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綜合模擬試驗項目終於批下來了,項目總投資一個億,經費逐年下撥。人事方麵,省裏並沒成立什麽組織,而是把所有的權力,都下放給了以中增長為首的課題研究組。

在慶功宴上,中校長就明確透露,要成立一個研究所,研究業務主要在研究所的領導下工作,研究所要設為常設機構,級別是正處級。課題研究完,研究所再負責申請二期三期,再從事別的研究。既然是常設機構,而且是處級,正廳局級的中校長就不可能兼任所長,東學潮判斷,所長一職,他是最合適的人選。當然,也有可能落入南功之手,因為南功已經是正處級的院長,再兼任一個所長,不增加領導職數,也合情合理。如果是這樣,他辛辛苦苦一場,基本就給人家做了嫁衣,也給人家娶了老婆。

這當然不行,這當然也是最壞的設想。憑他和中校長的關係,憑他的聰明才智,憑他的運籌帷幄,他相信這個研究所所長,就是為他設置的。

慶功晚宴結束,已經是十一點多。中增長也喝了不少酒,連眼睛都紅了,好在中增長仍然頭腦清醒,步履穩重。東學潮決定送中增長回家,路上乘機說說所長的事,提前打個招呼,也探探中增長的口風。扶中增長出來,白玉婷搖搖晃晃也走了過來,舌頭打滾含糊不清和中增長告別,上前握手,腳下一軟差點跌倒,然後劇烈地嘔吐起來。東學潮上前詢問要緊不要緊。南功急忙拿出餐巾紙,遞到白玉婷的手裏。白玉婷躬著腰擦嘴時,東學潮發現中增長已經上車,隻好急忙跑過去,上車送中增長回家。車開動後,東學潮猛然覺得不妥,把喝醉酒的白玉婷扔給南功,無異於把肉放到了狼嘴邊。南功能不能不吃到嘴的肉,讓人擔心,白玉婷責怪埋怨,也是問題。

下車已經不可能,唯一的辦法就是快點把中校長送到家,然後快點回去。

好在有酒遮臉,什麽話都可以直說,而且中校長也喝多了,說不定一高興,就答應他當所長,即使是醉話,以後也不好意思更改。

中增長半躺在座位上,閉著眼頭歪到一邊一副睡覺的樣子。東學潮輕輕扶住中增長的頭,問中增長要緊不要緊。中增長什麽也不說,仿佛沒聽見。東學潮隻好提高一點聲音,問要不要喝點水。中增長隻擺擺手。靜靜地看了一陣中增長,他感覺中增長並沒喝醉,頭腦應該很清醒,好像隻是累了,也好像在思考什麽不想說話。東學潮還是決定把要說的話說清,錯過這個機會,說不定會發生什麽變故。東學潮說:"中校長,今天我真高興,這麽大的一個項目,想想都讓人渾身有使不完的勁,想想都按捺不住想大幹一場,感覺拚了命,也值得。您剛才說要成立一個研究所,我覺得確實是一個英明的決策,名不正言不順,沒有這麽一個機構,工作就沒有條理,也會發生混亂,工作效率也低下;有一個研究所,不但有一個領導機構,研究也有了一個家,研究也有了頭緒。中校長,不知您怎麽想,如果您覺得合適,我來挑這副擔子,您看合適不合適。如果您覺得行,我一定拚命工作,想盡一切辦法把工作做好,讓您滿意,也讓您放心。”

中增長仍然一聲不吭,仿佛沒聽到一樣。東學潮知道他聽到了,裝沒聽到不表態,很可能是不同意,至少是還沒考慮好。東學潮不知該再怎麽說。看中增長半天,隻好再將中增長的頭扶直,問是不是很難受。中增長再擺擺手,東學潮隻好把到嘴的話壓回去。他知道,事情隻能以後再說了。

將中增長抉回家,東學潮急忙打車趕回白玉婷這裏。快步來到門口,用鑰匙輕輕打開門。屋裏沒有一點亮光,也沒有一點聲音。白玉婷和南功會不會悄悄在臥室。東學潮渾身猛然一片冰涼,腿都有點顫抖。他輕腳快步來到臥室,猛然打開燈,白玉婷一個人睡在**。

東學潮長舒一口氣。來到床邊,躬腰問怎麽樣。白玉婷說:“你還是活著回來了,看到你不顧一切沒命地往中校長的車上跑,我真擔心你被車撞死。”

看來她並沒喝醉,而且清清楚楚看到了當時的情景。東學潮說:“我也是為你好,咱們是自己人,自己人之間的事怎麽都好說,怎麽也不會見外。人家是領導,如果我隻顧你不顧人家,人家肯定會生氣,惹人家生氣,咱們能有個好嗎?”

