉身就要想離開,可她的前腳才是剛踏出房門一步,便又回頭看著蘇小荷:“蘇小荷你想清楚了。”上官清流道,“我要是走出了這個門,這一切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蘇小荷連忙點頭:“我想的很清楚了,很清楚了!真的很清楚了,上官清流,你要相信我呀!”她拚命地說著,也不知道是想要說服上官清流,還是想要說服自己。

見蘇小荷逼自己到如此,上官清流也知道自己不該再多說什麽了,她隻能在心裏默默祝福蘇小荷以後能不要後悔,便走出房門,伸手將門帶上,隻是她的手還沒徹底將門帶全時,便感到身後突然竄出一陣風,原本坐在**的女子不知何時已然站起,然後擦著她的肩膀,拔起腿,就往外頭衝去。

上官清流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抓住她問個清楚,便隻感到腦袋前一黑,喜帕穩穩當當地落在她的腦袋之上,上麵還帶著蘇小荷的體香,蘇小荷遠去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上官清流,今晚就要麻煩你了。”她道,聲音一如既往地調皮搗蛋,“現在你就是荷王妃,而我,則是要去當回蘇小荷啦!”

上官清流無奈地一把將喜帕從頭上揭下,她的眼裏,蘇小荷紅色的背影越走越遠。上官清流的思緒回到了今日早上,蘇小荷一臉迷茫地走進她的屋子,一屁股便坐在了她的**。

上官清流挑挑眉,無語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喂!蘇小荷,你怎麽又坐到我的肚兜上了?你的褲子幹淨嗎?”

蘇小荷魂不守舍地回答:“還好吧,就隻是三天沒換了。”

上官清流一聽,跟著一愣:“蘇小荷!”她大叫出聲,“你瘋了吧!你竟然三天沒換長褲!”

“上官清流,今晚你替我去成親好不好?”

兩個人的聲音在同一時間響起,上官清流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她錯愕地看著麵前一臉絲毫不像在開玩笑的蘇小荷,接著雙腿跟著後退了幾步。

上官清流不敢置信地搖了搖腦袋:“蘇小荷,你是開玩笑的對吧?”

蘇小荷抿抿嘴:“清流。”她說著,“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清流,這一次,隻有你能幫我了......”

蘇小荷說,她很怕,在這晚上就要成親的白天,她竟然想逃婚。

蘇小荷說,她很後悔,後悔之前的魯莽和衝動,讓她錯怪了許多,錯過了許多。

蘇小荷還說,她很猶豫,她猶豫到猶豫自己的猶豫。

上官清流覺得她能理解蘇小荷這麽繞口的問題,絕對是好脾氣到了極點,所以她並沒有吭聲,隻是看著蘇小荷不斷地糾結,然後抿抿嘴:“我幫你就是了。”她道,對麵蘇小荷猛然抬起眼,眼裏滿滿是激動。

“但是!”上官清流突然又叫住了要走的蘇小荷,“你確定等到了晚上你不會後悔嗎?”

蘇小荷一愣,隻是扭過頭,繼續跑出門口:“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現在不後悔。”

蘇小荷淡黃色的背影在上官清流的眼裏越走越遠,正如現在這般,她最終還是消失在了上官清流的眼裏。上官清流一直在想,她為什麽在白天就這麽爽快地答應了蘇小荷,這麽不符合她性格的事情,她之所以會做,不過是因為她不想讓蘇小荷後悔。

上官清流非常能理解那一種要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的感覺,就如當初,她成親之時逃婚一般。上官清流輕輕一笑,攆著喜帕,轉頭就想走進裏屋之時,一回頭,她的一雙漂亮眼睛直直落進了對麵人的桃花眼之中。

程天陽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後,也不知他看到了多少,聽到了多少,上官清流一驚,手中的喜帕跟著落地。程天陽看著上官清流的表情很是悲傷,上官清流看著他的表情很是複雜,程天陽輕輕一笑:“上官清流。”他念著她的名字,“喏,蘇小荷,最後還是走了。”

上官清流下意識地抿了抿嘴,不知道該說什麽話,程天陽無奈地搖搖頭:“我早就猜到了,蘇小荷,其實從來都不曾愛過我......”

