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好長時間沒到馬珍珍那裏去了,前些天馬珍珍還打電話問忙什麽不回來,搪塞得多了,她也不再問了。東學潮覺得該去一趟了,回避總不是個辦法,而且白玉婷已經明確提出要嫁他,他也反複考慮好了,娶白玉婷是最正確的選擇,也是老天對他的恩賜。再一次把白玉婷和馬珍珍放一起比,年齡自不必說,論長相,馬珍珍也沒法和白玉婷比:馬珍珍的臉有點大,他好像不喜歡臉大的女人;白玉婷的臉有點瘦長,他喜歡看這種臉。至於性格,白玉婷像冷美人,不大愛說,也輕易不笑,什麽時候都像保持著高傲的本色,什麽時候都讓你感覺到敬畏,也什麽時候都讓你覺得崇高完美;而馬珍珍,性格雖然善良溫柔,但感覺有點死板,話也不算多,給人的感覺是沉悶,如果說有什麽優點,那就是會過日子,也會關心他。但愛情不能貨比三家,愛情應該是一種感覺,也是一種衝動,沒有愛的衝動,當然不能算**情。和白玉婷在一起,愛的衝動會強烈許多,有這樣的愛,以後的日子當然會好很多,也會甜蜜很多。

更可喜的是白玉婷是姑娘,按政策還能生一個自己的孩子。夫妻沒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就沒有一個共同的東西,也沒有一個共同的焦點,更沒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沒有這些共同的東西,就很難組織一個共同的家,即使組成了家,也會因為沒有共同的東西輕易分手,分手時也會毫不在乎毫無牽掛。

明人不做暗事,和馬珍珍友好地相識,就應該友好地分手。他決定直接去和馬珍珍談,說清楚兩人在一起不合適,然後和平分手,最好能以後仍然是朋友。

但站在馬珍珍的立場上思考,感覺分手也有點難。馬珍珍是愛上了他,也迫切希望和他結婚,分手,對她來說就是很大的傷害,也是很大的痛苦。她會怎麽樣?她會大哭大鬧?她會死纏了不放手?她會罵他流氓無賴?都說不清。好在馬珍珍也是知識分子,為了臉麵,也許不會大張旗鼓±也去鬧,也不會死纏著丟人現眼。

東學潮決定晚上去,晚上有足夠的時間,如果她鬧,也方便講道理哄她,勸她。隻是分手的理由不大充分,前後也特別的矛盾:相愛時,他說了那麽多愛的話,不愛時,他很難找出那麽多不愛的話。但不管怎麽樣,必須得快刀斬亂麻,拖下去讓白玉婷知道了,那就是很大的麻煩,兩頭撲空,也不是沒有可能。

晚上九點半,估計孩子已經睡了,東學潮才一副疲憊的樣子,敲響了馬珍珍的門。

馬珍珍一個人在看電視,燈光也調到昏暗。馬珍珍一聲不吭,甚至不看他一眼。東學潮在她麵前站一陣,她仍然不說話,但牙關緊咬,說明她在努力克製自己的感情。東學潮明白,這麽長時間不來,傻瓜也能猜到他要變心。猜到了也好,她有個思想準備,免得突然受到打擊一時無法接受。東學潮在沙發的另一邊坐下,清清嗓子,說:“我最近深入思考過了,也想了很多問題,總覺得咱們在一起不合適。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好的女人,但咱們在一起有許多現實的問題。比如孩子,他特別的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現在還好,他長大了,麻煩就多了,他會用武力反抗。我們倆如果鬧起來,你夾在中間,裏外都不好處理。與其到時鬧成仇人,不如現在就不要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馬珍珍說:“就這點理由?是不是還有什麽原因?”

東學潮止不住有點慌亂,他立即掩飾說:“原因當然很多,主要的就是這個原因。”

馬珍珍剛要說什麽,大滴的淚水滾落下來。她很快擦淨,大聲說:“你撒謊都不會,你以為我是傻瓜?你以為你做得天衣無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既然做了,為什麽不敢說!”

