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你那麽聰明,應該不會想不到大伯二伯和幾位堂兄在同一場戰爭裏戰死有貓膩吧?”

江秋蘊一雙杏目看傻子似的看著江寶翎,“你要知道,大伯和二伯不死,我父親可沒機會坐上鎮國公的位置。幾位堂兄不死,就極有可能會查明真相,為大伯二伯報仇!”

江寶翎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噌的坐起來,手指緊緊抓著身側的被子,手背上的青筋高高突起,像一條蚯蚓扭曲的亙在上麵,她雙眸血紅的望著江秋蘊,“你父親江靖元可沒這個能力,是顧暘做的對不對?!”

她這一用力,身下又是一股鮮血汩汩湧出,臉色越發的蒼白。

江秋蘊連忙吩咐春香和一名宮女將她給摁回**躺著,一臉得色的道:“沒錯,阿暘暗中聯合北蒙國的三皇子,以錦繡二城為代價,又勒令錦城和繡城的城守,給大伯他們準備的飲食裏下毒,終是將大伯二伯他們和江家的烏衣騎一網打盡!”

江寶翎猜想江秋蘊會知道一些事,但她沒想到,這樣機密的事,江秋蘊知道得如此細致。

果然,江秋蘊才是顧暘的真愛!

而她自以為覓得良人,卻不過是一隻披著羊皮外衣的索命的魔鬼!

半年前,先皇病逝,經過一場激戰,三皇子顧暘繼位。後他借著江家之勢,強勢除去太子和二皇子餘孽。

兩個月後,北邊便傳來北蒙國發兵衢關的消息,顧暘便下旨讓父親和二伯以及四位兄長率兵禦敵。

當時五哥還有兩個月就要成親,她去求顧暘讓五哥留在京城準備成親事宜。

顧暘卻不甚在意的說,北蒙國不足為懼,他之所以讓江氏一門男將前去,便是為了速戰速決,等他們凱旋,他會親自前去鎮國公府,為五哥主持婚禮。

哪知不到一個月,便有八百裏加急傳回父親二伯和四位兄長戰死、東楚國痛失錦繡二城的消息。

誰能想到,這二城竟是顧暘付給北蒙國的籌碼?

不得不說,為了江秋蘊,為了讓她的父親江靖元坐上鎮國公之位又不被人懷疑,顧暘還真是煞費苦心!

江寶翎目眥欲裂,她現在但凡有力氣下地,定要去宰了顧暘那個人麵獸心的狗東西!

“長姐,反正你都要死了,我不妨再多告訴你一些吧。”

江秋蘊看到江寶翎那一副想要殺人卻又無能為力的樣子,心裏痛快極了。

憋了八年,今天終於能一吐為快,索性她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大伯和堂兄戰死,大伯娘一時接受不了瘋了,倒是我們沒想到的。不過大伯娘的死,卻是祖母唆使惠老姨娘做的。”

“啊!!!”

江寶翎聽到母親的死是人為,眼中的恨意幾乎化成實質。她想要掙紮著坐起來,卻被春香二人壓得死死的,隻得發出一陣淒厲又尖銳的叫聲。

父兄戰死,母親瘋了。

她身在深宮,又挺著個大肚子,待父親他們的葬禮一過便被迫回了皇宮,第二天就傳來母親墜湖淹死的消息……

江寶翎還沉浸在父兄母親枉死的悲慟與憤怒中,江秋蘊又甩出一個大瓜,“還有二伯娘和府中護衛搞在一起的事,也是祖母威懾她的婢女下藥所致。

祖母原是想借此逼著二伯娘去庵堂度過餘生,哪知二伯娘竟然趁人不注意撞柱自盡了。嘖嘖,看不出來一向綿綿軟軟的二伯娘,竟如此烈性!”

當時外麵都傳二嬸耐不住寂寞勾搭府中侍衛,被捉姧在床無顏見人才撞柱自盡。

哪知裏麵還有這樣一個緣由?

江寶翎以為這已經算完,豈料江秋蘊又道:“長姐,你可能不知道,你嫡親的祖母並不是意外死亡,她其實和你是一樣的結局。世人皆知,文昌伯府沒落,祖母想要找一個良婿並不容易,如此便隻有給人做繼妻。

而當時還是鎮國公世子的祖父容貌俊朗,文武雙全,軍功卓著,自然就成了祖母的目標。但他有妻子,且夫妻恩愛,這要怎麽辦呢?自然是耍一些心機手段了。”

江秋蘊說著感歎了一句,“也是許國公府多事,把大伯二伯接過去教養到十三四歲才放他們回國公府,否則以祖母的手段,哪容他們成長起來?”

