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鸝兒見方暉呆呆地出神,不敢去攪擾,隔了半晌,才低低地說:“真是江湖險惡,我才到侯府不過五六天,就出了這樣的大事,死了這許多人,要不是師兄特地趕來就我,我必然也死在這裏了。師兄你怎麽知道我在侯府會遇到危險,是師父告知你的麽?”

方暉一愣,心想此事涉及到舊約盟、飛鷹門、錦衣衛,頭緒蕪雜,一時之間還真跟她解釋不清,當下朱誌麟已死,這名單的事情便算斷了線索。聽那朱誌麟的意思,想來是名單在飛鷹門被錦衣衛的臥底騙走,而朱誌麟滅口追回,想來該已毀去,那麽路彥卓一行就算折返陝西,就算無功而返,至少黃媛也不會有甚危難了,現下要緊的,就是將鄒鸝兒送回九華安頓。舊約盟已散,自己從記事以來心裏的大石頭也算落了地。當下不答鄒鸝兒的問話,說:“走吧,我這便送你回師門。”

鄒鸝兒撅起小嘴,說道:“師兄,我難得下山一次,你帶我慢慢走,多玩幾天好不好。”內心有些竊喜,覺得跟方暉共處一段時間,在同齡的師姐妹中頗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抬頭見方暉手中擺弄的鐵焰令,又道:“這東西紅紅的怪好玩,送了我吧,南陽侯也算是我姨夫。”

方暉一愣,覺得她說得不無道理,這總歸是朱誌麟的遺物,當下便遞給了她,說道:“此物雖小,但或許與魔教有莫大的關聯,尚需小心收好。”鄒鸝兒見他說得鄭重,點頭收起。

兩人當下潛出了侯府,一路南返,這一日行至廬州,天已晌午,兩人尋了一家潔淨客棧,歇腳打尖。幾日相處下來,鄒鸝兒覺得師兄說說笑笑,思路刁鑽古怪,也自膽子大了起來,問這問那,隻是問到侯府中之事,方暉笑而不答。

此時店中客人不多,兩人隨便點了幾個小菜,方暉順口說些江湖故事,其實他自己下山次數也自無多,舊約盟也是三五年相見一次,因此這些江湖掌故加上些自己的臆想胡吹,將個小師妹哄得神往點頭。此時樓梯得得作響,有三五人的腳步聲上樓。

方暉正說得高興,開始未曾在意,待得旁桌有人叫嚷:“店家好酒好菜拿來,吃飽了趕路。”甚覺聲音洪亮,不禁抬頭看了一眼,見對麵四人,都作乞丐打扮,卻大喇喇地坐在桌旁點菜。方暉搖了搖頭,心說丐幫近年來江河日下,

越來越沒規矩,脫了乞丐的本色。

鸝兒正聽得高興,於四人上樓來全然沒見到,口中正問:“師哥你快說,後來那黃姐姐怎麽脫了險的?”

說到此處,方暉正聽得隔桌一個乞丐說道:“十魔九瘋,你們不聞那南陽侯入了魔道,瘋狂不已而死的麽?”另一人接口道:“易大哥說的是,這魔教原來就是魔頭叢生,這些年又是群魔現身,不可不防。”那易大哥又接著說道:“此次江湖傳言,飛鷹門大部墮落為魔教所驅使,這魔教雖為江湖、朝廷多方絞殺,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次我們奉命來廬州辦事,要格外小心了。據說飛鷹門漏網餘孽也與我們此次要辦事情糾纏。”

方暉聽到“飛鷹門”幾個字,留上了心,但後麵的話語聲越來越低,便聽不到了。

那四人匆匆吃過了酒飯,結賬離去。方暉拉著鄒鸝兒出店跟了數百步,巷子偏僻,行人已自稀少,對鸝兒說:“我欲待跟蹤那幾人,你就近尋一家客棧安頓下來,我隨後便來找你。”