“耶律王子!”上官清流喊住要走的程天陽的名字。

程天陽頓住了腳,扭過頭,看著上官清流:“喏,把這屋子燒了吧。”他道,“你說,荷王妃再一次回到了異世界的故事,會不會吸引大家的目光?”

程天陽的背影在上官清流的眼裏也跟著越走越遠,越來越小。這屋子分明是裝扮成紅色喜慶得要命,而上官清流卻又分明覺得滿心的寒冷與難過。

上官清流突然後悔了,她後悔她這麽幫蘇小荷,因為她突然間發現,耶律王子,也就是程天陽,是如此深愛著蘇小荷。而她這表麵是幫蘇小荷去追求真愛,卻不知道在背地裏,是不是再一次狠狠地傷害了程天陽。

一瞬間,上官清流突然想起曾經那一個自己差點嫁的男人,他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樣,上官清流已然不太記得清楚,卻又分明記得清晰他曾與自己說過的話:“清流,你嫁給我,我雖不能給你什麽,卻能許諾你,不再讓你有半分傷心之時。”所以說,那個男人,或許也是愛著自己的。上官清流想,隻是他的愛,是隱忍的,是低沉的。

一瞬間,上官清流隻覺得自己的心弦突然被什麽撥動了一下,接著是有聲音在心裏問著自己:“那麽,上官清流,現在突然明白了的你,後不後悔?”這個那個人聲音問她,後不後悔呢,上官清流?她也問自己,她抬頭看著夜空,隻覺得天色越發得黑了。

蘇小荷翻上駿馬,朝著書坊殿的方向奔去,此時書坊殿外,紅色的成親隊才走到一半。蘇小荷知道,月樓鈺靜正坐在轎子之內。

蘇小荷的馬兒停在了城牆之後,宮內最高的小山丘之上,她就立在那兒,視線正好可以看到連通書坊殿的那一條路。這一條路上,被紅布鋪滿了煞是美麗,旁邊還有一路灑著花瓣彩帶的侍女們,眾人歡聲笑語,一派喜悅之情。

此時婚轎隊伍已經走到了一半,遠遠在書坊殿門口,能見一襲紅衣的席易王子正背著手看著這轎子越來越近。離著這麽遠的距離,蘇小荷是看不清席易王子的表情,但她能想出,席易王子的臉上肯定是掛著淡淡的笑容。

蘇小荷突然又猶豫了,她開始在想,自己這麽做,會不會太過衝動,讓席易王子要再一次經受心痛至死的滋味。

可是蘇小荷又已經沒有更多去思考的時間了,眼看著,這婚轎就要過橋走向書坊殿了,蘇小荷直接一勒馬繩,狠狠夾了夾馬肚子。馬兒一聲鳴叫,如離弦的箭一般,飛一樣衝出去,而抬著婚轎、吹著小號的侍從們,便各個瞪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著一匹馬兒突然出現,從高空中衝下,一把衝進了轎子之中。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什麽回事,下一秒,便見這馬兒穿過轎子越行越遠,而待眾人反應過來時,才發現,月樓鈺靜,不,是靜王妃,竟然不見了!

“啊!王妃不見了!被剛剛那一匹馬給帶走了!!”也不知道是誰吼了一句,所有的侍人們都驚得紛紛扭頭就追。

而月樓鈺靜,此時被蘇小荷抓著在馬背上的靜王妃,正異常冷靜地看著麵前這個狂騎馬的背影。月樓鈺靜還記得剛剛的景色,一匹黑色的馬兒突然衝進轎子,她還沒來得及叫,便被一雙手拉住腰際,直接往馬背上一帶。

月樓鈺靜輕輕一笑:“蘇小荷,你的力氣挺大,連我都能拽住。”

蘇小荷一挑眉:“月樓鈺靜,你該是知道我來找你做什麽的,你還真有心思笑得出來?”

月樓鈺靜聳聳肩:“反正都這樣了,笑不笑得出來,有差別嗎?”

蘇小荷一哼:“果然不愧是見過大世麵的人,月樓鈺靜,你裝得可累?”