感覺是她知道了他和白玉婷的事,但也未必。東學潮做出不解的樣子看著她,等待她繼續往下說。

馬珍珍卻什麽也不再說,猛然起身回到臥室,嘭地一聲將門關上。

東學潮在地上轉一圈,還是覺得不能悄悄走掉,萬一她出什麽事,責任就大了。再說,既然來了,就應該把話說清楚。東學潮隻好來到臥室。看著她趴在**哭得痛不欲生,東學潮又不知該如何去做。

感覺哭聲小了一些,東學潮無奈地坐到床沿,說:“其實你也不用哭,你不嫁我,也未必是壞事。我這樣的人,除了讓你伺候吃伺候睡,再也沒什麽用。”

馬珍珍又哭得悲慟欲絕。東學潮也不由得難受起來。他輕輕扶起她的頭,給她擦把淚,她卻一下撲到他的懷裏,喊著說:“你為什麽要騙我!你說,你為什麽要騙我!”

東學潮最擔心的,就是怕她說這個騙字,如果她賴他騙色騙情,那就說不清了。但她是撲在他懷裏,感覺像在撒嬌,感覺也不願意撒手。不撒手,事情將更麻煩,他和白玉婷的事,肯定要被攪黃。東學潮煩躁地將她從懷裏扶起來,說:“你是知識分子,你也知道,愛情的事很複雜,更不能強求。勉強結合到一起,不但沒有幸福,見了麵就別別扭扭,這樣的婚姻有什麽意思,還不如一個人過的幸福。”

馬珍珍說:“我知道你心變了,就一切都變了。我也不會強求你什麽,我難受的是你為什麽到現在仍然在騙我,到現在仍然不說實話。你和白玉婷的事,差不多全院的人都知道了,你還騙我。那天我就親眼見你鑽到她的家裏,一晚沒有出來,

她竟然跟蹤他了。看來她已經什麽都知道了,也已經有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也費盡心機辛苦到了跟蹤的地步,當然她可能把對策也想好了。不知她的對策是什麽,要怎麽來應對。東學潮說:“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就隻能和你明說了。我真的很愛她,希望你能夠理解。”

馬珍珍說:“這我已經想清楚了。男人的心,我更想清楚了,地位有多高,心就有多大。你現在是春風得意,而且誌向還比這更遠大,前程也遠比這更高。你還有很大的選擇空間,憑我的條件,我無法留住你。我也相信,即使白玉婷,也未必能留你一輩子。男人都有野心,你更是男人中的野心家,既然你選擇了野心,我隻能尊重你的選擇。而且我已經是第二次栽在了男人的手裏,已經有了足夠的經驗和堅強。但你要記住我的話,做人還是本分一點好,如果你什麽時候混得不如意了,你還可以來找我,我們不一定是夫妻,但我們還是朋友。我也感謝你曾經帶給我的歡樂,我雖然現在有點恨你,但我還是愛上了你,心裏仍然覺得你是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品行也還不錯。人真他媽的矛盾,理智就是戰勝不了感情,這也許就是我的悲劇,也是人類的悲劇。好了,不說了,我們還是朋友,也希望你以後能夠常來,我的門仍然為你敞開,你什麽時候想來,我都無條件熱烈歡迎。”

東學潮睜大眼睛看著她,他想不到她竟然有如此的肚量和胸懷。女人能冷靜理智到如此,已經不是一般的女人。一瞬間,東學潮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但他心裏還是一陣高興,也決定趁此徹底了斷,這當然也是了斷的絕好時機。東學潮說:“謝謝你的理解,謝謝你的寬宏大量。如果你以後有什麽事情,打一個電話,我能辦到的,我絕對不會推辭。”

馬珍珍說:“我知道你心裏會很高興,也知道你會說這樣的話。但我不知道這樣的話你能不能兌現,你會不會再哄我,你是不是已經很厭惡我。怎麽證明呢?能不能再當一晚上丈夫證明一下?”