白玉婷說:“既然怕人家生氣,你回來幹什麽,你怎麽不陪著人家睡覺。”

東學潮說:“我這不是急忙趕回來了麽,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喝水,我給你倒。”

白玉婷說:“我承受不起你的伺候,我算老幾呀,我又不是領導,你憑什麽給我倒水。”

東學潮以守為攻說:“你以為我容易嗎?我拚命巴結人家,我為了誰。我為什麽巴結,還不是為了你,還不是為了讓你過上好日子。男人沒本事,沒地位,哪個女人能看得起,你能不能看得起。男人,什麽叫男人,男人就是很難,所以才叫難人。我已經夠難得了,別人不理解我,你也不理解我,你讓我怎麽活?”

東學潮的眼裏有了淚花,他難過得說不下去,也不想再說。

白玉婷說:“你是難,但你的心我是看清了,在你的心裏誰輕誰重我也看清了。我不知道我和你媽掉到水裏你先救誰,但我知道我和中增長掉到水裏你先救誰。一個把官看得比老婆還重的人,老婆又怎麽能靠得住他。如果你遇到一個女上司,女上司讓你上床,你肯定會毫不猶豫;女上司讓你把老婆殺掉,你肯定會想方設法把老婆害死。”

他和她還沒結婚,她已經把自己當老婆了,看來她還是不會改變嫁他的主意。東學潮歎口氣,說:“我如果不為了我心愛的寶貝,我一個人過日子,我隻掙一口飯吃就行了,何必去巴結領導,何必去吃那麽多的苦。可惜好心沒好報,好心當成了驢肝肺,求求你多理解理解我吧。”

東學潮脫衣上床,嬉笑著往白玉婷的被子裏鑽。白玉婷拚命推擋,幹脆一腳將他踹到床下,然後用被子將自己裹緊。

好像白玉婷脫得一絲不掛。她平日睡覺是穿內衣**的。為什麽脫光了呢?南功把她送到了樓下還是送到了家裏?是自己走上來的還是攙扶上來的?他倆回來後是不是幹了那事?東學潮判斷一下時間,感覺不大可會氐他來回也就一個小時,這麽大一件事,這麽快做完走人,好像不大可能。那麽她為什麽要脫光。東學潮仔細觀察,她的內衣褲都在地上,好像是別人給她匆忙慌亂脫掉的。再細看,又沒有別的什麽痕跡。東學潮來到衛生間,也沒發現有什麽。也許是她喝多了,糊裏糊塗就把什麽都脫掉了。東學潮覺得這樣的謎就無解,也無痕,胡思亂想隻能是自尋煩惱,隻有在地位和能力上都壓倒南功,她在他身邊才是安全的。東學潮默默地上床,拉開另一床被子,安靜地睡下。

研究所所長的事,他得想一個對策。如果沒有對策,如果對策想晚了,一切就無法挽回。東學潮閉眼想一陣,覺得應該寫一個研究所工作計劃,計劃周密了,中增長認可了,事情就好辦了。當然,寫一個計劃,也是一種態度。態度堅決,決心很大,能力也有,中校長當然會首先考慮他。

東學潮默默地想計劃怎麽寫。當然要先說清研究所的工作職責,然後說清所長的工作方法和計劃。在工作方麵,首先要搞首席責任製:每一個研究子項目,都要設首席科學家,負責這個子項目的研究工作,然後將具體的研究任務分解到人,規定進度和目標,每周定期開會討論匯報,充分發揮每個人的能動性,集中大家的智慧,群策群力,用最短的時間,研究出最大的成果。東學潮睡不著了,感覺時間還早,就悄悄起來,來到客廳,找出紙和筆,開始寫他的計劃。

