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點五分,周漁接到了鍾墨打來的電話。

通話時間持續了十秒鍾不到,周漁隻說了一個字“好”,便掛斷了電話。

隨後,周漁望向聞百見,聲音中帶著一絲緊張地道:“他來了。”

聞百見一下子從沙發上翻身而起,額前的那縷白發散落下來,遮住了半邊臉頰,他用一種緊張而又激動的聲音問:“童同?”

周漁重重點了點頭:“既是童同,也是畫蝶。跟昨晚一樣。”

聞百見咽了一口唾沫,撩起額前的白發,雙眼中隱隱泛光:“等了一晚上,終於等到了!”

話音未落,周漁收到一條短信,是鍾墨發來的,短信內容是一張圖片,正是鍾墨根據三色和黑衣人的行動路線在五環之外圈出的那個搜尋區域。

周漁將手機遞給聞百見:“這是警方圈定的搜尋區域,三色和黑衣人的最終目的地應該就在這裏。有了這個區域,我們就可以省下很多中間流程了,否則,若是從醫院門口開始的話,路程太遠,時間太長,很容易出現意外。”

聞百見點了點頭:“很對。這算是幫我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周漁看了一眼時間:“差不多十多分鍾後,鍾墨就會帶著童同來了。在這期間,我們需要抓緊再核對下,接下來該怎麽做。”

聞百見看著周漁嚴肅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明明是我主導催眠,怎麽搞的你好像比我還緊張一樣?漁哥,放輕鬆點。大的策略我們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嗎,至於具體的細節,則需要隨時變更,因地製宜,視情況而定,就算提前想好,意義也不大。”

說罷,聞百見來到周漁身後,將雙手放在周漁肩上,輕輕往下一按,笑道:“待會,你就坐在這裏,做你該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給我。”

周漁坐在了椅子上,扭頭望向聞百見:“細節能不能先透露下,也好讓我心裏有個底。”

聞百見搖了搖頭:“不能。我若提前透露了,你在心理上就會產生本能防禦,催眠效果會大打折扣。催眠的過程,便如同兩軍對壘,隻有出其不意,才能一招製敵。”

周漁道:“好吧。那你快去準備吧,他們應該快來了。”

聞百見將茶幾上的所有東西全部裝進一個袋子中,然後來到右側窗前,點燃香薰,放在窗邊。窗戶打開著一條縫,微風吹進來,將香薰的氣味在房間內彌散開來。隨後,聞百見走到客廳中間,摸出打火機,隔空點了幾下,將火勢調到中等大小。最後,聞百見從袋子中拿出那麵鏡子,對著鏡子將自己的發型打理好,將衣服整好,全身上下整潔幹淨,一塵不染。

做完這些後,聞百見麵向周漁,露出一抹有些壞壞的笑容:“我帥嗎?”

周漁輕咳兩聲,喝了一口茶,然後才說:“我不想騙你。”

“那你就老實說,我到底是帥,還是很帥?”

“很帥。”周漁麵色嚴肅。

聞百見嘿嘿一笑,勝利般的揚了揚下巴。

* * *

零點十五分,鍾墨驅車駛入了周漁所在的小區。這一次,因為時間緊迫,他並未在周圍繞上一圈,直接就開車進入了。

零點二十分,鍾墨和童同一起坐電梯來到了三樓。鍾墨來到房門前,用力敲了兩下門,裏麵無人回應,但鍾墨卻隱約聽到身後仿似有奇怪的聲音,他迅速扭頭,身後除了童同之外,什麽都沒有。

鍾墨繼續敲門,裏麵還是沒有回應。鍾墨覺得有些不對勁,畢竟他十幾分鍾前,才剛剛給周漁打過電話,說明了當前的情況。按理說,周漁應該早早等著了才對,為何這麽久還不開門?

鍾墨掏出手機來,再次撥打了周漁的電話,可奇怪的是,電話鈴聲一直響到最後,竟然無人接聽。就在鍾墨準備大力拍門的時候,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有一條最新的短信,赫然正是周漁發來的,短信內容隻有三個字:往後退!