這是宮中城牆,蘇小荷翻下馬,一把跟著也把月樓鈺靜拉下。兩人站在城牆之上,蘇小荷笑意滿滿地看著對麵的月樓鈺靜,月樓鈺靜無語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月樓鈺靜的話裏都是無奈:“蘇小荷,我真想不到你會小孩脾氣到這樣,今晚可是我們兩個的大婚禮。”

“所以呢?”蘇小荷跟著一笑,“月樓鈺靜,你老實告訴我,當年蘇氏的滅亡,是不是月樓所為。”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月樓鈺靜輕輕一笑,“這種所謂滅亡,也不過是世家之間的互相鬥爭罷了。你若要與我追溯起來,我是不是還要與你追溯到蘇氏成為離國皇宮禦用絲綢之前,那時候,分明是月樓氏的天下,可卻是蘇氏一手將月樓氏推下。”

“確實。”蘇小荷冷冷一笑,“這都不過是世家之間的互相鬥爭罷了。”她說著,眼神輕佻看著一旁的月樓鈺靜,接著一個箭步衝到月樓鈺靜的麵前,“我問你,如果我現在把你從這上麵推下去了,會不會別人也隻說付文國王宮內嬪妃們的鬥爭罷了?”蘇小荷說著,一手就要碰到月樓鈺靜的衣領,月樓鈺靜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月樓鈺靜的臉色有些難看:“蘇小荷你瘋了吧?”

蘇小荷聳聳肩:“月樓鈺靜,確實,我是瘋了。”她頓了頓,“我瘋了八年,不斷地去報複一個我不該去報複的人,不斷地去傷害一個我不該去傷害的人。”蘇小荷淒慘地一笑,眼神跟著轉動,轉回月樓鈺靜的身上,“你到底在恨蘇氏什麽?讓你在八年前就暗地將蘇氏整垮,還栽贓在何氏身上,讓我故意記恨與何爾翎;八年之後,你又以月樓後人,我的好姐妹身份出現,再一次慫恿我親手找何氏報仇。鈺靜啊鈺靜,你究竟在恨蘇氏什麽?或者說,你在恨蘇氏與何氏什麽?竟然讓你費勁心思八年,處處設陷,處處刁難與我們?”

“蘇小荷,你不要這麽一臉高尚清白的表情好不好?讓人看著很惡心,看著很像你爺爺你知道嗎?”月樓鈺靜幾近是用吼的聲音吼出,蘇小荷錯愕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聽月樓鈺靜喊出了她爺爺的名諱。

蘇小荷的爺爺名叫蘇尚歌,她聽爹爹講過不少爺爺的豐功偉績,卻從來沒見過他。

因為,在蘇小荷出生之前,爺爺便已然逝世。但蘇小荷卻見過奶奶不少次麵,在蘇小荷的印象裏,奶奶雖身為蘇家人,卻很少願意來到西湖,奶奶寧願住在西湖邊上的一個小村裏,那兒依山傍水,卻人煙稀少。

蘇小荷還問過奶奶:“奶奶為何不與我們住在蘇氏府,這樣也方便有一個人來照應奶奶呀。”

奶奶卻隻是輕笑搖頭:“奶奶年紀大了,不想走了,隻想在這兒陪陪她。”

“她?”蘇小荷一挑眉,“奶奶是說爺爺嗎?”

蘇小荷就不明白了,爺爺的墓,分明是在西湖蘇氏園,並不在這偏僻的村中。奶奶怎麽會說要在這兒陪著爺爺?

難道說......蘇小荷的思緒回到了之前說書人說故事的時候,她聽人說過不少的愛情故事,說是相愛之人往往有那麽一兩處定情地方,而這些地方,會是他們刻苦銘心的愛之處,珍藏了他們絕大部分的回憶。

所以蘇小荷想,這個小村莊,也許就是爺爺與奶奶的定情之處,這兒珍藏了奶奶最珍貴的回憶,所以奶奶才會在這老了之時,爺爺逝世了之後,待在這兒,度過餘生。

蘇小荷相信這一定是一個浪漫的故事,而學習了黃媽媽良好品德的八卦的她,必然是要找出蛛絲馬跡,尋回爺爺奶奶當年的愛情故事。

所以她偷偷溜進家中小閣樓,然後在那兒翻箱倒海了一夜,就想找出爺爺奶奶之間的任何蛛絲馬跡,可最終卻還是無獲而終。蘇小荷就懊惱了,這爺爺奶奶的保密工作怎麽這麽好,竟然讓她找不出任何一點貓膩,眼看著窗外天都要亮了,蘇小荷的心更加是懊惱了,可堅定如蘇小荷,必然也是不會在這時放棄的。