天亮就醒了。東學潮起床煮好牛奶,白玉婷說頭疼得厲害,仍然不肯起床。也好,東學潮自己吃完,先回自己的家換上西服打好領帶,然後來到中增長辦公室門口,等中增長來上班。

等到九點,中增長仍然沒來上班。東學潮再也等不住了,問車隊領導,說司機一早就去接了。東學潮隻好給中增長打電話。中增長說昨晚有點頭疼,一會兒就到。

怎麽和中增長說他也想好了,就直接說明要當所長,這樣顯得像一家人,至少像是晚輩親信。一家人從來都不用客氣,要什麽就直接說什麽,拐彎抹角,反而見外生分,也顯得鬼鬼祟祟不大方痛快。聽到中增長到來時,東學潮急忙走出去,接過中增長的包,跟著進了門,然後將中增長的茶杯掏出,倒滿熱水。等中增長坐定喘勻氣息,東學潮說:“中校長,昨晚我一晚沒睡著,怎麽想都覺得應該好好大幹一場,拚命也要幹出個成果來。所以,我今天特地來向您請命,我要自薦當研究所的所長。”

中增長說:“你的事我也替你想了,所長恐怕不行,你當所長,南功沒辦法安排;副所長肯定是你的,將來再讓你具體分管一項研究,其實和所長也差不多。”

幸虧昨晚已經想好了對策。東學潮說:“我想的是應該給南院長安排更高一點的職務,這麽大的研究項目,就應該有一個相應的領導機構。如果您當總指揮,就讓南院長當副總指揮;如果您當領導小組組長,就讓他當副組長或者再兼總工程師或者副總工程師。”

中增長說:“這次主要是搞研究,就用不著那麽臃腫那麽疊床架屋了。我做主持人,有一個人主持也可以了,再下設一個研究所,然後一切在研究所下運轉。這樣就很好,弄那麽龐雜,樹大招風,讓人說風涼話。”

當副所長,就等於是一個幹活兒的,什麽權力都沒有。沒有決定權,也沒有簽字權,當然也沒有經費支配權。而且南功當所長,他頭上就有兩個婆婆,有什麽事都得過兩道關,他其實什麽都不是。東學潮一下有點著急。急中生智,東學潮說:“如果讓我當副所長,能不能再任命我為研究所總工程師,具體負責技術方麵的事情。”

中增長顯然不高興了,他沒料到東學潮要這樣,也沒想到東學潮會這樣。他定定地看著東學潮,直到東學潮低下了頭,才說:“和尚多了沒水吃,和尚多了也念錯經。我們搞研究,七手八腳怎麽能正常研究。你還年輕,你考慮更多的,應該是怎麽樣多幹點實事,多學點本領,多積累點經驗和資本,而不是現在就爭著當什麽。當了什麽又能怎麽樣?難道當了什麽就要玩弄權力?就要多吃多占?就要胡作非為?說實話,你現在還不能考慮這些享受,如果考慮這些,你這輩子就完了,我也就把你害了。當一個合格的科學家,首先要懂得無私奉獻,也要能夠耐得住寂寞。這些用不著我給你細說,但這次的研究,還是以你們這些人為主,特別是你,雖然是副職,但要勇於挑大梁,勇於擔重任。怎麽樣,你還想說什麽?”

東學潮的心都涼透了,一時緩不過勁來。他僵硬著臉,滿臉通紅,一動不動,也不知該說什麽。這樣的對抗讓中增長感到意外和不滿,中增長嚴肅地說:“你可能覺得你勞苦功高,做了不少事情,但你知道不知道,在你的背後,我做了多少工作。你以為我容易嗎?不說別的,隻說去見省委書記,你知道我跑了多少趟,求了多少人才見到。見著了,說什麽,我又費了多少心思。你總覺得你吃虧了,年輕人,我今天要多說你幾句。年輕人要成長,思想修養是第一關。首先必須要有一個正確的思想,正確的認識,正確的人生觀。人活著,誰都得工作做事,首先要把事情做好,然後才能談別的東西,事情做不好,一切無從談起。我年輕的時候,你知道我是怎麽工作的,整天就是給人家跑腿,給人家抄抄寫寫,人家讓幹什麽,第一念頭就是想著怎麽把事情辦好,別的根本不考慮。但你不考慮,並不等於領導不考慮,領導是不會虧待部下的,隻要你好好幹,你的前途,你的一切,領導都會給你考慮好的。”