這是怎麽回事?鍾墨不得其解,可他知道,周漁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他雖然心生疑惑,可還是依言行事,急忙往後退了兩步。在後退的過程中,他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他迅速回頭,身後空無一人,另外一邊也沒有人影,他凝神細聽,腳步聲沒有了……

就在鍾墨感覺奇怪之時,童同忽然往前踏出一步。與此同時,前方的房門緩緩打開了一條縫隙,一縷煙霧從縫隙中徐徐飄出,攜帶著一股獨特的清香味。

鍾墨睜大眼睛,從門縫往裏看去,他看到有火光在屋內閃爍,他心中一驚,以為裏麵著火了,正欲朝裏麵走去,可他還沒來得及上前,童同就先他一步,將房門推開了。

房門被推開後,屋內的景象還是和往常一樣,裏麵並沒有起火,剛才的火光也沒見了,隻不過空中飄著一層似有若無的煙霧。除此之外,屋內看起來跟往常沒什麽不同,但鍾墨卻隱約覺得,裏麵的空間好像比之前開闊了許多,就好像少了一些家具一樣。

童同跨步走了進去。鍾墨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走了進去。在進門之前,鍾墨特意查看了一眼走廊兩側,兩側空空****,一個人都沒有。

此時,鍾墨還是沒有明白周漁給他發那條短信的目的是什麽?難不成有人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行蹤,周漁目前正處於危險中?鍾墨一邊在腦中思索著,一邊下意識地將手放在腰間,同時略微彎腰,擺出一個隨時可以拔槍的姿勢。

進入屋內,走過門前的一小段甬道,便看到了客廳的全貌。

穿著一身墨黑唐裝的周漁正坐在茶幾前的椅子上。看見鍾墨後,周漁朝著鍾墨點了點頭。鍾墨正欲開口詢問,周漁忽然朝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鍾墨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閉上了嘴,並悄然牆壁邊緣,一邊機警地查看四周,一邊觀察周漁接下來的動作。

房門悄無聲息地關上。

門外,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緩慢走來,並未引起鍾墨的注意。

空氣中漂浮著的煙霧帶有一股獨有的清香味,就像是某種香薰一樣,能讓人平心靜氣。鍾墨深吸一口,感覺自己有些緊繃的情緒稍微鬆弛了一些。這時,他再去看屋內的景物,便發現了其中的端倪,屋內的家具擺放位置相比之前確實發生了變化,其中最大的一個變化是,中間區域的位置變空了許多,連沙發也由之前的聯排變成了單座。

現在,整個客廳中間,隻有一個單座沙發,一個茶幾,一把座椅,除了這三件家具外,周圍五米之外,什麽都沒有。

此時此刻,周漁正坐在那把椅子上,童同則坐在沙發上,他們兩人中間,隔著茶幾,茶幾之上,有一支筆,一疊白紙,還有一杯白水。

鍾墨雖然不知道周漁為什麽要這麽做,但他從感官上來看,覺得空間感大了許多,視野開闊了許多,同樣也使得周漁和童同兩人的位置感變得緊密了一些。或許他是想拉近和童同的心理距離吧?鍾墨心想。

除此之外,鍾墨還能看出來,此時坐在椅子上的周漁自信而從容,有種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感覺。看到周漁的狀態,鍾墨便也不再緊繃神經,他就遠遠地隱藏起來,看看周漁要怎麽做,並隨時等待提供幫助就可以了。

這時,鍾墨聽到周漁開口說話了。

周漁問童同:“你是畫蝶嗎?”