所以她幹脆直接將幾個大箱子倒過來,將裏麵的東西全部灑出,最後終於在箱子的夾縫裏麵,發現了一條白色的絲綢手帕。

這絲綢一看就是何氏上好的絲綢,蘇小荷想著,上麵還繡著“蘇”這一大字。蘇小荷的手輕輕摸過這一絲綢手帕,之間這手帕邊上,還繡著一個漂亮的女子,這女子正微俯身坐在椅子之上,她的手中也拿著一條絹帕,細細地繡著。

這女子黛眉青眼,身材消瘦,略尖的下巴配上這有異國風味的五官煞是好看。蘇小荷突然想起,聽爹爹說過,說奶奶是異國來的女子,所以......蘇小荷一愣,這絹帕,就是爺爺當年織給奶奶的定情物吧?

蘇小荷突然覺得滿心的興奮,可她細細一看,又覺得不對勁,她隻想,這絹帕上的女子雖然與奶奶有幾分相似,可仔細一瞧,卻又差得很多。奶奶分明有著一雙大又圓的杏眼,而這絹帕上的女子,卻有著一雙細長的三角眼;奶奶的臉雖不算寬,可卻偏圓,而這畫中的女子,卻有著一張姣好的尖細臉,蘇小荷心中的疑惑越發得大,她下意識地輕輕一拉這手帕,卻見這美女圖下麵還有一行字--尚歌贈與焦夢。

焦夢?蘇小荷小聲喃喃著這個名字,焦夢是誰?奶奶的名字,可不是叫焦夢呀.....

“焦夢,月樓焦夢。”月樓鈺靜突然開口,打斷了蘇小荷的回憶,“月樓焦夢,這個名字,是我祖母的。”

蘇小荷猛然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麵前的月樓鈺靜,月樓鈺靜繼續開口:“蘇尚歌,蘇小荷你的爺爺,這生最愛的,也是唯一愛的女人,便是我的祖母月樓焦夢。但是我的祖母月樓焦夢,這生唯一愛的,卻是何氏的祖上,何秀欽。而何秀欽的心裏,卻隻有蘇氏蘇尚歌的妹妹,蘇鳳琴。”

月樓鈺靜說著,蘇小荷的眼裏滿滿是震驚:“原本四人從小一起長大,關係很好。隻是蘇鳳琴離世的早,何秀欽心痛欲絕,最後竟然想跟著蘇鳳琴一起離去。還好是我祖母月樓焦夢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她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跟在他的身邊,安撫他,陪伴他,最終何秀欽從蘇鳳琴的陰影中走出後,也漸漸接受了月樓焦夢的存在。兩人終於相愛,並且訂下婚約,這本該是一對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的絕世好姻緣,卻不了,一切,都被蘇尚歌毀了。”月樓鈺靜在說出最後這一句時,語氣猛然加重,咬牙切齒的。

蘇小荷不可思議地倒吸一口氣,看著麵前突然加重語氣的月樓鈺靜,月樓鈺靜冷冷地哼了哼,然後又回頭看著蘇小荷:“蘇尚歌也不知道與何秀欽說了什麽,竟然讓何秀欽親手休了這門婚約,蘇小荷,你能想到當年我祖母的心情嗎?她將她整個新都奉獻給了何秀欽,好不容易得到回報,最終卻被蘇尚歌給一句話就給輕而易舉地抹滅了。”

“那是因為......我爺爺愛你祖母。”蘇小荷下意識地反駁。

月樓鈺靜冷冷一哼:“愛又如何?因為愛就能毀掉別人渴望了一輩子的東西嗎?愛不過是一個借口,抱在醜陋欲望心外的一個漂亮殼子!”月樓鈺靜句句逼人,蘇小荷竟然被反駁的無以言對。

