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基層鎮長 第三十四章(1)
玉潔從全踹那回來,盡量小心做事,唯恐丈夫查看出什麽,吃飯戰戰兢兢,上衛生間戰戰兢兢,和丈夫上床戰戰兢兢,甚至看到丈夫異樣的眼神也會戰戰兢兢。擔驚受怕的日子終於在一天上午白熱化。行長去市委找到丈夫,挑明來龍去脈,市長一下子傻了眼。他這才明白副省長為啥會餐時說了那樣的話,他說,老闞,咱們可是黨一路培養走到今天的位置,要是不嚴於律己,那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哪!他當時有所感覺,可是怎麽也分析不透副省長話中含義。他為官以來除了整治全踹投下狠茬,再沒幹過違背良心的事。
兩百萬不是小數目,他一來不是貪官,二來不是商人,家裏雖說收藏一些古董,可那些東西不值多少錢,他不過是愛好它們才悉心收藏,拿來用急,解不了多大渴。家裏的存款隻有二十萬,那是用來供兒子讀書的不動產。前些時候有個建築商為酬謝他批示地皮之恩,給他送了一包上等龍井,禮品屬於小兒科,他自然收下,回家一打開才發現裏麵有一百萬酬金,他當時真為那錢動了心,想按部就班收下來,可那塊地皮屬於常規操作,他隻不過借花獻佛來個點睛之筆罷了,要是收下,心中有愧不說,日後很可能惹來麻煩。他好容易熬到今天的位置,要是一時不慎弄得雞飛蛋打後悔都來不及。思來想去,第二天他把那一百萬交給秘書,吩咐秘書把錢如數還給對方。市長拒收一百萬禮金,秘書當時露出特崇敬目光。想不到沒過多久他的清譽便毀於一旦,這個玉潔簡直是在要他命。兩百萬有他的親筆批示,要是逾期還不上,銀行肯定要起訴他,副行長老兄上學時就膽小怕事,為保自己肯定向行長抬出他。聽說那行長年輕氣盛為人剛直不阿,看不慣以權謀私的事。
想到這一層,市長出了一頭冷汗。
果然,聽了副行長的匯報,行長立刻拍桌子瞪眼要副行長抓緊要回那筆賬,說兩百萬是你這個副行長親筆簽字從銀行弄出去的,你就得想辦法堵住這個空缺,否則後果自負。副行長出了頭冷汗,那賬是禿頭虱子明擺著,市長夫人把兩百萬全部折進股市,要她短期還貸,好比登天摘月亮。行長追得急,當務之急隻有一個辦法可行,那就是起訴市長以確保自身安寧。他走出行長室緊張之下豁然開朗,心想幸虧他棋高一籌讓市長簽了字,如此隻要起訴市長,他基本上沒什麽責任。
一周後市長接到法院傳票,險些犯下心絞痛。那天他基本上沒怎麽正常工作,坐在那裏心神不定,眼皮還跳個不停,此外他杜絕一個會議,那會議很重要,是全省勞模表彰大會,按理他這個市長該率先參加,可他接到法院傳票,人就發呆發傻得不行。心思煩亂間,他作出回家決定。車上,他發出由衷感歎,真是世態炎涼人情薄如水,老同學一場不說,之前在省委辦公廳那會兒,副行長經常被辦公廳主任——那個驢臉倒掛的老頭踩囊,他看副行長被踩囊得一副可憐相,經常幫副行長解圍。比如一次省長作報告,副行長負責寫演講稿,時間緊,任務重,第二天上午就得交稿,偏在此時家裏來了告急電話,說小兒子突患急性腸炎,要手術,妻子是記者,正在外地采訪。接到老母親的電話,副行長撂下手邊活即刻躥出辦公廳。等兒子的手術完成,已是下午四點鍾。副行長這才想起神聖使命,急三火四返回辦公廳,一進辦公廳,他就傻了眼,主任完全掛下那張驢臉,正等他回來驗證材料。他一隻腳剛踏進辦公廳,主任就沒好氣地問他哪去了,材料寫完沒有。他一聽腦袋嗡地炸了,按慣例第二天的演講稿下班之前必須交給辦公廳主任,由主任刪增修改一番方才定稿。他結結巴巴說了實情,主任一拍桌子怒吼道,你家裏有事不為過,可你總得通知我一聲,你還有無組織紀律性……雲雲總總,主任越說越氣,眼看火冒三丈,那會兒他剛好完成一個材料,為副行長解圍說,主任,那稿子我來完成,半個通宵保證搞定,老蕭也事出無奈才有所疏忽,您就大人大量放他一碼……主任別的沒留心聽,他聽說半個晚上保證拿下演講稿,和眉悅目了,驢臉柔和許多,也不再追究副行長失職。副行長過後感動得說盡天下美話,說有朝一日要是有事相求,他定鼎立相幫,哪怕讓他肝腦塗地的事也在所不辭。
哼,人心難測到如此地步,真是笑話一場,什麽肝腦塗地,簡直是驢放屁。
市長帶著一肚子火返回家,玉潔正在家裏化妝,打算出去趟一趟路子看是否能借些錢回來。平常日子若是看到玉潔梳妝打扮,他會心跳加速從後麵抱住玉潔,而今他打心底厭倦這類事。他啪地摔關上臥室門下樓來到大廳,玉潔覺出不對勁撂下化妝品跟了下來。她那時一隻眼睫毛外翹一隻眼睫毛耷拉著,顯然,那隻耷拉的眼睫毛還沒來得及上夾。丈夫頭仰向沙發靠背,閉著眼睛,像是在琢磨什麽。她上前推一把丈夫,這一推把丈夫推怒了。市長詐屍般睜開眼睛,眼內冒出冷光,如同一把鋒利的劍涼颼颼穿過玉潔身體。玉潔從未見過丈夫這樣的表情,戰戰兢兢問丈夫怎麽了,丈夫霍地起身回敬她一記響亮耳光。
“怎麽了?都是你這不知深淺的娘們惹的禍,放著陽關大道你不走,偏走獨木橋,這下栽到橋底下,連累我也跟著倒黴。你高興了?再炒什麽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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