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刀殺人
園中一陣清幽靜謐,袁檀折回案旁,垂眸看著那微有瑕疵的畫,他凝神想了想,提筆在畫上勾勒數筆,一株清雅華貴的白玉蘭盈盈盛開在她身側,斜伸出來的玉蘭花將那滴墨跡遮掩得恰到好處。
袁檀正欲一氣嗬成將畫做完,陡然一道身影罩下,擋住了眼前的光亮。他微微抬眼,對上一張千嬌百媚的臉容。
是白瑚。
袁檀稍微一想便明白過來,使的調虎離山計麽?眼瞼垂下,思緒隨著手中的畫筆運轉。
“袁公子,我是來救你的。”白瑚本對袁檀勢在必得,卻被鳳隱阻撓,她既不甘心又妒恨,偏偏摸不清鳳隱的底細,不敢冒然動手。隻好一直跟著兩人,伺機而動,後來偶遇空有美貌的紅狐,她心中一動,便挑唆紅狐將鳳隱引開,任她們去鬥,她則坐收漁翁之利。
“救我?”袁檀的目光仍落在畫上,語聲極淡。
“袁公子可能難以置信,但我將要說的都是實話。”白瑚萬分誠懇道,“那位鳳隱姑娘乃是狐妖,專門吸人精氣,你跟她在一起久了,恐怕會……袁公子,你隨我走吧。”
袁檀頓住,半晌,抬起頭來:“其實我早就感覺到她不是人,但有所忌憚。”
“公子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留在她身邊?”白瑚隨口問道,漸漸逼近他,隱在袖口下的手掌慢慢凝聚起綠色的光芒,心裏打算袁檀若不乖乖跟她走,就把他弄暈直接扛走。
袁檀目光一閃,沉聲道:“她身上有一種東西是我想得到的。”
白瑚聞言,手下一頓:“她身上有什麽東西?”
“一件東西而已。”袁檀含糊以辭。
他越是遮掩,白瑚越是疑惑,而且他言辭閃爍,一副生怕她知道會跟他搶的樣子。再聯想到鳳隱不凡的身份,腦中靈光一閃:難道是仙藥?
“到底是什麽東西?”她語聲愈發溫柔。
袁檀仍是不願多談。白瑚愈發篤定自己的猜測,媚眼一轉,頃刻之間流下淚來:“到底是什麽東西這麽重要?她是妖啊,你在她身邊隨時會有危險!公子,我是關心你。”
袁檀佯裝受她風情蠱惑,被她心意感動,才道:“似乎是一種仙藥,叫白水靈蛤。”他隻是無意中聽鳳隱提過,並不清楚是什麽東西,暫且一試而已。
白水靈蛤確實是一種仙藥,若服用它,對修身成仙有極大功效。白瑚聞言暗喜,悄悄撤回法力,試探地問:“這東西在哪?”
盡管她裝得鎮定,終究抵不過心裏的貪欲。袁檀垂眸不動聲色道:“我托一位朋友保管著,你同我一起去取?”
白瑚半信半疑,但又抵擋不住仙藥的**,料區區一個凡人也玩弄不出什麽花樣來,等他取來仙藥,她再趁機奪過來。心裏打定主意,臉上的笑愈加柔媚:“好,我們現在就去。”
袁檀不動聲色地走在前頭,心思百轉千回,最後停在宇文邕的宅邸。
門口的侍衛攔住他:“何人?”
“在下袁檀,勞煩通稟一聲。”宇文邕派人監視了自己幾日,必定將自己的身份查得一清二楚,否則不會撤去監視的人。袁檀料想此番自己主動見他,他一定會感到困惑。
果不其然,困惑的宇文邕著仆人將袁檀請了進去,白瑚亦步亦趨地跟著。穿過雅致的庭院,兩人來到廳堂前,白瑚被侍衛攔在門外,袁檀則獨自進去。
宇文邕端坐在長案之後,小小的年紀,坐相很是端莊。
侍女奉好茶便又退開。宇文邕上下打量袁檀:“陳郡袁氏,昔日的南方士族早已隨著建康的陷落而落沒,真是可惜。你找我,是想投在我門下,建一番功業?”
“不是。”袁檀端起茶杯,神情隱在水霧裏。
宇文邕挑眉:“哦?”
袁檀沉靜了會兒道:“據說白狐是種祥物,我此番來是想獻給宇文公子。”
“白狐?”宇文邕不為所動,“我從不信這些,人定勝天。”
“宇文公子不信但是天下人信。”袁檀頓了頓,“我聽說大塚宰(宇文邕的父親)即將北巡,宇文公子事親至孝,何不獻上白狐令大塚宰高興一下,預示此次北巡是個好兆頭,大塚宰代天巡狩是天命所歸。”
換言之,宇文氏想取魏而代之,總要弄出點符瑞祥兆來以示自己是天命所歸。錦上添花的事沒有人會拒絕。
宇文邕難得笑了:“哪裏來的白狐?”
“就在門外。”袁檀猛然拉開門。久候在門外的白瑚耐心告罄,撥開攔路的侍衛,一腳跨了進來。
袁檀往後退了幾步。白瑚逼近幾步:“你……”猛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對,眼風掃過去,隻見宇文邕挑眉望著她,她腳下一軟,霎時間,臉色慘白如紙。
宇文邕奇道:“這是?”
袁檀重新落坐,斟了杯茶道:“白狐。”
宇文邕再沉穩也不過是個少年,訝然道:“白狐修成了人形?”