月樓鈺靜見蘇小荷不回答了,嘲諷的聲音更甚了:“蘇尚歌說愛我祖母月樓焦夢,說要娶她為妻免受一生災苦,那時候我的祖母,再是恨蘇尚歌,卻也不得不替自己的下半生考慮。畢竟是女人,哪裏有那麽多的選擇,所以她同意了,她同意嫁給蘇尚歌為妻,本來她以為這樣一來,即使說少了愛情,但也能一生過得平淡,卻不料,這才是生生噩夢的開始。”

月樓鈺靜苦苦一笑:“何秀欽並不放過她。本以為,何秀欽不愛她便會這般放過她,卻不料何秀欽的占有欲如此之強,他雖不愛我祖母,卻死也不肯將她拱手送人,何秀欽與蘇尚歌的鬥爭便是這般開始的。他們原先隻是在爭奪我祖母月樓焦夢,最後竟然發展成了蘇氏與何氏兩家的絲綢鬥爭,他們分明隻是想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欲,滿足自己的大男子主義與占有欲。他們都口口聲聲,一個說愛我祖母月樓焦夢如生命;一個說我祖母月樓焦夢是其生命中最愛的女人,可實際呢?他們有誰是真正將我祖母放在心裏的?”月樓鈺靜說著,嘴角扯開一個殘忍的笑容,“他們不過是在比,而我祖母月樓焦夢,不過是一個可以成全他們這種大男子主義的借口。他們沒有人是真正愛我祖母的,否則,他們就會替她考慮一下。那時候,我的祖母已然年近三十,她將她這一生青春最好的年華,就耗在了這兩個男人的身上。我祖母月樓焦夢年輕之時,和曾愁過沒有男子在身旁,那時候,前來求親的男子都快把月樓家門踏破,隻是現在呢,她早已年老珠黃,別說是嫁人了,就算是有人來求親,她都不好意思出門相見。我的祖母月樓焦夢是一個聰明人,她知道嫁人成家將定不是她的去路,所以她將心思都放在了月樓氏絲綢身上。祖母很快就找到了裏麵的門路,並將月樓絲綢發展成了離國皇宮禦用絲綢,成了一代名家。我祖母雖一生無子,可為了月樓氏的絲綢生意可以有後人傳承便將其表兄家的兒子過繼在自己門下,也就是我的父親。”月樓鈺靜說著,頓了頓。

蘇小荷抿抿嘴,微蹙著眉,繼續聽著她的絮絮叨叨,月樓鈺靜將視線狠狠掃過她,然後又將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可是你可知,即使是我祖母月樓焦夢退讓到此,即使是她遠離了你們蘇氏何氏那兩個臭男人,她還是逃不掉!真想不到,這蘇尚歌與何秀欽之間的鬥爭,竟然會蔓延到蘇氏與何氏絲綢之上。也不知道蘇氏用了什麽法子,讓何氏絲綢岌岌可危。何秀欽在我祖母月樓焦夢的門口求了祖母整整三天,希望祖母可以幫其度過難關。可憐我祖母月樓焦夢雖然是英勇神武一生,卻最終還是栽在一個‘情’字頭上,她終究還是心理有何秀欽,見不得他苦他求,所以她用盡了月樓氏的力量,幫助何氏度過了難關,卻不料......”月樓鈺靜深深吸了一口氣。

蘇小荷看著她的表情變得複雜,月樓鈺靜的話幽幽道:“女人終歸是女人啊,我祖母月樓焦夢怎麽就這麽傻?幫助了何秀欽,怎麽就不想蘇尚歌會嫉妒會氣憤?最終,蘇尚歌將氣全部撒在了月樓絲綢身上,而那時候,因為已經幫助了何氏,而消耗了大半體力的月樓氏,哪裏還有力氣自保,最後,何氏代替月樓氏成為了離國皇室禦用絲綢世家,而月樓氏隻落得一個落魄而歸,我祖母月樓焦夢實在不忍心在留在這個傷心地方,她便帶著我父親遠離離國,回到老家付文國,在那兒,繼續苟延殘喘地生活著。”

