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裏是有一輛金絲楠木的馬車。

那是當年老鎮寧侯在戰場立下大功,先帝爺賞賜的。

你個病秧子也配坐那個?

壓著心頭蹭蹭躥起的火,老夫人道:“不年不節的,拉出那輛車來不免被人彈劾我們鎮寧侯府太過高調。”

傅珩不依不饒,滿臉委屈,“可我快死了,難道我死之前都不能坐一次自己心愛的馬車嗎?若坐馬車不自由,則死還有什麽意義。”

老夫人險些脫口而出:你死難道就因為想要坐馬車嗎!

徐西寧算是看出來了。

半天都不見發財的影子,這病秧子是在這裏拖延時間呢。

主打一個夫唱婦隨。

徐西寧立刻心疼的道:“祖母,就算是馬車高調,可拉車的馬總是可以換一下的吧,若是府裏著實困難,我倒是可以讓春喜去把吉慶堂那兩匹神馬牽來,也好讓它們順便回個娘家。”

老夫人:……

神馬?娘家?

白氏不耐煩的道:“等從吉慶堂把馬牽來,都什麽時候了!”

“橫豎又不趕時間。”徐西寧朝白氏看去,“難道二嬸急著回來還我嫁妝呢?其實可以先把嫁妝還給我,再去上香祈福的,佛祖又不計較你去的早晚。”

白氏:……

直接被懟的啞口無言,說不出第二句話了。

唯恐徐西寧現在就要鬧著讓白氏還嫁妝,更唯恐一旦鬧起來,普元寺那邊的安排就雞飛蛋打,老夫人趕緊說:“那就換馬吧,珩兒喜歡什麽顏色的,盡管吩咐他們去換。”

正說話,頭頂忽然傳來一道——

咻~

竄天猴青天白日的直接竄上天。

病秧牽了徐西寧的手扭頭就上車,“我現在覺得這個馬也挺眉清目秀的,不換了。”

白氏:……

老夫人:……

是她們錯覺嗎?

怎麽覺得這病秧子上車的背影甚至還帶了幾分雀躍的迫不及待。

大早起的添堵了一肚氣。

馬車開拔,直奔普元寺。

白氏氣的罵罵咧咧叨叨了一路徐西寧不得好死,直到臨下車才憤憤閉嘴。

普元寺。

正殿。

老夫人帶著白氏和徐西寧跪在蒲團上祈福上香。

拿著手裏粗粗的一捆香,徐西寧重生以來,頭一次虔誠的閉眼祈禱:盼趙巍這一世,平安順遂,盼西北軍這一世……枯骨不埋他鄉,大捷能得人歸。

壓著眼眶的酸澀,徐西寧在心裏一遍一遍的祈禱。

傅珩沒跪,而是斜斜的站在旁邊。

起初隻是和陪在一側的澄明有一搭沒一搭的低低說話,直到看到徐西寧眼角掛著的淚珠子。

傅珩久無波瀾的心頭,忽然像是被這淚珠子砸開一點氤氳。

她想什麽呢?

怎麽竟就哭了?

是委屈還是什麽?

事關自己,還是……和趙巍有關係嗎?

盯著徐西寧眼角那滴滾落的淚,看著那淚珠子順著臉頰落在衣衫上,傅珩很輕的皺了皺眉。

澄明見傅珩忽然不說話了,順著傅珩的目光,筆直的落到徐西寧的身上。

澄明清了一下嗓子,低聲朝傅珩道:“師傅還擔心,忽然賜婚,傅大公子心頭淤堵,會病情加重,如今看來,衝喜倒是有效了,傅大公子似乎心情很好?”

傅珩收了目光,淡淡笑了笑,“還行吧。”

澄明眼底浮上冷色,正要再說。

“求你們了,若不是實在家裏過不下去,我也不會把孩子送入佛門的,求你們,求求了,收下他吧。”

外麵忽然傳來一道淒慘的央求聲,帶著哭音,聽著那麽可憐。

老夫人正好上完香,被白氏攙扶著起來,轉頭疑惑的看過去,“這是怎麽了?”

澄明也一臉懵,“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驚擾老夫人上香,罪過罪過,貧僧這就去問清楚。”

老夫人皺著眉往外走,“我聽著,她剛剛說什麽家裏過不下去?”

一邊走,老夫人的目光一邊去找徐西寧。

卻見徐西寧竟然還跪在蒲團上祈禱什麽。

該不會是祈禱傅珩真的能康複吧?

老夫人眼底閃過不耐煩的冷色,給白氏遞了個眼色。

白氏會意,轉頭就朝徐西寧道:“西寧,走了。”

徐西寧跪在那裏,沒動。

白氏眼見她不起來,有些著急,上前就要拉她,被傅珩身子一橫,擋住了,“二嬸要做什麽?我夫人連上香祈福的自由都沒有了嗎?

鎮寧侯府的當家主母,未免太霸道了些。

要來上香祈福的人是你和祖母,這不許人把福祈完的人,怎麽也是你?”

白氏被傅珩堵得說不出話,可她必須把徐西寧帶走,隻能硬著頭皮說:“老夫人都走了,西寧一個做孫媳婦的,怎麽能不陪著。”

傅珩冷笑,“傅筠挨了板子,二嬸可是找到他挨打的原因了?”

白氏頓時火氣躥上來。

老夫人後麵的安排,那都是需要徐西寧陪在旁邊的。

誰能想到,這竟然在這一步上出了亂子。

“你得意什麽?你弟弟縱然是挨了板子,身體一樣養的好,十天半個月之後,又是生龍活虎。”白氏讓傅珩氣的嗓子冒火,壓著聲音惡毒的咒罵,“你一個將死之人,就不必替他操心了。”

說完,朝徐西寧催促,“好了嗎?快點,老夫人要走了。”

徐西寧穩穩的跪在地上,“本來好了,但你剛剛咒罵我夫君,我還得再求求佛祖不必理會你的話。”

白氏差點氣個跟頭。

正殿外麵。

老夫人已經和澄明並肩走出來了。

前麵跪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婦人旁邊,是個五歲的男孩、

男孩穿的衣不蔽體,淚流滿麵跪在婦人一側。

婦人則梨花帶雨滿目央求,拽著旁邊僧人的僧袍衣擺,苦苦哀求,“求求大師大慈大悲,收下他吧,他可以砍柴可以灑掃可以燒水,什麽活都能幹,給他一口飯吃一個睡覺的地方就行,求求你們發發善心吧。”

那僧人被這婦人纏的沒法,一遍又一遍的雙手合一的解釋,“施主您冷靜點,寺院收納弟子,不是在這裏,貧僧讓人帶您去門房那裏登記就行,您起來說話。”

那婦人就像是個傻子,聽不懂這話似的。

還跪在那裏求,“求你們收下他吧、”

被她拽住的僧人:……特娘的!

老夫人等了片刻都沒等到白氏把徐西寧帶出來,唯恐澄明發話,直接把人攆到門房去,忙搭話,“這是怎麽了?這小孩……你不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