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前在山裏還有點田地,收拾點山貨等集會換點錢,就這麽過日子。”裘富貴說,“搬到鎮上就沒田了,你們想,不做生意,一家人吃什麽喝什麽?當時裴競年紀還小,但爹媽能不考慮給這個獨生子預備學費預備書包文具盒啥的?”
總之裴母是不可能同意關掉小店,也不可能答應撤回山溝溝的——於是裴父堅持要離婚,裴母倒是同意離婚,但她也要兒子。不過最後裴競還是跟了裴父,這不是說小時候的裴競更喜歡父親,也不是裴母最後放棄了他,而是因為裴父拿出了同歸於盡的架勢,如果裴母堅持帶走裴競的話,他寧可拉著裴母一起去死!
至於說這麽做了裴競怎麽辦……裘富貴不無鄙夷的說這種命好攤上個能幹老婆卻不知道珍惜的腦殘,鬼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反正裴母最後妥協了,不但將裴競給了裴父,連鎮上的房子、苦心經營的小店,統統給了裴父,自己淨身出戶離開了家鄉,她不離開也不行,在當時,在當地,寡婦都低人一等,離婚的女人就更別說了。
據說她走之前還給裴父交代了好好經營小店好好撫養裴競的話,然而她走之後不擅長做生意也不耐煩聽閑言碎語的裴父很快賣掉了小店出門打工……裴母所有的叮囑他唯一聽進去的就是好好栽培裴競,所以生活再苦,他也將裴競送進了當地最好的小學,恰好裴競成績不錯,之後就是順理成章的,最好的初中,最好的高中,然後是浙大。
“雖然咱們看來裴競他爸其實不是個東西,倒是他媽受委屈了。”裘富貴說,“但裴競畢竟是他爸養大的,卻跟他媽沒什麽接觸,還一直聽著周圍的人包括他爸說他媽的壞話……他還是對他爸感情深厚。”
而葉暖雨認為,當初那些閑人能挑唆的裴父將能幹的妻子逼的遠走異鄉,好好一個家就此破碎,她未嚐不能利用裴父,讓裴競放棄瞿茉。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
甚至葉暖雨都沒花多少工夫,隻是利用出入裴競房子的機會,故意給裴父看了一些有了媳婦忘了爹娘的報道甚至隻是故事,再旁敲側擊的感慨“裴主管對瞿小姐真好,什麽都聽瞿小姐的”、“瞿小姐家裏條件好所以很嬌慣怎麽會做家務呢”、“裴主管這麽喜歡瞿小姐以後應該是家裏家外一把抓瞿小姐隻要負責貌美如花就好吧”……沒多久,裴父就開始心事重重。
而這時候葉暖雨工作上再出幾個必須裴競收拾的岔子,誠惶誠恐的道歉之餘,卻正好絆住了尚未痊愈的裴競,自己騰出手來為裴父“分憂解難”。
她分憂解難的結果當然是裴父危機感重重,覺得自己辛辛苦苦拉拔大的兒子要是真的對瞿茉言聽計從,然後瞿茉這種富裕家庭長大的大小姐又對自己隻是麵上情,骨子裏看不起農村來的公爹,那……自己老了要怎麽辦?
他可不像城市裏的老人那樣有各種保障,他隻有裴競這個兒子。
如果兒子被兒媳婦哄走了,豈不是一無所有?
在這種焦慮之下,裴父幾乎沒怎麽想就決定幫助“暗戀自己兒子已久”又“溫柔賢惠願意伺候公公跟丈夫”的葉暖雨。
他的想法很單純:兒媳婦地位穩固的時候也許可以看不起自己,甚至虐待自己,但要是兒媳婦有了競爭對手,可不就要拉攏自己這個公公對付狐狸精了?
是的,裴父其實也沒真的想把葉暖雨“扶正”,他是耳根子軟,是糊塗,但他也覺得,葉暖雨這種上趕著兜搭自己兒子的人,不可靠。
讓他想起來自己那個愛折騰的前妻,也是這麽坐言起行,想要什麽就去爭取,野心勃勃。
倒是瞿茉這種雖然可能嬌縱但看著單純不怎麽會來事的女孩子,裴父認為更好操控,肯定玩不過自己兒子,是可以放心的兒媳婦人選——所以他一邊敷衍葉暖雨,一邊卻在裴競跟前絕口不提葉暖雨的各種溫柔體貼。
隻是葉暖雨也不是省油的燈,裴父言而無信不幫她撮合,但分手又不是隻有裴競能提,她轉頭就跟瞿茉揭發了裴競的“出軌”。
瞿茉跟曹瑤音算是對這些人的操作服氣了:“所以,當初那些匿名發送的消息、錄音之類,是葉暖雨做的?”
裘富貴說當然了,而且為了造成自己跟裴競早就關係密切的假象,葉暖雨沒少在裴競住的小區門口買計生用品,可以說是相當注意細節了。
“……瞿總你分手的不冤枉。”曹瑤音吐了口氣,轉向裘富貴,“我家瞿總為此回去老家了好幾個月,於是果然那賤人就跟裴競趁勢勾搭上了?”