感覺她不是在嘲弄他,好像她確實需要他,是那種生理的需要。不管怎麽樣,他應該滿足她,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也更不能再傷害她。東學潮說:“如果你真的需要,沒有什麽能不能。”

馬珍珍無聲地脫衣服。東學潮猶豫一下,也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睡在一起,仍然沒有一點**,馬珍珍好像也沒有,甚至很難堪。隻能機械地幹那些事情。幹完躺了,都不想再說什麽。沉默一陣,馬珍珍說:“你走吧,睡在這裏你很難受,也以為我會用這種方式纏著你不放,為了擺脫我,說不定你半夜會將我掐死。”

也許她真怕他幹出什麽。話說到這個份上,也隻好走了。

來到樓下,東學潮輕鬆了許多,所有的擔心一掃而空。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要簡單得多,也輕鬆得多。原以為馬珍珍會大罵,會哭鬧,甚至會告到學校,甚至會打官司,唯獨沒想到這麽友好,友好到以後可以隨時來去,友好到友誼纏綿可以長存。東學潮長舒一口氣,一種成功男人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腳步也邁得更加堅定。突然覺得馬珍珍也太聰明了,她這樣做,也是自己給自己一個台階下,真要鬧得讓人知道,她就太沒麵子了。以後馬珍珍能不能和他友好,很難說。

看眼表,還不到晚上十點。他想到白玉婷那裏,把結婚的具體事項商量一下,長久拖下去,夜長也會夢多。

東學潮撥通白玉婷的手機,叫一聲寶貝,問現在在幹什麽。白玉婷說:“我在查科技廳網站的評獎公示,你這次能得三萬塊獎金,我先祝賀你一下。”

竟然在查獎金,可見她已經關心他的物質了。這當然是個好事,說明她已經把角色轉換成了妻子,已經管錢管家了。東學潮興奮地說:“不要祝賀我,應該祝賀咱們,是孔方兄知道咱們要結婚了,就急忙給咱們獻了這份厚禮。我現在就過去,商量一下咱們結婚的事。”

白玉捧說:“商量什麽呀,問題是你準備好了沒有。你先告訴我你準備了什麽,總不會就用這點錢結婚吧。”

東學潮說:“我去了,咱們再商量。”

白玉婷說:“現在的問題不是商量,我想知道你結婚的真實想法,也更想知道你對婚姻的態度。你說吧,你準備怎麽娶我。”

東學潮一下回答不上來。娶萬蘭時,一切都是商量著辦,那時也簡單,而且萬蘭家在本地,婚禮也是她們家操持的,他幾乎等於上門女婿。東學潮說:“我首先向你跪地求婚,然後買一個訂婚鑽戒,然後虔誠地把你迎娶回來。”

白玉婷說:“你想得也太簡單了,你也太看不起人了,你把娶我看得就像買一張床一個沙發,隨便買回去,隨便往任意一個地方一放就行了。這也說明,我在你的心裏,沒一點分量。如果你看重我,你會這麽隨意嗎?如果是你非常喜愛的東西,你會這麽輕描淡寫嗎?”

感覺像故意刁難,也感覺是在考驗他逗他玩。東學潮還是認真地說:“我一直把婚姻看得很重,也把你看得很重,見了你,我都緊張得有點不知所措。我現在就去你那裏,究竟怎麽辦,你來決定,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會猶豫。”

白玉婷說:“既然看得很重,那就不可能什麽都不準備。開口就要結婚,別的不說,房子你裝修了沒有,你打算把我娶到哪裏,就娶到你現在住的房子裏嗎?如果娶到現在的房子裏,你想過沒有,那房子裏到處都是你前老婆的氣息,床是她睡過的,被子是她蓋過的,家具也是她用過的,什麽都是她的。整天籠罩在她的陰影下,你讓我怎麽想,你讓我怎麽過。我去了,又算什麽人。”

東學潮猛然頭皮有點發緊,感覺對她有了一個新的認識。她的要求不低,一切都要新的,而且她也是一個新人。當然這個要求也合理,但他從沒想過這麽複雜,覺得結婚就是兩個人結合到一起。看來他還是想簡單了,從現在開始,得往複雜想。東學潮說:“我現在就過去,過去聽聽你的意見,你讓我怎麽辦,我就怎麽來準備。”