* * *

一切按照正常的節奏來。周漁在心裏和自己說。隨後,他輕彈了一下左手無名指上的黑色戒指,戒指發出微弱的藍色光芒,迅速變為紅色,一閃即逝,他放下心來。同時,戒麵上傳來的冰涼觸感,也讓周漁的情緒平穩了一些。

周漁已經確定,此時此刻,他依然處於現實世界,同時,他也暗下決定,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他不會再做彈戒麵,摸戒指,或詢問自己“是否是在現實中”這樣的問題了,他會有意識地控製自己接受眼前的一切,無論其是虛幻還是真實。

細節,決定成敗。但有時,需要忽略細節,才能取得成功。

深吸一口氣,平複下心情,不去思索聞百見的催眠方法,不去思索最後六個小時的期限,周漁決定將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集中到童同身上。

迄今為止,童同身上的謎題,還有很多沒有得到解決。周漁需要做的,就是利用好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將每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並且逐步將童同的思維引導至“那件事情”上去,好方便聞百見後續的操作。

周漁抬起頭,望向坐在斜對麵沙發上的童同,緩緩問道:“你是畫蝶嗎?”

童同點了點頭,喉間發出一陣低沉悶哼聲。

周漁注意到,童同的一隻手始終緊拽著衣角,能看出來,此時的童同有些緊張。

“放輕鬆。”周漁微微一笑,他知道隻有先讓自己放鬆下來,童同才會放鬆下來,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柔和,表情輕鬆地道,“我們已經想到了辦法,或許可以找到你現在所在的位置,不過,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童同點了點頭,拽著衣角的手依舊沒有鬆開。

周漁首先問:“這一次,你給我們帶來一些別的東西了嗎?”

童同拿起桌上的筆,用僵硬的手,在紙上寫了一個大字:冷。他指著那個大字,然後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你所在的地方有點冷是嗎?”

童同點點頭。

“還有嗎?”

童同又在另外一張紙上分別兩個大字:摩托。

因為這兩個字筆畫較多,寫完足足用了三分鍾。在寫字的過程中,周漁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過多詢問新的問題了,畢竟麵對新問題,童同就隻能用寫字來表達答案,那樣會浪費一些無謂的時間。目前的重點,其實並不在這上麵,而在別處。

“你聽到了摩托車的聲音,是嗎?”周漁問。

童同點點頭。

“除此之外呢?”周漁想要最後再確定一下,“有沒有具體的地標,建築物之類的東西?”

童同搖搖頭,然後緩緩低下了頭去,仿似對於不能提供一些實質性的幫助而感到傷心難過一樣。

周漁微笑著鼓勵道:“沒事的,這是正常現象,你本身就處於類似植物人狀態,不可能意識到太多現實性的線索,能提供這麽多,已經很難得了。”

鼓勵完之後,周漁開始切入正題,他提高音量道:“接下來,我們需要從頭開始,捋一遍整個事件的發生過程。”

童同抬起頭來,一雙毫無光澤的“鬥雞眼”看著周漁。

周漁放慢語速道:“首先,我要告訴你一些已知信息。根據警方的調查,你在被三色帶走後,來到了火車東站附近。三色坐動車離開,然後你被黑衣人利用救護車做障眼法避開警方關卡先後離開三環和四環。而在不久前,警方最後發現你和黑衣人現身的地方,是在城東郊區的一個停車場附近,從那之後,就沒有你的蹤影了。目前,警方圈定出了一個嫌疑區域,就在郊區外,你看一下——”

周漁將短信點開,把那張區域地圖放大,舉到童同跟前,說道:“你仔細看一下,最好能記住一些地名。”

童同脖頸前傾,臉頰幾乎快到貼到手機屏幕上了。

兩分鍾之後,周漁問:“記住了嗎?”