月樓鈺靜看著蘇小荷的臉,那眼神簡直就要把她活活生吞:“蘇小荷,我祖母月樓焦夢究竟有什麽錯,要落得你們蘇尚歌與何秀欽這般如玩物對待,我們月樓氏又有什麽錯,要落得你們蘇氏何氏這般殘忍對待!最後,蘇尚歌與何秀欽都娶妻生兒一輩子榮華富貴,而我祖母月樓焦夢,最終卻活活病死而無錢治療。”

月樓鈺靜幾乎是吼喊出這一段話,她的眼裏全部都是淚,而蘇小荷,竟然被她問得無語凝噎,呆愣而不知道說什麽。

不得不承認,蘇小荷的心裏也滿滿是震驚與愧疚,她知道,這是蘇氏與何氏千月樓氏的錯,她的爺爺蘇尚歌與何爾翎的祖父何秀欽,欠月樓焦夢的一輩子。她有滿心的愧疚對於月樓焦夢,作為蘇尚歌的後人,可她此時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可即使如此,蘇小荷還是無法原諒月樓鈺靜:“你再怎麽恨蘇氏何氏,你也不能用如此卑劣手段來報仇,你如此之作,與你所謂痛恨的、卑劣的,當初的蘇氏祖上、何氏竹山,有什麽差別?”

“那你蘇小荷呢?”月樓鈺靜一個回身,直直盯著麵前人,“你看看你現在在做什麽?你過去八年又在做什麽。你口口聲聲討伐我,說我手段卑劣,那你呢?三番兩次利耶律王子用程天陽,然後現在又將我劫出不讓席易王子再一次受到心傷。所以,蘇小荷,你以為你現在在做什麽,在做一個公平的心靈審判者嗎?不!”月樓鈺靜的話如針一般一下一下戳著蘇小荷的心,“你現在在做的,不過是一個如當初的我一般,一個心有仇恨的小人!”

......

夜晚的風好大,尤其是這高高的城牆之上,更是吹得讓人覺得接受。風如刀子般一下一下劃著兩人的臉,蘇小荷直到眼睛被這冷風吹眯了眼,她幹脆閉上眼睛,再一次睜開,麵前的月樓鈺靜還是如剛剛一般看著她。

月樓鈺靜原本盤起的長發不知何時已經被風吹散,或者是被她自己用手狠狠折下,長發及腰隨風一吹,看著更是如黑夜中的妖魔,蘇小荷冷冷一笑,接著城牆之下,隻聽見一片吵鬧聲離著她越來越近,還伴隨著有武器相擦相碰的“霹靂”聲,蘇小荷猛然回頭,城牆之下,一片紅色如蟻湧般朝著城牆圍來。

月樓鈺靜輕輕一笑:“你看,今兒本是我們大喜的日子。這侍衛們都身不穿軍服,全部穿著喜慶的紅衣裳。”

蘇小荷跟著聳肩冷笑:“所以說,我們天生就不屬於喜慶之人,就連自己的喜慶之日,也無福消受。”

月樓鈺靜莞爾一笑:“是嗎?”她聳聳肩,“那不一定,我還是很想回去完成這個成親禮的,靜王妃這個頭銜,我很喜歡。”她頓了頓,“相較於,離國傅傾聖傅大將軍,將軍夫人的這個稱號。”

“你在說什麽?”果然,“傅傾聖”三個字才是從月樓鈺靜嘴裏一出,便吸引了蘇小荷的全部注意力,蘇小荷猛然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身後月樓鈺靜輕笑的樣子,她緊緊地握著拳,麵前人笑得異常燦爛,卻是越發富有內容地看著她。

月樓鈺靜輕輕脫下鞋,一把扯開身外的披紗,她赤著腳,腳上還是那一抹紅繩鈴鐺隨風搖晃叮鈴作響,月樓鈺靜穿著露肩的衣裳,妙曼身姿暴露無遺。她卻絲毫不在乎,她隻是一轉身,便在這城牆之上翩翩起舞,這舞蹈與之前在書坊殿後院時看得差了很多,卻讓蘇小荷覺得異常的熟悉。

月樓鈺靜見蘇小荷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無奈地搖搖頭:“你還不記得嗎?”她問,“我提醒你,你先前待的地方軍營,傅傾聖去選拔精英部隊那一夜......”