白玉婷說:“關鍵是態度,你想得簡單,就是你把我看得簡單。怎麽辦你自己想,我也看看你能想到什麽程度。現在已經深更半夜了,有什麽事以後再說吧。但我告訴你,結婚不等於上床,從戀愛到結婚,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這女人心,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真說不準。結束了通話,東學潮的情緒又陷入了低潮。白玉婷的要求不低,要說的話其實已經說清。結婚確實不是脫光了上床,結婚確實需要一係列物質和精神的東西。而且人家還是姑娘,第一次結婚,也算新人,一切當然要求新的。而且也要操辦一下,不可能像娶馬珍珍一樣,二次操辦,當然得偷偷摸摸,甚至搬到一起住就行。東學潮止不住歎一聲。錢的問題又成了問題。靠自己每月三四千塊那點工資,自己用都吃緊,別說裝修房子買鑽戒,攢一年也不夠買點被褥。隻能想別的辦法,但已經借了妹妹的錢,再借,也沒處去借了。

東學潮突然感到自己還是很窮,也從來都沒感覺這麽缺錢,從來都沒感覺錢這麽重要。東學潮不由再歎一聲。白沙灘項目的經費已經花完,錢花完了,項目和研究也就基本結束了;在花錢辦事方麵,中校長對報銷單據審査得越來越嚴格,每一筆花銷都核對得很清,報銷每一筆錢,都要問清做了什麽。很顯然,這是對他不信任的表現。也許是哪筆多報虛報引起了中校長的警覺,也許是聽到了什麽,也說不定是覺得他不再重要,從而有意不再給他好處。卸磨殺驢,最讓人傷心,但這也是經常發生的事情。看來,自己不能獨立,永遠都得受製於人。

來錢的路,目前看來,隻有申請科研項目這一條。應該想辦法獨立申請一個研究項目了,沒有一個項目,結婚還真的是個大問題。

回到家,打開書櫃,最下麵一層,就是那一摞各種申請材料,看到這些落滿灰塵的紙,他就傷感,心裏就產生一種畏懼恐慌。東學潮急忙將書櫃關上。

他一下清楚地認識到,獨立申請項目仍然不大可能。評上副教授後,每年的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他都申報,但材料報上去,每次都是石沉大海。

不依靠中增長還是不行,自己的翅膀,還遠不能獨立飛翔。再說了,即使自己申報成功了,沒有中增長的支持,沒有中增長的操作,別說成果得不到認可,獲一個小獎,也難上加難。更糟糕的是這種宏觀研究無法買賣專利,不通過行政組織而獲得效益和推廣,根本沒有可能。

東學潮不想洗漱,胡亂脫衣睡下,感覺頭腦又異常清醒。其實中增長對他也不薄,隻因為報銷嚴格一點就不滿,這是極大的錯誤,而且急於要獨立掙大錢的想法,也不切合實際,也是盲目狂妄的瞎想:你有什麽能力?你有什麽資源?你有什麽權力?什麽也沒有,離開中校長,你什麽都不是,你什麽也幹不成。

東學潮很為自己的及時覺悟反省而慶幸,如果剛才冒失的思想表現出來,讓中增長知道了,那麽這輩子,就算是完蛋了。

看來還得再運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再想一個更好的科研課題或者創意,然後敬獻到中校長麵前。如果中校長認為有價值,如果中校長肯大力運作,憑中校長的地位和關係,事情就好辦得多。如果弄成了,如果弄成一個大項目,不管中校長怎麽想,主要的研究人員肯定還是他。有研究的權力,就有支配經費的權力,事情當然好辦得多。如果真的能研究出一個實用的成果,有了名,利當然也會來,名利雙收,也就沒什麽可犯愁的了。