童同點了點頭。

周漁收起手機來,繼續道:“現在,你試著想象一下,你在下了救護車後所發生的事情。注意,你的記憶裏可能什麽都沒有,但沒事,我不是讓你回憶,我是讓你想象——”

周漁開始引導著:“想象一樣,下了救護車後,黑衣人是背著你,還是抱著你行走的……你們會經過哪些地方……黑衣人會不會對你說話……在路上的時候,有沒有人注意到你,有沒有發生意外事件之類的……”

周漁看著麵前的白紙,決定將剛才畫蝶寫的那幾個關鍵詞也運用上,他繼續道:“你覺得三色是利用摩托車,或是冷凍集裝箱卡車之類的將你運到目的地的?發揮一下你的想象力,可以天馬行空地想象,不必拘泥於現實。”

童同呆愣片刻,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後又指了指麵前的白紙。

周漁知道他的意思,再次提醒道:“先不用著急寫出來,你先想象,從頭到尾想象一遍,想好了之後,我們再來商量後續的事情。”

童同腦袋微微歪著,眯縫著的雙眼望著茶幾邊緣,似是陷入了想象當中,但片刻後,童同忽然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然後搖了搖頭。

周漁猜測童同應該是想象不出那種場景來。其實,周漁明白,並不是童同想象不出那種場景,而是童同此時沒法靜下心來全身心地投入到想象中。

“不用擔心以前的既定事實,也不用焦慮未來的預期結果,將你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當下這一刻。你要明白,隻要此時此刻,才是最重要的,思前顧後,沒有任何意義——”周漁既要開導童同的憂慮,安撫童同的情緒,同時也要讓童同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他提高音量道,“而且,通過想象,可以促進你的一些潛意識內容流入到意識中。所以,想象的過程,就是在幫助我們尋找現實線索的過程,對我們會有很大幫助。”

聽完周漁的話之後,童同連著點了兩次頭。

“來,試著放鬆你的身體。”周漁開始用語言引導起來,“先感受你的雙臂,使其鬆弛下來……再將你的脖頸緩慢靠在沙發上,想象你正靠在一塊海綿上,你感覺很輕鬆,很舒適……”

周漁看見童同的身體靠在了沙發上,雙手鬆弛下來,平放在腿上。

“平心靜氣,放空你的大腦,如果可以的話,試著閉上你的雙眼——”周漁觀察著童同的眼睛,發現他的眼球緩慢地移動了一下,但眼皮始終半睜半閉,沒有合上,說明他確實無法調動眼球和眼皮的活動,周漁繼續用語言引導著,“現在,試著想象一下黑衣人的模樣和穿著,以及他的走路姿勢,讓他的形象在腦海中豐滿起來……然後,再想象黑衣人是如何將你帶到實驗基地的……”

童同靠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周漁沒再繼續說下去了,他需要給童同想象的時間和空間。

兩分多鍾後,周漁發現童同的右手抓了一下褲子,但又迅速鬆開了。周漁猜測,此時,在童同的腦海中,三色的形象或許已經豐富起來了。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通過聯想和想象,可以將一些看似沒有意義的元素聯係在一起,形成一種專屬的內心體驗。通過深入的聯想體驗,可以窺探出一些連當事人自己都不知道的隱秘信息。當然了,相比精神分析和夢境解析,聯想體驗所流露的隱秘信息相對較少,而且,真真假假混雜在一起,難以區分。

不過,對周漁來說,他之所以讓童同試著想象三色將其抓走的整個過程,並不是真的為了讓童同潛意識回流,而是為了給聞百見的催眠入夢鋪好“跑道”。

這時,童同的腦袋忽然小幅度地擺動了兩下,一隻手緊緊抓住了沙發坐墊,兩條腿迅速朝著中間聚攏,仿似要夾住什麽東西一樣。

周漁眉頭一皺,他不知道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想象會不會加速童同的蘇醒過程,如果僅從目前童同的反應來看,似乎有這個跡象。

周漁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聚精會神地觀察著童同的一舉一動。

四周出奇地寂靜,一丁點的聲音都沒有。在這種極其寂靜的環境下,周漁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同時,他也聞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他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右側的窗口,窗前的香薰還在燃燒著,香氣早已在房間內彌散開來,但剛才的奇怪香味,似乎並不僅僅是香薰的味道,還有別的氣味混雜在其中。

周漁感覺自己的鼻頭有些發癢,他急忙撓了兩下,鼻子的瘙癢感舒緩了許多,就在這時,一陣咳嗽聲忽然傳來,來自門外,一共三聲,忽然出現,又嘎然而止。

難道門口有人路過?周漁感覺有些不對勁,現在的時間已經零點過了,正常情況下,門外不應該有人才對,而且,剛才的咳嗽聲中透出一股緊張和慌亂,說明門外的人,害怕被聽到。

門外有人在偷聽!周漁立馬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難道鍾墨來的時候被人跟蹤了?!

