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箏從母親那裏回來,發現夏禾正倚在長廊下,耷拉著小臉百無聊賴。

“這丫頭,今天怎得如此深沉。”春木也注意到她的變化,隨口嘟囔一句。話音落入南箏耳裏,她若有所思走上前去:“夏禾,你在這做什麽呢?”

夏禾搖搖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來。”南箏拉著她坐在廊下:“你可是有什麽心事?咱們十幾年主仆情分,若是有什麽事,我需得知道,才能幫你。”

夏禾還是搖頭,可眼眶裏已然發紅。

春木就見不得她這副模樣,平日挺活潑一小姑娘,一有點什麽事就拉著個臉,問也不說藏又藏不住。

她忍不住輕輕推了其肩膀一下:“你有什麽話但說無妨,總憋在心裏要憋出病的。”

其實她也心疼夏禾年紀小,比姑娘還小一歲,就是這般性子,總讓人起急。

見夏禾遲遲不肯說話,南箏無奈歎了口氣,接著哄其開心似的提議:“咱們去靜安寺怎麽樣?你不總想讓我去拜一拜嗎?”

她想祈福,不為自己,是為即將遠行的父親。

提起寺廟,夏禾總算有了點反應,抹了把眼淚點點頭道:“那奴婢去收拾收拾。”

心裏再委屈,也不能誤了姑娘的事。

等夏禾走遠,南箏又吩咐春木:“春木,我另外有事要你去做。你帶著銀子,將那家藥鋪給盤下來,記住不要透露真實身份。”

“藥鋪?”春木腦中自動聯想到藥鋪掌櫃猥瑣的麵容,不自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微微晃了下腦袋,將掌櫃從腦海中甩出去,接著問:“姑娘您要那藥鋪做什麽?咱們又不會治病。”

“咱不會,可以請人呀。”

“可是,奴婢的意思是……”

她還沒說完,南箏已知她心中所想,不慌不忙解釋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身為將軍府女兒又不缺銀子,就算出嫁,也會有一大筆嫁妝,幹嘛還要費心費力地給自己找事做,對嗎?”

春木忙不迭點頭,她就是這個意思。

“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是將軍府女兒,或者說將軍府沒落了,那時要怎麽辦?藥鋪隻是個開始。”

“而且……我不想總靠著家裏,反過來我想成為家裏的倚靠。雖然現在說這個為時尚早,但我總得努力一試。”

南箏說到最後,聲音逐漸變小,不像是給春木解釋,反倒像是說給自己。

這邊,夏禾迅速收拾妥當,也叫人套好了馬車,小跑著來喊兩人上車。興致勃勃地跟兩人嘚瑟自己準備得多麽齊全,好吃的小點帶了一堆。

仿佛早上不開心的人不是她一樣。

南箏與春木對視一眼,無奈撇撇嘴,這般孩子心性也是沒誰了。

臨上馬車,夏禾卻不見了春木的身影,四下張望:“姑娘,春木姐哪去了,急死人了,奴婢去喊她。”

“不用了,我另外有事吩咐她去做。”

夏禾背對南箏,臉色變了變,狠狠地咬了下嘴唇,轉身低頭上了馬車。

靜安寺。

這裏是離皇城最近的一座寺廟,坐落在城郊偏南的位置。寺廟很大,每天上香的人群絡繹不絕,連一些王公貴族都是這裏的常客。

南箏她們來得不算早,此時寺廟已經人聲鼎沸,一行人跟著人潮進了寺廟,道路兩旁擺滿了買香火換銅錢的小攤子。

“姑娘,奴婢先去買些香回來,您等一下。”

“嗯。”

南箏避開人群,找了個清淨些的地方。身後是係滿紅絲帶的菩提樹,她坐在樹下,就這樣看著人來人往的人群。

“奇怪,奇怪,好生奇怪。”

一連幾聲奇怪鑽進耳朵,她下意識四處查找聲音來源,最後目光鎖定在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身上。

老者身前擺著卜卦的工具,一看就是寺廟裏的算命先生。他對上南箏的視線也不躲閃,目光直勾勾地投過來,眼裏滿是探究。

南箏往他攤前挪了挪腳步,回問:“先生可是在說我?先生何出此言?”

“嘶——”老者摸了摸自己同樣花白垂下的眉毛,好似心中疑惑更甚了些:“老夫還從為見過擁有雙重命格的人。”

“哦?那是好是不好?”

“不好也好,命隨天定,卻充滿變數,隻能說事在人為。”

南箏雙眉微微抬起,沒再搭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從袖籠裏掏出碎銀子放在老者麵前。老者剛才還滿是皺褶的臉上瞬間眉開眼舒,抱著銀子啃了一口。

隨即抬起頭,滿心歡喜叫住已經走開的南箏,道:“姑娘命有貴人,是貴人亦是良人,隻看姑娘如何抉擇了。”

夏禾抱著香跑回來,額頭上的碎發已經被汗浸濕透:“姑娘,買香的人太多了,奴婢擠了半天,您沒等著急吧?”

她這會又將滿腹心事拋到腦後,想著姑娘近日總噩夢纏身,她特意買了三根小手臂粗的香,得讓菩薩一眼就看見姑娘。

“看你,急什麽,你還怕我跑丟不成?”南箏用帕子擦了擦她額頭上的汗漬,看見她懷裏抱著的香時,隻覺得太陽穴都突突了兩下。

果然,她們成了上香人群中,最炸眼的存在……

南箏上完香,準備帶著夏禾回府,卻聽見好似有誰在喊她,掃了一圈又沒發現認識的人,抬腳就往前走。

“顧家小娘子——顧姑娘——”

一道身影快速閃現到南箏麵前,定眼一看,這不是……太子殿下?!

他怎麽會在這?

南箏當即便要行大禮,反被江珩用手臂攔下:“別,別,今天我想低調點。”

他今天穿了一身水粉色直襟長袍,束白玉祥雲紋腰封,頭發束成馬尾狀,麵如冠玉看起來氣宇軒昂,引得不時有小姑娘頻頻側目。

嗯……確實低調。

“呃……那,小女先告退?”

“不用,我不介意。”江珩自信擺手,眼神不時瞟向遠處:“剛才我一眼就看見你了,你當真是誠心,那老粗的香。”

“…………”

“上次你墜馬,沒受傷吧。”

“多謝您掛心,沒受傷。”

“怎麽又謝,難不成以後你見我一次,謝我一次?”

“…………”

也不知道是誰先提出來的,南箏頓時有些無語,隻能有一句沒一句地敷衍著,心裏盤算著怎麽提出告辭更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