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鈴聲響起,王宇軒那顆熬夜打遊戲的頭顱再也承受不住更多的知識澆灌,緩緩地倒在了課桌上,打算爭分奪秒地睡上一覺。

忽然,隻聽“砰”一聲響,一本教材從天而降,結結實實地砸在他的後腦上。

王少爺怒不可遏,一巴掌拍案而起:“哪個不長眼的孫子……”,隻見始作俑者——徐芃芃,正哭喪著臉,在他的後桌坐著。

“王宇軒,我心髒疼。”

王宇軒委屈地抱著腦袋:“比不上我頭疼!”

徐芃芃噘著嘴,伸出手給他揉了揉後腦勺。

王宇軒:算你良心未泯。

下一秒,她猛地薅住他一把頭發,使勁向後一扯——

“打聽八卦你最快,怎麽找人就不行了?幾個月了啊,你數數,梁時都走幾個月了,你踏馬的還沒打聽到她去哪兒了嗎!”

王宇軒疼得齜牙咧嘴:“陳琛都沒打聽到的事,我能有什麽辦法!說不定是梁時自己玩消失呢,她要是想讓你知道,早聯係了!”

陳琛叼著片吐司走進教室,看到正在互扯頭發搏鬥的二人,摘下耳機,挑了挑眉。

*

放學鈴聲一響,同學們三五成群地往教室外走。

梁昀正在俯身收拾書本,一抬頭,看見徐芃芃站在自己跟前,滿臉笑意。

徐芃芃長著一張娃娃臉,未語先帶三分笑,看著人畜無害的,特可愛。她衝梁昀伸出手:“梁昀是吧?我叫徐芃芃。”

梁昀愣了片刻,緩緩回握。

這姑娘她知道,是梁時的……那個詞怎麽說來著?鐵瓷。

隻不過,這個鐵瓷,鐵的瓷的都不是她。開學已經一個月,對方今天才和她說第一句話。

徐芃芃繼續笑眯眯地道:“妹妹,剛來帝都,還適應麽?要不要我帶你到處轉轉?”

梁昀有點驚訝,還不待她拒絕,對方就熱情地掏出手機加了微信,迅速定好時間地點,說周末一起去逛街。

徐芃芃不愧是地頭蛇小公主,她叫司機開了一輛騷包的小敞篷,帶著梁昀圍著帝都的核心區繞了一大圈,兜了滿腦袋風。

又把人拉進名牌店,從頭試到腳,碰到好看的就攛掇梁昀刷卡。梁昀最近剛得了一張副卡,還沒怎麽用過,上來就差點刷爆,心疼得直流細汗。

逛完名牌店,徐芃芃又帶人去了一家米其林西餐廳,高檔甜品叫了一桌子,吃得梁昀雙眼發亮。完了再去最紅的酒吧,點了一排帥哥來品酒。

一天下來,可把地主之誼盡了個淋漓盡致。梁昀像一隻初入酒池肉林的菜雞,被紙醉金迷的帝都生活晃花了眼。

酒精再加上徐芃芃的一通吹捧,讓梁昀覺著,自己的生活果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心情也跟著激**起來。出門前吳薇建立的那點子心防早已倒塌——梁時的朋友又怎麽樣,就不能也是我的朋友嗎?

何況梁時的一切,本來就是我的啊。

後半夜,徐家司機才把人送回梁宅,梁昀已經醉得人事不省。

徐芃芃躺在**,嘚jsg瑟地蹺著二郎腿,掩不住的得意。

她捏著一張寫了字的餐巾紙,給王宇軒打電話:“芃姐出手,要啥沒有?不就是梁時的地址麽,糖衣炮彈真踏馬永不過時!”

“還有啊,你轉告姓陳的,這回點子還不錯。”

*

每天下午放學後,梁時都會去校門口那家小賣部坐坐,買一個煮雞蛋或者一包泡麵。

外婆的廚藝她還是吃不慣,為防半夜餓醒,隻能先在外麵填個半飽。

水寧中學下課很早,她還可以邊吃晚飯,邊借著夕陽看書。

梁時以前不是個愛學習的人,成績也就在中遊晃**。她的大部分精力都用來拉幫結派,哦不,搞學生會——那些沒啥用的藝術節、文化節、家長節,就是梁時和小姐妹們活躍的舞台。

沒有學生活動的時候,梁時最愛去圖書館,因為極大可能會在那裏碰見陳琛。

表麵上看,陳琛是個脾氣隨和、風格隨性的人。他朋友很多,平時球局、遊戲局不斷,考試卻回回獨占鼇頭。人帥,會玩,還學霸,多重buff太遭人恨。

大家都覺得陳琛身為陳家少爺,命夠好,不需要太努力,可梁時知道,並不是這樣。在陳家孫輩裏,陳琛之所以深得老爺子青眼,正是因為他目標明確,且足夠努力。

沒有球局的大部分課餘時間,陳琛都泡在圖書館。他會讀很多不在考試範圍內的書,和大學教授郵件往來,看英文文獻宛如吃飯喝水。

陳琛暑假跑去美國,梁時雖然生氣,也並不驚訝。

至於為什麽生氣……他倆的關係早就被梁時宣揚得人盡皆知。陳琛出國前,有同學來問她,是不是也要一起去。梁時啥都不知道,鬧了個大紅臉,回來就在微信上發起了牢騷。

發完了又後悔,“完蛋了,這下陳琛更不理我了怎麽辦!”

