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祝枕寒和沈樾匆匆沐浴,洗淨身上的汗水後,才趕去與眾人一起吃早飯。

他們趕到的時候,飯桌上隻剩下張傾夢和白宿兩個人——又或者說他們是專程在這裏守株待兔的,再聯想到昨夜祝照晴說這兩人已經知曉了他們之間的事情,一時間不由得有些窘迫,結果張傾夢望見他們來了,笑盈盈地打招呼,白宿那廂則是慣常的寡言。

祝枕寒與沈樾見這兩人都如往常般的與他們相處,便也放下心來,順勢落座。

張傾夢放下筷子,說:“我一大早就聽見你們在練劍,是在練殘頁中的招式嗎?”

祝枕寒咽下口中的食物,應道:“嗯,不過在練劍的途中,我們發現了一件事。”

張傾夢問:“什麽?”

祝枕寒說:“師姐,你記不記得案本中是如何記載的薛皎然和姚渡劍的武器?”

張傾夢回憶道:“劍匣,匣中有四柄劍。”

祝枕寒說:“是的。事實上,那四柄劍中,有兩柄是輕劍,兩柄是重劍,所謂鴛鴦劍譜苛刻的地方在於兩人之間的配合,以及輕劍重劍之間的切換。之前所練的第一篇殘頁中所記載的招式都是輕劍所用,所以練到最後一篇殘頁的時候我們才發現這件事。”

白宿開口道:“如此仔細想來,其實也並不意外。既然是隨身攜帶的武器,就必定是要隨時使用的,那劍匣中的四柄劍,分兩人使用,倘若都是輕劍,劍匣對他們來說反而是累贅,而兩人兩劍,一劍輕,一劍重,正是薛皎然和姚渡劍的劍法的特殊之處。”

他自己用的是蝴蝶雙刀,所以對武器本身有著非常敏銳的直覺。

張傾夢聽著,末了,開口說道:“這江湖中用雙劍的不少,用雙刀的也有許多,然而兩柄武器輕重差異如此大的,卻寥寥無幾,更何況,師弟你與小沈一直以來都習的單劍,忽然說要多一柄武器,重量還不同,實在過於苛刻了。就連師父也做不到這件事。”

祝枕寒點頭,“我今早就在與沈禾琢磨該如何將鴛鴦劍譜的招式改為適合我們使用的招式,所以才來得這樣遲。不過,花費的時間與精力沒有白費,如今已初見成效。”

說到師父——

沈樾將吃了一半的東西擱回碗裏,說道:“五師叔,白師叔,我昨夜收到了師姐送來的信,信中提及,落雁門與刀劍宗已經達成了一致,如今我師父胥輕歌與江宗主已經前往雍涼的路上了。除此之外,還有那位劍心宋前輩與天鏡宮的花宮主也已經出山。”

張傾夢慢慢歎出一口氣,說道:“師父與劍仙前輩能夠出麵,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怪不得我離開刀劍宗的那段時間,你的師姐經常來拜訪師父,我在劍閣的時候都碰見了好幾次,原來是因為這件事,看來她確實如傳聞中那般的高瞻遠矚,冷靜善謀。”

祝枕寒道:“我沒想到師父竟然會出山。”

張傾夢很驚異地望了祝枕寒一眼,“師父一直對你青睞有加,怎麽可能在這種時候袖手旁觀?說實話,我們這幾十個弟子裏麵,她最器重的就是你了——小師弟,你從拜入刀劍宗門下,到現在,至少上過劍閣不下百次,而我這麽多年也隻去過六十三次。”

祝枕寒怔了怔,這一點他還真的從來沒有注意過。

張傾夢見他神情愣愣,便笑著解釋道:“師父隻會讓她認可的人進入劍閣,並且必須是她認為你值得踏入劍閣的時機,我有許多次去見師父,都隻是在外庭等候,她步出劍閣來見我。盡管大師兄是要接過她宗主之位的人,但你才是真正繼承她衣缽的人。”

大師兄的劍法並不出彩,無論是身為三師弟的何長風,還是身為五師妹的張傾夢,在劍法上的造詣都比他高。江蘺並不是為此而將他收為弟子的,而是因為當年她的友人因病故去,留下孤子,江蘺為了護他才讓他拜自己為師——所幸,這個大師兄雖然不善武功,卻很能打理門派的事務,這麽多年了,江蘺身處劍閣,也都是他在打理劍宗的。

因為他實在太忙了,祝枕寒也隻堪堪在私底下見過他兩三次。

那是個非常沉著冷靜的人,有條不紊,進退有度,無論是誰都要稱一句玉竹君子,所以江蘺才能如此沒有負擔地下山,即使她不在刀劍宗,劍宗也有她的大弟子來管理。

張傾夢想了想,又說:“你和大師兄,也是師父為數不多能夠記住名字的弟子。”

大師兄的劍並不脫俗,江蘺根本記不住他的劍,相處久了,倒是記得他的名字。

祝枕寒想著,問道:“師父記得我的名字嗎?我從來沒有聽她喚過我。”

