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月這樣想想,嘴角便自然的彎起,跳著腳躲開地上的水窪。
外麵雨聲很大,母女兩人湊近一些,才能聽的清對方說的話。
安柔單手搭在江新月的肩膀上,遲疑地開了口。
“新月啊,咱家都是普通人,既沒有太高的智商也沒有太高的奢望,你就努努力考個普通的一本就行,爸媽都不挑的。”
江新月轉頭去看安柔,她的腦海裏馬上就想起了江向南曾經說過的話。
“別真把別人的奉承當天賦,你要聽他們胡扯,這輩子就完了,隻有你親爹才知道你有多少斤兩。”
他們夫妻兩個還真的有點想象,至少他們都安於天命,樂於平凡。
江新月歎息一聲,想著江向南曾經叨念的話。
以前她沒覺得自己的記憶力這麽好,現在卻又痛恨自己的記憶力太好,好到連他說話的語氣都記得。
“咱們江家往上數十代都沒出過一個畫家,你打娘胎裏就沒帶那個基因,也別做那些白日夢,你就是個普通人,做點普通工作就行。”
最可怕的不是這些話,而是他說話的語氣,鄭重而且誠懇。
這些話,她以為她忘了,但其實隻是藏得很深,不想讓敏感的自己發現而已。
安柔發現她不說話了,以為自己的話傷到了她的自尊心,盡量委婉地對她說:“新月啊,你跟江庭筠不一樣,咱家跟朱葛家也不一樣,你明白麽?”
江新月看著安柔,她無非是說:
她不如江庭筠聰明,所謂喜歡也就一時腦熱,真當成職業隻會三天熱度,並不長久。
而她們家也沒有想朱葛家一樣的財力,可以全力支持孩子的夢想。
所以……她就應該放棄夢想,或者說是父母眼中的癡心妄想。
江新月想的多了,忽然覺得心頭一酸,脫口而出,“如果我是江庭筠,你們還會反對麽?”
安柔怔在原地。
眼前是自己的女兒,可她卻猜不透她的心思。
見她不說話,江新月提高了音量,配合外麵的暴雨,再問一次,“媽,如果我是江庭筠,你們還會反對我的決定麽?”
四目相對了許久,安柔嘴唇囁嚅著卻沒發出聲音。
安柔想靠近女兒,女兒卻站的更遠了一些。
江新月的目的很明確,她不要反複,她想要答案。
“我當然也會反對。”
安柔矢口否認。
可她的語氣越堅定,越顯示她的心虛。
趁著江新月沒反應,安柔湊近她的身邊,輕輕地摸著女兒的後背。
“新月啊,這世上畫畫的人有多少,成名的有幾個?你就算真的有天賦,但沒名氣也一樣會窮困潦倒,爸媽是舍不得用你一輩子去賭。”
“就是這個理由麽?”
安柔點頭,江新月撇了下嘴,“媽媽,你前幾天才說我長大了,現在又要把當小孩子一樣糊弄麽?”
外麵的雨聲漸漸小了,原本黑壓壓地天逐漸露出了光亮。
從黑到灰,從灰到白,那種撥雲見日的感覺,會讓壓抑的胸悶感逐漸消失。
江新月的眼睛逐漸亮了起來,她看著安柔,認真地說:“就算我畫的不濟成不了畫家,我也能像奚老師,怎麽會窮困潦倒,所以這根本不是你們反對我畫畫的理由。”
江新月頓了頓,輕咬著唇,說出了她自以為的真相,“你反對我,隻是因為你們覺得我學美術給你們丟人。”
那些大爺大媽的話,江新月不是沒有聽過,學不會理科的才去學文科,文科都學不會的才能去學藝術。
江新月如果去學了藝術,別人不會說喜歡不喜歡,隻會說她是因為笨。
“新月,媽媽從來沒有這麽想。”
安柔的語氣急切又不安,可江新月明白她從來都不是那個能做主的人,所以她也隻是緊蹙著眉頭。
“我知道,是我爸這麽想,而你覺得他想的都對。”
江新月說完沒有在給安柔說的機會,伸出手去試探了下,雨已經晴了,原本灰暗的天空忽然放晴,眼看著那一大片的烏雲飄遠了。
“媽,回家吧。”
江新月不打算在這件事情上在跟安柔爭論,她知道沒有結果的事情,也就沒有意義。
也許媽媽說別的不一定是真心的。
可她相信,安柔說的,“你不是江庭筠,咱家也不是朱葛家。”這是真心的。
“新月,當你把興趣變成了謀生的本事,也許你並不會快樂。新月,爸媽是不會害你的。”
安柔仍舊在盡職盡責地勸說。
隻是坐在車上的江新月不再盯著窗外,也不再看向安柔,隻是低頭去看自己的沾上了泥汙的小白鞋,神思飄出去老遠。
江新月腳上的這雙小白鞋她很喜歡,但在這樣的下雨天裏,即便她再小心翼翼也還是會沾惹上泥巴。
可鞋就是用來穿的,她總不能捧著小白鞋在雨天裏赤足狂奔。
就像她喜歡畫畫,也隻能作為興趣錦上添花罷了。精美的畫也不能變成雨天的一把傘,一輛車,因為它隻是晴朗時天邊的好看的雲彩罷了。
至少在父母的眼中,畫畫就是這樣華而不實的東西。
安柔想要將這件事情在家門口之外解決的心思,江新月不是不懂。
她隻是不願意再重新提起,安柔不知道,她能說出這些話需要多少勇氣,那需要撕碎她銘感而脆弱的自尊心,直麵自己最**的自卑。
安柔沒有在逼迫,也沒有在提起,仿佛這件事情到了安柔這裏便是戛然而止了。
江向南從不知道,也就無從發言。
江新月的態度也隨著安柔的拒絕和勸說,逐漸從興奮便得平靜。
臨近五一,周年活動也進入最後衝刺階段,畫社的工作量一下子增加了不少。
奚夢雪跟學校商量了一下,決定延長畫社的開放時間,江新月他們更是每天要堅持多畫兩個小時。
為了不讓江向南擔心,江新月用六個串的好處求著江庭筠留在學校裏麵陪她一起。
董嘉欣他們也跟著奚夢雪一起留下來幫忙,但看到江庭筠這個外人在,免不了八卦一下。
“江新月,你這是來談戀愛還是來幹活的啊?”
這話一出,整個畫社都熱鬧起來,七嘴八舌的追問起來,眼睛時不時地瞄一眼正在做題的江庭筠,偷偷去問正忙著裝訂畫框的江新月。
“你這小男朋友對你好好啊,天天等你,是怕你一個人回家害怕吧。”
除了江新月,其他人都是專門學美術的女生,家裏知道這個情況,都由父母接送,可是江新月不一樣,她現在做的一切在家裏都是絕密狀態。
江新月轉頭去看了眼江庭筠,而被八卦的男主角正沉迷於王後雄無法自拔,周圍除了燈光,仿佛都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