“幹脆明天去求媽媽吧,就說我要去美國度假。”

她睡前還在仔細地琢磨這個計劃,想著怎麽跟家裏說,怎麽買機票,陳琛見到她是開心還是不開心,要是不開心,她是不是得發點脾氣逼著他說開心……

可是第二天,家裏就來了人,帶來了徹底顛覆她人生的消息。

自那天以後,梁時再沒有給陳琛發過一個字,甚至沒再登陸過以前的微信號。

午夜鍾響,公主發現自己原來是灰姑娘啊,這可怎麽辦呢?

來到小鎮這麽久,看外婆的冷臉、和李小彤吵架,都沒有讓梁時覺得沮喪。唯有在想起陳琛的時候,她才會感覺到絲絲縷縷的委屈。

夕陽西下,有鳥群在金燦燦的雲間飛過,啾鳴聲一片。

梁時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低下頭繼續看書。

*

水寧中學的教學水平實在非常有限,老師隨便教,學生看心情學。晚自習出勤率不過半都是稀鬆平常的事。

梁時的同桌是一個很清秀的矮個兒女生,白生生的臉上帶著點嬰兒肥,名叫張雨綺。性格和那個明星張雨綺南轅北轍,她非常安靜靦腆。

張雨綺的父母務農,下麵還有兩個弟弟。弟弟們成績不好,已經在輟學的邊緣搖搖欲墜。而張雨綺能讀到高中,家裏人都覺得是祖宗保佑,要是運氣好考上大學,那在老家可是能擺席請客的大事!

梁時剛來的時候,在水寧中學掀起了一陣圍觀熱潮,大家都想來瞅一眼這個據說是帝都來的漂亮女生。

自小受貴族教育長大的梁時氣質出眾,舞跳得比音樂老師都好,英語標準又流利,成績放在這裏十分拔尖,讓鎮上的孩子們看傻了眼。

值日的時候,會有男生一聲不吭地跑過來,動手搶她的活幹。

早晨上學,課桌裏能翻出好幾封情書,配著各種花裏胡哨的零食和小玩意兒。

連放學路上,都有染著黃毛的社會青年過來攔人,說要請她去上網。

對這些,梁時還挺處變不驚的,拒絕得非常幹脆。

讓張雨綺十分佩服——她長這麽大,和男生講話還會臉紅,更別提情書什麽的。沒人喜歡過她,她也沒喜歡過別人。

她對梁時表達了自己的欽佩之情。

梁時卻一隻手捂住臉,很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是因為,看到他們,我就會想到自己以前有多傻!”

在學習小組裏要麽搶活,要麽搗亂。

課桌裏塞巧克力、三明治、吃不下的海鹽芝士——順便把別人塞的東西通通清空。

放學路上攔人,或者硬擠進車裏跟著一起回家……

這些事情,梁大小姐做起來可謂是駕輕就熟,家常便飯,一年四季排列組合隨機出牌的那種。

過了一會兒,就在張雨綺以為這個話題已經翻篇的時候,隻聽梁時泄氣地自言自語道:“他肯定早就煩透我了。”

張雨綺隱隱猜到,梁時的心裏有一個人——有時候她趴在課桌上睡覺,夢裏會念出一個名字。

這個世界也挺公平的,張雨綺想,梁時這種美女都會愛而不得,自己還有啥可抱怨的。

她從桌洞裏拿出路邊攤上買來的盜版少女漫畫,繼續津津有味地讀起來,在自己的世界裏憧憬著愛情。

……

沒過多久,學校裏就開始有傳言,說梁時根本不是帝都人,就是本地人,是被抱錯了送回來的,家裏也沒什麽錢。

漸漸的,這股圍觀潮也就散了。張雨綺知道是哪幾個散布的閑話,很為梁時打抱不平。

梁時邊看書邊說,沒關係,帝都嘛,我還可以考回去。

高考,這個全國高中生都要走的獨木橋,如今也成了梁時的救命稻草。沒了嬌貴出身的她,隻能像牆上那些勵誌標語裏寫的那樣,好好學習,改變命運。

她以前學的東西多為美國本科教育而設,如今隻能從頭開始題海戰術。梁時每天天不亮就爬起來去學校,晚自習散了才披星戴月地回家。

尤其剪短了頭發後,連梳洗打扮的時間都省了。她偶爾跟外婆去鎮上的市場,買二十幾塊錢的衛衣,四十塊錢的牛仔褲。料子是糙了點,款式看著還不賴。

梁時把T恤和衛衣疊穿,褲腿挽起,腳上穿最普通的白球鞋——還是不太像本地鄉民,倒像是走極簡風的淘寶模特。

總之,帝都梁家千金的身影是徹底看不到了。

日子一天天平靜地過,梁時也漸漸適應了這裏的生活。

轉眼就進入了晝短夜長的秋天。

南方的深秋又陰又冷。周五放學,梁時翹掉晚自習,買了兩隻烤地瓜,打算回家和外婆分著吃。要是小混蛋態度好,也可以給她一口。

心裏還琢磨著下午的數學題,梁時轉過街角,忽然停下腳步。

街對麵,她家破落小區的門口,帶了五隻箱子、打扮得明星一樣的徐芃芃,正在衝圍觀她的老頭老太們熱情地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