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要下葬了,一切就如迷煙,散了煙,明了路。
收到書信的洛彥修失態的匆忙出了宮,還未出城便見著焦急等待的家奴,他沉下臉。
“老爺,雲煙小姐死了!”
早已等候多時的家奴迎上前說著,忍不住掩鼻痛哭。
“什麽?”
“老爺進都第三天,雲煙小姐便……去了。”家奴說著,止不住的流淚。
洛彥修聽著一時接受不了,便暈倒了。隻是他的離開,似乎沒有多大的影響,雁都還是靜悄悄的,蓋著沉悶的氣息。
雲煙回了固陽後,總是陪著洛府的人擺攤施粥,見著乞討的小孩兒,也會給他一個安穩的居所,府裏的下人們,也因為雲煙,生病了有藥,天寒了有衣。
雲煙終日沉默寡言,卻時時帶笑,少了在雁都的執拗,和孤傲,倒是讓洛府的下人們都喜歡她不行,可看著她的病怏怏的身體,也很是心疼她。眾人心裏都明白,雲煙小姐的身體支撐不了多久了,可是卻也沒有想到她會這般匆匆死了,完全沒有給人反應的時間。
匆匆趕回固陽的洛彥修未能趕回洛府,便聽著雲煙的靈柩已出了棺,焦急趕到墓地的,狼狽的下了馬,也隻是看著她的棺槨入了土。
“若水!”洛彥修跌撞著跑了過來,卻也隻能痛聲大喊,其餘的什麽都做不了。
“洛大人,好久不見!”君祁觴冷漠的掃視了一眼洛彥修,眼裏滿是冷嘲。這個執意將雲煙接回固陽說著雲煙屬於固陽的人,不管何時,都未能好好保護雲煙,不管是幾年前,還是現在。
“燕王殿下。”洛彥修見著男人其實不驚訝,當初雪嫣去世後,便是這人接走了雲煙,隻是卻也沒有想到,最後送雲煙的人,還是他。想不到雲煙出生在自家這種上百年的家族,送她最後一程的卻是他人,這樣的自己,又怎麽對得起雲煙,怎麽對得起死去多年的妹妹雪嫣?
給雲煙送葬的燕王君祁觴一身白衣,滿臉滄桑。丫頭說,白衣最是喜人,自己便著一身白衣送她最後一程。
君祁觴沉著臉,不在理會洛彥修,靜靜地看著雲煙的棺槨入土。
“小丫頭,你又失約了。”男人說著,看著雲煙的墓碑,他苦澀的笑了笑,含著淚的眼裏布滿了血絲。
若是知道那時是雲煙生命的盡頭,說什麽自己也不會離開。明明也知道那丫頭的身體已經很差了,可為什麽就是沒能多注意她呢?
“算了,我也大人不記小人過,可是你能不能來我的夢裏看看我,就當是我求你了,好不好?”
君祁觴從接到雲煙去世的消息後,便馬不停蹄的趕回固陽,隻是也還是晚了。看著雲煙冷冰冰的身體躺著**,他紅了眼。怎麽也不能相信,白日還同自己交談的丫頭,已經死了。
“王爺,雲煙知道你還會回來,隻是這次雲煙怕是不能陪你聊天了,你若是心裏不痛快了,就罵罵雲煙吧,雲煙絕不還口。你也別怪月兒了,這麽多年,她也很累了……雲煙知道,自何家滅門後王爺一直在找雲煙,也知道王爺想讓雲煙回玉榮齋,可是王爺,雲煙執念太重,去不了了。王爺也別覺得可惜,沒有雲煙在,至少不用時時擔心被人騙了。”
“王爺,雲煙知道自己欠您的很多,這輩子是還不了了,下輩子王爺能不能早一點找到雲煙,早一點接雲煙回去,雲煙討厭做金絲雀,可若是王爺的,雲煙不會討厭……”
“小丫頭……”男人叫著,呆呆的站在原地,紅著眼。
所以雲煙是在等自己來接她嗎?為什麽自己不知道呢?若是自己早一些來見她,她是不是就會和自己回去了。男人低垂著頭,懊悔的緊咬著嘴唇,充滿了血絲的眼睛,紅腫的嚇人。
沒人知道男人守了雲煙幾夜,也不會有人知道,雲煙那布滿傷痕的手腕上,又著多少道疤。
男人將手中的玉鐲緩緩放在墓前。
“你說這是送姐姐的,我給你尋來了,你看看,可還滿意?”
“等過幾日,我便替你交給她,你既不想,我便不告知她便是。”君祁觴說著,雲煙回了固陽,或許就是為了避過蕭瑤吧。當年是,現在還是。為什麽就是不能放下她呢,明明她才是姐姐啊,君祁觴埋下頭。
“你呀,到了那邊就不要委屈了自己,別那麽固執,要是受委屈了,就同我說……丫頭,在等等……等我處理完剩下的事了,我就來陪你,好不好?”