袁檀微微頷首:“似乎是的。”
白瑚一手撐在案上不讓自己倒下,含淚目光移向袁檀:“我一心為你,你竟然算計我?”
袁檀哂笑:“你若不是心生邪念,又怎麽會有人算計你?”
白瑚垂眸掩飾眼裏的怨毒,猛然抬起手扯開腰間的衣帶,罩體的白衫飄落在地,宛如一朵聖潔的白玉蘭在腳下盛開,她說出的話卻浪**至極:“公子不想與我燕好嗎?”
一般情況下,美人計是頗為管用的,尤其還是白瑚這樣又美又媚的美人。
可是,白瑚麵前的二人都是見過大世麵的人,時常出入宮廷館舍,貴族府邸,而這些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絕色佳麗他們見得多了,最最關鍵的是他倆本身就是頗為沉得住氣的主,別說白瑚脫光光,就算當場表演起活春宮,他二人照樣泰然自若地聊天喝茶。
白瑚仍然執迷不悟,繼續脫衣服。
宇文邕和袁檀視若無睹地繼續喝茶聊天。
不一會兒,白瑚撐不住,軟軟地癱倒在地上,臀間陡然抖出一條長長的尾巴來,毛色雪白,漸漸的,羅衫被雪白的絨毛一點一點吞噬,最終顯出原形來,是一隻通體潔白,玉雪可愛的小狐狸。
袁檀蹲下身來,看著散落在地上的一個白瓷瓶,瓶塞脫落在地,一股淡香飄入鼻間,他本能屏住呼吸,施施然起身道:“這隻白狐就交給宇文公子處理了。”
鳳隱又折回崔宅十裏外的樹林,本想好好審問紅狐一番,紅狐卻不知被誰救走了,徒留下捆妖鎖掛在樹枝上飄**。她腦中轟然一響,站在原地呆了半晌,深吸了口氣,袁檀那麽聰明,一定會想辦法和狐妖斡旋,眼下她要找到他。
但是怎麽找呢?鳳隱靜下心來想了想,然後去附近農戶借了一隻黑犬,犬通人性,隻要讓黑犬嗅一嗅袁檀身上的氣味,它便能聞著味道找到袁檀所在之處。而袁檀的氣味,隻能從他的寢室提取。
庭院裏鋪滿了殘花,鳳隱抱著黑犬站定在緊閉的廂房前,定了定神,方要推門,那扇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麵打開。
鳳隱以為是趙陵,正待側身避開,不經意抬眸,與屋裏的人視線對上,他似乎是剛沐浴過,長發濕漉漉地披散在肩頭,一手搭在門板上,一手閑閑攏了衣襟,臉上有絲緋紅。
一門之隔,恍若遙遠的天邊。
鳳隱怔怔地望著他。
黑犬不安分地在她懷裏扭動了下,隨即跳開。鳳隱猛然回神,捂住雙眼,慌亂地退後幾步道:“我一定是在做夢。”
袁檀拉下她的手,似笑非笑:“我就在你眼前,你不是在做夢。”
鳳隱閉上眼睛:“不,我一定是在做夢。”
袁檀堅定地握住她的手,他掌心的溫度如此灼熱,不會有假。她顫了顫,驀然撲到他懷裏,終於忍不住咬著唇嗚咽出聲,“袁檀……”她牙齒打著顫,“七年前在建康,成千上萬堆積的屍體,我找不到你,這次也是,我怎麽也找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麽……害怕嗎?不要,再也不要分開了,一刻也不要。”
袁檀摟著她低聲哄了幾句:“我有自保的能力,說不定必要時還能保護你。噓,有人過來了,別哭了。”
鳳隱自他懷裏抬頭,隻見垂花拱門處走來一位手執羽扇,風姿倜儻的男子,正是崔伯玉,尾隨在他身後的是趙陵和兩個嬌豔的女子。
鳳隱覺得她這眼眶紅紅的模樣實在不宜見人,閃身躲到門後。
眨眼的功夫,崔伯玉走至袁檀麵前,見袁檀目光清明,不由愣了一愣:“我聽趙陵說你中了媚毒,十分難受,需要與女子合歡才能的救治,偏巧弟妹又不在,我便擇了家中兩個貌美姬妾過來……”
鳳隱聽到這裏,忍不住自門後踱了出來。
崔伯玉搖羽扇的手一頓,責備的目光移向趙陵。趙陵心虛地埋了頭不說話。
鳳隱輕飄飄的眼神打量那兩個女子幾眼,一個紅衣婀娜,一個綠衣翩躚,一紅一綠搭配得很是喜慶。她抽了抽嘴角,這兩個女人是崔伯玉的妾?果然夠大方,真正做到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送女人就像是送衣服似的,毫不手軟。再瞧袁檀臉上毫無吃驚神色,顯然對這檔子事司空見慣,倒顯得她沒見識了。
鳳隱皮笑肉不笑地說:“崔公子太客氣了。”
崔伯玉訕訕道:“應該的。”與其說他大方,不如說婢女地位著實低下,就算轉手送於他人也沒什麽稀奇。
袁檀淡然道:“崔兄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拙荊是個醋壇子。”
崔伯玉哈哈一笑:“如此,我走便是。”
崔伯玉領著兩個女人一路分花拂柳地離去,趙陵也頗識趣,眨眼溜得不見人影。
鳳隱將袁檀拉入房裏,順手帶上了門,“我看看,你哪像中媚毒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情人節快樂!元宵節快樂!
另外更新時間以後調整為晚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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