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營的剛剛才回報,說往京城方向走了半日後,阮承澤自己帶了兩個護院,折道往成州去了。至於他去成州做什麽,五營的人還沒打探到消息。”
昏暗巷子裏頭,探出來一張笑嘻嘻的少年的臉。
同秦不理匯報完,少年的視線往阮家大門那兒瞅,老氣橫秋歎氣:
“唉,我今天都沒能見著這阮四姑娘的臉,聽說她可是傾城傾……哎哎,秦將軍,您等等我。”
秦不理不理會他的叫喚,不停步往巷子裏頭去。
“戈青,阮家那幾個馬六餘孽的事情都處理好了?”
少年跟上他,胸脯拍得啪啪響。
“自然是處理好了。我和常大哥一出馬,守衛軍總營的人壓根就不敢跟我們大聲。哼,他們手底下的人辦出這等欺上瞞下的事情,理虧得很。”
秦不理步伐邁得又快又大,沒多時,繞到阮家東角。
“守衛軍新來的那個副將呢?”
“荀瑞?那個空降兵?這幾日被罰在總營閉門思過呢。他是禮部尚書荀仁的孫子,他們總營的人也不太敢得罪他,馬六的這樁事情,有人給他背了鍋。”
秦不理濃眉緊皺,又冷笑出聲,“荀仁?哼,上梁不正下梁歪。”
阮家東角遠離街道,清淨。翻牆往裏頭再走一段,就是阮嬌嬌的閨房。
秦不理和戈青靠在牆根下,一個閉目養神,一個借著天上微弱月光仔細看秦不理的側臉。
“說話。”
閉目養神那個突然出聲,嚇得戈青往後退半步。
“您嚇我一跳!”戈青撫一撫自己的小心髒,不好意思撓撓頭,“我啊……我就是想問問,阮家這四姑娘到底長得什麽樣啊?”
他今天故意掀開馬車簾子,就是想看看阮四姑娘的好樣貌。
誰曉得自家大將軍將姑娘擋了個嚴嚴實實,他下意識還差些將“秦將軍”三個字全叫出來。
好在秦不理驀地回頭瞪他,要不他指定把大事給誤了。
“我聽說,她長得可好看了,和仙女一樣。就是因為長得可好看,阮家才不舍得把她嫁出去。我今天在賣馬巷那兒,還有些汙糟話傳出來……”
戈青說著,就看得自家大將軍睜了一道眼縫。
也不看他,隻看跟前的地上。
“說她什麽?”
戈青不齒,“嗐,編排姑娘家的話,來來回回不就是那些?說她都二十一了還不成親,是她內哥哥什麽什麽……”
秦不理沒出聲。
“大將軍。”戈青討好湊近秦不理,“我待會兒能不能——”
“不能。”秦不理冷聲拒絕。
戈青癟嘴,“我還沒說是什麽……”
“你不就是想進去看看阮四長什麽樣?”秦不理斜乜他。
少年的心思多好戳破?
“這可不都怪常大哥?把阮四姑娘說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還說比文丹廟裏牆壁上畫的仙女還好看,我——”
秦不理橫眼過來。
戈青趕緊捂住自己的嘴,示意自己不會再說話了。
秦不理閉眼,靠回牆上,好半晌,低低出聲:
“她是個結巴。”
戈青大大“嗯?!”了一個,“結……結巴?!”
秦不理想到她那雙總是帶水的眼睛。
確實是長得好看,但一張口,就是個結巴。
“對,前結巴。”秦不理和戈青道,腦海裏頭浮現她說話的樣子。
第一個字要結巴一下,才能順利講出一整句。
也不敢看他的眼。
那雙大眼睛在他周遭溜,溜來溜去,就是不敢溜到他身上。
像兔子,怯弱。
能被人一把捏死。
他印象中,她隻有兩次不結巴的時候。一次在碰到山賊那天,守衛軍那荀瑞打著為她好的旗號教她說謊。
她整個身子都抖得厲害,情緒上的變化他幾乎能立即從她的語氣之中感受道。
不情願,又不得不接受。
他那時候說要殺掉外頭的守衛軍的想法,也是認真的。
不是為她,是想通過殺這幾個人,挑撥一下東南總營,看看他們是不是還要繼續按兵不動。
可牽扯到阮家的話,阮家這條線的事情就推進不了了。
他當時雖然立即放棄了這個念頭,但還是想挑逗一下她,瞧瞧她作為阮家人的反應。
她像隻炸毛的貓,訓斥他,問他為什麽不跟海衛軍殺海寇去。
他在後頭險些笑出聲,忍笑忍得傷口都裂開,滲出血來。
他堂堂一個海衛軍頭子,被斥責不跟海衛軍殺海寇。
長長的兩段話裏,她義憤填膺,沒有結巴。
再就是今天,對著那些北部來投軍的流氓,她分毫沒有猶豫,拎著釘耙就往人家身上揮去。
那會兒也沒有結巴。
雖然力氣小,連釘耙都扛不起來。
秦不理想到她今天那盡力了的模樣,又想到她盡力忍耐驚懼的模樣,唇角勾起來。
一個柔弱的、長得好看的、膽子小、但真遇上了事兒也不怕的——小結巴。
他又想起她那雙眼。
“常大哥來了。”戈青出聲提醒他。
常斷風在巷口兩端左右看過,才快步走來。
“問完了,確實是關山州隋青縣知縣肖自博的兒子。”常斷風自腰帶裏摸出一枚令牌,“你二弟叫他來的,來投海衛軍,順道送信。他丟了信,也不想投海衛軍,帶著一塊來的兄弟跑到了這兒來。”
說的是今天跟著織女村的人,到織女村意圖行流氓事的那個。
秦不理接過那枚令牌,上頭的是邊軍的狼頭。
“真當我海衛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收的地方嗎?”秦不理嗤笑一聲。
常斷風又道:“還行,腳還沒廢,需得養上一段時間,我叫人把他們三個送到北長港去了。織女村的我也都交待好了,沒暴露你的身份。”
沒一會兒,牆的另一頭有動靜。
幾個踏步上牆的輕響後,一個圓乎乎的人落在他們麵前,帶著些不滿:
“你怎的又把她嚇昏了?你知不知道伺候人有多麻煩?”
是阮嬌嬌的新奴婢,翠翠。
“嚇昏了?”常斷風詫異,問秦不理,“阿理,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你要是想用美人計,你得多跟她笑!你長得這麽禍國殃民的,隻要多笑笑,阮四姑娘那可不是手到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