太妃下葬了,蕭瑤被勒令太妃頭七未過,不許出宮。
幻善音也不知怎的,夜夜難眠。
晟王府書房,壓抑的氣息充斥著整個空間,角落裏的容雁低著眼,緊握的手微微顫抖著。
“什麽時候的事?”剛接到雲煙已死的消息的君闌書沉著臉,皺著眉,煩躁不安。
“太妃薨了那日。”
容影回著,這事雖說不大,可卻因為蕭瑤此時在雁都,所以顯的格外重要。而這事也奇跡一般無人知曉。
“將軍府怎麽說?”
“萬事當以太妃為先。”容影回著。
君闌書沉默著,臉色越來越難看。雲煙的事什麽時候在蕭瑤那裏延後過?現在將軍府這是什麽意思?封鎖消息蕭瑤就不會知道了嗎?還是說他們自以為自己有能力讓蕭瑤一輩子不去固陽?即使蕭瑤不去,那人就不會來雁都嗎?
“王爺,屬下……”容雁話還未說完,君闌書便止住了他。
“明日你便去固陽。”君闌書說著,煩躁的心不知該如何。先生已經回固陽了,雲煙的後事自是不用擔心,可蕭瑤那裏該怎麽說?一直瞞下去?皇兄暫時能不讓幻善音出宮,可若是幻善音執意要走,皇兄又能拿他如何?君闌書皺著眉,一時也不知怎麽辦了。
“皇叔可是去了固陽?”
君闌書問著,自己這個皇叔藏了這麽多年,卻在雲煙從塞北回來後冒了頭,如今太妃已死,自然無人再能要他。
“……雲煙姑娘的後事……便是燕王殿下親自操辦的。”
容影回著,燕王什麽時候去的固陽,沒有人知道,但是據情報,他現在確實還在固陽。
君闌書有些震驚,他緊緊皺起了眉頭,心裏的想法得到了驗證。雲煙當年能鬧那麽大的事,應該就是因為皇叔吧,隻是雲煙到底用了什麽手段,能讓自己這位散漫慣了的皇叔,起兵造反呢?又是為什麽最後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皇位?
徹夜未眠的蕭瑤呆呆的看著手裏的書,夜裏的雪映著月光,照亮著屋子,冷冷的風帶著涼意透過窗吹了進來。
淩霄借著夜色進了屋,他沉重的看了一眼蕭瑤,隨後便單膝跪地垂下眼,沉默不語。
蕭瑤見著久久不言的淩霄,她疑惑著抬起眼,看向淩霄。
“何事?”
淩霄不語,隻是紅了眼。
“說!”蕭瑤將手中的書放下,厲聲說道。
“主子,雲煙小姐……死了。”淩霄抬起眼,沉聲說完,便低垂下眼。
雲煙離開雁都後,蕭瑤便讓自己派人看著雲煙,可雲煙死了將近半月之久,自己也才知道,眼下怕是早已下了葬。
“你說什麽?”
蕭瑤聽著,她不敢相信的問著。身體也開始不受控製的顫抖著,一時紅起的眼,不敢置信的死死的盯著淩霄。
“主子,太妃薨了那日……雲煙小姐就已經……已經……”
“滾!滾出去!”
淩霄話未說完,蕭瑤卻以失去了控製,她開始大聲尖叫著,失了以往的沉穩。
大雪下了三天,蕭瑤憔悴的趕到固陽,一身青衣,第一次梳起了發髻。到了雲煙的墳前,蕭瑤此時似乎已經接受了事實。可能是因為經曆了一次,所以現在她才能保持著姿態。可心裏的痛,卻還是明顯,似乎沒有因為是第二次而減少半分,反倒是更加明顯。
蕭瑤猩紅的雙眼,無神的看著眼前的墓碑,顫抖的手,不敢玷汙她的清潔。所有的悲痛壓在心裏,不敢吵著她的清靜。
守在墓地的君祁觴多了兩鬢斑白,看向蕭瑤的視線沒有一絲波瀾。墳前的水果全是新鮮,沒有一絲瑕疵。
雲煙小時候很是嬌氣,什麽都要最好的,隻是除了洛雪嫣,似乎也沒有人知道。
此時蕭瑤也才記起,雲煙想吃草莓,卻因為天氣太熱,有一顆草莓壞了一點,便氣了一整天的事。
“我以為隻要離開了雁都,你便會好好的,就能回到以前……對不起……”
蕭瑤輕聲說著,蹲下了身子。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嗚咽著,卻沒有出聲。
原有很多話想說,可此時卻不知怎麽說,隻能一次次的抬起眼,看著雲煙的墓碑,再次低下頭。
大雪落在她身上,麻木的身體感受不到一絲的涼意。咽喉裏不斷上湧的氣息,卻始終出不了口。
姍姍來遲的幻善音,拖著疲憊的身體,遠遠的看著,腳下的路第一次那麽遠。
向前一步,再走一步,越來越遠,伸出的手,觸碰不到的冰涼。他笑了,認命一般的垂下頭,停步不前。
沒能送她一程,這是幻善音最不能原諒自己的,可是想在見她一麵,確是終生的遺憾。
蕭瑤在雲煙的墳前一直待到了昏倒,醒來時,已經回到了洛府,一直沒敢大聲哭泣的她,最終還是沒能繼續強忍下去,失聲痛哭起來。屋外的君闌書沉默著,站在他身邊的洛輕舟仰頭看著他,又看向緊閉的房門,低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