東學潮的大腦又一次興奮起來。他翻身起來,決定喝幾口酒興奮一下。李白鬥酒詩百篇,好好想一想,說不定能突然來點靈感,想出一個好的研究項目來。

對植物根係地下生長情況和地下微生物相互作用的研究就不錯。人們一般都注重地上植物研究,也注重地上看得見的東西,但植物地下的情況和地下的生物情況是個龐大複雜的生態係統,往往會被忽略。而地下生態係統又是最重要的,也是作物生長的根本,它不僅影響植物本身的生長,也影響著地上生態係統的變化,也影響著土壤結構的變化。如果搞一個地下生態係統研究,無疑將是一個全新的又有重要意義的研究。這樣的研究當然容易取得成功,不管結果是什麽,都會填補一些國內外研究的空白。如果有大的發現,別說獲獎,弄個“東氏定理”或者“東氏理論”名留青史,也是有可能的。

東學潮在地上大步走一陣,再坐回到**。無論怎麽想,這都是一個絕好的研究課題,也是一個偉大的設想。因為這個研究不僅僅是研究植物的根係,而是研究整個地下生態情況,將掲開那個隱藏在地下的神秘世界。這樣的研究,本身就是一項偉大而有意義的研究,已經向成功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東學潮決定不睡了,立即寫一個匯報提綱,把自己的設想寫詳細一點,然後去找中校長詳細談,一定要把這件大事盡快落實下來。

東學潮穿好衣服,打開電腦,開始寫他的研究設想。

天快亮才睡,一覺醒來,已經是十點。糟糕透頂,這瞌睡,總是睡不醒。東學潮不穿衣服到衛生間洗漱一遍,仍然感覺眼睛幹澀睡眠不足。再看眼表,確實是晚了。東學潮喝了一杯水,提了筆記本電腦去找中校長。中增長辦公室門開著,東學潮悄然來到中增長麵前坐下。

中校長正在電腦前忙。待中校長抬起頭看他時,東學潮先把提綱遞上,然後開始說自己的想法。

中增長一直平靜地聽著,這樣的平靜讓東學潮越說越心裏沒底,好像中校長並不感興趣,東學潮隻好匆忙結束。中增長說:“你的想法倒可以,但地下生態研究,隻能是一個理論研究。地下不會產生看得見的效益,當然就不會產生社會效益,也不會引起領導的重視。即使能研究出什麽理論,也不大好應用。如果應用,地下生態還得依靠地上生態說明問題,你總不能離開地上生態,去鑽到地下搞單獨的地下生態。這樣問題就來了,你研究地下生態,沒有經濟效益,誰來給你投錢,研究又怎麽能開展。”如同當頭一棒,打得東學潮一下渾身都沒了力氣,心都跟著迅速萎縮,臉色變得一片蒼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也不知該怎麽來說。其實地下生態係統是為地上服務的,地下生態好了,就能為地上部分提供良好的生長條件,這比施肥和改良土壤研究要徹底得多。施肥和改良土壤隻是治表,而地下生態係統研究是治本。地下生態係統和諧良好了,就根本不用施肥改良,地下係統會自然平衡發展,為地上提供良好的生長服務。東學潮剛解釋,中增長說:“你也別泄氣,咱們還可以想別的辦法,比如咱們搞大生態研究,直接為全省的經濟建設服務,這樣才能得到上麵的支持。那天新來的省委書記發表了一個重要的講話,著重強調說要科學發展,要搞一個全省發展的科學規劃,說這個規劃應該是全麵科學的,經過論證實驗的,同時也是宏偉長遠的,規劃好了,就一代接一代按這個規劃幹,直到把規劃藍圖變成現實。省委書記這樣說了,那麽咱們就應該按這個意思去想,去設計,去為全省的經濟做貢獻。隻有這樣,我們才有可能申請到大的研究項目,也才有可能做出大的貢獻。”

東學潮的大腦仍然被打擊得嗡嗡亂響,感覺自己的偉大設想是被否定了,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隻能呆了一樣坐在那裏。

