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沒有說話,亦沒有挽留,我深深望了一眼許言,無聲的歎息,然後轉身,走出我原本就不應該來的地方,我與許言,本就不該有任何交集的,這一天一夜就像是一場大夢,明日醒來,我就會忘記,我曾經認識這麽一個叫許言的人,我隻當他是大月氏皇子許言許王爺。

我剛走了幾步,忽又聽到背後許言問我:“林老板本姓,卻並不是林吧?”

我渾身一震,不知道許言為何這麽問,好似許言下麵還有話,但我身後寂寂無聲,仿佛剛才那隻是我的錯覺,我摸了摸額頭,竟然已經布滿了細汗,我幹吞下口唾沫,快步離開了許言的王府。

等到走出王府大門口,我渾身就軟了下來,腳下沒了多少力氣,先前帶我進去那個侍衛見我出來,立即笑臉迎了上來:“林姑娘這是要回去了?”

我無力的點了點頭,胡亂的嗯了一聲,我踉踉蹌蹌的走下那幾級台階,那侍衛見我神色不對,很熱情的上來問我:“林姑娘沒事吧?要不要我送林姑娘回去?”

我勉強扯出一個還看得過去的笑容,客氣的拒絕了那個侍衛,那個侍衛皺眉看著我,也沒有再來問我,我喘著粗氣,幾乎是跑著回到同福酒店,跑進同福酒店的那一刻,我渾身再沒了絲毫力氣,眼前一黑就栽倒了下去。

我又做了很多亂夢,夢裏數以萬計的刀光血影,廝殺掠奪,我夢見楚徹拿著長劍刺穿了我的心門,我倉惶問他為什麽為什麽,楚徹卻不肯說話,那長劍上滴答滴答的流著鮮紅的血,我忽然驚醒,像是溺水的人忽然被人救起,拚命的咳嗽。

楚徹輕輕拍著我的背,安撫著我,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夢裏的那一切幻象全都消失了,我緊緊抓住楚徹的手,楚徹被我抓痛了,卻並沒有抽回手,他微擰著眉看著我,我無助得像個孩子一樣,我問楚徹:“楚徹,你告訴我,你永遠不會再拿著劍對著我的,對不對?”

楚徹柔聲哄著我:“做噩夢了嗎?別怕,那隻是夢而已。”

我卻不依不饒,纏著楚徹要答案:“楚徹,你告訴我,你不會的,對不對?”

楚徹便將我攬進他懷裏,道:“我不會,永遠都不會。”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強撐的那口氣就泄了,我渾身癱軟無力,但這一刻,我卻不想離開楚徹的懷抱,我隻想就這麽靠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以此證明,此時此刻,他在我麵前,不是虛幻,真真實實的,他就在我麵前。

關於那一晚我和許言在王府裏的對話,楚徹隻字不提,有好幾次我都想開口問楚徹為什麽不問我,他就不怕我真的紅杏出牆,但轉念一想,楚徹不問,是因為他了解我的脾氣,也知道,我不是那種輕易就出牆的人,他當知道,我的心裏,從頭到尾,都隻得一個他。

三天,很快就過去了。同福酒店的生意照舊爆好,楚徹仍然坐在同福酒店大門口,很優雅的剝瓜子。我和春桃孫二他們忙得要死,楚徹在門口剝瓜子悠閑得要死。我丟給楚徹無數個白眼,但楚徹照舊雷打不動,怒視之,則曰:“爺也是在掙錢。”

“那是,顧大爺您賣身不賣藝。”

“錯,爺是賣藝不賣身。”

“哼。”

就在我和楚徹相互吵架的間隙裏,大月氏的都城卻洋溢在一片歡天喜地的喜慶裏,我知道,許言,他終究做了選擇,為了大月氏娶了蘇硯辭。大約隻有這樣,相國蘇銀才會站在許言一邊,朝堂勢力才會均衡,而關外,才有片刻的寧定。

我也有想過叫楚徹去幫助許言,但我們本就是從一個牢籠裏逃出來的,為此我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我不想楚徹再和這些權力鬥爭有任何牽扯,說到底,我仍舊是自私的,我不想楚徹再重新走上那一條路。

楚徹仍然坐在同福酒店的大門口優雅的剝瓜子,仍然有一大票的姑娘故意從楚徹麵前路過,以期盼楚徹能投之一笑,同福酒店的生意天天都好得出奇,我很忙,忙得沒有時間去胡思亂想。

但當鑼鼓嗩呐漫天軒昂時,我手裏蘸滿墨汁的毛筆一抖,便掉下一大團墨汁,楚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我身邊,他低聲道:“這賬目被你廢了。”

我定睛看著那一大團墨汁,好半天才哦了一聲,楚徹又問我:“真的不去嗎?”

我抬頭看著門外來來往往去看熱鬧的人群,握了握拳頭,笑著說:“不去了,我和他又不熟,還要送他禮錢,沒那麽多銀子。”

楚徹笑了笑,說:“爺就知道你是個守財奴。”

“我是守財奴怎麽了?我喜歡。”

“是,爺還偏就喜歡你這個守財奴了。”

“你昨天是不是偷偷藏了銀子?”

“沒有。”

“沒有?”

“沒有。”

“不信,我搜身。”

“不行。我是有人權的。”

“人權?”

“對。”

“你沒有。”

“為什麽?”

“我說沒有就沒有。”

……

王子騎白馬,卻原來是真的,就在我追著要搜楚徹身時,忽然就見許言騎著高頭大馬從同福酒店門前經過,我停下來看著許言,他穿得一身大紅的吉服,手裏握著韁繩,他神色漠然,看著並不像是要成親。周圍是熱鬧圍觀的百姓,許言坐在白馬上,那形容卻十分的紮眼,好似他並不屬於那熱鬧,而是硬生生的插在裏麵,讓人看著十分的不舒服。

酒店裏的食客這會兒全都跑去看熱鬧了,街上人擠人,他們對著許言指指點點,他們嘴裏冒出來的大多是羨慕的話。

我突然覺得鼻子一酸,差點就哭了出來,好在許言的迎親隊伍很快就走過了,直到我再也看不到許言,我愣在原地站了好久,春桃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手裏拿著擦桌子的抹布,一臉羨慕的說:“蘇大小姐真是好福氣,能嫁給許王爺……”

我苦笑一聲,隻怕那蘇硯辭,也並不見得就喜歡許言吧,許言和蘇硯辭,不過隻是兩個政治的犧牲品罷了,究竟不值得羨慕。

一旁孫二揶揄道:“你要是有本事,也找個大官嫁了,也就不用待在這兒了。”

春桃氣得跳腳,追打孫二,兩個人就在酒店前廳裏胡鬧。

我站在原地,一時沒有緩過勁來,良久才想起我好似也是要搜楚徹的身的,現下楚徹在哪裏?我慌忙四處張望,卻隻是一回頭就看見楚徹直直的瞧著我,他神情平靜,看不出什麽喜怒來,隻是他肩膀微聳著,並不像平日裏的他。

我尷尬的笑了笑,想解釋,憋了好半天,卻隻是說:“我們結婚的時候,不要這些排場,太累贅。”

楚徹想也沒想,道:“好。”

“十萬兩銀子你備好了嗎?隻有二十六天了。”

“備好了,我就是賣身也要給你把銀子湊齊了。”

“大莊園置辦好了嗎?我門口也要兩座很金貴的獅子壓陣。”

“好,等雲錦買了莊園回來,我就和他說,讓他再去置兩座很金貴的獅子。”

我想了想,好像一時也想不出還要什麽了,我住了口,楚徹看著我,又問:“還有什麽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