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望著我,慢慢一字一字說出了來的目的:“咱們不妨賭一次,若是讓他放棄這到手的天下,他是肯還是不肯。”

我一怔,卻隨即明白過來許言的意思,我握了握拳頭,把心一橫,道:“好,我同你賭這個東道。”

許言聽得我的話,也並不震驚,隻是平靜的看著我,道:“若你輸了,會如何?”

我會如何?我又能如何?這一場賭局,無論輸贏,我都隻有一個結果。

“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放下這一切和蘇硯辭在一起?”我不答反問。

許言默了默,才道:“她見過你了?”

“是。”

“若我不是大月氏王,若她不是相國之女,我或許會真心愛她。”

“說到底,你和我是一類人,要的是純粹,容不得一點汙點。”

許言不再說話,過得許久,他才低低道:“走吧,今夜子時,大軍攻入都城之時,我應當立在陣前,親手斬殺叛軍。”

“你怕嗎?”

“怕……怕輸……”

“許言。”

“嗯。”

“若我輸了,是不是關外……你會如何?”

“許言誓不獨活,即便是死,許言也要死在大月氏城牆之上。”

“那……蘇硯辭呢?”

許言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已經替她安排好後路,不過來路究竟會怎樣,就看她的造化吧。”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她並沒有想過要獨生。”我望著許言,將話語放低。

許言並不回答我的話,隻是將手一揮,朗聲:“回宮。”

許言邁步走在前麵,盡管現在時事如此艱難,他背脊仍舊打得筆直,我看著許言的背影,心裏微微發酸,我朝前走了兩步,又忽然頓步,回頭瞧著夜色朦朧下莊園大門口隨風飄揚的兩盞燈籠,我苦笑,這漫天的紅,在此刻看來,卻是最大的諷刺。

這大半年來,我和楚徹日夜相對,直到再次對他敞開心扉,卻原來,換得如此下場,他這一把火,卻並不是將我捂熱,而是將我徹底的,燒成了一把灰。

天道不公我當錐天捶地,可現在造成這一切的,還是他楚徹,我又該如何應對。

楚徹,我真想知道,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有心。我一步的往前麵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鋼絲上,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就會一腳踩空,然後摔下萬丈深淵,而這一次,誰都救不了我。我現在唯一要做的,隻是等著楚徹來親手將我一顆真心摔碎,我並不懷疑許言的話,因為我實在沒有什麽值得讓許言欺騙的。

再或者,我隻是太過了解楚徹,所以其實如果在我知道雲錦行跡不對的時候,我就應該去阻止,但我賭了一把,賭自己在楚徹心中的分量比天下更重,所以到現在,我輸了。

大月氏都城的繁華被遠遠的甩在身後,走進王宮的那一刻,許言問我:“對不起,最終將你卷入這一場紛爭。”

我強撐了一抹笑,越過許言,與他擦肩而過。

如果愛情能夠隻是一個轉身便把彼此忘記得一幹二淨,那麽這世間也就不會有痛苦了吧。如果這世間真的有忘情水,我又會不會毫不猶豫的飲下,將楚徹忘得一幹二淨呢?

這世間到底有不有忘川,讓我忘情棄愛,叫我再不會心痛如裂。

隻是啊,隻是,這世間沒有忘情水,也沒有忘川,我一腔希望落空,我一腔赤忱換得的,隻是心若死灰。

這樣的結局,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可是為什麽要如此殘忍,偏偏在我以為就要觸及到幸福的時候,又將我狠狠的摔在地上,我到底造了什麽孽,上天要如此待我,我以為重生是上蒼對我的恩賜,卻得到什麽?欺騙利用……

我仔細回想起這大半年來的生活,那些過去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起來,心口好痛,痛得不能呼吸,痛得銷蝕神魂,我記得最多的,卻竟然還是楚徹的笑,我覺得自己真的是很賤。

我坐在冰涼的台階上,許言大約是部署應戰事宜去了,我看見黑夜裏,蜘蛛在忙碌的結網,我看得出神,直到身後一抹熟悉的聲音響起來,“林老板。”

我機械回頭,正好就見蘇硯辭臉上掛著淡笑正俯視著我,“蘇……王妃怎麽到這裏來了?”

蘇小姐三個字已經到了嘴邊,又被收了回去。蘇硯辭笑了笑,在我身邊坐下,我其實並不知道她現在來找我,所為何事。

過了片刻,蘇硯辭才說:“林老板,那日在同福酒店的事,硯辭在這裏和你說聲對不起。”

我一時發懵,道:“王妃何出此言?”

蘇硯辭淡笑,道:“那日硯辭去找林老板,卻是誤會了王上,林老板是聰明人,容硯辭留個情麵吧。”

我聽蘇硯辭這麽一說,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那天蘇硯辭來找我,想必是誤會了許言對我留情,所以才在我麵前信誓旦旦,我啞然失笑,道:“王妃專情,倒是讓青霞好生佩服。”

蘇硯辭臉頰微紅,卻並不否認,隻是說:“林老板也並不輸給硯辭。”

我幹笑兩聲,想起許言的話,便問蘇硯辭:“若是要你獨活,你肯是不肯?”

蘇硯辭驚愕的看著我,又好似明白過來似的,笑道:“王上未免小看硯辭了,硯辭生同他在一處,便是死,也同他死在一處。”

這下子輪到我驚愕的看著蘇硯辭了,蘇硯辭說得那般雲淡風輕,就好像在問我去不去散步一樣輕鬆,我卻心中大慟,如果楚徹也能如此對我,該有多好。

隻是有些事,勉強不得,也勉強不來,我苦笑,心中意誌堅定,道:“這一場硬仗,青霞陪王上去打,青霞誓與大月氏,共存亡。”

蘇硯辭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就好像我說了天大的謊話一樣,其實到得這一刻,我也覺得自己像是在說謊話,但如果我不得不去麵對這一切,不得不去接受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楚徹,那麽我便隻能以這種慘烈的方式,去成為堆砌他帝王路上的最後一塊基石。

如果他誓要這關內外一統,如果他真是欺騙利用了我,那麽我便是他帝王路上的祭奠品,我要讓他永遠記得,這一場決裂,是因他而來,我和他,永生永世也不再有可能。

但我仍舊殷殷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都隻是我的一場夢,而明日天一亮,我仍舊會和我的顧小五一同走進婚姻的殿堂,成為夫妻。

但我明白,這隻是我幼稚的一廂情願,一切已經箭在弦上了,誰都沒有後退的餘地,但我仍舊想很傻去問一句楚徹,有沒有哪怕一秒鍾想過,要同我天長地久。

蘇硯辭在我身邊,輕聲道:“若硯辭能有一身武藝,便能幫王上戍守城牆了。”

我拉起蘇硯辭的手,安慰她道:“王妃不必介懷,青霞不能保證能還大月氏一個太平無事,卻可以答應王妃,讓王上平安歸來。”

蘇硯辭微笑不語,她望著夜空良久,才道:“快到子時了。”

我同她一道往向夜空,這時有士兵匆匆而來,說是許言要見我,我拍了拍蘇硯辭的手,同她笑了笑:“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