中增長喝一口水,想一想說:“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們幹脆搞一個科學發展規劃,著重從生態文明方麵著眼。因為世界萬物不是單一存在的,萬物之間相互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萬物又形成一個完整統一的整體。就像我們身體的每一個部分,既獨立存在,又相互作用,相互依存。各方麵協調好了,人才是健康的,才能有力量跑動。如果哪一個器官出了問題或者不協調,整個人就有了毛病,力量就會受到限製。所以,如果我們搞一個生態整體協調研究,研究出一個健康最佳的生產模式,我們的經濟就會健康迅速發展,更不會出現發展中的問題。具體來說,能不能搞一個封閉的類似大棚的超級空間,用人工的手段,模擬咱們省不同地區的生態情況,包括沙漠戈壁、雪山草地、森林山地、平原灌區等,然後研究它們的相互作用;弄清作用後,再試驗改造辦法,用什麽去改造,改造後新的生態情況是什麽,最後搞出一個綜合治理的模式,為全省發展建設提供一個科學可行的樣板。比如哪裏應該種經濟林,哪裏應該種糧食,哪裏應該種草放牧,哪裏應該建人工濕地……這樣做,就會產生良好的生態環境,各種植物生物就會健康發展,也會發展得最快。你想想,這樣實用又有重大意義的研究,省裏怎麽會不投資。研究成功了,不僅全省的發展會邁上一個快車道,全國的發展,也可以參考。”

東學潮基本聽清楚了,感覺像做夢。但他知道,他不能提否定意見,否定就是不尊重,也是當場作對。隻能往好的方麵想,而且要注入一些正能量。話說回來,科學就要大膽的想象,沒有想象也沒有科學。想象中的錯誤,可以在實際的研究中糾正,模擬全省的生態研究,也不是不可以研究一下。東學潮說:“您的意思我理解了,確實比我想的宏偉周到,也比我想的更有現實意義。不僅能推動生產的發展,也容易得到上麵的大力支持。”

中增長說:“這隻是一個大概的設想,具體究竟怎麽來研究,還得詳細考慮論證,弄出一個科學的研究方案。”

東學潮說:“有您這個宏偉的藍圖,具體的事情就好辦了。具體的方案我來寫,我細寫出來,您再修改指導。”

中增長說:“這是一個大項目,也是一個綜合項目。如果做,隻靠咱們的力量,恐怕還不行,得集合起一個團隊。這個團隊必須有多學科的專家,至少要有大氣、±也理、植物、動物等方麵的專家。這樣吧,你先找一些專家學者谘詢討論一下,包括南功他們,如果他們也願意一起搞,植物生態方麵的人就夠了;大氣方麵的專家,我來負責;動物和地理方麵的專家,我想法聘請,但具體的組織協調,還得你來負責聯絡,你看怎麽樣?”

中校長的意思好像要邀請南功參與,好像也不僅僅是參與,好像要把南功從西書記那裏拉過來,成為他手下的一員戰將。但南功一直看不起中校長的學術水平,如果南功同意,那就表示願意臣服。南功願意臣服嗎?中校長讓他和南功商量,也是最合適的辦法。隻是南功如果答應,他頭頂又多了一個領導,他的地位,至少又後退一位。他知道他的水平,不但不比南功差,某些方麵還要比他強,隻是人家是院長,他是副院長罷了。好在大項目就需要大人力,如果真能申請下來,到時肯定會有許多事情可幹,各幹各的,也許誰也不會妨礙誰。東學潮很愉快地答應後,說:“我今天就找南院長,如果他同意,我們一起來策劃,搞出一個您滿意的方案來。”

中增長說:“不是讓我滿意,是要搞出一個科學合理能出成果的方案來。我今天也是突然靈感迸發,雖然科學需要靈感,但畢竟沒有深思熟慮。這樣吧,你和南功,還有白玉婷,再認真研究一下,也谘詢一下地理環境方麵的專家,也在網上査找一下全世界這方麵的研究。總之你們要很好地商量一下,然後詳細地寫出一個可行性的材料,接著我們再召集各方麵的專家集體討論一下,讓各方麵的專家都簽個名,最後我們寫一個項目申請,由我親自去找新來的省委書記,讓書記親自拍板決定。”

成果處就在二樓,離開中增長辦公室,東學潮直奔白玉婷的辦公室,他現在就和她商量一下,看怎麽請南功來參加,怎麽和南功商量研究計劃。

白玉婷背對著門也在電腦前忙,東學潮將門關死,悄悄過去,雙手捂住她的眼睛,說:“你猜我是誰?”