這樣一想,周漁立馬就有些緊張了起來,他意識到偷聽他的人很可能和深淵組織有關。此時此刻,說不定黑衣殺手們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不過,倒也不用過於慌張,他們這裏畢竟還有刑警隊長坐鎮。

周漁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扭頭望向站在左側牆壁處的鍾墨。

* * *

就在周漁望向鍾墨的時候,鍾墨已經貓腰朝著門口的方向快步走去了。

鍾墨也聽到了剛才的咳嗽聲,他也意識到,門外很可能有人在偷聽。

幾大步來到門前,鍾墨沒有猶豫,一把拽開了在門。

門被拽開的同時,一個拳頭大小的罐子從外麵斜著扔了進來,鍾墨本能地閃身躲避,罐子冒著煙霧飛進房間,落地後發出咣當聲響,朝著客廳中間滾去。

“小心,有毒!”鍾墨大喝一聲,迅速拔出槍,竄出了門外。

走廊右側,有個穿著黑色連衣帽的人急匆匆朝樓梯口跑去。

“停下!”鍾墨舉起槍,對準那人的後背,厲聲道,“否則我開槍了!”

話音未落,那人忽然貓腰,在地上一個翻滾,消失在了樓梯拐角處。鍾墨的扳機並未扣下,在不確定對方是否是真正的嫌疑人之前,鍾墨不能貿然開槍。

時機轉瞬即逝,鍾墨知道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抓住那人,時間越長,抓住的概率就越小。鍾墨朝著樓梯口全速奔跑。當他來到樓梯口的時候,正看見黑影下到了二樓的拐角處。這一次,鍾墨沒有舉槍也沒有厲喝,而是拽住樓梯扶手,從扶手上一躍而過,直接朝著對側的階梯上跳去。這樣雖然比較危險,但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縮短他和黑影的距離。

鍾墨猶如狸貓一樣躍過扶梯,穩穩地落在了下行階梯上,這時,他距離黑影已經很近了,他一邊前衝,一邊厲喝:“我是警察!舉起手來!否則我就開槍了!”

那人還在往下衝,一跳就是五六個階梯。鍾墨已經出言明示了自己的身份,對方還跑,說明對方有很大嫌疑。鍾墨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了,機會轉瞬即逝,他必須要把握住!

鍾墨放緩腳步,穩住心神,舉起槍,提前預測好那人的奔跑位置,就要開槍。然而,就在他即將扣動扳機的時候,黑影拽著扶梯一躍而下,和鍾墨剛才的動作類似。這一躍,黑影直接來到了一樓,落地之時,他雖然並未站穩,但順勢在地上翻滾了一圈,直接鑽了出去。

鍾墨來不及多想,快步朝樓下跑去。當他跑出樓門的時候,黑影沿著旁邊的小徑,鑽進了草叢中。鍾墨緊隨其後。

鍾墨知道他必須要抓住這個黑影。這個黑影很可能會是案件的一個重要突破口。雖然鍾墨並不確定究竟是誰在監視和跟蹤他們,但顯然,大概率是和深淵組織有關的人。至於這人是怎麽發現周漁住處的?很可能就是鍾墨這一次從公安局帶著童同離開的過程太過倉促,被他一直懷疑的“警內奸細”給跟蹤了。