“你是那一個舞姬?!”蘇小荷突然響起那一個一襲紫色衣裳的女子,她有著一張妖媚蠱惑的臉,她的腳上,也是這一個一模一樣的紅繩鈴鐺,接著,便是她當著眾人的麵走進了傅傾聖的屋子,而自己在傅傾聖的屋子之外,見到的兩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的身影......

“你放心蘇小荷,傅傾聖是一個聖人,他沒有與我怎樣。”月樓鈺靜莞爾一笑,蘇小荷抿抿嘴,月樓鈺靜接著開口,“我隻是想知道,想試試,我喜歡傅傾聖,傅傾聖喜歡你的這種三循環,會不會與當初我們幾家先人一樣。我隻是想試試,這所謂的愛情,究竟是真正的愛情,還是隻是可以犯錯的借口......”

蘇小荷冷笑,她一步上前,將月樓鈺靜一下逼近牆邊:“我們都不配說這愛,我們不過是拿著愛來當借口,你說你愛傅傾聖,我說我也愛傅傾聖,但是誰又真正為傅傾聖做過什麽?傅傾聖逝世之後,誰又真正將他刻在心裏銘記一輩子?你說你小時候喜歡何爾翎,我也說我深深喜歡何爾翎,可是八年以來,我不斷地隻想找他報仇,你不斷地隻是把他當做棋子來對付我,月樓鈺靜,我們兩誰都不是好人。我們與當初的何秀欽與蘇尚歌一樣,我們架著愛的名義,做盡了殘忍之事。”

“所以呢?”月樓鈺靜鄙夷地一笑,“你現在是明白了,看透了,那你想怎樣。”她冷冷一笑,“從此潛心向佛一生不顧不問人世?還是舉頭搶地一死祭天?”月樓鈺靜無趣地聳聳肩,“蘇小荷,你愛怎樣,你就怎樣。別扯上我就好。”她笑得燦爛,“我說過,我還是挺喜歡靜王妃這個稱號的。”

月樓鈺靜說得驕傲,蘇小荷一回頭,笑嗬嗬地看著她:“是嗎?”她道,她嘴角分明在笑,可這笑卻入不進骨子裏,“我怕你是真的是與這名號無緣。”她的一雙杏眼在此時看著是如此駭人,月樓鈺靜的心裏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的雙手下意識地反扣住城牆邊沿。

月樓鈺靜看著蘇小荷的眼裏,裏麵倒映著此時臉色有些慌張的自己,月樓鈺靜抿了抿嘴:“蘇小荷,你是不是想殺了我。”

蘇小荷搖搖頭:“我怕髒了我的手。”

月樓鈺靜輕輕一哼,斜著眼看著城牆下,此時士兵們已經發現了兩人,正排著隊伍朝著兩人從兩邊湧來。

時間在此時過得尤其之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拉住般,硬生生地扯得特別之長,月樓鈺靜的心從未有過現在這般跳得快,麵前的蘇小荷已經紅了眼,而她的身子已然露出了城牆一半,月樓鈺靜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隻想著再拖延蘇小荷一點時間,她也顧不得那麽多,直接說出了心底的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秘密。

準確的說,這是月樓鈺靜的王牌,月樓鈺靜敢如此囂張的秘密:“蘇小荷!”她吼著,“傅大將軍,傅傾聖,還活著呢。”

月樓鈺靜說,傅大將軍,傅傾聖,還活著呢。

她說,傅傾聖,還活著呢。

傅傾聖,還活著呢。

這如一股巨大的氣波直接闖進充斥滿蘇小荷的心,蘇小荷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她的心如翻江倒海般直直衝向腦子,她的腦子裏不斷地重複著月樓鈺靜的話:“蘇小荷,傅傾聖還活著,傅傾聖還活著,傅傾聖還活著......”