便聽得旁邊牆上嘿嘿一笑,一人道:“小娃娃,你要跟蹤哪幾人那?”隨著笑聲,一名乞丐從牆頭飄然而下,前麵不遠處四人也即轉過身形,隱然成了合圍之勢。

方暉暗叫不好,畢竟江湖行走時日太短,短了經驗,一時好奇想跟蹤別人,反被對手發現,使自己陷入險地。當下拱手道:“在下九華派方暉,這是鄒師妹,適才隱約聽那幾位丐幫的前輩提起飛鷹門,因在下有師兄弟在池州與飛鷹門交過手,懷疑其內有邪魔武功,因此一時好奇,衝撞了幾位前輩,幸勿見怪。”

那乞丐見他二人年輕,又說的客氣,當下揮了揮手:“小娃兒快走吧,我們跟飛鷹門沒甚瓜葛,江湖險惡,你倆別東張西望地惹禍上身。”

方暉當下施了一禮,掉頭便走。行出幾十步,見那幾人並未跟來,長出了一口氣。

便在此時,迎麵一人行色匆匆而來,問道:“這位小哥,可見幾名乞丐模樣之人從這裏過去?”

鄒鸝兒忙道:“我們沒見到,我們沒見到。”

此人做書生打扮,頜下微須,手持折扇。當即說道:“沒見到便沒見到,這位姑娘何以如此驚慌?”折扇順手折起,向前一揮,看似漫不經心,扇端所指之處,

卻是鄒鸝兒的肩上巨骨穴。

此時初春剛過,這書生手拿折扇,方暉本就起疑,待見他折扇折起筆直,宛如鐵尺相仿,知他身具武功,當下搶上一步,口中說道:“小妹性急,我們真沒見到。”右手急速伸出,看似不經意,食指微曲,指節所指之處,卻是那書生手腕上的神門穴。

那書生心中一凜,眼見方暉這變招既巧且準,順勢而為又不露行跡。當下收招,嘿嘿一笑,道:“這我可走了眼啦,小兄弟原來是高手,林某最喜少年英俠,來來,你我比劃比劃。”當即無指虛張,微微晃動,徑奔方暉麵門,隻是不知抓向何處。方暉右掌揚起,小指伸出,無論這書生抓向他麵門何處,手指雖有變化,掌心勞宮穴卻必為其點中。

書生邁開一步,手中折扇打開,執扇之手伸出三指,往方暉氣海點來,方暉回步轉身,左肘回撞,直指書生膻中大穴,竟似兩敗俱傷的打法。書生叫了一聲好,左掌忽地從扇底穿出,快捷無倫,強行來抓方暉的左肘。當此時,方暉已無法變招,除非內功強勁,以肘勁撞開對手的左掌,然方寸之間,已無發力餘地。

方暉眼看要敗,驀地裏腦中靈光閃現,突然將左臂伸直,左掌輕飄飄地拂來,這時已無時間發力,其掌如棉。那書生麵上突現駭然之色,臉上出現絕無可能的神色,一連退開四五步,如見鬼魅一般。尖聲叫道:“你是我明教的什麽人,如何學得韋蝠王的寒冰綿掌?”

方暉一招得手,自己也大出意料之外,眼見無法發力,見情勢危急,將頭腦中所記的青袍怪客手法順勢使將出來,竟然嚇得對手退開。當下拱手道:“在下九華弟子,不知尊駕所說的什麽王”,轉身便欲奔逃。

此時那書生哪容得他再走,折扇忽地點出,猶如鐵尺一般,夾帶勁風,已不是方才比武較藝,玩耍嬉鬧的架勢,同時左手五指成抓,抓向旁邊的鄒鸝兒。

方暉急閃之餘,右掌又已輕飄飄拍出,他既知那書生武功在自己之上,又對寒冰綿掌極是忌憚,便依樣畫葫蘆,繼續以青袍怪客的手法假裝。書生果然不敢正攖其鋒,但左手之抓淩厲已極。總算鄒鸝兒平時勤練師門所授,堪堪避過兩抓,第三抓被那書生搭上肩上包裹,一扯之下,包袱散開,叮當一聲,掉出那枚鐵焰令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