裘富貴看了眼瞿茉,說事情沒這麽簡單——裴競對葉暖雨沒那方麵的意思,他也不是喜歡拈花惹草的人,當時忽然聯係不上瞿茉,找曹瑤音又被冷言冷語,怎麽可能忽然移情別戀葉暖雨?
“他以為我跟高子軼在一起,以為我背叛了他?”瞿茉忽然問,“對嗎?”
“小瞿的確是可造之材。”裘富貴比了個大拇指,“其實裴競的心情我能理解,那話是怎麽說的來著?男人錯過自己想娶的人之後,就會變得隨便。想隨便的時候身邊正好有個印象不錯的女孩子做低伏小殷勤萬分,這不就半推半就順其自然的在一起了?”
他說自己跟艾米也差不多,他是不知道艾米的經曆跟為人嗎?
知道,隻不過一開始也沒想著長久,然而沒遇見過所謂的真愛,跟艾米也這麽多年了,沒有愛情也有親情……就算現在還沒結婚,總之遇見比艾米更年輕漂亮更會來事的姑娘,頂多也就是逢場作戲,至於說跟艾米分手什麽的,裘富貴說自己是沒考慮過。
“可能你們這種生活很好的小姑娘不能理解,覺得終身大事怎麽能這麽隨意?”裘富貴叼著沒點燃的煙,一臉無所謂的說,“但在我們看來這很正常,我們這種苦日子裏過來的,不管什麽時候,最重視的就是吃飯穿衣,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物質……什麽真愛啊,什麽感情啊,什麽浪漫啊……都是虛的,偶爾玩玩情趣也就算了,當真那就是腦子有病了。”
曹瑤音沒理會他,擔憂的看著瞿茉
瞿茉低著頭,沉默了很久,才用略帶哽咽的聲音問:“但他之前明明都去楓橋找我了……都看到我跟高子軼了,既然覺得我背叛了他,為什麽不走過去問一句?”
她認為裴競背叛之後沒去質問,主要是刺激太大,跟腳就病倒了,被爹媽接回了楓橋。
再後來恢複過來,已經是幾個月之後,傷口愈合的七七八八,時過境遷,沒了一定要去找裴競問個明白的衝動——如果不是那場病的話,就算再痛心,她也還是要質問裴競為什麽背叛自己的?
“……”裘富貴咬著煙,過了好一會兒,才輕笑了聲,“走過去問一句?他有這個底氣嗎?”
瞿茉跟曹瑤音一怔。
曹瑤音下意識說:“為什麽沒有?”
畢竟在當時的裴競看來,他才是被背叛的那個。
就好像歐陽亮亮之前看到她跟白熙舟拉拉扯扯,立馬挽袖子上去揍白熙舟一樣……裴競怎麽可能沒底氣?
“我說了,裴競小時候家裏條件不怎麽好。”裘富貴淡淡說,“他現在雖然是有房有車的青年才俊吧,但高子軼……你們應該清楚他的來曆吧?”
見瞿茉跟曹瑤音不作聲。
他聳聳肩,“他現在那點成就在富高集團麵前屁都不是,又憑什麽質問小瞿為什麽拋棄他跟富高集團的少主在一起?”
又歎口氣說好歹是真心喜歡小瞿你的人,再難過,再不甘,又怎麽會攔著你另攀高枝——雖然這是個誤會——但裴競對你的確是真心實意的,他就是鬧也不會在楓橋鬧,畢竟那裏是瞿茉的家鄉,鬧起來他自己一走了之無所謂,叫瞿茉還有瞿茉家裏以後怎麽見人?
瞿茉麵無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曹瑤音卻臉色變幻不定,有些不安的換了個坐姿。
她想起了歐陽亮亮。
最開始聽說這個前男友去了楓橋時,她是很生氣的,為他的糾纏不休,也是為了自己的心虛愧疚。
但現在想想,那樣複雜的憤怒裏,唯獨沒有恐懼。
她下意識的覺得,歐陽亮亮就算找到自己家裏去,也不會把事情鬧的不可開交,叫自己一家子在當地抬不起頭來——因為她知道歐陽亮亮是真心喜歡她,他舍不得將她陷入太為難的處境。
當初他那麽輕易的答應了老楊的安排,未嚐沒有通過這種舉動安曹瑤音的心的用意在裏麵……
“……”曹瑤音忽然端起麵前的冰水,狠狠灌了一大口,像是壓下某種莫名的、不加以抑製就要噴薄而出的情感。
這時候瞿茉也喝了口水,說這些恩怨情仇都不提了,還是說正事吧:“你剛才不是說,葉暖雨費盡心機搶走裴競,圖的就是她、裴競還有你三個人勾結,從海貝騙錢……而這件事情她是很有把握不會露陷的,那為什麽裴競現在會被拘留?”
她這麽問的時候想著可能葉暖雨的舉動一早被海貝大老板發現了,這才招了裴競過來敲打,之所以一直沒戳穿是因為大老板有什麽考量;又或者天網恢恢這個過程裏出現了意外,泄露了他們的盤算;再比如……
嗯,不用在比如了,裘富貴的回答再次幫倆姑娘刷新了對這個世界險惡的認知。
他說:“當然是我舉報的。”
瞿茉:“……”
曹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