傅傾聖還活著。

蘇小荷冷冷一笑:“月樓鈺靜,你別想騙我。”

月樓鈺靜跟著一笑:“蘇小荷,都這個時候了,我何苦騙你。”

月樓鈺靜這樣子,絲毫不像是在撒謊,蘇小荷的心跟著再一次如被充斥道,猛然一驚。她的手開始顫抖,一旁月樓鈺靜趁著這空隙,猛然一個反身,閃開蘇小荷的束縛。

蘇小荷還在呆愣中,月樓鈺靜低下頭看著她輕笑:“蘇小荷,你就好好活下去,好好逃跑,去找傅傾聖,我們河水不犯進水,就這樣說再見吧。”

月樓鈺靜說著,她的身後就是成排的侍衛,眼看著她就要衝向侍衛們了,蘇小荷的腦子突然一個清醒,在她撲向侍衛們的保護的前一秒,一把將她拉住,再一次撲向城牆邊沿。

蘇小荷拉著月樓鈺靜在牆邊,所有的侍衛都停下了腳步,不敢上前。席易王子與程天陽已然趕來,兩人焦急地看著這兩名穿著新娘喜服的女子。

月樓鈺靜不可思議地朝著蘇小荷低吼:“你是瘋了吧?你不想見傅傾聖了嗎?”

蘇小荷沒有吭聲,她回頭看著城牆之下,這城牆很高,高到摔下去,必死無疑:“月樓鈺靜,你說當初平安公主從城牆邊跳下時,是怎樣的心情。”她問,“絕望?興奮?還是解脫?”她頓了頓,“那你呢,你又是怎樣的心情?開心?悲傷?還是欣喜?”

月樓鈺靜沒有回答蘇小荷的話,蘇小荷繼續道:“月樓鈺靜,你終究隻能是月樓鈺靜,你當不了靜王妃,就如我隻能是蘇小荷,做不了荷王妃。”她苦苦一笑,“我們都是罪人,用愛情的名義來當借口傷害其他人,我們是罪人,就要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贖罪。”她低下頭,然後回頭看了一眼麵前的侍衛們,與站在侍衛們前麵的席易王子和程天陽。

“鈺靜,我們最終還是要負了這兩人。”蘇小荷趴在月樓鈺靜耳邊輕輕道,“月樓鈺靜,你妄想用傅傾聖來束縛我,我不會想去找他,就像何秀欽與蘇尚歌不配月樓焦夢一般,我不配傅傾聖,而你也不配。”她冷冷一笑,“所以,你去死吧,我陪你。”

如果這是一場夢,蘇小荷真希望這一場夢,她永遠都不要醒來。

她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一把拽住月樓鈺靜的腰,然後直直朝著城牆外跳去,兩抹豔紅在黑夜中散開消逝,席易王子與耶律王子尖叫地朝著城牆衝去,最終兩人的手也隻是擦過這兩抹豔紅,眼睜睜地望著她們朝著地麵砸去。

風“呼呼”地在蘇小荷耳邊吹著,聲音之大就快要把她給弄聾。她隻感到身子在不斷地下墜下墜再下墜,還有後麵許多人的叫喚與痛哭聲,而這一刻,蘇小荷的心卻是無比的鎮定與安詳。

她隻覺得她釋然了,對於月樓、對於蘇氏、對於何時;她隻覺得她放下了,對於何爾翎,對於傅傾聖;她隻覺得她解脫了,對於蘇小荷,對於蘇嘯夏,對於荷王妃。

她終於不再是一個名字,不再是一個絲綢世家後人,不再是一個身份,她就是她,她就隻是一個靈魂。

蘇小荷輕輕一笑,當身子與地麵衝擊在一起的一瞬間,所有的疼痛都顯得是那麽的微不足道,甚至於說,她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隻有溫熱帶腥味的**順著她的皮膚慢慢溢出,蘇小荷還睜著眼,倒看著這滿眼紅色喜慶的付文國王宮,她的嘴角輕輕勾起一抹微笑。

接著,便是一抹金色從遠處而來越來越近,一抹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金色,一抹卻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金色,如同她初見他時般,騎著黑色的汗血寶馬,穿著一襲盔甲,朝著她衝來。

傅傾聖。

蘇小荷的心裏浮現出這三個字,他果真還是沒死,他終究還是來了,而她,蘇小荷,最後還是沒有等到他走到她的跟前......

蘇小荷的眼,慢慢在這一抹金色之間,悄然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