剛剛一聲喊幾乎用光了江寶翎全身的力氣,隻覺得頭暈目眩,呼吸不暢,再加上接連聽到這些導致激動之下身下流血過多,險些就要死過去。

這會聽到二嬸的悲劇和祖母的死因,她不由得狠狠咬了咬舌頭。

錐心的痛感勉強喚醒她幾許意識,紅著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瞪視著江秋蘊,虛弱中帶著濃烈的恨意,“原來,不要臉和下賤惡毒是可以遺傳的!你們,會遭報應的!”

她嫡親的祖母乃是許國公府嫡長小姐,與祖父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哪知祖母在生二叔的時候大出血死了……

卻原來是顏氏從中搞鬼!

隻怕寫書的都想不到,一個沒落伯府的小姐,居然膽大的把手伸到公府裏麵……

偏偏還成功了!

隻是她有些疑惑,既然祖父祖母恩愛有加,祖父為何在祖母去世的第二年就迫不及待的續娶了顏氏為繼室?

想到祖父對顏氏不冷不熱的態度,江寶翎不覺得他對顏氏有感情,難道這裏麵還有不為人知的故事?

還有祖父一向身體健朗,最後死得莫名其妙。

聯係種種,很難讓她不懷疑祖父的死也和顏氏有關。

不得不說,鎮國公府的所有人都低估了顏氏,而顏氏做戲的本事瞞過了祖父、瞞過了所有人,心思之細膩深沉,怕是許多男兒也不及!

這得歸功於顏氏嫁進鎮國公府這些年不爭不搶,安分度日,把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條。在父親成親生下長兄後,主動把掌家權交給母親,從不過問後宅事務,她的一兒一女也都跟大房二房和睦相處。

是以,大房二房對她觀感還不錯,也都願意把她當長輩敬著。父親和二伯打勝仗得的賞賜,從來都隻留一小部分,其餘的都充入公中。

哪知道,顏氏所表現出來的溫婉和大度都是假象!

好恨!

但是她已經沒有機會為家人複仇了。

江寶翎隻覺得一陣悲涼,瞳孔也開始渙散。

江家大房和二房嫡親的血脈,除了已經嫁去祖母娘家許國公府的三妹江安寧,就隻有她的弟弟江巡了。

如今鎮國公府由江靖元代理主事,弟弟剛滿十五歲,按東楚律例,還有三年才能繼承鎮國公府。

江寶翎心中一痛,顏氏等人圖謀鎮國公府的目的明確,不知道她死後,顏氏又會怎麽對付弟弟和幾個年幼的侄兒侄女。

她才剛一這樣想,江秋蘊就笑吟吟的道:“長姐,如今你罵我什麽我都不會和你計較的。不過你別忙著上路,妹妹還給你帶了一份禮物來。這可是我今兒特意跟皇上求來的。”

話落,她一招手,端著托盤的宮女便來到產床前。

江寶翎看著那托盤,直覺不是什麽好東西。

果然,江秋蘊親自伸手掀開蓋在托盤上的紅布,一隻透明的琉璃瓶赫然入目,裏麵用烈酒泡著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大約是沒有清洗就直接丟進去,酒液已經被血染得渾濁不堪,江寶翎認了許久才認出那居然是男人的**!

“長姐,看清了嗎?”

江秋蘊笑得張揚,“這可是巡兒的子孫根,一個時辰前才從他身上取下來,你放心,陛下說了,等他傷勢養好,就將他送到雲夢真人身邊……”

江寶翎隻覺得喉嚨一陣腥甜,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掙開春香二人猛地坐起來,一口鮮血噴到江秋蘊臉上,又軟綿綿的倒了下去,望著江秋蘊艱難開口,“江秋蘊,顏熙真,江靖元,江遠,江嫣,蔡氏……你們三房有一個算一個,我詛咒你們不得好死,永墮阿鼻地獄……”

說著,她側頭想要在離世之前看一眼自己還未來得及看的孩子,無意中卻瞥見屏風處一隻明黃的靴子邁出來又收了回去,頓時使出最後的力氣喊道:“顧暘,我眼瞎心盲,活該家破人亡!我江寶翎在此以輪回起誓,願你從此不舉,子孫滿堂!江山無繼,晚景淒涼!”

留下這番話,江寶翎的眼神漸漸失去了光澤。

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