已經開始批評教育了,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東學潮知道,此時他隻能點頭答應,而且態度還要端正,表情還得愉快。但心裏的委屈,卻要化成眼淚。東學潮拚命製止眼淚,然後重重地點頭,表情也努力轉換成愉快。中增長說:“這就對了,年輕人不但要吃點苦,也要多受點磨難,這樣對你有好處。其實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為了讓你能一心一意地搞這個研究,不讓別的事分心,我決定白沙灘項目的事,你就不再管了,也不再參與了。你把這件事交給馬珍珍,不但要盡快把事情移交給她,還要把你的一些想法,一些研究經驗,都轉交給她。辦好這一切,你就全身心地投入到這項新的研究上來,我會有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去做。”

又剝奪了他一項權力!這更讓他無法想到。權力被剝奪光了,事情卻不斷增加,難道我就隻是一個做事的嗎?難道我就隻是一個機器人,連草都不用吃就能擠奶嗎?東學潮再也克製不住,本想繼續點頭,但眼淚卻不爭氣地流淌出來,而且流淌得不可收拾。東學潮隻好站起,給中增長鞠一躬,快速出了門。

東學潮跑到廁所,擰大水龍頭,用嘩嘩的水衝洗一陣臉,胸中的委屈才散去一點,眼淚也才不再流淌。

一切都完了,那麽宏偉的藍圖,這多少個日日夜夜,多少個苦思冥想,一瞬間就都完了。

東學潮感覺自己空空如也,連心都空了,空得讓他心疼,空得讓他發慌,而且一股股冷氣,一陣陣順著脊梁往上冒。這樣的情景,記憶中曾經有過一回。那還是小學二年級,突然就迷戀上了彈弓,愛得整天都想自己有一把,然後打鳥打野物,如果哪個同學再欺負他,他就給他一彈弓。弓架做好後,橡皮條卻隻能到供銷社買。每天從雞窩裏偷一個雞蛋,好不容易攢夠了三毛四分錢。那天他高興得就想蹦跳,一大把硬幣一直捏在手裏,還是不保險,又將手伸進衣服口袋裏。放學後,他請一個要好的同學和他一起去買,同學卻也掏出幾個硬幣,要和他吹硬幣賭輸贏。本想贏幾個,那天他特別的背時,每次都吹不翻,而同學卻一口氣能吹翻幾個,很快,那些錢都變成了同學的。他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那時,他就突然感覺自己渾身都空了,空得大汗直流,空得大腦一片空白,空得動都不知道動了,更不知道哭叫。不知待了多長時間,周圍沒一個人了,才哭出聲來。那天天黑他都不想回家,他恨自己,也恨那個同學,恨不能把那個同學殺掉,也恨不能把自己打死。最後,他還是拿起一塊石頭,把自己的手砸得鮮血直流。現在,他卻無法恨誰,他就想打自己嘴巴。

研究設想是他想的,論證報告也是他寫的,一切跑前跑後的事,也是他跑的。為這些,大半年熬下來,頭發都快掉光了,頭頂,也禿了一片。可到頭來什麽都沒得到,頭發,也好像被狗啃了,心血,也都當屎尿排泄了。

老子幹脆再不幹了。

渾身無力走出廁所,又知道“不幹”是一句氣話,不但還得千,而且還要好好千。如果不幹,每天教書費嘴舌,每月就那幾千塊的死工資,別說結婚娶白玉婷,連自己都養活不好。

讓他交出白沙灘項目,顯然是對他的工作不滿意,除了不滿意研究成果,有可能對他亂花錢也不滿意。

把白沙灘項目交給馬珍珍,馬珍珍肯定會翻看核對項目的賬目,隻要認真看,那些虛報了的開支就不難發現,這件事抖摟出來,即使不受到處分,一切也都完了。

恐懼讓東學潮覺得事情更加麻煩。第一感覺是必須繼續巴結中增長,請求中增長繼續讓他負責白沙灘項目,因為那個項目本來就是他的,讓他負責到底,讓他不中斷研究,合情合理。即使中增長不答應,他也不好意思再追究他什麽責任,隻要不追究,事情總算有一個好的結果。