白玉婷說:“你是那個笨狗熊。”

白玉婷並不回頭,如果她回頭,他要在她的嘴上親一口,可她就那麽半低著頭一動不動。東學潮隻好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猜是什麽消息。”

白玉婷說:“不用猜,是不是又想吃肉了。”

東學潮放開她,坐在一邊說:“什麽腦子,科學家怎麽會想吃肉這樣的俗事,科學家想的是科學研究。告訴你,我又想出了一個很絕妙的研究課題,已經和中校長說了。結果中校長的胃口更大,要響應省委書記的指示,搞一個全省生態模擬研究,要我拉一個大團隊,定一個大規劃。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你,而且讓你當壓寨夫人,然後咱們一起來戰鬥。”

白玉婷抬起頭看著他,東學潮端起她的水杯喝一口,開始詳細解釋。

白玉婷一直臉上沒有表情,更別說驚喜。東學潮問怎麽樣,白玉婷說:“我怎麽覺得有點像科幻小說。”

東學潮說:“我倒不覺得太科幻。其實科學也是一種幻想,比如說探測火星,還要把人類移居到火星上,聽起來就是科幻,但人類已經開始行動了。不行動,也不可能有現實。誰也不能說這樣的幻想就實現不了,千裏眼順風耳是人類最渴望的幻想,現在不但實現,而且成為最普通的東西。這個生態作用模擬研究,雖然有點宏大,但符合全省發展的需要,符合省領導的思路,這樣就可能申請到研究經費。有了項目有了錢,在研究中,我們可以隨時調整研究,按實際情況來實施。說白了,我們就是先想辦法把項目和錢拿到手,東西到手了,那就是我們自己的菜了,怎麽吃,那就是我們自己的事。”

白玉婷說:“如果真按設想來設計,需要的研究經費就不是小數字,省裏能投資這麽多嗎?”

東學潮說:“這你不用擔心,你應該相信中校長的能量。中校長說了,這是新來的省委書記的想法,我們搞這個模擬研究,就是響應書記的號召,為全省科學發展做一個規劃試驗。你想想,為省委書記設計,為全省的長遠發展出謀劃策,省委書記能不同意嗎,省裏能不出錢嗎?”

白玉婷說:“如果真的能申請到,就憑咱們兩個肯定不行,得組織一批比我們更強的專家來做。”

東學潮起身在白玉婷的臉上親一口,說:“有了錢,人才你就更不用愁。套用一句話說,就是盛世英雄四起,有錢就是草頭王,隻要給錢,幾條腿的人都能招聘來。”

白玉婷說:“我還是擔心靠咱們兩個來設計不行。南院長最近也想申請一個項目,不知他願意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幹,如果他願意,事情就好辦一點。”

請南功的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如同突然一隻蒼繩飛到了心裏,東學潮一下堵得難受惡心。很明顯,在她的心裏,他遠不如南功,沒有南功,就什麽事情都辦不成,而且辦什麽事,都忘記不了南功。這樣的思想,能算健康嗎?這樣的心理,能算正常嗎?不崇拜自己未來的丈夫,將來的日子能過好嗎?東學潮的心冷得發疼。不行,得告訴她這樣不行,至少得提醒她,這樣很危險,以後不能再這樣,這樣他無法接受。東學潮說:“你的意思是說我不行,南功是神,這個研究缺了南功就不行。我不知你為什麽這麽迷信他,而且崇拜得五體投地,有什麽道理嗎?有什麽原因嗎?是不是南功給你吃了什麽迷幻藥,讓你迷信得有點呆傻。”

白玉婷一下漲紅了臉,她嚴厲地問他什麽意思。見東學潮低下了頭,白玉婷說:“我就是有點傻,如果你嫌我傻,你現在就走開,我也沒請你來。”