想不到就這唯一的一次掉以輕心,就被對方趁虛而入了。

不過,他還有補救的機會。

鍾墨咬緊牙關,猶如一頭獵豹,竄入了陰暗的草叢中。

當鍾墨消失在草叢中的時候,樓上傳來了一聲沉悶的爆裂聲。爆裂聲突然出現,又戛然而止,隻留駭人的餘音在暗夜中經久回**。

* * *

冒著煙霧的罐子飛進了房間,落地後朝著客廳中間滾去。

濃烈的煙霧迅速彌漫在整個房間,遮蔽視野,嗆人口鼻。

周漁用衣角捂住自己的口鼻,又用手帕捂住童同的口鼻,然後拉起童同,朝著外麵跑去。可是,剛跑了兩步,忽然間,停電了。

連門口走廊的聲控燈也熄滅了。

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周漁一下就失去了位置感,差點踉蹌倒地,當他重新站穩之時,隱約看見不遠處出現了一個迷霧籠罩中的房門輪廓,顏色暗紅。他意識到那裏很可能就是房門,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會是暗紅色的。

他拉著童同的手,朝那裏跑去,在跑動的過程中,他發現迷霧中出現了一點火光,火光異常明亮,灼人眼球。周漁本能地眨了一下眼睛,當他再睜開眼的時候,暗紅的房門輪廓已經消失了。

迷霧籠罩,氣味辛辣,讓周漁眼淚橫流。

這時,火光再次出現,這一次,竟然出現在了他的麵前,不過很快,火光就飛掠而過,貼著他的麵頰,飛到了身後。

在火光飛過他麵前的時候,周漁看見,那似乎是個打火機,同時,他迅速意識到,有危險了!

紅色火光飛到了周漁身後,落地時發出叮當聲響。霎時,隻聽“呼”地一聲,火焰仿似平地驚雷,升騰而起。隻用了一秒鍾不到,整個房間便被火焰籠罩。

房內所有的東西全部被燒著,熊熊烈焰燃燒時發出呼呼聲響,猶如火龍咆哮。

事情在極短的時間內發出突變,形勢急轉直下,讓周漁始料未及。

求生欲激發了周漁體內的鬥誌,在奔騰的火焰中,他緊緊握住童同的手,朝門口的方向跑去。火焰在他的身上灼燒,燒著了他的衣服,燒著了他的頭發,燒著了他的臉頰,可他渾然不顧,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活下去,不僅自己活下去,也要讓童同活下去!

距離房門隻有兩米不到的時候,周漁感覺腳下被什麽東西給絆了一下,他的身體在瞬間失去重心,憑借慣性,朝前撲去,同時,他拉著童同的手也脫落了。

“砰!”的一聲,周漁跌倒在門檻上。他在第一時間想要回頭,將童同救出,可就在這時,一隻穿著皮鞋的腳踩在了他的手背上,接著,一個人將周漁拉出了門檻,提著周漁的脖頸,直接將他扔到了牆壁上。

周漁重重摔到牆上,然後滑至地麵,他艱難地抬起頭,看到一個身材高大,體型健碩,戴著連衣帽,看不清楚臉麵的人正朝他走來,那人手中拿著一把手電筒一樣的東西。

周漁想要開口說話,卻感覺嘴裏全都是血,說出的話變成了一串血色泡沫。

那人走了過來,按開手中的東西,那東西發出一陣滋滋輕響聲,周漁意識到,這很可能是一根電棍。

那人沒有猶豫,直接將那東西戳向了周漁的胸口。

“滋滋滋!”一陣電流聲響在周漁胸前。周漁雙眼翻白,全身抽搐,嘴中冒出紅色和白色混合的泡沫。

“滋滋滋!”電流聲還在持續,那人足足將電棍在周漁的胸前戳了十秒鍾,直到周漁全身癱軟,一動不動後,才停止。

隨後,那人從兜中取出一個很大的黑色口袋,將周漁裝進去,然後背起口袋,朝樓梯口走去。

房間內,熊熊火焰繼續燃燒,有沉悶的爆裂聲在裏麵響起,火勢忽地一下從房門內竄了出來,然後又迅速縮了回去,仿似毒蛇吐信一般。

忽然,一隻燃燒著的手從房間內伸了出來,五指成爪,一把抓住了門檻!