幸好臨出門時,給中增長鞠了一躬,如果沒這一鞠躬跑出去,事情就徹底完了。看來這下意識的一鞠躬,還真的有老天幫忙的意思。

他的命運,已經完全捏在中增長的手裏。好在他是中增長的博士研究生,有師生弟子這層關係,什麽也好說一些,什麽也好辦一些。即使跪了磕頭求饒,那也是在敬重恩師,那也是弟子的真心懺悔;即使打他罵他,那也是老師對弟子的懲罰,沒有什麽不好意思,沒有什麽低三下四,沒有什麽情理不通,一切都是合情合理。

從來沒像現在一樣感覺自己是一個弱者。弱者就應該以軟弱來博得人家的同情。他委屈成那樣了,都不忘給他鞠躬,這樣的委屈和忠誠,也許能夠感動中增長,讓中增長改變主意。

東學潮決定晚上到中增長家裏去一趟。去了不說別的,就是道歉,就是示弱,然後看他怎麽說。

帶什麽禮物,東學潮想半天也覺得都不合適,中增長也不缺少什麽,中增長缺少的東西,他也沒能力給他。看來選擇禮物並不比科研容易,應該有人專門搞禮品研究,也應該有這樣一個專業,研究出一種既能用又常用又貴重的東西,讓送的人得體舒服,收的人高興不難堪。這確實也是一個高難課題。東學潮歎口氣,突然覺得自己腦子有了問題,遇到什麽事,都想到研究,這樣下去,恐怕要得研究妄想症。

人心都是肉長的,中增長不需要東西,但需要感情,以情動人,應該是最好的禮物。

那天他發現中增長的鞋有點老舊,鞋幫和鞋底都硬邦邦的硌腳,和他的校長教授身份很不相稱,應該給他買一雙既柔軟又輕便的高檔鞋,就像哪個廣告裏說的:溫暖他人,要從腳開始。買雙既美觀大方,又輕便舒服的鞋,一走路,就會感覺到舒服,也會感覺到情誼。這樣的禮物,當然再好不過了。

突然覺得買鞋還有一層寓意,中增長肯定能猜得清楚:買鞋,就意味著提鞋,提鞋和提攜諧音,提鞋也意味著需要提攜。東學潮一下笑出了聲,覺得自己的腦袋還真是聰明,也不愧是高級知識分子,智力、計謀、想象力,都高出一籌。有這樣的高智商,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下午不到下班時間,東學潮就來到鞋城,一個多小時,才看中一雙合適的,不僅柔軟輕便,樣子也很周正好看,品牌也是名牌,雖然一千八貴了一點,但這個價錢正合他的心意。東學潮給中增長打電話,問晚上在不在家,再問穿多大的鞋。東學潮解釋說:“我正在買鞋,發現一雙鞋特別適合校長您穿,輕便柔軟,鞋底輕輕一折就能卷起來,但鞋底又很厚,也很結實,是一種新材料製作的,你穿了肯定舒服。我給您拿來您試一下,如果不好,我就退掉。”

中增長並沒推辭,而是說了一聲好吧。

這樣的爽快讓東學潮高興,他感覺出中校長要給他麵子,也知道事情會比想象得好。問清穿多大號碼,東學潮很愉快地掛斷了電話。

中增長正半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東學潮擦把汗,給中增長杯子裏倒滿水,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靜靜地坐到一邊,等中增長看完新聞聯播再說。看到國際新聞時,中增長將目光從電視轉到東學潮身上,說:“對我的安排,你是不是感到特別的委屈。”

東學潮立即搖頭否認,又急忙解釋說:“當時是有點想不通,現在想通了,也覺得隻能這樣安排,要不然南院長會有意見。隻是我當時不理解,態度也有點生硬,所以我來,是特意來向老師道歉的。”

中增長說:“這樣想就對了,我們之間怎麽都好說,南功那裏就不行,這一點你懂得。至於你道歉,那倒不用,隻要你能想通,我就高興了。如果非要道歉,那也是我給你道歉,我對不起你們,你們出了那麽多的力,我卻沒能力給你們更多的東西,真的是應該道歉。”