沒有必要生氣,中校長也拉南功入夥,也許在別人眼裏,南功確實比他強。東學潮感覺自己的話有點過了,但她也沒必要那麽敏感那麽生氣。東學潮緩和了口氣說:“對不起,我剛才沒有別的意思,隻是不理解你為什麽那麽尊重他,是想讓你解釋一下,得到一個真實的答案。”

要一個真實的答案,說明他已經有所懷疑,也開始吃醋嫉妒。她真想告訴他這個答案,這個答案在她心裏憋了已經多年。但這個答案不僅讓她痛苦,更讓她屈辱難言。她突然感覺嫁東學潮不僅無法忘掉南功,也無法消除痛苦尷尬,反而使自己陷入兩難境地:和南功的事無法了斷,也不算愛情;和東學潮不能真正相愛,更不像愛情。在她這裏,其實已經沒有愛情,而且已經不知道什麽是愛情,剩下的,隻有屈辱和羞愧。她突然覺得一切都解釋不清,一切都沒有答案。她對南功的愛,就是一種畸形心理,就是一株帶病的毒草。這株毒草牢牢地生長在她的心裏,生長得盤根錯節,生長得常青不老,生長得骨肉相連,無論怎樣理智,都讓她無法割除。她無數次罵自己,也無數次恨自己,罵和恨的結果,隻能是更加無奈,更加依戀這個南功。她知道是造化弄人,這樣下去隻能是自己害了自己。她決定嫁東學潮,就是在和自己心裏的毒草抗爭,就是為了真正的愛情和過正常的日子。而生理上的需要,也時時在折磨著她;生活上的許多難題,也時時難以應付。她清楚,到老了,就更難煎熬。另一方麵,想到—輩子沒嫁人,她也不能甘心,一個聲音時不時會從心裏躥出來質問:憑什麽我就嫁不到男人,憑什麽我就得不到男人的寵愛和照顧!論長相和才華,都應該算不錯,嫁一個好男人應該沒有問題,但憑什麽就嫁不到。如果是沒有人要也罷了,要她的人不少,她也可以隨意選擇一個。放棄選擇,那也是愚蠢。她突然想哭,也一下哭出了聲。她急忙趴在桌子上,用胳膊將自己的嘴死死地捂住,將聲音壓到最小,但強大的悲傷,還是讓她渾身**。

東學潮一下不知所措,也感覺有點莫名其妙。他站在她身邊,又走開一點,再站回去。一動不動看一陣她,他試探地去扶她的頭。她突然一下坐直身子,迅速抹去眼淚,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無聲地敲擊電腦鍵盤,一副專心工作的樣子。

這一連串的動作,又將東學潮弄得不知所措,他知道她的大腦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心裏可能有點什麽事情。有什麽事情他確實摸不著頭腦。好在她不哭了。既然她不哭了,也用不著猜她為什麽哭,更沒必要鬧什麽別扭,鬧別扭,就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沉默一陣,東學潮說:“你提的建議其實很好,要南院長加入,也是中校長的意思。中校長讓我來找你,也是說研究規模宏大,要我和你一起請南院長加入,也一起商量出一個可行的方案。”

白玉婷半天才說:“既然你不信任我,這些事我也再不管,怎麽辦你自己辦去。”

感覺她的態度還是緩和了。東學潮說:“這麽大的事,怎麽可能一個人去辦,我來找你,就是離不開你,離開你也不行。咱們兩個一起去,把南院長請出來,然後一起商量一個可行又有前途的初步計劃。”

白玉婷說:“你也別說離不開我,現在你是主人,我是跟班,你說怎麽幹,就怎麽幹。”

東學潮說:“那就你來出麵,請一下南院長,然後咱們晚上一起出去吃飯,邊吃邊把事情定下來。”

白玉婷說:“你的主意,還是你來請,我可不當你的傳聲筒。”

東學潮說:“我請人家,人家肯定要問為什麽,我一時也說不清。”

東學潮撥通南功的手機,將電話遞給白玉婷。白玉婷隻簡單說今晚東學潮請客,一起吃晚飯,便掛了電話。

東學潮問在哪裏吃,白玉婷說:“地點你定,六點鍾你開車去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