張傾夢說:“有一回,我和你三師兄在她麵前閑談,提及你最近劍法愈發精進,她正垂首拭劍,忽然開口問我們,是不是祝枕寒?我們兩個當時都嚇了一跳,問師父怎麽知道你的名字,她就淡淡地答道‘每天每個弟子都要在我麵前提一提他,說他心性如何如何,劍法如何如何,次數多了,耳朵都聽得生了繭,也難不記得’。至於她不喚你的名字,應該隻是因為她習慣於喚劍名了,她要是忽然喚你本名,你恐怕也會嚇一跳。”

祝枕寒雖然知道三師兄和五師姐與他關係最親近,卻不知曉其他師兄師姐們也會在江蘺麵前提及他,尤其是那幾位與他隻有泛泛之交的。讓他聽了之後不由得有些赧然。

張傾夢笑了笑,心裏並不在意師父到底偏愛誰,畢竟她也很欣賞祝枕寒。

閑談到這裏,祝枕寒和沈樾也差不多吃飽了,去將碗筷收拾了。

回來時,白宿忽然喊住了沈樾,說道:“沈樾,我聽說你最擅於輕功。”

沈樾謙虛道:“我所學的是吹山步法,輕功確實要比同輩更好。”複又抽出長凳坐下來,而祝枕寒與張傾夢都有些好奇,等著這個寡言少語的刀宗師兄接下來要說的話。

白宿這樣迎著沈樾的視線,想到昨晚上聽到的那個震驚的消息,心下還是有些不自然,不自然在於他看著沈樾和祝枕寒在一起的時候,都會暗暗在想這兩個人,不僅不同師門,還同為男人,是如何談的,莫非也會說甜言蜜語嗎——他趕緊打住亂竄的思緒。

強作鎮定地咳嗽兩聲,白宿嚴肅起來,開口說道:“雖然天鏡宮的弟子不常出現在人前,也從來不參加武林大會,但是我在拜入刀劍宗之前,曾和她們交過一次手。”

他說:“天鏡宮隻招女弟子,因為天鏡宮不僅修劍,也修身,非要體態輕盈、適合練輕功的不可,且從小就要培養,超過十歲的小孩就將其拒之門外了。花宮主提劍進照門山的事情,在座應該都有所耳聞,我就不再複述了,隻補充一個細節:當時照門山的掌事等人覺得這是奇恥大辱,為了不讓天鏡宮闖入廣眾殿,耗費心思將路斷了,原本側峰有雲梯可以攀登而上,他們也將雲梯收了上來,可花宮主與弟子們仍然登了上來。”

“照門山主峰山形陡峭,近乎懸崖,天鏡宮登臨其上,卻似如履平地。”白宿描述道,“花宮主將她的劍別在腰際,從照門山弟子身上取了兩柄劍,先將一劍嵌入石中,足落其上,起身回踏,借力拔高身形,再將第二劍擲出,作為跳板,天鏡宮服飾皆有細長綢緞,輕薄似蟬翼,纏於臂彎,係在腰後,解開能有將近十米,她將綢緞抖落,靈蛇般的係住第一劍,拋甩而起,再嵌入石中,如此幾十次,登上峰也不過花了三分鍾。”

其他弟子動作慢些,比花蘊晚兩分鍾,用了五分鍾的時間,也很驚人了。

沈樾聽到這裏,也明白了白宿為什麽要同他說這些。他的優勢正是在於輕功,而天鏡宮正好擅於輕功,更別說來的還是宮主本人了,多年前她能做到的事情,如今更是輕易,如果真的遇上了天鏡宮,他們逃也逃不掉,最好的結果就是根本不要遇上天鏡宮。

見他們皆是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張傾夢出聲寬慰道:“沒關係,雖然天鏡宮如此強盛,但是至少她們不會害人性命,要是魔教出現了,恐怕她們還會先幫助我們,畢竟強敵當前,正道都會選擇先對外。我從小道消息聽說,天鏡宮與醉歡門,也就是血煞段鵲曾經擔任過門主的醉歡門不合,這兩派都隻收姑娘,天鏡宮是為了修身,也為了靜心,而醉歡門卻不同,門內的弟子大多受過情傷,都很痛恨男子,誓要殺盡天下男子不可,天鏡宮覺得醉歡門偏激,醉歡門覺得天鏡宮假正經——這梁子,也就這麽結下來了。”

醉歡門當年濫殺無辜,也很是叫男俠客聞風喪膽了一段時間。

別說正道了,連魔教的人她們也要動手,若非段鵲鎮著,也壓不住這群瘋子,聽說魔教教主每次派人去醉歡門的時候,都是派的女弟子,就算男弟子也得穿著女裝進去。

倘若醉歡門踏入正道地界,天鏡宮大多時候都會出麵,所以身為門主的段鵲與身為宮主的花蘊也交過許多次手,如今醉歡門已經解散,可來追殺祝枕寒和沈樾的人卻仍然是段鵲,真要同時遇上天鏡宮與血煞等門眾,不出預料,天鏡宮絕對會先對血煞動手。

張傾夢又說:“再說了,天鏡宮的動作應該也沒有這麽快吧。”

沒成想,她這話說出去不到一個時辰,符白玨就步履急促地從外麵回來了。

並且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天鏡宮已經要進入雍涼地界了。

張傾夢:“......”莫非她是烏鴉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