東學潮急忙說:“老師這樣說,我真的更加慚愧。我的每一點進步,都傾注了老師的心血,都是老師抉持的結果,可我不但沒有很好地感恩戴德,反而有那麽多不切合實際的要求,真的是讓人愧疚。”

中增長笑了擺手,要東學潮不用再說。東學潮急忙拿出鞋,說:“您先試試看合適不合適,如果不合適,我立即去換,

中增長竟然穿的是塑料拖鞋,看來還應該給他買一雙高檔拖鞋。東學潮什麽也沒說,蹲到中增長身旁,抬起中增長的腳給他穿鞋。

中增長客氣一下,便心安理得讓東學潮穿好。確實感覺舒服輕便。站起走走,也很合腳,樣子也滿意。中增長說:“關鍵是老了,穿什麽好東西也是浪費,也沒有意義。”

東學潮說:“鞋舒服了,以後就多走走步多鍛煉一下,這樣人就會精神一些。”

中增長說:“關鍵是腿不行,走路多了就腿疼,隻能坐著鍛煉,沒辦法。”

東學潮說:“那就買個多功能健身椅,明天我到商場看看,買個坐著躺著都能鍛煉的那種。”

中增長說:“這倒可以考慮,我放在陽台上,一邊鍛煉一邊曬太陽。雜誌上說,人上了年紀,不曬太陽就會骨質疏鬆。”

中增長重新坐好,東學潮也在旁邊坐下。

東學潮開始匯報白沙灘研究,適當時提出繼續主持這個研究。中增長打斷東學潮的話,說:“我之所以讓你把那個項目交給馬珍珍,主要是兩方麵的考慮。一是給你那麽多擔子,我怕把你累壞,你一個人弄兩頭,又要考慮這麵又要考慮那麵,我怕你哪麵都考慮不好哪麵都耽誤。二是搞研究,得俯下身子沉下心來做,你一個身子,哪有辦法專心致誌兩頭都做好。所以我要讓你專心來做生態項目研究,而且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也要把重要的擔子交給你。具體說,就是讓南功當研究所所長,暫時負責研究方麵的工作,你當副所長,但要負責生態項目的建設和管理工作。你清楚,這項研究得首先建一個模擬生態超級大棚,大棚裏不僅要有各種建設,還要有各種設備,所以說這是研究的關鍵,也要花很多錢做很多事。交給別人我信不過,這個任務交給你,我覺得很合適,而且我覺得這副擔子很重,給你的壓力也不輕,當然也是對你的重用。”

這樣當然也好,雖然職務是副的,但能具體負責基建工作,任務確實很重,權力也確實不小。生態項目研究需要建大量的模擬設施,這是重頭戲,有這副擔子,也就夠了。東學潮高興地一連答應,然後說:“我一定要幹好,遇事多請示多匯報,一定不讓您失望。”

白沙灘的事,看來已經決定交給馬珍珍了。馬珍珍和中校長是老鄉,說不定是馬珍珍使手段跑到手的,也說不定還有別的原因。反正這件事再不能提,也應該表個態。東學潮說:“白沙灘項目的事,我明天就移交給馬珍珍,而且把我研究的所有資料,都移交給她。如果她還有什麽要求,我也盡量滿足她。”

中增長滿意地點頭,東學潮把話題轉到博士論文上,中增長說:“你的博士論文我看過了,感覺還不錯,過幾天抽個時間把答辯定下來,早點答辯完,你也早點畢業。”

這是他早就想說的,但培養方案上是三年畢業,才兩年多一點,他也不好意思提出提前畢業。現在能提前畢業,當然是再好不過了。東學潮立即表示感謝,然後興奮地說:“您是導師,一切您安排,您要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

從中增長家出來,東學潮的心情一下愉快得飛起來,一天來的焦急壓抑,一下拋到了九霄雲外。抬頭看天,天灰蒙蒙的,滿街的燈光也朦朦朧朧,也不知道是陰天還是晴天。他決定明天就到馬珍珍那裏,去時帶點她喜歡吃的東西,把移交的事說清,也把馬珍珍安撫好,告訴她如果賬目看不清楚,先和他商量,千萬不要告訴中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